睜開了眼,到處是一片的白,夏姿頭痛欲裂,卻還是掙扎著想起身。
「等等,阿姿。你的身體還沒有完全康復,還不能起來,趕快躺下。」
單逸飛急切地走過來,順手將杯水放在夏姿床旁的茶几,攙住她重新躺好。
「我怎麼了?」她這才注意到自己的手背上還插著點滴。
「發高燒,若再耽誤,可能就會引起肺炎。」他瞅著她,深深地。
「喔。」她輕輕哼了聲,卻不敢迎上他的目光。
「我聽小鍾說,昨天你還請他幫忙代班,你是有事不能去,還是怎麼啦?」
「唔……我哪有什麼事?」她看著窗戶外溫暖的陽光。
「阿姿,難道我們之間還有什麼不可說的嗎?」
當然有,你和於安安。
這個念頭快速閃過夏姿的心頭,不過,她沒說出口。
她知道就算單逸飛真和於安安在一起,那也是情勢所逼。
電視、小說不都是這樣演的嗎?借由婚姻而達成商業上的合盟,進一步的擴張彼此所屬的企業體。她不是有聽到什麼上海商圈開發案嗎?
只是,以前聽到,總覺不可思議,拿一輩子的幸福去交換?她總覺得那不過是電視上、小說裡才會有的情節,如今遇到,才知道現實有多麼殘酷,她的想法有多麼天真。
「阿飛,你愛我嗎?」她突然轉過頭,面對他。
沒有想到她會突然這麼問他,翠逸飛有些愣住。
「阿飛——」她只想知道這個答案。
「當然。」
夏姿搖頭,咬著唇說:「我要你親口說出來。」只要確定了這個,她什麼都不再在乎了,就算是短暫的,她都心甘情願。
「我愛你,阿姿。」單逸飛心中的狐疑愈來愈深。
再次的確認,讓夏姿忍不住心中陣陣悸動。
「阿飛,我好渴,可不可以倒杯水給我。」她不想讓他看到即將決堤的淚水。
單逸飛沒有吭聲,拿起他先前放在茶几上的水,那是他本來就準備給隨時會醒來的夏姿的。
她咬牙,勉力擠出笑,「對不起,我想喝熱的。」
他若不離開,只怕潰堤的淚水就再也無法掩藏,她怕讓他察覺她想極力掩蓋的一切。
「傻瓜,這有什麼好說對不起的,你等等。」拿起原先放在茶几上的杯子,他緩步走開。
然而,就在他一轉身的同時,控制不住的淚水就從夏姿的眼眶掉落,越過鼻樑,無聲無息落在枕頭上,她迅速別過頭,慌忙拭去,卻是愈擦愈多,最後她終於忍不住掩面抽泣。
「阿姿。」單逸飛突然出現,拉開她的手,蹲在床畔,目光熠熠的看著她。「你打算瞞我到什麼時候?」
她又驚又急,搖落了一臉的淚水。
「還說沒有,如果沒有,為什麼會哭得這麼傷心?」他揪起雙眉,很是不滿,可是看她淚眼婆娑,哭得傷心難過的模樣,又是心疼不已。
怎麼辦呢?就算在商場上打滾多年,遇到怎樣難解棘手的事,都沒有此刻來得這麼難過。
「我……我……」她好想大聲說,她在乎於安安,他可不可以為了她,不要再見她。
記得他曾經說過,只要她開口,任何事他都會答應,她相信他真會這麼做,只要她說。
可是,她能這麼做嗎?愛一個人,不是侵佔,而是希望一個人幸福。
就像於安安所說的,她不過是個平凡的女孩,單逸飛和她在一起,對他絕對不會有任何的幫助,可是如果是於安安,那麼情況就會完全的不同。
她永遠忘不了,那群人是怎樣稱讚他和於安安的,那一字一句雖短,卻字字刺入心肺。
「告訴我,好嗎?」
他的柔情呼喚只是讓她更加難過。
「我希望你幸福、快樂,我希望能用所有的一切讓你不再掉眼淚。」
她又何嘗不是呢?
「你知不知道你這樣,我會有多擔心。」
她點頭,眨下她最後傷心的淚水,手一抹,她硬是擠出笑容說:「沒事的,我只是……只是這些日子給自己太多的壓力了。」
她決定撒謊,他能給她幸福、快樂,她就算沒有辦法,也要盡她所有的能力。
「壓力?」
「是啊!你也知道,距離道生大考的日子不遠了,我實在很擔心他。」
她垂下頭,收起黯然的眼光。
「只是這樣?」他當然不會這麼容易就相信。
「還有,你應該也看得出我們家的經濟狀況,我希望在道生上大學之前,可以找到一份還不錯的工作,分擔我媽肩頭上的擔子。」
「這容易——」單逸飛話剛出口,就讓夏姿用手遮住了嘴。
「阿飛,我知道你很有錢,而且是有錢到我無法想像的程度。可是我希望你能將我當作你深愛的人看待就好,相同地,我也希望我可以給你這生最珍貴的回憶。就讓我們兩個保持這樣,沒有現實的糾葛,沒有任何金錢上的考量,有的只是深深的情、濃濃的愛,好嗎?」
不知道他有沒有聽出她話中的暗示,不過,那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們現在彼此相愛。
她深深看著他,繼續說:「所以有些事,我真的希望你能尊重我的選擇,讓我能平等地站在你面前,和你相戀、相知,好嗎?」
在她柔情的請求下,單逸飛再也無法堅持。
他歎口氣說:「好,我聽你的,可是我也要你老實告訴我,你傷心、流淚的原因,真的就只是因為這樣?」他總覺得她好像隱瞞了什麼。
「當然。」她輕扯嘴角,露出笑,故做輕鬆說:「難道還有什麼事是比道生還有工作這兩件事更重要的?啊!我知道了,還有你,可是你心裡明明就有我,我還有什麼好擔心的?難道、難道你移情別戀了?」她故意斜眼瞅他,瞇著打量。
「我是不是要傚法比干剖心,你才會相信?」他知道再逼她,也不會有結果了。
她猛搖頭。「那怎麼可以。」
明知道是開玩笑,卻因為觸動了心裡的痛,她忍不住眼角又悄悄溢出一滴淚。
夏姿雖然連忙別過頭,將淚掩藏在枕頭中,可是單逸飛還是發現了。
他愈加肯定了心中的疑惑,決定不管事實的真相是什麼,都非把它找出來不可,他可不想再看到她傷心、流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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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來這次是非去不可了。」單逸飛重重拍了下秘書送來的厚厚一疊資料,轉過辦公椅,看著身後落地窗外的車水馬龍,擰眉深思。
「可不是嗎?」他大學時的好友,如今被他網羅來當身邊軍師的林凱露出一貫的笑,手斜插在口袋裡,一副好整以暇的模樣。
單逸飛迅速回過身,看著他說:「怎麼?你好像很高興。」
「你說呢?」
單逸飛挑起眉,唇邊掛著一抹不易察覺的笑。
「你知道為了這件案子,我已經幾天沒好好合過眼了嗎?飛上海,就像走自家廚房一樣,琳達都快以為我移情別戀,在上海的金屋藏了個嬌滴滴的美女,這些日子老和我鬧彆扭。好不容易,現在案子已經拍板定案了,就等你親自飛上海簽約。你說,我能不高興嗎?」
他一口氣說完後,拉拉脖子上的領帶,深深呼出口氣後,才又繼續說:「所以,這次不管你怎麼說,一定要放我一個禮拜的假,呃……不是,是一個月,對,至少一個月,我得趁這個機會好好放鬆,否則,萬一我過勞死,怎麼辦?商界可就痛失我這個本世紀最聰明、傑出的英才了。」
單逸飛莞爾,「好,就一個禮拜。」
林凱張大眼,誇張地噴出氣說:「噯,不是說好一個月的嗎?」
單逸飛抬眼,兩手環胸,靠在椅背上看他。
「你別忘了,下個禮拜信義招商計劃中預定舉行的『金色禮頌』,你可是一手策劃、籌備的主持人喔。」
林凱聽了,重重拍下自己的前額說:「喝!真是的,我都忘了。我記得那個社交名花郁真,還親自向我拿邀請函呢!」
他瞥到單逸飛嘴角那抹詭譎的笑,心中一動,忙又急著嚷嚷說:「等等,你這笑是什麼意思?那個郁真完全是她自己主動的,我可是沒有開口邀過她喔,男人嘛!總不好老是無情拒絕人家,尤其當對方還是一個美女時,拒絕就更不禮貌了。哪像你活像塊南極冰山,什麼人說都沒有用,也沒有人可以走進你心中。」
這陣子,他已經忙到根本無暇注意單逸飛的變化,以至於仍這麼認為。
「是嗎?」單逸飛也不想說破,只是笑了笑,尤其當夏姿的倩影浮上他腦海時,他的笑就更多、更溫柔了。
林凱知道他逃不出這個老同學的算計,只好歎口氣說:「好吧!一個禮拜就一個禮拜好了,總算是聊勝於無。不過,我現在就要回去休息,真的好困哦!」說完,他深深打了個哈欠。
「等等。」單逸飛又喚住他。
「怎麼?還有什麼事嗎?不過,就算真有什麼事,可不可以先讓我回家休息,補個眠,否則我真要控告你壓搾勞工。」
單逸飛笑了笑,朝始終恭謹站在一旁的秘書揮手示意,她走了上來,遞給林凱一封燙金邊的精緻信封。
「這是什麼?」 -
他不疾不緩說:「到美國賭城拉斯維加斯雙人份的來回機票,另外再附贈當地凱薩宮飯店的總統套房住宿卷一張,夠你在未來的一個禮拜中,好好休息,徹底度假、玩樂用。」
林凱又誇張地呼出一大口氣,笑說:「看來,我的心臟還夠強,否則還真經不起你這樣的Surprise,那就謝啦!老同學。」說完,他又戲劇性十足地彎腰鞠躬,這才走了出去。
單逸飛笑了笑,這才轉頭對秘書說:「對了,我上次要你調查的事怎麼樣了?」
「單總是指太升電子的事嗎?」
太升電子是位於夏姿家附近,一家規模中等,最主要是代理電腦經銷的電子公司。
夏姿雖然有交代,不讓他插手她工作上的事,可是並不代表,他不可以關心。
「它最近可有人事助理或是秘書之類的工作缺額?」
秘書回答得很明快。「沒有。可是我已經和太升的老闆聯絡過了,他一聽是單總的意思,馬上表示他會盡快安排。」
「不露痕跡?」他揚起眉看她。
單逸飛的事業之所以做得這麼成功,除了他本身的能力之外,最重要的是他很懂得知人善任,就像林凱,還有眼前跟在他身邊已經十年的林秘書。
林秘書點頭。
「好,這件事我就全權交給你負責,怎麼安排,我都沒有意見,可是你一定要記得,千萬不能讓她發現。」
「我知道。那還有事嗎?」
「暫時沒有了,你先出去吧!」
林秘書走後,單逸飛才深深吸了口氣,舒緩精神。
點起煙,他走到落地窗前沉思著。
一切都已經大致就緒了,唯一牽掛在他心上的,就是日前夏姿沮喪、落淚的模樣,她口頭上雖然堅持沒事,可是他心中總覺有異。
如果在這時,他又飛去上海,簽完約,辦好所有的事,這一來一回最快也要四、五天的時間,這中間萬一出了什麼事,那該怎麼辦?
想來想去,他決定在出發前往上海之前,先抽出時間,兩人一起出去度個假,畢竟兩人交往以來,他工作一直忙碌,甚少有機會全心陪她,有時候連吃個飯都因為不斷接進來的手機而中斷,而她,卻是一點怨言都沒有。
或許,這也是她沮喪、落淚的原因也說不定;她可以因為愛他而體諒,可是心中總會埋怨他不能全心陪在她身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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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單逸飛特別挪開了工作,來到夏姿家。
自從前兩天淋雨生病後,她的身體狀況就一直不好,在單逸飛和她家人的堅持下,她暫時辭去便利商店的工作,在家休養。
單逸飛一踏進門,夏姿就飛快投入他懷中,攬著他腰,高興地跳著說:「阿飛,你知道怎麼樣了嗎?我快要有工作了耶!而且還是我一直想進去的公司,太好了!」
呵!果然不虧是他多年的得力助手,早上才交代,現在就已經辦好事了。看來,她是早就安排好,才有這麼快的動作。這下,他又得幫林秘書加薪了。
不過,他還是不動聲色。
「說好在家休養的,你又偷跑出去找工作。」他故作不悅。
夏姿太高興了,呵呵笑著說:「本來嘛!身體老早就好了,現在補習班的課又結束了,閒著也是閒著,找找工作,又不費力,何況我本來就都只在我家這一帶轉,怎麼知道,『太升』它竟然剛好缺人耶!而且還指定要離公司近,懂英日文的人,我把我本來就準備好的履歷一遞上去,它就通知我隨時可以上班耶!呵呵呵,你說我是不是太幸運了?」
看到她燦爛韻笑臉,單逸飛忍不住感到高興,同時,也為擁有她,而感到快樂幸福。
他抱住她,情不自禁吻上她的臉。「既然這樣,阿姿,我們一起出去度假,放鬆一下好嗎?」
「好啊!」夏姿心裡高興,順口就答應了,她什麼都沒有多想。
答案果然如他所想的,她果然還是需要他陪的。
他說:「那你有沒有什麼想去的地方?」
「嗯……」這次,她很認真地想了一下才說:「記得上回到蘇澳時,回來之前,你本來說要帶我去基隆廟口吃小吃的,結果你臨時有事沒辦法去,這次可不可以?」
「基隆廟口小吃?」他愣住,隨即大笑。「那有什麼問題,可是我是想帶你一起出去度個假,難道只要基隆廟口小吃就可以嗎?」
她狐疑地眨著大眼。「可是你不是很忙嗎?上回光是去蘇澳,一天下來我看你就接了不下十幾通的緊急電話,還有我們平常見面,除了難得的假日外,也大都是在晚上我下班後,送我回家的時間裡,很少見你有真正悠閒的時候,不是嗎?」
她說得不痛不癢、不輕不重,卻聽得單逸飛好內疚,他心疼地攬她入懷說:「我知道是我對不起你了,一直都沒能好好陪陪你,我答應你,這次一定帶你好好去玩一趟。」
她看著他,還是一副不敢置信的表情。「一天嗎?」
他笑。
「兩天?」她稚氣地伸出兩根手指。
「兩天就算是度假嗎?」
她很燦爛地笑了。「兩天當然算。重要的是心意,只要你有這個心,不管是去哪裡,也不管有多久,我都好高興、好高興。」
他決定給她一個驚喜,也學她比出手指。「三天。」
不過,她真的好容易滿足,想到這,又令他好心疼、不捨。
「三天?」她笑得更加開心了。「真的嗎?」
夏姿簡直不敢相信上天會如此眷顧她,在她看破一切,強迫自己接受早晚都得因單逸飛的未來而離開他的殘酷事實時,竟然如願讓她找到理想中的工作,而他又剛好可以抽出時間,陪她出去度假。
「當然是真的。」他親暱地吻上她的臉。「你也剛好可以趁這個機會,好好放鬆心情,回來之後就可以全心衝刺在工作上是不是?」
「是……是啊!」不過,說到這,她的笑容就顯得有些僵硬了。
夏姿想到,等她順利投入工作後,單逸飛也會一如以往衝刺在事業上,當現實的考量,讓他不得不和於安安結婚之後,也就是她該離開的時候了,她心中又不禁黯然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