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飽了,兩人走出市場,站在人來人往的路口,等待號志的變換。
「阿姿,接下來你有想去的地方嗎?」
「阿姿?你真的要這樣叫我?」
「要不然呢?」他笑,他可以清楚感覺,經過這個早上的相處,兩人之間的距離似乎愈來愈近。
夏姿輕輕呼了口氣,她和單逸飛也有同樣的感覺。本來,她始終覺得似乎有道鴻溝橫亙在他們兩人中間,可是此刻,似乎都消失不見了,他再怎麼有錢、有地位,可他還是一個普通人,不是嗎?
她笑著點點頭。「好吧!阿姿,就阿姿吧!總比我媽叫我小姿好,好像永遠都是個長不大的小孩一樣。」
「你也可以叫我阿逸或阿飛。」他突然又冒出了這麼句話,而且像是再自然也不過的事。
「什麼?阿逸或阿……飛?」口水突然堵住了喉嚨,讓她岔了氣,禁不住一陣劇烈的咳嗽。「咳咳咳……」
她的臉都漲紅了,單逸飛連忙拍打著她的背。
這時,綠燈變換,後面的人如潮水般湧來,他毫不猶豫,一手環抱著她,一手拍著她,兩人慢慢移到比較少人站的路旁。
「你、你說什麼?叫你阿飛?」她咳得不住喘氣,卻又忍不住直笑,眼淚都飆了出來。
「阿飛,不是不良分子嗎?」她的心思全掛在他的名字上,絲毫都沒有察覺出兩人此刻是這樣親暱地站在一起。
單逸飛的手始終攬著她嬌弱的身軀,夏姿長得雖高,可是四肢纖細,身上的肉沒幾兩。
「唔,太瘦了。」他突然這麼說,又讓夏姿愣住。
「太瘦了?阿飛和太瘦了,又有什麼關係?」她的反應總是慢半拍。
單逸飛兩手環抱著她,將她圈在自己的懷中,然後溫柔地看著她說:「你說呢?你看,裡面還有這麼大的空間。」
夏姿一時沒有會意過來,循著他的視線,也跟著看。
確實呢!兩人間還有很大的空間,不過,好像怪怪的,一抬頭,正面迎上他炙熱的目光,和似笑非笑的表情。瞬間,就像有一把火迅速燒向她的臉頰和胸口。
他抱著她!她什麼時候被他抱在懷中的?
「這……」啊!她的喉嚨像是被掐住了,她不能呼吸、無法說話,只能瞪大眼睛,雙唇微張,就像個白癡般的盯著他。
「怎麼了?」看在單逸飛眼中,那微張的唇就像在邀請他品嚐,而且在這麼近的距離,心底的慾望和對她的渴望是愈來愈深。
正當他要俯身一親芳澤時,極度刺耳的喇叭聲突然響起。
叭叭叭——
「你們在做什麼?」於安安的尖銳怒罵聲隨即響起。
單逸飛心一沉,他知道於安安的個性,忙將夏姿護到身後,轉頭,沒好氣說:「你怎麼會在這裡?來做什麼?」
「我來這裡做什麼?」她顯然氣極,也不管這裡是路口,將火紅的蓮花跑車停下,甩門,踩著高靴子,她氣焰囂張地走出,站在兩人面前。
「虧我到處找你,你竟然和這個醜女人在一起!以前星期天,如果沒有出門,都可以在俱樂部找到你。可是你今天卻一大早就離開別墅,這是做什麼?逸,你為什麼要和這個醜女人在一起?」她指著夏姿怒罵。
「我不許你這樣說阿姿。」他語氣淡然,卻異常堅定。
「你說什麼?你叫她阿姿?哈哈哈,多好笑的名字,就跟她的人一樣土,又沒有氣質。」她以睥睨的眼光狠狠瞅著夏姿。
單逸飛依然沒有什麼表情。「那也沒什麼,不過是個稱呼而已,就像我叫阿飛一樣。」
於安安驚住。「逸,你說什麼?你什麼時候叫作阿飛的?那不是很好笑嗎?」
突然,她狠狠瞪著夏姿說:「我知道了,一定是你這個女人,不知道用了什麼方法蠱惑逸,你以為他是誰?他豈是你這種平凡的女人所碰得起的,你知道我們上流社會的人交往的對象,一定要和我們的身份匹配才可以,就憑你——哼!」
「阿姿,我們走。」眼看她說話愈來愈過分,單逸飛索性帶著夏姿走開。
不料,他這個舉動是愈加把於安安惹怒了,顧不得眾目睽睽,她衝上前,擋在他們面前,伸起手,對準夏姿的臉,狠狠打了下去。
啪地,火辣辣一掌,夏姿柔嫩的臉頰應聲浮起一個清晰可見的掌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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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做什麼?」
下一秒,於安安動粗的手都還沒揮落,就讓單逸飛攫住。
他向來平靜、冷漠的臉,此時充滿了怒氣,讓於安安心驚,而他異於郁常的冰冷的聲音,更是震得她不自覺一顫。
她向來伶牙俐齒,這一刻,聲音卻堵在喉中出不來。
「告訴我,你在做什麼?」他又喝問。
「我……我……」在單逸飛駭人的目光中,她的聲音終於擠了出來,只是沒有看到她的人,誰會相信這是出自向來嬌寵、高傲的于氏千金口中。
而人來人往的街頭,因為於安安動手打人的舉止,全都不約而同停下腳步,或看,或竊竊私語。
這樣的情景,落在夏姿眼中,除了應聲響起的痛楚外,更多的是莫名的羞愧和窘迫,她是做了什麼要讓人如此當街羞辱,委屈、憤然的淚水頓時銜在她眼睫上。
「於安安。」眼看如此,單逸飛是更氣了,他又怒喝。
於安安驚住,脫口說:「對不起,逸……」她心中不自覺對單逸飛產生一絲恐懼,她從來不知道他動起怒來竟是這麼可十白。
「你應該說對不起的人,不是我,是她。」他的憤怒,駭得於安安又是一震。
她是真的被他嚇到了!
「逸,我……我是安安呢……」她的話說得虛弱無力。
從小到大,她從未在這樣大庭廣眾下遭人斥罵,而且還是樁她一直視作是將來丈夫的單逸飛責罵。
「那又如何?」
那又如何?於安安聽得又驚又愕,她眨著不可置信的雙眼,怔怔看著單逸飛。
「我要你向阿姿慎重道歉。」
沒想到,他竟會說出這話!
瞬間,強烈的憤怒取代了之前所有的情緒,她移動目光,對準夏姿,咬著牙說:「為什麼?憑什麼要我向她道歉?」於安安雖然埋怨單逸飛這樣待她,可是若不是眼前這個無緣無故冒出來的醜女人——夏姿,她的逸又怎麼會這樣待她?尋根究底,還不都是這個女人的錯!
氣憤中,於安安另一隻手伸起來,打算又要掌摑夏姿,卻讓單逸飛從中攔了下來。
單逸飛氣到臉色發白,他早就知道於安安嬌生慣養,可是礙於兩家的交情,還有商場上的合作,他對她的驕縱任性總是睜隻眼閉只眼。可是如今,她顯然是欺人太甚了。
而且,更讓他怒不可抑的是,她竟然還想再一次動手打人。
他緊握於安安嬌弱的手,因為怒氣,不自覺更加使力。
「你太過分了,安安。」他太過憤怒,所以根本沒有注意到於安安被他捏得過緊而泛白的手腕,更沒有留意她因為吃痛而變色的臉。
「啊!你快放手。」夏姿卻注意到了,鬆開搗住自己臉的手,她忙上前阻止他。
「你不要這樣子,反正事情都已經發生了,我也沒什麼事,你就放開她吧!我相信她也不是故意的,你看她痛得眼淚都流下來了。」夏姿仰頭看著他。
其實,在這一刻,夏姿心中未嘗不是一片混亂、矛盾。
臉上的一巴掌,實在讓她又羞又窘又生氣,畢竟自己和她無冤無仇,實在沒道理當街挨她這一掌。
可是,看到於安安這樣,又看到單逸飛這樣挺身為她,感動之餘,又為她感到不忍。
夏姿這一抬頭,臉上的掌痕清楚印入單逸飛眼中,他看得心疼,也看得很不捨。如果他早些阻止,或根本不要理會於安安,或許就不會發生這些事了。
「你還說你沒什麼事,你看看你的臉,都腫了起來了。」他的語氣溫柔而憐惜,聽得於安安更不是滋味。
她低聲哼道:「假好心。」
夏姿假裝沒聽到,繼續說:「不會啦!反正我皮堅肉厚,過一會兒就會沒事的,你先放開她嘛!」說不在意是騙人的,可是單逸飛的目光和關切,卻讓她心中殘餘的不快全都化解掉,相反地,還有股莫名的情愫在迅速竄升。
「可是——」看到她紅腫的臉頰,他心中還是很不捨。
「不要這樣嘛!大人可是要有大量喔!」她笑,笑進了單逸飛的內心深處,撼動著他每根神經,他不自覺鬆開手,眼中只剩夏姿。
「你為什麼總是只替別人想呢?」
「我哪有?」不知道為什麼,此刻面對他,她心中竟是忐忑不安到了極點,連手心都不自覺滲出汗水。
「阿姿。」他想,或許他是真的愛上她了。
「什麼事?」她眨著雙眼。
「我——」單逸飛不自覺走上前。
這時,於安安卻冷不防竄進他懷中,雙手緊緊抱住他厚實的胸膛,將頭貼在他心口,瘋狂大叫;「逸,你是我的,你是我的,她不過是個醜女人、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女人,她憑什麼和我比?連我們家的女傭長得都比她好看!」
「於安安!」單逸飛所有的怒氣又全被她挑了起來。「你住口!」他大喝出聲,使勁將她推開,因為過於用力,於安安一步步後退,險些跌倒。
嫉妒、憤怒、羞愧,瞬間全都充塞在於安安胸中。
「逸,你怎麼可以這樣對我?」她突然嗤笑一聲,再抬頭,雙眼充滿憤怒的淚水。
「好,沒關係,就算你現在不承認好了,事實就是事實,那是無法更改的,你不要忘了你們家還有很多投資,都是需要我爸點頭的,到時候你會怎麼樣?讓她做小嗎?好,就讓她做小好了,反正在我們上流社會中,很多人都是這樣,包括我爸爸,還有單伯父,都是這個樣子。」
他怒吼:「於安安,你在說什麼?」
「我說什麼你不知道?好,那就讓我再說一次。」她趾高氣昂地挺起胸,以無比傲慢的眼光瞪著夏姿。
「那我就讓你知道做小的——」
她話還沒說完,就讓再也無法控制自己的單逸飛像老鷹捉小雞似地拎了起來,然後丟入她原先停在旁邊的蓮花跑車中,重重甩上車門。
「我告訴你,於安安,你若再這樣胡言亂語,我會讓你知道後果有多麼嚴重。現在,你最好是趁著我還有一點理性的時候,趕快開車離開,否則我會讓你後悔你今天所做和所說的一切。」
或許是太過震驚,也或許是被單逸飛的舉止嚇住,總之,於安安被他丟入車中後,她再沒有像先前激烈的反應,流下滿臉淚水的同時,她重踩油門,呼嘯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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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過後,單逸飛和夏姿兩人沿著馬路旁的人行道緩緩走著,穿過人群,來到一處大型公園的入口,隨著三三兩兩的人走了進去。
「阿姿。」
「……」
「阿姿,從剛剛到現在,已經整整一個小時了,你都沒和我說過一句話。」
終於,她開口了:「你要我說什麼?」
她心中一直迴盪著於安安剛剛所說的話,她再單純、愚蠢,也大概可以猜測出來。
她本來就知道他不是一般的上班族,也知道於安安是國內數一數二金融機構的於家千金。她曾經在店中販賣的週刊上看過她的消息,印象中,那是一則珠寶派對的新聞。
他和她,都不是她這種階級的人,難怪,那個叫於安安的女子,會指著她鼻子罵,態度高傲。
所以,根本不用她說,她也知道,她絕對不能喜歡他、和他在一起。只是,清楚歸清楚,夏姿心裡還是不免酸酸澀澀的。
「我也不知道。」他搖頭。「我只是不希望看到你這樣。」
「怎樣?」她心中苦笑,難道面對這樣的狀況,還要讓她笑?
單逸飛突然回身面對夏姿,站在她面前,緊盯她雙眼說:「你在乎剛剛安安所說的事,是嗎?」
她看著他,半晌,仍然不發一語。
「你在乎,對不對?」他心中想的是,如果真是這樣,那表示夏姿也對他是有感覺的。
夏姿在心中深深歎了口氣,可是她沒有顯露出來,反而擠出滿滿的笑容說:「怎麼會呢?我知道她只是一時衝動,你放心,我絕對不會和她計較的。我只希望……不要因此影響你們兩個之間才好。」
「你說什麼?」單逸飛皺起眉。「難道你還是誤會了?」
「誤會什麼?沒有。」她忙搖頭,心裡卻像被人緊緊掐住。
「還說沒有,那你為什麼要這麼說?影響我們?我和她之間根本就什麼都沒有。我在乎的——只有你。」他看著她,目光絲毫沒有放鬆。
「我當然知道。從一開始,我就說過了,你是個好人,不管對誰,你都會在乎的,這我當然知道。」聽他這麼說,她心中倍受撼動,卻故意曲解他的話,假裝自己根本不在意。
她苦苦擠出笑,特意將目光專注在別處,轉移自己所有的注意力。
「你在說什麼?你不會不知道的,我對你——」他話還沒說完,夏姿卻趕緊打斷他的話。
「等一等。」她故意眼望前方高聳的樹頭,看起來就像是發現什麼新奇有趣的事。
只是,單逸飛還是不為所動。
「你看,有松鼠耶!好可愛,它好像想下來撿地上的花生,我先過去看看。」但她的腳才剛挪動,就被單逸飛整個牢牢圈在懷中,動彈不得。
「你不要這樣嘛!要不然、要不然,我們一起過去看看。」她心亂如麻,自以為這樣就可以脫身,順利轉移他的注意力,結果,卻反被他摟在懷裡。
在他厚實的胸膛中,聽到他鼓動的氣息,讓她更加慌亂。
單逸飛不是不知道夏姿在刻意逃避,他失去了耐性,心一橫,冷不防拿掉她的眼鏡,順手放在自己的口袋,俯下身,封住她的唇。
夏姿被他這突如其來的舉動驚住了,只能張大眼看著他,一顆心怦怦怦地跳著,心跳聲劇烈敲著她的耳膜。
「我不准你再逃避我了。」他抱著她,在她發間廝磨,嗅聞來自她髮際的幽香,低語著。
半晌,他鬆開她,看著她,目光充滿溫柔及深情,然後手輕撫著她略帶紅腫的臉頰。
「你知道那一掌,打得我有多心疼嗎?可是,卻也讓我清楚知道,你在我心中有多麼重要。我承認,如果沒有意外,安安很可能會是我未來的妻子,可是那是完全沒有任何感情基礎的婚姻,只是出於商業上的考量。」他歎了口氣,繼續說:「誰讓我遇到你,也許是冥冥中就已經注定好了吧!從來不上便利商店的我,那一天去了,又恰好遇見你,看到你體貼、善良,卻又充滿正義感的一面,你知道當時的你有多麼吸引我嗎?」
說完,他情不自禁地,又在情緒仍處於震,驚的夏姿臉上輕輕一吻,然後將她緊緊抱在懷中。
「所以,阿姿,不要拒絕我。」
他的氣息、他的溫柔,在在撫慰了夏姿的不安,接受的話,幾乎要衝口而出。
「我相信你也愛我,對嗎?」
愛?她也愛他?聽到這,夏姿心中像是被人用針刺中。
她愛他?她能愛他嗎?抬眼看到他出眾的臉、不凡的氣質,剛剛於安安的話還在她心中迴盪著,她不會忘記,她不過是個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女孩,所以,她憑什麼可以和他在一起?
就算眼前能,以後能嗎?如果感情的基礎,是建立在沒有未來的前提下,那她還能和他在一起嗎?
就讓你做小好了。突然,她想起於安安的這句話。
「不——」夏姿下意識脫口驚呼,然後推開他,後退,心中像是被人掐住似那麼難受。
「阿姿,你怎麼了?」
夏姿顯得有些驚慌,衝口就說:「我只是一個平凡的女孩子,是沒有資格和你在一起的。」
單逸飛不解。「為什麼這麼說?」
「難道不是嗎?她那麼漂亮、那麼有錢、那麼好,而我……我只是……」
她下意識低頭看眼自己身上的衣物,及穿在牛仔褲下的普通運動鞋,不過是夜市中一雙二百九的廉價品;而那個於安安每次只要出現,渾身上下都是名牌,是那麼嬌艷和尊貴。一想到這,她就不覺有些自慚形穢。
「唉,果然你還是在乎的。我如果早知道她對你的影響是這麼大,說什麼也不會讓她出現在你面前。」他心中暗歎口氣,也很後悔。
「不,不是這樣的。」她皺眉。
就算於安安不出現,事實還是事實,那是永遠都無法更改的,可是讓她怎麼說呢?
到了此時此刻,她是再也無法欺騙自己了,說她不愛他,對他毫無感覺。可是,就如於安安所說的,她和單逸飛的家世、背景,那會是道永遠都無法跨越的鴻溝。
每當她瞥見週刊上登載的那些豪門貴婦,是如何一躑千金時,都感到相當不可思議。兩千萬的手錶、六千萬的跑車,對他們來說,不過是一組數字,但對她而言呢?
面對他溫柔而殷切的目光,她沒有絲毫的欣喜,相反地,她下意識的想逃。
不,她不能再接近他了,否則付出的感情會愈來愈深、會愈來愈無法控制,那到時她該怎麼辦?
抬起頭,因為眼鏡在先前被單逸飛拿掉,所以只能朦朦朧朧的看到他的身影。可是即使如此,心情的波蕩和眷戀,讓她清楚明白,此時若不抽身離開,以後,她是無法承受那感情創傷的。
於是她轉身,拔腿飛奔,想要遠遠逃離他,沒想到,一個視線不清,她竟整個人直接撞上高大粗壯的巨樹,砰地一聲響,眼前一片昏黑,夏姿痛得當場蹲下了身。
她今天是怎麼了?先是無故當街挨人一巴掌,現在又撞上了樹,分不清是身上的痛,還是心裡的痛,淚水緩緩溢出了她眼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