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維英!」康維豪憤怒得像一座動盪不安的火山,蓄勢待發地衝進了康維英的房間。
而正坐在小客廳閱看汽車雜誌的康維英,抬頭迎視著康維豪那一雙快噴出傷人火焰的眼,「什麼事?」她對於弟弟的火氣是無動於哀,平和地問著。
「你是什麼意思?」他衝口就是這麼一句問話。
「什麼什麼意思?」他在說什麼?聽都聽不懂。
「你為什麼去亂說話,說我得了腦癌?」質問的氣勢像是康維英不給一個合理有說服力的理由,他就要吃了她似的。
「喔——」康維英拉長了音調,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神色,「你是指這個?」
她蓋上了雜誌,將它平放在面前的小茶几上,「我只是想幫你一個忙而已呀。」
「幫忙?!」康維豪怪叫一聲,「這叫作幫忙?你幫什麼忙?說我得了腦癌,就是幫我忙?」根本是詛咒嘛!說出去會給人家笑掉大牙的。而且還是在玉寧的面前亂說話,大姊是想搞得天下大亂嗎?
難怪,難怪玉寧最近對自己特別好!一定是因為她聽到這個不實的消息,才會想要對自己好一點。
「你這麼生氣做什麼?」她依舊是平淡的語氣,兩道男生般的劍眉往上一揚,「我只是想幫你追上女朋友而已啊!」
「追女朋友?追誰?」
「那個什麼——」康維英想了一下,挑起的眉頭皺在一起,「我忘了叫什麼名字了,就是那天陪你去醫院拆石膏的那一個女的呀!」
「玉寧?」火氣突然一止,康維豪一怔。
「應該是叫玉寧吧。」康維英點著頭,「我看你對她好像很有意思,所以想幫你一把嘍。」
「幫我一把?」火氣又突然往胸口上衝,「你這叫幫我一把?」對,是沒有錯,最近和玉寧相處下來,是很喜歡她這個時而溫柔、時而瘋狂的女孩子,是有那個心想追求她,但是——並不是用這種卑劣的手段啊!
康維英想了一下,搖搖頭,「不對不對,不是一把,而是很多把。」對,應該是這樣,很多把。嗯!
「很多吧?」大姊這叫幫了自己很多把?看是砸了許多爛攤子,要自己一一去收拾吧?
「是很多把呀,難道不對嗎?」裝得傻傻的,還透出一副想為自己布的局向弟弟邀功的討好模樣。
康維豪是被她氣壞了,「你說,哪好多把?」根本是強詞奪理!
「第一把,就是博得那個叫什麼——玉寧的同情啊。她知道你患了絕症一定會很同情你,而盡她的所能地照顧你,而你在這個時候就會有機可趁了。第二把就是她一定會去找老爸理論,要老爸讓你上場打球,因為我跟她說你得腦癌最後的一個願望,就是打一場好球。」停頓了一下,想了一想,「嗯!第三把就是——你如果向那個叫什麼玉寧的表白,她一定會很感動,在她的同情與被你感動下,說不定她還願意嫁給你咧。你說,我是不是幫了你好幾把?」
「胡說一通!」康維豪低吼地推翻康維英所有的好多把理由。
「胡說什麼?」
康維豪探吸口氣,想降緩一些火氣好說話,「第一、我是喜歡玉寧,但是,我並不需要你這種卑劣的手段,得到她的同情,讓她愛上我。沒有這種謊言,我一樣可以追得到她,讓她愛上我;第二、你讓她主動找老爸要求讓我上場打球——」停頓一下,腦子裡閃過了今晚玉寧在球場上和自己老爸怒火相向的情景,八成真的就是中了大姊的圈套,「她今晚在球賽中,就已經差一點跟老爸吵得不可開交,讓老爸對她的印像有多差你知道嗎?第三、玉寧是一個有主見的人,她不是隨便就會亂受感動,因同情一個人就把自己嫁出去的!」一連串的話,將康維英剛說的好幾把全都推翻掉。
「喔。」康維英仔細地聽完,簡短地應了一聲,卻沒有再表示些什麼。
「你知不知道現在樓下的大寶嬸、老媽、維雄、維信他們都差一點被你說出去的謊言,嚇得魂都要飛掉了?」他責怪地罵著她。不過心裡也實在受不了樓下那一幫人,一個小小的流言竟然可以把他們唬得團團轉,自己得腦癌還能過得這麼正常嗎?早一天到晚喊頭痛,把止疼藥當零食在吃了!
「沒這麼誇張。」康維英揮揮手,對於大家聽到謊言的反應頗不以為然,「那是他們自己笨,聽不出來事情的真假性。」難怪她會不喜歡待在台灣和這些家人住在一起,簡直一個比一個沒大腦嘛!只有維傑還可以跟聰明絕頂的自己相比一下。
唉!她實在該懷疑一下自己身上到底是不是流著康家的血,說不定自己是從路邊撿回來的……喔!不是,應該是出生在醫院時被抱錯的孩子。
「你為什麼要這麼做?」康維豪還是不明白自己大姊的作為,莫非是看到自己又能行走如常,近來沒事,又想整自己了?
「唉!」她蹙了一下眉心,「別把我的善意當成驢肝肺好不好?我只不過是想幫幫你而已。」
「這不是幫,而是給我找麻煩。」
「怎麼會是找麻煩呢?」康維英的眉心皺得更緊了,她站起身,衡量了一下自己一百七十五公分的身高,和弟弟一百八十八公分的體格相比還差了半個頭,如果要打架,很可能是會佔劣勢的一方,「我只是想當一下童子軍,行個善嘛。這次回來,把你整得三分不像人,七分不像鬼的,好歹你也是我弟弟對吧?我這個大姊再壞,也還是有良知的。所以就想說幫你一個忙,也算是補償一下嘍!」
聽著大姊的話,康維豪不禁被嚇到。補償?不會吧?看她是要再找麻煩給自己才是。不過,看著大姊眼中透出的真誠,又不像是在騙自己。
「信不信隨你啦!」康維英看得出來康維豪根本不相信自己所言,遂無所謂地聳聳肩,反正她好人也做了,補償也做到了,「反正我也沒差,過幾天我就要回去英國,到時你也就看不到我,而我下一次也不知道幾十年後才會回來了。因此我們在很久的時間裡都不會碰到面,咱們兩個也就不會有什麼恩怨了。」她拍拍他的肩,打了一個大大的哈欠,「好啦,我要去睡了,你自己想離開就自己走吧,記得幫我把門帶上。」話一說完,人便朝著床鋪走去。
***
「阿豪。」張玉寧一臉巧笑情兮地出現在練球場上,手中提了一袋食物,走向了汗水滿身的康維豪面前。
「你怎麼來了?」康維豪見到她的出現,感到有些意外,「你不是今天下午有一堂鋼琴課嗎?」
「學生臨時請病假沒來。」今天上的鋼琴課,只有單獨一個學生而已。
「喔。」
她注視著康維豪被汗水濕透的頭髮,微亂卻依然有著它的型,額前還有些許的劉海垂下。一張帥氣的臉,因為剛才劇烈的運動而顯得有些紅通,一雙眼睛還因為長時間的運動更顯出精神光彩,從中透出他的滿足。
「給你帶了點吃的來。」張玉寧將手中的食物遞到了康維豪的面前,笑咪咪地說著,「剛經過一個小攤在賣紅豆餅,就買了幾個下來。」
「謝謝。」接過了袋子,康維豪並沒有馬上打開來吃,因剛才的劇烈運動大量流失了汗水,使他仰頭先灌了幾大口的水來補充身體流失的水分。
「今天練球練得還好吧?」她將眼睛掃視了一下還在球場練球的幾個球員,詢問著他。
以他現在的情況,真怕他無法做這麼耗體力的運動,不知道他的頭會不會痛?
康維豪迎視上張玉寧那一雙極度關心的眼,知道她是在擔心自己那個從天而降、莫名其妙、無中生有的腦癌。她到現在都還不知道這只是自己大姊所捏造出來的一個混帳謊言。
「玉寧,我——」他很想對她解釋,卻又不知道從何解釋起。這幾天都是這個樣子,到嘴的話就像一顆棗子梗在喉頭,硬是說不出來。
「什麼?」
想了半天,他還是想不出一個開頭來說明,最後只好放棄地把話吞回肚子裡,「沒什麼事。」只好改天想好怎麼說,再找一個適當的機會對她說好了。不然說得不清楚,可能會造成她的誤會,以為自己其實也是和大姊同夥的,到時可是跳到黃河都洗不清了。
「豪哥!」此時一個叫喚聲傳來,康維平笑嘻嘻的一張臉蹦蹦跳跳地奔到了康維豪的面前。
「維平?」他驚訝著康維平的到來。平時她可都不來球場的,就算想到球場看練球,也是到她那兩個哥哥的球場去看,而不是來這邊的。
敢情今天大家都是沒事做,都跑到這來打發時間了?
「很驚訝吧?」康維平笑嘻嘻的,一副有喜事降臨在她身上般的開心愉悅。
「你怎麼會跑來了?」所謂無事不登三寶殿,維平這個小妞也是康家晚輩中不容小看的第三號大魔頭,得先問清楚她的來意才是。
「下課沒事,心血來潮就來看你和雄哥啦!」
「沒別的事嗎?」
「呵!做什麼?」她微嘟起嘴,收起些微的笑意,「我沒事難道就不能來看看你們哪?看你一副我有所目的而來的樣子。」
「以你的個性,似乎是不會這麼做的人。」康維豪見她不說,乾脆自己先把話挑明了,逼她自己招認。
「真沒意思!」康維平挑著眉頭,扁扁嘴,生氣著康維豪將她的來意看穿了。
「有事跟你說啦!」
「什麼事?」終於還是露出狐狸尾巴來了吧?就知道這小鬼是有目的而來的。
「我中午要出門上課的時候,接到電話說我們家的維孝哥要回來了。」雖然不高興自己的來意一下被揭穿,但是一說到自己的二哥要回來了,笑意又立即爬回到她的臉上。
「二堂哥要回來了?」這個消息讓康維豪十分驚喜,「什麼時候?」好久沒看到他了,不知道他這次的出國考古有沒有什麼好收穫?
「今天晚上的飛機吧!」康維平愈說是愈興奮了,「本來想說等你和雄哥練完球回家就知道了,但是還是忍不住地想來跟你們說,讓你們早一點知道,開心開心嘛!好歹家裡這一陣子被你大姊和傑哥弄得烏煙瘴氣的,你還莫名其妙被按上一個得腦癌的絕症,搞得大家雞飛狗跳的……」
「好了。」康維豪立即打斷她的話,免得她說溜了嘴,讓玉寧聽到自己沒得癌症的事情,「維雄在那邊,你去跟他說你二哥要回來的好消息。」他催促著她離開,以防消息洩漏。
大姊說的謊言是該向她澄清,但是以維平這麼說法,難保玉寧不會誤會。
「什麼被按上一個莫名其妙的腦癌?」雖然康維豪及時打斷康維平的話,但是康維平這一句含糊不清的話,卻讓張玉寧聽得清清楚楚的。
「沒什麼。」康維豪隨口應付著。心裡卻暗叫不妙,希望玉寧別再追問下去,不然他還真不知道該要怎麼回答了,畢竟這不是一個解釋的好開頭。
「你不知道嗎?」康維平亮著一雙水汪汪的眼睛問著張玉寧,她不是豪哥的女朋友嗎?她難道還不知道豪哥得癌症是憑空捏造的謊言嗎?「豪哥其實並沒有……」
「維平!」康維豪一聲低喊,再次阻止了康維平的話。眼神透出警告,要她閉上嘴。
康維平本還在懷疑,但是在看到康維豪投射過來的警告眼神,還有他緊張兮兮的出聲阻止,看來他一定還瞞著張玉寧他沒有得腦癌的事。
呵!好奸詐的豪哥,想以此來博得張玉寧對他更多的愛嗎?人家說運動的人都是頭腦簡單、四肢發達的,可是依照這情勢來看,豪哥還滿有商人奸詐狡猾的一面嘛。唉!只可惜他的腳好了,不然像前一陣子撐著枴杖,一跛一跛地走路,還真的可以喚他一句跛豪哩!
「你有事瞞著我嗎?」看著康維豪和康維平之間的對話與表情,張玉寧心裡感覺到了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
「沒有。」康維豪很快地回答,「有時間再跟你說明白。」
「跛豪哥!」康維平衝口就是把自己剛才對康維豪的稱呼改了,「你還沒有把你腦癌的事情跟她說啊?」嘿!奸詐!一定要拆穿跛豪的好計!不可以讓他陰險的計謀得逞。
「你閉嘴沒人當你是啞巴。」康維豪很不客氣地頂回康維平的話。
「維豪得了腦癌——」一提到這個,張玉寧的情緒就開始低落,一顆心逐漸地往下沉,「我早就知道了。」
「可是這件事情是有內幕的。」康維平不顧康維豪的威脅警告,不怕死活地丟了一顆炸彈出來,準備要引爆。
「內幕?」張玉寧怔愣著。什麼內幕?
「康維平。」康維豪倏地站起身,以他高大的身姿來脅迫著只有一百七十公分的康維平,「你再說話,我一定把你丟出去。」
「怎麼啦?」在遠處就看到康維平來訪的康維雄,此時走了過來,「維平,你怎麼跑來了?」
「維雄,維平有事情跟你說。」康維豪把康維平丟向康維雄,希望能把事情壓下來,暫時不被揭穿。
「有事跟我說?」康維雄有些好奇,「你有什麼事要跟我說的?」他轉而問著康維平。
狡猾的跛豪哥,以為這樣就可以壓住自己不拆穿他了嗎?試試看!
她走向康維雄,「沒什麼事,我只是來看看維豪哥,畢竟他得了腦癌,擔心他的身體嘛。」你完了,跛豪哥。這個借刀殺人的方法不錯吧?你使詐,我比你更上一層樓。
「腦癌?」康維雄濃密的眉頭一挑,「阿豪又沒得腦癌,那只是我大姊亂說的,她只是想幫阿豪追到玉寧的嘛。」話一說完,他轉眼便見到了站在一邊的張玉寧。
哎呀!不該說得這麼明,玉寧可在這呀!
而康維豪則是在心底哀歎了一大聲。這下可完了!
「這是怎麼一回事?」聽得山來康維豪的腦癌似乎有什麼蹊蹺,張玉寧以質詢的口氣問著。
「玉寧還不知道你得腦癌的事情是虛構的嗎?」康維雄小聲地在康維豪的耳邊問著。
如果真是如此,自己闖的禍可就大了,怎麼可以在玉寧面前拆穿阿豪的西洋鏡呢?不過話又說回來,阿豪幹麼不把實話跟她說啊?反正又不是他自己惹出來的,老實說玉寧應該是不會生氣的。現在可好了,自己無心之過地說了出來,人家說不知者無罪,但是,相信在阿豪的心中可不是這麼想的,看他一副想殺了自己的瞪眼就知道了。
「跛豪哥。」康維平這個真正的惹事精此時又開了口,好似還沒結束她的整人活動,故意歎了口氣,「算了,你還是老實地招了吧,反正事實都已經被雄哥給揭穿了,你再怎麼隱瞞都是沒有用的了。」
「你這個死丫頭。」康維雄知道自己的命運難逃此劫,但是,害自己跳下地獄的人可是康維平,他目光如炬地瞪著康維平,「你竟陷我於不義!」她竟然推自己下地獄,一個人在一邊涼快地看好戲,這個該死的維平,跟自己的大姊和維傑是沒有兩樣的惡毒。
「我哪有?」康維平根本不認罪,「我什麼都沒有說,而且在她的面前,我也不想拆穿這件事情的呀。不然我做什麼還說來這裡看看跛豪哥有沒有哪裡不舒服,來隱瞞這些事實啊?」哼!想拖我下水?門都沒有。
真會硬拗。康維雄知道康維平轉得實在是很硬,但是自己卻也無法拿別的話來回擊她,畢竟她說的話,似乎也沒有什麼不對的地方。
「你們繼續聊你們的吧!」張玉寧很想問清楚事情的始來到底是怎麼,回事,但是看著康維雄和康維平之間的鬥嘴爭吵,把她想問清楚事情的念頭全都打消了。
她只想離開這裡,因為再待下去,她不知道還有沒有不該給自己知道卻又聽到的事情,那麼自己一定會很生氣、很生氣。
快速地轉身,她沒有再吭一句話就快步離開。
「玉寧!」康維豪狠狠地瞪了康維雄和康維平這兩個肇事者一眼,隨即便追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