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武!」
知府衙門內,地方很大,但仍擠得水洩不通,「受審的、旁觀的,跪滿了、也站滿了人。
商輅和錦州知府準備來個兩堂會審。
板凳跪在最前頭,表示她地位最「崇高」,罪孽想當然爾也是最深重的。
商輅這臭男人,居然不念他們還有那麼一點點交情,狠心短命兼頂無能地硬栽她的贓。
是報應嗎?想她史板凳這一生進出衙門的次數多得數不清,每次都是罪證確鑿,但每回都以不可告人的方式被無罪釋放。唯獨這一回,她千真萬確是讓人嫁禍的,卻有冤無處喊,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
「查,苗元誠據山為王,聚眾為寇,惡行重大...判處死刑,即日斬首,以做傚尤!」
「什麼?」板凳胸臆猶如長鞭掃落,四肢癱軟地萎頓在地。「不,我...我是...」
怎麼被拖出來的不是她?
原來這老小子已經查出來誰才是罪魁禍首了。也不知會她一聲,害她白白嚇出一身冷汗。
「查,劉爾翼為虎作倀...」
毛賊們統統被判了重刑,重新關回大牢,最後只剩她和苗玉琳了。
「堂下跪著何人?」
「民女苗玉琳。」
「另外一個。」
該死的商輅竟然明知故問。她要怎麼回答?既非和苗玉琳他們同夥,卻又藏匿一處,怎麼說都有瓜田李下之嫌,除非她是被逼的。
說謊本來就是她看家本領,為了保住小命她必然得「義不容辭」地使出渾身解數,胡扯一番。
「小民石永貴,乃石家村長的遠房親戚,數日前專程由河北來到這兒投親。豈料,盜賊作亂,四處燒殺擄掠,不僅搶了我們的財物,還把我捉起來,準備帶回山寨當苦工。」這理由夠充分吧?
「毛賊殺光了全村的人,連身強力壯的男子都沒放過,為何單單看上你?」商輅疾言厲色,想是拆穿了板凳胡謅的謊言,卻又惱火她不肯乖乖回怡春院安分守己過日子,竟又跑來和這批響馬攪和。
「因為...因為...」板凳沒想到苗玉琳他們那麼狠,一口氣把人家的村子全剁了,害她自認天衣無縫的謊言,才一眨眼就被戳破了。
「因為怎麼樣,快說!」肩負朝廷命官的職責,容不得商輅循私袒護,如果她堅持不肯吐露實情,就別怪他不念情分。
「因為...」好吧,豁出去了。「因為苗玉琳愛上我。」
「你胡說。」苗玉琳大聲抗議。
現場亦立刻引起一陣騷動。
「甭不好意思了啦。」哼!誰叫你栽贓在先,焉能怪她毀節在後。「一路上,你拚命勾引我,甚至主動投懷送抱,這不叫愛叫什麼?我很同情你和一堆山賊混在一起,難以見到像我長得這麼英俊瀟灑的男人,可這種事必須你情我願,勉強不得的。」她蓄意地把下巴抬得老高,好讓所有的人都可以清楚地看見她無懈可擊,美麗得十分罪惡的臉龐。
公堂上果然驚歎連連。「好俊啊...」
「你含血噴人,你...」直到此刻苗玉琳才有機會仔細看清楚眼前這個被陰謀陷害的少年郎。
這張玩世不恭的俊臉和坐著的商輅有得拼,苗玉琳只深深望上一眼,整個心就沉沉淪落,淪落...
她神色間的變化,商輅看得最清楚了,也最是哭笑不得。板凳啊板凳!你這個害人精,你到底想興風作浪到什麼時候?
雖說這件事極有可能是苗玉琳使詐誣陷她,但她也不該用這麼惡劣的方法作為報復嘛。畢竟名節是女人的第一生命,讓她這麼一胡亂瞎扯,叫人家以後怎麼做人?
「沒話說了吧?」板凳見她低頭不語,心想詭計應該成功了一半,趕緊打鐵趁熱,裝模作樣地飲泣道:「兩位青天大老爺。我以後恐怕只能淪落街頭,行乞為生了。」說完後,兩行清淚適時淌至粉頰,那風貌楚楚可憐的樣子,竟贏得在場圍觀的民眾共掬一把同情的淚水。
商輅啊商輅,你現在總算明白為何孔夫子有言,唯小人與女子難養了吧?
「呃...我看這樣吧,商大人,」連喬知府都 忍不住替板凳請命。「石家村目前正需要有人去幫忙處理善後,不如將苗天漢那批毛賊搶來的財貨歸還這位小兄弟,好讓他能衣食無虞。」
「那點『小錢』,就怕他看不上眼,不肯要。」商輅邊說話,邊用駕冷的眸光射向板凳,暗示她能推辭就推辭,千萬不可起貪念。
可惜板凳臨時得了選擇性癡傻症,硬是有看沒有懂,還貪心大發猛點頭。「無所謂,草民但求能三餐溫飽,其餘的--」
「三餐溫飽?那簡單,我府裡現正缺一個書僮,管吃管住,月薪二兩,不曉得你願不願意屈就?」商輅豈肯讓僅靠耍耍嘴皮子,就平白得到一大把不義之財。
「哇!二兩耶,府衙的公差,一個月也不過才一兩五十文錢。」喬知府連忙代替板凳謝謝商輅的「大恩大德」。
「這...」瞧這情形她不肯也不行了,板凳心裡狠狠咒罵,表面上仍得以感激涕零的姿態,對商輅磕頭道謝。
「太好了,今兒不僅將盜匪一舉成擒判刑入獄,還幫著做了一件善事,真是大快人心。商大人,咱們這就退堂了吧?」
「唔。苗玉琳還押。」商輅面無表情。「石永貴,石永貴!」
「巡撫大人叫你吶。」立於一旁的公差大哥好心地扯了下她的衣袖。
「什麼事?」她愣愣地問。
「你不是要當本官的書僮嗎?那還不快跟我走?」商輅皮笑肉不笑地揚起嘴角。
「哦,好,好的,我先回去收拾行李,然後...」一旦被他帶回去,她還會有好日子過嗎?
「不必了,你需要什麼,儘管開口,我叫僕人幫你預備就是。」
「可可...我,我還想去...呃,上茅房。」不能明逃,只好尿遁嘍。
「你給我忍著點,回去再上。」商輅一瞧見她那雙詭靈狡獪的水眸,就知道她又想作怪了,冷不防地反手抓住她,便大步折入後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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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一個住這麼大地方?」真浪費!
板凳站在森嚴氣派的大廳上,不住地搖頭歎息,看著紫檀櫃上價值不菲的古董,便手癢地拿下來,貪婪地把玩良久,才依依不捨地放回原處。
「先去把這身破衣裳給換下來,準備上工吧。」商輅的萊兩名丫環,和一名老嬤嬤,囑咐她們把板凳帶去,徹底梳洗一番。
「幫他?」稚嫩的小丫頭呆立在原地,羞赧地脹紅了臉。
「別吃驚,她是個女的。」商輅舉臂將板凳的頭上歪歪斜斜的瓜皮帽給掀了,讓她及腰的長髮瞬間如飛瀑般傾瀉而下。
那燦如嬌花的嫣容,看得大夥兒怔若木雞。商輅當然也不例外,板凳給他的震撼是筆墨所難以形容的。這正是他為什麼會處心積慮地將她「押」回身邊。
還是老嬤嬤老成持重,見多識廣,馬上就從驚詫中回神。「還不快將史姑娘帶下去?」
「是。」
板凳被她們一邊一個,強行架入內堂。「不用麻煩了,洗澡我自己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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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地方什麼都大,連澡堂都比她家的臥房大。
板凳泡在熱呼呼的木盆裡,小臉給熏得紅撲撲的直冒汗,幫襯的小丫頭一雙眼珠子猛往她身上亂瞄,搞得她渾身不自在。
「看什麼,沒看過別人光裸著身子沖涼嗎?」討厭,都被你們看光光了啦!板凳不悅地用小木盆盛了八分滿的水,使壞地將水潑到她們身上。
「啊!」兩個丫環驚叫連連,嚇得手足無措。
「要洗大家一起洗,你們也把衣服脫了吧。」這樣才公平嘛。
「那怎麼成?你是爺的貴客,咱們只是奉命侍候你的奴婢,爺若知道,會責罵我們的。」
「怕什麼?他又不在這兒。」洗個澡又不犯法,再說她是來這兒當書僮,哪是什麼貴客。「沒關係,他要是發火,就我一個人給他打好了。」
「你說笑了,爺怎麼捨得打你。」小丫頭淑睛道:「你是咱們爺這麼多年來,第一次帶回的姑娘,奴婢猜想你們的感情一定非比尋常。」
「哈哈哈!完全錯誤,他是存心虐待我來著。這事若是讓你們的主母知道,我鐵要吃不完兜著走。」板凳雖少不更事,但這點她還懂一些。
她娘說過,十個男人九個風流,剩下的那個是和尚。商輅不可能無緣無故把她弄回這兒來,依常理推斷,他百分之百是想納她為妾。
「不對不對,咱們爺至今仍是孤家寡人,哪來的主母?」淑睛褪下衫裙和另一名丫環戰戰兢兢地滑入中可容納五個大漢的澡盆。
「真的?」嘿!她在竊喜什麼?即使商輅尚未成親,那也不表示他就會娶她呀。
板凳掩飾什麼似的,趕緊抓起毛巾往兩頰拚命地擦,然心緒卻和水波一樣難以平復,這些天沒空想的諸多事情,一股腦兒地全浮現眼前。
他既然不是到周家去和她搶奪護院的寶座,那他去那兒幹什麼?他和周家又是什麼關係?
她平常除了幹壞事,很少浪費精力用腦袋想事情的,這會兒稍稍想一下,居然就犯頭疼。唉!
「史姑娘,你在想什麼?嘎!你的手臂,這是...」淑睛怔怔地盯著板凳左手臂上一隻嵌進肌膚裡的彎月形翠玉。
「胎記吧。我娘說『她見到我的時候』就有了。」板凳不以為意,反正她已經習慣別人的大驚小怪了。以前蘭姨幫她洗澡時,也是這種反應。
「胎記會長成這樣?」淑睛好奇地用手去摳。
「噯!會痛哪。不給你看了。」陡地,她己沉入水底,只冒出一個腦袋瓜子。
「不鬧了,咱們該起來了。」淑睛體貼地為她擦乾水漬,披上一件青綾衫子。
「你要我穿這個?」開玩笑,那是「女人」的衣服耶!
「對呀。」
「我不要!」當女人多彆扭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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板凳傻掉了,鏡子裡的是何方「妖孽」?
淑睛為她撲粉、描眉,嘴兒抹得鮮紅,然後戴上兩個金燈籠墜子,貼上三個面花兒。長髮梳理好,在頂端打了個香雲髻,還插上一隻玉簪子,搖搖晃晃地相當妨礙視線。
她們給她穿上的青綾衫子下,還繫了條沉色湘裙,讓她走起路來得以細步香塵,丰姿款款。
「有沒搞錯?我是來當書僮的耶,為何要妝扮成這樣,像是要去勾引誰?」她不依地大聲嚷嚷,兩手作潑婦狀插在腰上,陡一轉身正對上甫進門的商輅。
「爺。」淑睛兩人一見是他,忙知趣地欠身退下。
板凳和他大眼瞪小眼,無言地對望了好一會兒,她終於沉不住氣。「你到底想把我怎麼樣?」
商輅直視她美麗靈秀的容顏,良久說不出話來。是呀,他究竟意欲何為?
這個混跡風塵,艷驚秀安鎮的野女孩,幾乎從一開始就吸引著他全部的心神。
初初見面的那個晚上,他正巧到周家作客,順道探望周朝雲--亦即他的未婚妻。如果不是遇上了她,他現在恐怕己是周家的女婿。
可,他在期待什麼呢?這女子的家世背景和性情和人相差了十萬八千里吶!
那堆食古不化的老人們絕對不會答應的。但,他真的想要她嗎?娶一個殊無文墨、野烈難馴,又浮躁刁蠻的女竊犯?
在她身上幾乎找不出一個女人該擁有的丁點基本美德。好了她膽大妄為的行徑,是他以前想都沒想過的。也許正因為他們如此天差地遠的不同,所以她才能不合情理,匪疑所思地挑動他最幽微的那根心弦。
他己泥足深陷了嗎?不,不可以,除非她徹底地脫胎換骨,否則,「嵩巖山莊」那群食古不化的老人們,絕對饒不了他的。
商輅感覺眼前一黑,而且莫名其妙地冒著冷汗。別胡思亂想,沒地嚇壞自己,多划不來。
咦!怎麼有五根手指頭在他面前亂晃?
「喂,我問你話呀,發呆也不選時候。」板凳沒大沒小地揮舞著素手,作招魂狀。
商輅抓下她的小手,一本正經地說:「很簡單,我要幫你改頭換面,讓你重新做人。」倘使她是塊璞玉,那麼他們或許還有未來可言,否則,他就只好放牛吃草,從此死了這條心。「跟我來。」
「去哪?」
「書房。」不理會板凳嘰哩叭啦,咒聲連篇,商輅己將她帶往西廂的一處樓閣。
樓宇當中懸了一塊大匾,金漆閃閃。
「告訴我,上頭這三個字叫什麼?」
「叫...」所有的方角文字,她只認得「怡春院」,其餘的就有看沒有懂了,商輅分明是故意糗她嘛。「不知道。」
「怎麼會?『不知道』和這三個字差這麼多。」商輅一下子沒搞清她的意思。
板凳沒好氣地投給他兩粒白眼。「我是說我看不懂,我不知道。」這樣說夠明白了吧?
連這也不懂?商輅的心情又沉重了一些。「這上頭寫的是『翰文閣』。那兩旁的對聯呢?」
對聯?板凳心中一喜,這她可懂得了,當下胸有成竹地念道:「楊花如夢,春光誰主?睛空覓得顛狂處。下聯是:天涯亦有影雙雙,總是纏綿,揮不去。」
商輅直覺地頭皮發麻。「你這念的是哪門子對聯?」
「上邊不是這麼寫的嗎?我們怡春院也有貼耶,天底下的『對聯』不都是一樣的嗎?」她天真地眨著水汪汪的大眼睛。
「當然不是。」商輅相信他的頭已經開始冒煙了。
「這上頭寫的是:風聲雨聲讀書聲,聲聲入耳;家事國事天下事,事事關心。」居然把它念成煙花柳地,不堪入耳的辭句,真是侮辱聖賢。
「這樣啊!你沒騙我?我算算看。」
「算什麼?」
「一二三四、二五、二六...果然不一樣。這邊字少一些。」每個字的形狀對她而言都是大同小異,唯一能區別的就是「坨」與「蛇」的多寡了。
商輅唇邊僵著一張不自然的笑臉,歎道:「我原以為你只是缺少文墨,沒想到你竟目不識丁。」
「你笑我不學無術,稻草滿腹?」
「呵,這句倒押韻得挺好的。誰教你的?」灰黯的前景好不容易露出一小片曙光。
「不是教,是罵。我每次到衙門報到,縣太爺都是這麼罵我的。」她現出一臉無辜,好似這句中肯又貼切的責備大大損傷了她的一世「陰名」。
「你到衙門報到,所為何事?」
「犯案嘍!」這麼簡單的道理還要問,巡撫是怎麼當的?
「你經常違紀犯法?」商輅很想像除了竊盜,她還做了不可告人的勾當。
「不要大驚小怪行不行?從前從前有一個老伯伯說:人要是太閒,三不五時就要犯點過錯,知道錯了,隨便改一改就可以,做善事千萬莫要做大的。」這些話有一部分是她從蘭姨那兒聽來的,經過她「融會貫通」之後,再加以歸納分析所得出來的三十六字真言。
「那個老伯伯是孔夫子吧?他說的是:人非聖賢孰能無過,知錯能改,善莫大焉。」縣太爺責備的一點也沒有言過其實。
「哇,你好棒,那麼多字,你掐頭去尾,隨隨便便講出來就變得好有學問。」板凳是發自內心地崇拜他。須知她虛長十幾年的生命裡,壓根兒就沒接觸過任何一個讀書人,從未受過禮教的熏陶,偶爾有一、兩個風流墨客到怡春院,她娘又不許她接近,更別說閒聊了。因此她滿腹的「濁水」是跟她娘、蘭姨、翠姐她們學的。上樑不正下梁自然就東倒西歪嘍。
「你若是喜歡,我可以教你。」她越是顯得無知,商輅就越是雄心壯志地想將她抽骨換血,大肆調教一番。
「不麻煩了,我是爛掉的木頭,很難『調』的。」...要她讀書寫字,不等於要她的命!
「是『雕』不是調。」商輅不容她推辭推托,修長的五指突然變得孔武有力,一把將她拉進翰文閣。
「隨便啦,總之我不要學,我...」板凳跌跌撞撞進了這府邸最「簡陋」的地方。
房間好大,大得驚人,但裡邊東西好少,少得可憐。
右側一張花梨石長桌,上頭放的全都是一些沒用的東西,什麼筆啊、墨啊、硯台啊...幸虧牆上還有許多字畫條幅,一旁有兩隻古瓷花瓶,算是有那麼點價值。
這房間最可惜的要算是那整齊矗立在架上,一一以背相向,佔了三個牆面之多的書籍。沒事弄那麼多書,浪費空間吶!
板凳不禁惋惜地搖頭如撞鐘。
所幸商輅沒瞧見,不然肯定會氣得把她的小腦袋砍下來當柴劈。
「這上頭的書,你認得幾本?」他真是不到黃河心不死,竟還對一截朽木抱存希望。
板凳索性把眼睛閉起來,要殺要剮都隨他,就是別逼她認識這些不能當飯吃的「有的沒的」。
「你--」不求上進的笨女人!他可不是隨便願意教人的,她竟人在福中不知福。欠揍!
商輅把手舉得老高,眸光冷冽地盯著她。打哪裡比較好?
少頃,一縷由她襟口飄溢出來的素馨,狡黠地竄入他的鼻口,媚引他不由自主地汲飲...
他著魔似的有些醉意與詩心,緩緩將脖子伸到她的頸窩處嗅聞。雙手下意識地環上她的小蠻腰,徐徐遊走。
他己超脫了輕狂年少的剛烈血氣,而且堅信書中自有顏如玉。生命於他,波瀾起伏少,平淡枯寂多,這女人是他的心魔,把疲杳枯竭的心激活,也將井然有序的日子攪得一團糟。
他怎能憑由她再我行我素,胡作非為而...全無招架之力?
溫熱的唇瓣印上她時,板凳嚇得眼睛瞪得比銅鈴還大,一口氣險險喘不過來。「你在幹麼?」臭男人,居然乘機非禮她。
「你想,娶你會不會太委屈了我?」他笑得像個專門欺負人的壞野狼。
「你去死吧你!」板凳忿忿地用袖子抹掉他殘留在她櫻 唇上的唾沫星子。「想娶我?門都沒有!把人家的初吻奪去了,還說這麼沒良心的話,老天有眼一定讓你娶個斜嘴歪臉的潑辣貨。」
「以前沒男人親過你?」他有種大男人非常要不得的獨佔竊喜。
「要你管。」在不識得他以前,她一直是冰清玉潔的「男人」,哪有男人會對男人產生邪念?只除了他,從一開始就沒安好心。
「把頭轉過來。」他托著她的下巴,神情認真而專注地說:「好好回答我的問題,告訴我,怡春院的史大娘跟你是什麼關係?」如果她真是身不由己,因而墮入風塵,仍是可以原諒的。
「你真想知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她娘金盆洗手不幹了,否則紙遲早會被燒得精光。板凳幽幽一歎,坦言道:「她是我娘,就是說,我將是怡春院老鴇未來的唯一繼承人。」
雖是早作了心理準備,但乍聽之下,還是相當難以接受。商輅輕輕地放開她,可旋即又緊握她的香肩。
「所以你經年累月女扮男裝,為的就是不讓人認出你是女兒身,好避開一些無謂的困擾?」
「是又怎樣?不是又怎樣?」...她不習慣這麼親暱的接觸,急著想擺脫他,身子扭來扭去,卻始終掙不開。
「是的話,你就有機會成為我的夫人。」嵩巖山莊那群「古物」儘管難以溝通,但也不至於是非不分,黑白不明。問題就在於她夠不夠「純潔」。
「喂,你實在很皮厚耶!誰稀罕嫁給你?你剛剛在公堂之上,不是還口口聲聲罵我是匪徒嗎?」人前一張臉,人後又是一張臉,偽君子!
「 但我不也明察秋毫,判你無罪,還仁慈地收你當書僮?」商輅賊賊地將她再挪近一點,以便清晰地汲取她新才沐浴後的潔淨與馨香。
「『秋好』跟我啥關係?」在她面前成語禁用。「我本來就沒罪,也不屑當你的書僮。」
「寅夜潛行,非偷即盜。光憑這點,我就能判你一個圖謀不軌的重罪。」商輅饒有興味地盯著她精緻的面孔,對自己突發奇想打算娶為妻,感到很是詫異。
他不是堅持一輩子孤家寡人過活的,而且他寧可擁書而眠,也不願和一個志趣不投的女人將就著度此餘生。
周朝雲就是這樣才被他摒棄於門外的。如今這個連名字都難以登大雅之堂的女人,一番廝纏下來,成親的念頭居然就油然而生,有點不可思議,這根本是自掘墳墓嘛。不過話說回來,到目前為止,尚且沒有哪個女孩能讓他這麼興味盎然,索懷失據哩。
「我之所以忍著一身疲憊,連夜逃出城還不是為了你?」這也有罪,那她們怡春院對此買醉的酒客呢?「我自認很不下心殺你,不得己才趁半夜無人,扛著重死人的包袱,準備到四聖觀投靠淨塵師父。誰知屋漏偏逢連夜雨,倒霉地又遇上你。」
「你不高興見到我?」臉上明顯的失望表情。
「天底下哪個老百姓,高興見到做官的?」何況她還是個前科纍纍的慣犯。
「如果我不是個巡撫大人,而是個平民百姓呢?」他在渴望什麼?
「你是什麼我都不在乎,橫豎我不想和你有任何糾葛。我要回去了。」她只動一動,商輅馬上將她攬進懷裡。
「不准走。」抱著她的手緊了緊。
唔,他的胸膛挺溫暖也挺舒適的。板凳發現他身上還有一股很誘惑人心的氣息。
她豐富的閱歷裡,不包括男女情愛這一層,因此自然也不知道他們這樣算不算逾越禮法。
「真要娶我?我配不上你的。」僅只見過幾次面,就談論婚嫁也太快了一點。她根本還搞不清楚,自己究竟喜不喜歡他。
「現在先不談這個,你只管住下來,一切聽任我的安排,嗯?」商輅有自信能在知時間內,將她調教成一名知書達禮,秀外慧中的淑女。當然啦,前提是,她得乖乖聽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