染淚花嫁 第九章
    韓真站在湖岸邊,不言不語的望向湖面,就這樣站了好幾個時辰。  

    「小姐,我去買些涼水,給你解解渴。你出來站了這麼久,應該累了。」冬梅關心的說道。  

    韓真沒有理會她。  

    「那……夫人,你在這兒等著,冬梅馬上回來。」冬梅暗暗歎了一口氣,悄悄離開。  

    韓真一直望著湖面,動也不動。  

    娘親一個人在黃泉底下多麼寒冷?  

    「娘,女兒不肖,傻傻的被人利用,染上污點。女兒為了想見你,不計一切,甘願付出極大的代價。沒想到不但沒能和你相聚,反而被人出賣,賠上身子,落得一身敗名。如今不清不白,連個侍妾都不如……娘,對不起,女兒讓你失望了。」淚水一滴一滴滑下,落入湖中。「娘,女兒發過誓,絕不苟活。雖然慢了,但是女兒馬上就來陪你了。」  

    這世上少一個韓真,大概不會有人會來疼憐;也許她的消失,根本揚不起一絲塵埃。  

    娘死了,誓破了,恩、情,也全斷了。  

    心,不再留戀。  

    唇邊揚起透明飄忽的淺笑,緩緩地向前一步,整個身子絕然的向湖中墜落。  

    「夫人——」一聲尖叫倏然劃破僵凝的空間。  

    捧著水壺返回的冬梅完全愣住,對她眼前看到的情形簡直無法相信。  

    夫人投水了!  

    「夫……夫人……」水壺從冬梅手中滑下,碎裂聲驚醒了她。  

    「救人呀!救人呀!誰來救救夫人?求求你們,救救人啊!」冬梅衝到湖邊心神俱裂的不停尖叫求救。  

    音尾尚未落下,忽然從身邊竄出一個身影,朝湖邊奔去,然後跳了下去。  

    整個事情只發生在短暫的一瞬間,急劇的轉折叫人難以接受。  

    冬梅驚駭得呆若木雞,張口結舌。那個救人的身影是……  

    大少爺?  

    天哪,怎麼會這樣?  

    「救……救人啊——」冬梅淚流滿面,開始驚慌的向逐漸聚攏的人群聲嘶力竭的大叫。  

    周圍的人見到有人落水,立即有幾個人見義勇為,伸出援手幫忙救人。附近的人越聚越多,整個湖邊因為傳聞有人落水而亂成一團。  

    「夫人……大少爺……怎麼還沒看到他們啊?怎麼還沒看到人啊?夫人——少爺——」冬梅又驚慌又傷心的跪拜在湖岸哭喊著,眼睛盯著湖面不斷搜尋他們的身影,心裡不停的祈禱他們千萬不要出事。  

    靳府上下每個人都看得出來,冷漠陰鷙的大少爺和憐弱如花的夫人,才剛剛對彼此有了情意。  

    那情苗雖然細微,但絕對是真真切切的啊!  

    「老天爺啊,他們都是孤獨的苦命人,好不容易找到了彼此,不要再折磨他們了。老天——求求你……」冬梅跪倒在地上,哭著向蒼天祈求。  

    人們依然忙碌,蒼天仍舊無語……  

    ☆        ☆        ☆  

    靳碩南無法置信,兩次的預感竟然成真!  

    韓真幾乎淹死在水底。  

    從水中被靳碩南救起後,她整整昏迷了五天。靳碩南也衣不解帶的守在床沿照顧她整整五天。  

    「真兒,還沒睡夠嗎?你已經睡了五天,大夫說你早該醒來了。」靳碩南沙嗄的嗓音,洩漏出極度的疲憊。  

    「你是不是在懲罰我,對你太狠心……五天夠了吧!當你在我面前投水時,我簡直心神俱裂,幾乎快要發狂。我無法原諒自己成為劊子手,竟然逼得你走上絕路,讓你在我面前自絕,對我已是最殘酷的懲罰,這個噩夢,我一輩子也甩脫不掉。」他悔恨地捧住她雪白無力的小手,靠在頰邊。  

    「醒來呀,真兒,只要你清醒,我可以為你付出任何代價。」靳碩南低下頭,不停的祈求。  

    一瞬間,他似乎感受到韓真的手指有輕微的掙動,細微得讓他以為是絕望下的錯覺,直到他又看見她的手指再一次的移動,靳碩南激動的叫喚柳大夫。  

    「快,來人,快叫柳大夫過來。」他心一急,大聲吼道。  

    守在門外的眾人一聽到靳碩南的叫聲,全拖著柳大夫衝進房裡。  

    「大哥,小嫂子醒了?」靳馭北興奮的問道。  

    「沒錯,我看到她動了。真兒,真兒!」靳碩南急切地呼喚。  

    「快,快讓我看看。」不用動手撥開人,大家自動讓路給柳大夫過去床邊診視。  

    在眾人的注視下,韓真的眼睫輕輕掀動幾下,終於在眾人的期待下張開了眼。  

    「真兒。」  

    「嫂子。」  

    「夫人。」  

    大家欣喜的呼喚,她終於醒過來了。  

    但,似乎不對勁……靳碩南敏感的收住笑容。  

    面對大家真切的呼喚,韓真一臉漠然得奇異,彷彿對身邊所有的人視而不見、聽而不聞。  

    靳碩南見她神情有異,再一次小心翼翼地叫她,眼睛仔細的觀察她臉上任何細微的反應。  

    「真兒,我是碩南,認得我嗎?」像是怕嚇到她似的,他輕聲的叫喚。  

    回應他的依舊是漠然的神色。  

    「你到底醒了沒有?」靳碩南忍不住出手搖晃她。她還是緊抿雪白的唇不說一句話,眼神茫然,毫無焦距。  

    「怎麼會這樣?她不認得我們了嗎?」大家面面相覷,才剛落地的憂慮又被高高提起。  

    柳大夫眼見不對,蹙眉地搭起脈,觀察氣色。  

    大家屏氣等著,好久好久,柳大夫才憂慮的宣佈。「娃兒脈象平穩,身子已無大礙。」  

    「但她為何毫無反應?」靳碩南心急的問。  

    「這……」柳大夫面有難色的撫撫白胡。  

    「到底是怎麼了?」冬梅急得跺腳催促道。  

    「她恐怕得了失心症。」老大夫重重的歎氣。  

    「失心症?這要怎麼治?」冬梅疑惑地望向柳大夫。  

    柳大夫憂心的搖搖頭。「無藥可醫。娃兒受了太大的刺激,只有靠時間慢慢改善,可能好,也可能不會好。」  

    「怎麼會這樣?」冬梅難過得哭了起來。  

    沒得治?這跟絕症有什麼兩樣?  

    靳碩南憤怒的望向失神狀態的韓真,幾乎無法相信。  

    「你怎麼可以?你怎麼可以?就在我想要開始補償你的時候,你竟然用這麼絕然的方式逃避我。你怎麼可以?你怎麼可以!」嘶吼到最後,靳碩南激動的抓住韓真的細肩猛烈搖晃。  

    韓真像一個無骨的布娃娃,任靳碩南粗魯的搖晃著,臉上的表情依然冷淡,沒有反應。  

    「大哥,停下來,你會傷了她。」靳馭北上前制止靳碩南狂亂的舉動。  

    「不——」靳碩南甩開他的拉制,忍不住抱緊韓真大吼。  

    「怎麼可以……你怎麼可以這麼懲罰我?真兒——真兒——」他的臉埋進她的頸項。  

    一聲又一聲的呼喚,喚到最後變成了嗄啞泣血。  

    聽著靳碩南抑鬱悲愴的低喚,所有人都忍不住紅了眼,為這一場變故悲痛不已。  

    韓真的眼底,依舊一片空白清寂,無知無覺。  

    ☆        ☆        ☆       

    靳府的歡樂氣氛沒有持續太久,才一陣光景,又因為韓真的投水失心,陷入濃得化不開的愁雲慘霧裡。  

    「唉!」冬梅看著坐在床上布娃娃似的冰美人,無奈地歎一口氣。  

    「唉!」轉頭看到釘在床前不肯放開手的癡心木頭人,又錐心地歎氣。  

    「唉!」回過頭看到徒長一堆象徵智慧的白胡老人,更是灰心的大歎一聲。  

    「夠了。」靳馭北不等小丫環的頭轉向他,先發制人的像拎小貓似地拎住冬梅的衣領,往門外扔去。  

    「唉唷。」小小聲的痛呼揚起。「二少爺,你怎麼把我丟出來?」她委屈地爬起來揉揉跌疼的屁股。  

    靳馭北輕輕合上門後,回身環胸,低頭瞪著不會看狀況的笨丫環。  

    「大家心情已經夠沉重了,你還在一旁扇火。嫌屋裡太涼快是不是?」  

    「我是因為很擔心夫人嘛。整個房裡死氣沉沉的,再不發出一點聲音,我……我就要哭出來了。」冬梅說著說著,眼眶果然開始泛出一圈紅。  

    靳馭北頓時沒了罵人的興致,因為他也無可奈何。  

    「時間快到了,你快去煎藥吧!」他神色萎靡的揮揮手。  

    「又要煎藥啦?夫人好可憐,都不知道自己每天被灌進了多少難喝的苦湯汁,如果她醒著的話,一定會苦得掉眼淚。」冬梅看看天色,然後一邊往廚房走去,一邊喃喃自語。  

    靳馭北無言地看著冬梅走遠,聽到身後喀啦一聲,馬上回過頭去。  

    「大哥,你要帶嫂子去哪裡?」他不解地看著大哥和小嫂子。  

    韓真乖乖地任靳碩南抱著,安靜馴服地倚貼在他的胸口,小巧白皙的臉上仍是一貫的淡漠。  

    「柳大夫說,讓她出去透透氣,對她的病情有幫助。」在房裡,冬梅和靳馭北的對話,全都清楚地讓他聽去了。  

    房裡,確實太沉悶了。悶得連他自己都快要瘋狂。  

    靳馭北沒有說話,目送著大哥抱著韓真慢慢走進花園。  

    柳大夫也從房裡走到門口,和靳馭北並肩站著遠望。  

    涼亭裡,身材頎長的男人彎下腰,慢手慢腳的細心呵護著嬌小孱弱的人兒,讓她舒適地斜倚在石椅上。  

    「我記得八年前,爹娘的屍體被運回來的時候,大哥一滴淚也沒掉,只是紅著眼眶,直挺挺的站在大廳裡。他唯一流露出來的失控,就是用力捏碎了杯子,割得滿掌是血。那時,年幼的我,好崇拜大哥,他就像是頂天立地的男子漢,永遠也擊不倒。」靳馭北的心思開始縹緲起來。  

    「他背負了太深太久的仇恨,結果強烈的責任感卻將他逼得無情。」因此,他才會做出捨棄韓真,成全報仇願望的決定。從小看著靳家兒子長大,柳大夫早就瞧透他牛一般固執的性子。  

    看似淡薄寡情的人,其實是因為自尊太強,這種人的內心反而最濃烈深沉。如今,教他嘗到苦果了。  

    從一開始,他便堅決反對靳碩南把心當作賭注的冒險舉動。  

    「長大之後才發現,如果可以,我反而希望大哥能將眼淚哭出來。像他這樣,讓我覺得害怕。」靳馭北倚向廊柱,垂下眼眸低語。  

    「唔,得讓他發洩一下,不然,很糟糕啊!」柳大夫同意的點點頭。  

    可是,該怎麼讓他發洩呢?  

    ☆        ☆        ☆  

    靳碩南蹲下來,兩手握住韓真細瘦得幾乎見骨的手腕,姿態卑微的低頭審視。  

    右手上被他用力抓出來的瘀痕早就消退;左手上綁了許久的繃帶,昨天終於在柳大夫的同意下解開,但是一條扭曲紅腫的疤痕,卻在細白的嫩膚上,刺目且醜陋的蜿蜒著。  

    柳大夫對這道傷完全放棄了,他甘願讓別人倒著寫柳盛言三個字。  

    傷口好幾次裂了又收、收了又裂,多重的傷害已經將這道疤永遠地烙上去,復原的機會太渺小。  

    「我總是一直傷你,是嗎?甚至連痕跡都抹不掉了。」他舉起她的左腕,湊到唇邊細細的吻著。  

    韓真沒有抗拒,也沒有回應,只是張著失去魂魄的眼睛,迷濛地望著蹲在身邊的他。  

    「告訴我,要如何做,你才願意清醒的看著我,清醒的看我說話?」他坐到她身側,兩手捧住她的小臉面對他,拇指柔柔的摩挲她微涼的芙頰。  

    「只要你能醒過來、活過來,我可以付出任何代價。」他低頭吻上同樣冰涼的櫻唇。  

    「任何……代價,你聽到了沒有?」得不到任何反應,他沮喪的放開她,額頭抵著她沉痛的說。  

    娃娃依然不語。  

    靳碩南深沉的歎息一聲,伸出雙臂將她密密實實的摟進懷裡。「你果然好無情,跟我學的?」  

    靜靜倚進壯厚胸懷裡的韓真,不知是累了,還是怎地,眼睫漸漸下垂,最後,悄悄的閉上了眼。  

    ☆        ☆        ☆  

    柳大夫不管怎麼試,都無法讓韓真的病有絲毫起色,大大打擊了他行醫一輩子累積的自信。最後,他找來了以針灸聞名的徐衍,和曾經擔任宮內四大御醫之首、現在已經告老還鄉的葛鳳書。  

    三個不服老的老頭子相會,時光彷彿倒退五十年,回到年輕氣盛的年代。  

    「老牛皮,你到現在還沒改過來說大話的習慣啊?盛言、盛言,果然只會誇大其辭。」像砂石碾過去的老邁嗓音,毫不留情的諷刺。  

    「哼,老刺蝟,說話尖酸,還學了針灸術,渾身都是針,難怪江湖叫你怪老頭。」年輕不了多少的老嗓子,也不吃虧的攻下一城。  

    「有完沒完?我在家鄉養老養得好好的,嫌耳根太靜,專程趕來看你們鬥雞嗎?」不愧是混過宮廷的,才幾句話,威嚴的氣勢就壓得兩個人乖乖的。  

    「是嘛,我吃飽了撐著,來這聽你損我的?老子不爽就走人。」徐衍的眼神也利得可以當飛針射。  

    「嘖!我胡鬧著玩嘛,這麼久不見了,不動動嘴皮,那多難過?」柳盛言涎著臉,沒辦法,有求於人啊!  

    「你找我們來到底要幫你什麼?」葛鳳書看看氣氛令他有點滿意了,才好心情的開口導入正題。  

    「是這樣的,我手上有一個患者,她的情況很難解,我初步推測是得了失心症。兩位不知有沒有經驗……」  

    三個老頭正經的聚著頭咕嚕,希望能找出治癒那個娃兒的病症。  

    過了好久,交換完醫學心得後,三人終於腰酸背痛的挺起身。  

    「唉唷喂!聽聽,骨頭竟然喀崩一聲。」徐衍捶打腰間。  

    「你缺乏運動。」極注重養生之道的葛鳳書直接點出毛病。  

    「咱們快去看那丫頭吧,實地給她看看診,對病情掌握更佳。」柳盛言催促兩個老友移動尊腳。  

    結果,三個年紀加起來超過兩百歲的老人家,四處奔波勞動,竟然找不到主角,撲了好幾次空。  

    柳盛言抓了個下人一問,才知道韓真早已被靳碩南抱出門看風景了。  

    稍早的時候,靳碩南將韓真抱上一輛輕便的馬車,一個隨從也沒帶的便出門。心之所至,一路就到了韓氏夫婦墳前。  

    他在樹下置了一個舒適的便椅,椅上鋪滿軟墊,然後讓韓真坐了上去。  

    「真兒,看!我將你爹的墳遷到了湖邊風水最好的位置,和你娘的衣冠塚合葬在一起。以後,你就不用擔心娘一個人孤孤單單的在湖底長眠,有爹相伴了呢。」靳碩南站在韓真身後,慎重其事的向她說話。不知何時,靳碩南養成了無時無刻和韓真說話的習慣。  

    即使她做不回答,他依然故我,一逕的認為她一定聽得見。有的下人甚至開始竊竊私語,猜測著大少爺是不是刺激過深——瘋了?  

    「以後,如果我們兩個也走到生命盡頭的時候,也葬在這兒,好不好?這兒風景挺美的,百看不厭。」他伸出大掌,溫存地撩起她頰上一綹被風撫亂的髮絲。  

    驀地,一股鷙猛的殺氣向他們砍來,靳碩南迅速地連人帶椅將韓真奮力扛起閃到一旁。  

    「呵呵……沒想到你挺護她的,不介意她是我派去臥底的女人?」羅騰久持著大刀頂著地面,態度仍舊狂肆狠辣。  

    「你沒死?難怪找不到你的屍體。」果然是禍害遺千年,跳下那麼深的山崖竟然沒事。  

    「你太小看我了。我對新羅山的地形熟得不得了,閉著眼都能橫過去,哪會栽在自家後院裡?」羅騰久狂放的仰天一笑。  

    「是嗎?可惜這兒沒崖讓你跳,可以改跳湖試試。」靳碩南撇唇冷笑。  

    「耍嘴皮子?帶種。今天我就要討回膽敢滅我老巢的帳!」羅騰久向地上啐了一口,提起大刀,在空中揮了一道弧。  

    「哼,殺父弒母的血仇,以及你卑鄙利用真兒的帳,我一起跟你算。」靳碩南順手折下一截樹枝當武器,悄悄向側邊移動幾步,想將羅騰久的殺傷力盡量帶離依然無知無覺安坐在椅上的韓真。  

    看出他的顧忌,羅騰久得意的咧嘴笑出聲。  

    「好樣的!手上沒兵器,又得護著一個女人,我看你勝算有多大?」突然大喝一聲,腳底一提,便衝殺過去。為達目的,他絕不會在乎任何道義的。  

    靳碩南敏捷的躲開致命的狠招,由於沒有兵刃,憑著一截樹枝,根本擋不住羅騰久一波波凌厲的攻勢。  

    眼見久攻不下,羅騰久不耐煩了,眼尾趁隙一掃,刀一挑,將靳碩南逼到與韓真相反的位置,隨即快速回身,大喝一聲,雙手握刀猛然對著韓真當頭劈下。  

    「不准碰她!」靳碩南奮力一撲,護到韓真面前,用身體擋住羅騰久來勢洶洶砍下的刀鋒,然後直覺轉身用盡內力推了一掌,正好擊中羅騰久的心口要害,將他狠狠地震飛老遠。  

    確定羅騰久無法再傷人後,靳碩南便頹然跪倒,跌進韓真又暖又柔的懷裡。  

    「哈……哈哈……你……自己送上門來……拉了一個……墊背……好……很好……」羅騰久跌在地上,狂吐鮮血,雖然初時愕然中掌,看見靳碩南背上嚴重的傷勢後,卻呵呵笑著斷氣。  

    靳碩南喘息著,身子遽然發冷,背後洞開的血口,威脅著要熄滅他的本命燈。  

    突然覺得,這樣死在喜愛的女人懷裡,也算是他莫大的幸福。  

    「真兒……真兒……」他虛弱的閉上眼等死,淌著血絲的唇,一遍又一遍地喚著魂牽夢繫的名字。  

    希望到了地府,能夠找到那縷迷了路的芳魂,然後勸她別再任性遊蕩,苦苦折磨人了。  

    「不……不要……」細微的呢喃,如絲絲細縷,驀地鑽進靳碩南將要昏潰的神智裡。  

    「真……真兒?」他奮然睜開眼,不敢置信地掙扎抬頭,啞聲無力的喚道。  

    「血……不要……血……」韓真的眼底漸漸浮出痛苦的陰影。  

    雖然晦暗痛楚,卻是暌違許久的人氣,他盼著這絲人氣,盼了好久。  

    「真兒……你醒了……魂魄……歸來了?」他咧嘴笑開,卻從肺腑湧上一口腥甜。  

    「你……你怎麼了?怎麼……都是血?」發生了什麼事?為什麼才一睜眼,竟見到靳碩南渾身浴血,即將在她面前死去?  

    「原來……要用生命……當代價……才能喚……醒你……」聲音越來越弱,他再度無力地伏回她的膝上,睡意開始濃重。  

    「不……你不能死……你不能離開我……不可以——」韓真緊緊抱住他,晶瑩的淚珠一串又一串的不停滴落到他染著血污的面頰上。  

    上天待她太苛,為什麼一睜眼,又要她面對再次破碎的世界?  

    「別哭……我……甘心無……悔……」努力開口的結果,換來另一波急湧上翻的咳血,虛軟的滑到地上。  

    她死命的抱緊他不放,結果與他一起滾躺到地面上。  

    「你不能這麼自私!靳碩南,我不要你甘心無悔!你死,我會馬上跟隨你下地獄,生生世世的怨恨你,怨恨你將我一個人獨留人間!」她躺在他身側,全身染上他湧流不止的鮮血,用盡力氣喊出咒語,天地神鬼作證!  

    「真……兒……何苦……」他被撼動得怔了、傻了。  

    「我娘已經死了,在這世上,我深深愛著的人,只剩你一個了。如果你也丟下我,對我未免太殘忍了。你於心何忍?於心何忍?」她淚流滿面的對他控訴。  

    「對不起,還是……負了你……」他絕望的閉上眼。  

    「碩南?不要睡,你不要睡……」韓真驚慌的奮力搖他,無助地叫著他。  

    聽見她不再心存芥蒂的吐露愛語,竟是在死前一刻?  

    他也想對她說些話,可是——  

    太遲了……一切都太遲了……  

    「碩南——」淒厲的喊叫驀然劃破清幽湖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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