「救命啊,大鵬!」
一碰觸到水,朵顏彷若瘋了似的叫喊著,方浮上水面,卻又突地往下沉,喝下了一口水,淚水也跟著在眼眶裡打轉;她是倔強的,她從未在任何人面前掉過一滴淚,可是……
她怕水,這會讓她想起過往的事,她會怕……
突地,一雙有力的臂膀隨即將她撈起,沉穩而帶著笑意的迷人嗓音隨即在她耳邊響起——
「傻子,這溪底的水淺得很,只消你把身子站直便成了,你在怕什麼?」大鵬笑著,附在她耳畔輕喃著,即使瞥見她眸中打轉的淚水,他也不出言取笑她,只覺得她逞強不落淚的模樣看在他眼底,讓他覺得好心疼。
她是一個多麼執拗驕蠻的女人,寧可怕在心底也不願他人得知她的悚懼,儘管開口呼救卻也不表現出她的害怕,她可真是教他心憐。
朵顏瞪大杏眸盯著及腰的水,一張俏臉立即漲得嫣紅。「我……我當然知道。」
她長這麼大還沒如此丟臉過,也從不曾在人前如此慌張失措過,更不曾如此無能地偎在他人的懷裡,這感覺真是怪異。
「那你現在慢慢地走上岸邊。」大鵬淺勾著笑,蓄意放開握在她腰上的手-
「我……」
下意識的,她的手隨即自動攀上他的肩頭,一雙跳動著怒火的水眸惡狠狠地瞪著他。
可惡,他絕對是故意的!
「怎麼了?怎麼不上岸?」大鵬笑得極為優雅,俊美的臉上漾著一抹完美無瑕的笑意。
這個愛逞強的女人不錯,不過還是嬌弱一點的她較對他的味。
況且,他看得出她的強勢並非是天性,而是被情勢所逼。偶爾把她嬌弱的一面激發出來,不但可以讓她正視自己身為女人的事實,亦可以讓他奪回一點身為男人的面子。
好不容易逮住她的弱點,倘若不好好利用的話,那豈不是太可惜了?
「我自然要上岸,可你不上岸嗎?倘若你不上岸的話,你待在這裡要做什麼?」她的柳眉一挑、眸一瞟,威儀萬千。
「我待在這兒……沐浴。」他散發在眼眉之間的笑意看起來好勾魂。
「沐浴?!」她的聲音陡然拉高。「你以為現在是什麼時節?你居然要在溪裡沐浴!難不成是我虧待你了?營裡有溫熱的水你不用,偏要在這冰冷的溪裡沐浴?」
他到底是什麼意思?該不會是他已經看出了什麼端倪吧?
「我並不覺得冷。」他說的可都是真的。
像是要逼迫她相信似的,他隨即拉開上身的衣袍,露出完美的體魄。
「你真的不冷?」怎麼可能!就算是她這位訓練有素的沙場戰將都感到一股刺骨的寒意,他怎麼可能不冷?
她斂下眼眸,上下梭巡著他教人驚詫的古銅色肌膚;掠過那寬厚的胸膛,她緩緩地往下看去,視線所及之部位,皆看不見一絲礙眼的贅肉。
「我倒覺得剛剛好。」他笑得惑人,甚至還掬水澆在身上。
冰冷的溪水沿著他的頸項不斷地往下流,滑過胸膛,直往肌理叫結的腹部流下,再度回到溪水裡。
朵顏瞧得眼都直了,明明置身在冰冷的溪水中,臉卻沒來由的燒燙了起來。
他……他這模樣哪裡像個文人!那身段和體態,明明就是武將才有的,她怎麼會傻得以為他是個文人?
「我要上岸去了。」她羞赧地垂下眼眸。
「上去啊!」他惑魂的俊臉湊近她,笑得極為掠魂。
朵顏怒瞪著一臉得意的他,杏唇緊緊地抿著。
「本座要上岸了,你還不趕緊扶本座上去,倘若本座染上了風寒,你可擔當得起?」可惡,他分明是在戲弄她!
「是。」
他淡淡地笑了笑,隨即牽起她的手,將燒燙的臉埋入他的胸膛,而另一隻手則圈著她的腰,慢慢地一步步往岸上走。
朵顏不知所措地偎在他懷裡,攀在他肩上的手不禁抓得更緊。
倘若是以前的話,她定會火冒三丈地吼著不知該如何伺候她的侍衛,可現下她卻不覺得這樣偎在他懷裡有什麼不好,這一份溫暖是以往不曾有過的,如今可以得到這份溫暖,她不知不覺地貪戀了起來。
沒有人抱過她、沒有人愛過她,每一個人都在嫌棄她,倘若不是因為她在沙場上有教人激賞的表現,如今爹又怎會正視她?
可是即使是爹正視她,亦不曾給過她一個擁抱;而他,一個被她撿回來的男人,一個查不出身份地位的男人,是她特意收在身邊的奴才,他不僅捱得住她的罵,甚至還願意隨她差遣。
「我們已經上岸了,難道你還要這樣攀在我身上嗎?」聽說這種行為不太適宜,不過他倒是不怎麼在意。
「嗄?」她是什麼時候閉上眼睛的?一睜開眼自己不但已上了岸,甚至還不知恥地攀附在他身上,這緊緊相貼的親密感覺突然變得如此怪異。「放肆!誰准你這樣子抱著本座的?」
「我……」這不是作賊的喊捉賊?
「你什麼都不用再說了!」她羞紅了臉,連忙將他推開。「瞧,現下身子都濕透了,倘若一路回陣營的話,鐵定是會得風寒的;可倘若不回陣管的話,眼看著天色都快暗下來了,你說要怎麼辦?」
她怎麼會這麼不知恥,居然整個人貼在他身上!
「不如先到棧道旁的林子裡生個火,把身上的衣裳都烤乾再回陣營。」他挑了挑眉,望向一旁的林子;這林木森森,自然可以擋去一些沁骨的寒風,待把衣裳烤乾之後再回去不就成了?
「可……」她面有難色卻又不便發作。
倘若要烤乾身上的衣裳,豈不是要先脫下衣裳?可這衣裳若是脫了下來,那她的身子豈不是讓他給瞧光了?
「你去那兒等我,我先去撿一些柴火。」
大鵬隨即指著林子裡最引人注目的大槿樹,隨即掉頭往另一邊走去,完全不管她的反應如何。
朵顏睇著他,啞口無言,只能依言到大槿樹下等他。
既然已經走不了,她也只好由著他了。
「你不過來一點嗎?」
抬起倒映著燦亮火花的魅眸,大鵬不解地睇著遠遠躲在一隅的朵顏,不禁覺得有點好笑。
她是怎麼著?是怕他對她如何嗎?
他可不是如此不解風情之人,更不可能在這林子裡以地為床、以天為帳,隨意地和她苟合;倘若真要與她有肌膚之親的話,自然得在暖和的房子裡,窩在被子裡銷魂。
要不在這冷颼颼的寒風裡,只怕尚未銷魂便得失魂了。
「我不冷……」她顫抖得說不出話來。
真是天大的謊話,她凍得都快昏倒了,身上只著一片抹胸,而底下的寬褲早就濕透,哪裡會有不冷的道理?
她快要昏了!
「我瞧你的唇都發白了,你真的不冷?」他戲譫地道。
天色快暗了,風刮得更急了,她身上的衣裳全都晾在樹枝上頭烤著,說她不冷是不可能的。饒是他這般鐵錚錚的男子,都倍感寒冷,像她這樣的女子豈會不覺得凍?
「不冷,說了不冷就是不冷!」她不由得拔尖吼著。
她寧可窩在樹旁把自己凍死,也不要靠到火堆旁;她好歹也是個姑娘家,絕大部分的雪膚凝脂都已經落入他的眼裡,倘若再接近他的話,天曉得她的清白……
「可我光是瞧你抖得骨頭部快散了,我也跟著冷了起來。」唉,她就是這麼倔,倒不如他退讓一步,讓她一些好了。「倒不如你到我身邊來,兩個人兜在一起坐著,再怎麼說也比一個人各據一處好吧!」
「呸,誰不知道你在打什麼主意!」她倏地站起身,一雙眼瞪得很凶狠。「你分明是在打本座的主意!」
他怎麼可以這麼無恥!
明知道她今兒個衣衫不整,居然還要她靠到他身邊,這豈不是擺明了他圖謀不軌?
「打你的主意?」他挑高了眉,十分不苟同她的說辭。
「我記得這些日子以來,你天天都要我同你一塊兒睡的,倘若說是圖謀不軌,也該說是你對我圖謀不軌,是不?」
唉,真是作賊的喊捉賊,明明是她硬要偎在他懷裡,無視於他是個男人,如今不過是耍她和他一同取暖罷了,犯得著想那麼多嗎?
「你、你是本座的奴才,本座要你怎麼做便怎麼做,你只消照著本座的命令去做便成!」她倏地站超身,粉臉不由自主地燒成一片紅霞。「何況,本座今兒個衣衫不整,怎能讓你靠近本座,倘若你硬是要靠過來的話,可別怪本座以軍令整治你!」
大鵬挑高眉,如今總算是明白了她的意思。
原來一男一女和衣抱在一塊兒就寢是不算什麼的,可倘若是衣衫不整的坐在一起,那就……嗯,他今個兒總算是明白了她的論調。
唉,她的性子怎會這樣?說風說雨全都依她的心情好壞,他這個奴才只有在被需要的時候才會讓她以禮相待,才會讓她下令爬上她的床榻,以身為爐,純粹是讓她當爐火用的。
「那還是我先到一旁去,讓你到這兒來?」
好吧,既然他是個當奴才的,自然得替自個兒的主子著想,是不?他自然得要保護她的安危,更不能讓她染上了風寒影響軍心;雖說他壓根兒不認為自個兒是她的奴才。
說起來也很怪,不管她怎麼撒潑、耍賴,他絲毫不覺得厭惡,反倒是覺得有些好玩;橫豎他現下失去了記憶,壓根兒不記得自己的事,亦不清楚每夜在自己腦海裡翻飛的古怪畫面到底是什麼,更不知道自己身上是否帶有什麼任務,現在的他只想待在她身邊。
那是一種十分弔詭的心情,彷彿有一道聲音不斷地在對他說,就是這裡了!而他的身邊還有她這麼一個教他放不下心的人,他哪裡捨得離開?
即使真的離開了,他又該往哪裡去?
不知道除了待在這裡,他還能待在哪裡,除非他恢復了記憶,否則他永遠不會知道自己應該安身在哪裡。
倘若一輩子都恢復不了記憶亦無所謂,待在這裡,亦有一種落葉歸根的感覺,他不一定非要離開這裡不可;倘若有一天要離開的話,也一定要帶著她一塊兒離開,不過那似乎有點困難。
「犯不著這麼麻煩!」她羞赧地瞥了他赤裸的上身一眼,隨即不自然地移開視線,環顧了一下四周,把原本懸在樹枝上的半干衣裳披在自己身上,便坐到了他的身旁。「你過去一點!不是我怕冷,而是因為你一直叫我過來,所以我才過來的,你可別以為我這個在沙場上馳騁的冷面羅剎是個軟腳蝦!」
大鵬不禁莞爾一笑。說來說去還不是為了她的面子問題,真不知道她到底是不是在戰場上驍勇善戰的校尉將軍,在他眼裡,她不過是個女人罷了,是個想要他疼惜的女人。
她長得如此嬌俏,要他如何想像她在沙場上奮戰殺敵的模樣?
「你在笑什麼?」她的美眸一瞟,扁起柔嫩的唇辦。
「我在笑嗎?」他挑起眉,有點意外。
咦?笑不是一件再自然不過的事嗎?為何他卻感到有點意外?彷彿他原本是一個不太懂得笑的人。倘若是這樣子的話,失去記憶之後的他必定與失去記憶之前的他有所差別。
「啐,你的唇都彎得這麼高了,倘若不是在笑的話,那是在做什麼?」朵顏翻了翻白眼,難以置信他居然連自個兒在笑都不知道。 「難道你不知道你有多愛笑,笑得多迷人、多勾魂,我陣營裡頭的水房丫頭們,有哪一個不是拜倒在你勾心攝魂的笑容之下?」
哼,別告訴她,他壓根兒不懂自己笑得有多誘人,擺明一副放浪公子、玩世不恭的模樣,刺眼得很。
「那你呢?」他笑得更惑魂了,彷似蓄意勾引她似的」
「我?」她柳眉挑得老高。
「那你是否也拜倒在我的笑容之下了?」
大鵬不斷地偎近她,笑意益發深沉而真誠,近到兩個人幾乎可以感覺到彼此的呼吸。
「我……我不懂你的意思。」她支吾其詞,把臉撇向一旁。
啐,他沒事湊得那麼近作啥?倘若是她想睡的時候,她倒是不以為意,可現在他還裸著上身哩,湊得那麼近作啥?她會不小心把目光給瞟到他身上去的。
「你真的不懂?」他輕吟如呢喃,妖邪而惑魂。
「你……」喔,不要再靠近她了,這樣子好怪!
「大人、大人!您在這兒嗎?」
遠方突地傳來雜亂的馬蹄聲,且夾帶著幾道呼喚聲,適時解除了朵顏的窘態,她隨即推開大鵬,對著林子外的棧道喊著:「本座在此!」
待會兒真要好好感謝上山尋她的侍衛們,否則她真不知道自己到底會變成什麼模樣。
「大人!」
有人聽到了喚聲,隨即駕馬竄進林子裡,正循著對方才發聲的方向前進搜尋著。
「你到一旁去。」大鵬瞇著眼眸,睇著在林中逐漸接近的小批侍衛們,連忙將她攬到自個兒的身後。
「喂,我為什麼要到一旁去?」
她不禁抬眼睇著他挺拔的身軀,登時發覺他的背寬實得很,足以將她整個人給擋在身後。
怪了,以往她怎麼會以為他是個文人?他這副體格藏在厚重的衣袍之下,讓人絲毫察覺不出他的真實樣子,倘若不是今兒個方巧落入溪裡的話,她還真不知道他有著武將之軀呢!
不過,他現在把她擋在身後做什麼?
侍衛找上她了,她總算可以脫離窘境,總算可以不用再硬撐著在寒風中抖到心都快停了。
還有他,為何他要這麼接近她,害她的心跳得如此狂烈,魂都快飛了。
「你還問我?」大鵬不悅地側首瞪著她。「你也不瞧瞧自個兒身上穿著什麼,能見人嗎?」
很好,他現在完全明白了,她壓根兒不懂得男女情愛,即使是夜裡要他同眠,也不過是向他汲取一些溫暖,不過是把他當成可以擁抱的暖爐罷了!說穿了,他跟個面首沒兩樣。
哦,不,他連個面首都比不上,畢竟他的主子還不需要他銷魂的伺候。
可儘管如此,他仍是不能讓她的雪膚凝脂讓他人窺見,她的肌膚只有他能瞧,儘管要他做一個卑下的奴僕亦無妨。
「可……」衣裳又沒幹,穿在身上會凍僵的!
大鵬睇了她一眼,隨即回身對著前方逐步接近的人喊道:「各位大哥,可否先傳件披風過來,大人不慎落入溪裡,全身都濕透了,冷得緊。」事到如今,除了先找他們討件可以擋風御寒的披風,他又能如何?倘若他身上有件可以御寒的衣裳,也用不著偏勞他們。
「是。」
逐步接近的侍衛們,隨即把披風解下往前一丟,讓大鵬接個正著;他隨即把兩三件披風裹在她身上,直到確定她不會露出任何肌膚,確定這樣可以讓她御寒,方才鬆手。
「到底有什麼事讓你們在這時分上山找本座。」為了閃避他指尖過分熾燙的碰觸,她隨即跨步朝侍衛們走去。
大鵬挑了挑眉,首次發覺當她喊著本座時,聽來格外剌耳,尤其當她對他下達命令時,令他有著那麼一點點的不悅;可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況且她是如此地深得他心。
「稟報大人,邊界回報,曹軍在赤壁一戰,轉而退向江陵、夷陵,可這些時日以來,又連著遭到吳軍攻打直往邊界前進,屬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