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錯突然決定長住下來,並接掌上品堂館主的消息一傳出,最高興的莫過於趙家兄妹。
十二名凶赳赳武夫,入不了京城,回不了家,樂得留在上品堂打旗一番事業。
他們同心協力將武館內外整治得順順當當。經過眾人協議,將上品堂改為「歸人武館」,藉以提醒自己,仍是一名遊子,有朝一日必得重返家園,重返那……
趙穎仁雖是個讀書人,卻不像一般書生成天酸不溜丟地吊個書袋,成天子曰、孟曰的煩死人。他灑脫大力地隨張錯愛怎麼改就怎麼改,反正武功招式他又一竅不通,有人願意替他撐持家業,就已經很偷笑了,還好意思什麼呢?
寒曦也入境隨俗,換上粗衣布裙,捲起衣袖,跟著大夥一起幹粗活。
「我來。」笑著接受趙穎仁從窗台拆下的紗縵,成捆拖到井邊搓洗。
許是半蹲的關係,長及腰下的發不得不撩到圓裙上,懶懶散成柔雲也似的發海,襯得她白皙的容顏,益發出塵娉婷。
她是不慎跌落人間的仙子,清靈天成而秀致絕色。
趙穎仁鼻中緩緩飄進她淺淺若無似有的冷香,目不轉睛地盯著她似蹙非蹙的多情美目,心口不由自主地撲通撲通跳得好厲害。
她就是那天他那指天咒地叨念著倒楣透頂救回來的地邋遢女?太不可思議了。
「你和張錯只是舊識?」上次問過左清風,他支支吾吾老半天,卻還是沒能清楚寒曦和張錯到底是什麼關係。
「嗯,我是他遠方的表親,他母親是我伯父的叔叔的表弟的大女兒。」簡單一句,他們是表兄妹啦,只是這一表起碼有十萬八千里。
「喔——」趙穎仁把尾音拉得好長,好像不這樣不能表達他恍然大悟。「你們以前經常碰面嗎?」
「沒有。久久才見一次。」她心虛地衝他一笑。
沒想到一笑又勾去了他的三魂七魄。
「可真巧,竟然會在這兒又遇見。」他話時,眼睛眨都不眨一下,活像怕她會突然消失一樣。
「對呀,都要感謝你的大恩大德。」寒曦把卷高的袖子重又扯下來。這人好不孟浪,哪有這樣看人家的!
「對……對不住。」他終於察覺失態了,趕緊推說還有要事待辦,倉卒踅進月洞門。
寒曦舒了一口氣,專心手邊的工作。她長這麼大,頭一遭做如此粗重的差事,沒兩三下,已將一雙細緻的手磨破了皮。
「洗好了嗎?」趙穎娟立在井邊,華麗的身影由黑黝析盆底映出,宛如波動的水紋,裊裊婷婷。
「噢,好了。」寒曦將勉強擰得半天的紗縵遞給她,那原先有些泛黃的雪縵,不知何時泛出暈化的鮮紅。「抱歉,我再洗一次。」
「不用了。」趙穎娟抓住她的手,朝上翻轉,殷紅的血絲教人怵目尺心,「既然做不來,何必逞強呢?」
「我,我只是想幫忙。」她的口氣儘管平平淡淡,責備的意味卻奇大,寒曦聽在耳裡火在心裡。寄人籬下的滋味,的確不好受,她提一口氣上來,無聲地嚥了下去,臉上仍維持禮貌的笑容。
「愈幫愈忙,反而加重我們跟大哥的困擾。」她冷峻轉頭,喊來婢女為寒曦敷藥、包裹,順便當然地將她請到一邊納涼。
趙穎娟刻意地將寒曦當做外人。要傭僕們對她格外冷淡,她讓她覺得無趣而自動離去。
偏偏寒曦的脾氣比誰都拗,人家愈排擠她,她愈要往裡鑽,非達目的不肯罷手。
「你那麼行,給你洗好了。」心眼小的女人少惹事生非為妙。
一下下的工夫,她已經晃到前院的練武揚眉吐氣。
嘀!好多人。
張錯和鍾子錫等人,在客棧裡把惡棍賈天霸打得跪地求饒後,一時聲名大,許多從上品堂溜掉的門徒,又紛紛回來拜師,重新學藝。
為了加盈收,趙穎仁幾乎不經挑揀,統統錄取。使得偌大的武場擁塞不堪。
寒曦人瘦,個頭小,又被烏鴟鴟的人群層層擋住,想找到張錯所在的位置真是難上加難。
「左大哥,一個一個問總行了吧,你有沒有看到張錯。」
「原來是小……寒曦啊!」他是出身軍旅的武人,一抽嚴守尊上卑下的規矩,突然要他改口直呼這位安邦侯嬌寵的掌上明珠,覺得挺彆扭的。
左清風不自然地咧著大嘴,「大哥在戒場那邊,紫筠小姐拖著他不曉得些什麼?」紫筠又一個勁敵。
寒曦馬上充滿危機意識,撩起裙角,即慌忙趕往戒場,準備肅清異已。
紫筠一身嫩紫襦衫裙,稍嫌精明的臉上兩道畫得細長的柳葉眉,高高低低地一會兒悠,一會兒喜,眼底唇畔俱是風情。
寒曦跨出花門,只看見張錯偉岸的背影,和紫筠誇張訕笑的造作模樣。
「好不好嘛,張大哥哪天也教我一招半式,就足夠我一輩子受用不盡了。」聲音嗲得教人起雞皮疙瘩。
「我會交代子錫。」
「不要不要,人家就是要你教嘛。」話就說話,居然連手都搭上來了。
豈有此理,寒曦再也按捺不住,輕咳兩聲,凝出一朵迷醉人心的笑厴,再緩緩走近。
「原來你在這兒,鍾大哥急著找你呢。」蓄意地忽現場尚有旁人,眸底盈盈盛載的只有他一個人。
「我立刻過去。告辭了。」謝謝你替我解圍。
張錯的感激之情,傾注在彼此短促四目交織的剎那,無需語明,他相信她會懂。
「喂,你還沒答應我……」陳紫筠氣得猛頓了下腳,「都是你,人家已聊到興頭!幹嘛過來攪局?討厭!」
「橫豎不是重要的事,改天聊不一樣。」大功告成,走為上策。
「站住。」陳紫筠口氣有夠沖。「知不知道你在跟誰說話?寄人離下還不懂分寸,就算出身卑賤,也該有點家教,難道你爹娘都沒教你吃人嘴軟、拿人手短的道理?」
好個八婆!損人像在順口溜,一口大氣都有不用換。
寒曦不會學她潑好罵街,她只淡然一笑,「陳姑娘難道不是寄人籬下?不是倚靠趙家吃穿?看人臉色過活?」
「我……要你管!」她老羞成怒,原本還算好看的臉孔,一下子扭曲得十分嚇人。
「這句話,正是我想回答你的。」她沒必要在這兒看她的臭臉。
袖子一甩,寒曦婀娜的身影,快速沒入天井邊的花海之中。「你不許走,給我站住!」
誰睬你!我不但要走,還要用跑的,更要單腳跳,怎樣?有本事來打我呀。
「我你、給、我、站、住。」
天啊!她真的追來了。
寒曦閃避不及,叫她一把擒住袖擺。
「理屈還不饒人?」
「哪有?」嘴死了,陳紫筠脹紅著臉,身子差點跌倒她懷裡。「我只是想問明白一件事。」
「什麼事?」寒曦用力搶回去袖擺,戒慎地拉開彼此的距離,以防遭到不測。
「你對張錯是不是也有意思?」她一點不拐彎反動抹角,直指問核心。
這種話也好在光天化日之下,明目張膽地提出來問嗎?
寒曦嚥了嚥唾沫,不置可否。
「乾脆一點成不成?是就是,不是就不是,這兒又沒旁人,怕什麼?」
唉!世上居然還有比她臉皮厚、色膽包天的女子,佩服佩服!
「我表哥氣度風範皆屬上上之選?見到他的女子沒有不對他傾心愛慕,……」
「也包括你?」陳紫筠沒啥耐心,急著要她跳過「序文」、「說明」直接表明心意。
「當……當然啦!」被她一問,寒曦沒來由地不安。這可不是她的本性。
「完了,今兒一大早醒來,眼皮就猛跳個不停,果然噩運監頭。」陳紫筠一屁股跌坐在石階上,張牙舞爪的凶相變成了苦瓜臉。
寒曦丈二金剛,搞不清她態度忽然一百八十度大轉彎,為的是哪樁?
「什麼噩運?」基於同住一個屋簷下的情誼,倘使不是太難解決的難題,就幫她一下忙好了。
「你呀,你就是我的噩運。」
「我?」寒曦杏眼圓睜,心想是否該先下手為強,把她的大嘴巴封住。
「對。」陳紫筠哀怨地點點頭,「穎娟跟我爭我還不擔心,她心眼小、醋勁大,不是張大哥喜歡的那一型。你就不同了,你很……很怎麼樣我也說不上來,總之,每回張大哥一看到你,眼珠子就發亮,雖然他極力掩飾,但我感覺得出來,他喜歡你比喜歡我們都要多一些。如果你也加入戰局,我就是寡婦死了兒子——沒指望了。」
「真的嗎?」心頭小鹿亂撞喲。
細緻的俏臉因此暈成酡紅,燦爛的嫣容猶似六月的粉荷,端地純淨無邪。
陳紫筠痛苦的把眼睛用力閉上,美麗是用來吸引男人的,怎麼可以連她也一併迷了去。
「明知故問,人家喜歡你,你會不知道?」最討厭假仙的人。「不過勸你別高興得太早,我表妹可不是省油的燈,她不像我傻呼呼的,三兩下就被你打敗。」
「那她會怎樣?」知己知彼,百戰百勝,此乃孫子兵法第一條。
「我怎會知道?要是知道不就拿來對付你了嗎?」陳紫筠忽然有些兒同情她,「由此可見你也不頂聰明,完了,完了,你包準會死得比我還慘。」
她危言聳聽果然起了很大作用,寒曦但覺四周寒風莫名其妙地透心涼入腳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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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穎娟把負責服侍的丫環全部遣走,只留給她一個又老又跛,啥事也幫不上忙的嬤嬤。
沒轍啦,一切日常瑣事只好統統自己來。這是個絕佳的機會,讓她體驗生活的辛苦,瞭解跟了張錯之後,可能每天過的生活就是如此艱辛不容逃避。
她會咬緊牙關挺過去的,只要能與心愛的人長相廝守,這點苦算得了什麼?
使盡力氣把扭干的衣服提往後院,不慎踩上一塊搖搖欲墜的石頭。
「啊!」整個人跌了個狗吃屎,那姿勢要有多難看就有多難看。「糟了,又要重洗一遍。」衣服全沾了泥濘,比洗淨之前還要髒。
寒曦低頭看看自己一身污泥,不禁啞然失笑。
「好丟臉,一點小事都做不好。」
他的手輕輕使力,便將她拉回石階上。「難為你了。」溫柔的眼裡,藏有許多優雅的情愫。
「你剛好路過嗎?」「不是。」他是專程來找她的。前後才個把月,她風神玉貌的光彩,曾幾何時竟被一層濃濃的憂鬱和慘白所取代。
那兩翦蒼涼的秋瞳,是因他而起的嗎?
「以後這些工作交給僕婦們做。」他把歸人武館擴充得比原先大,還不止,應該有權利做些要求。
「不要緊,我還可以應付。」抽回他握著的小手,寒曦這才注意到兩雙褲管為工作方便,高高地捲到小腿肚,這會兒正光溜溜地歡迎「參觀指教」
侷促地想偷偷拉下褲管,反而因動作過大,招惹張錯把目光往下移。
「把臉轉過去。」她害羞的顫音低得彷彿夜晚涼風。
他不肯照做,「先到井邊把手腳沖洗乾淨,回房換件乾淨衣服,當心著涼。」
美麗勻稱的腿,令張錯這個呆呆男子漢心緒為之一動,剛離去的眸變成燃著烈焰的微褐。
「等我把衣服重新洗過,晾好,再換吧。」怎麼搞的?他的目光從沒像此刻這樣,教她慌亂失措呀!「交給我。」他彎身提起木桶。
寒曦倉皇搶了回去。「怎麼可以,我……」由於沖得太猛,鼻尖迎上他的唇,兩人俱是一驚。「對……對不……」
他無言地伸出長繭的用,撫向她的臉……濃重的,屬於男人才有的狂野氣息,直撲她鼻眼,悄悄蠱惑她的心。
他要吻她嗎?可,她還沒準備好呢。
他的鼻幾乎觸到她的,強而有力的心跳好像撞擊著寒曦的胸口,令她血脈僨張,氣息不順。
只差那麼一丁點,心口那永難饜乏的渴望,伴隨他纏綿的摩挲顯得窮兇惡極。
寒曦焦切的眼眸泛起迷濛霧,那抹晶瑩提醒了張錯,他還沒有資格擁有她。
「不如我請周嬤嬤來幫你。」他狼狽地逃離她的線,像個做錯事的孩子。
此舉令寒曦掩面哭了起來。
為什麼?一個悍勇軒昂,瀟灑飛揚的武將,面對兒女私情時,卻是如此提不起、放不下?
寒曦委實無法瞭解他內心的掙扎與顧忌。她可不希望自己辛苦掐得的戀情,像流星的光芒一樣稍縱即逝。
太過長久的等待,容易枯萎女人脆弱的心。愛上這樣的男人,害她只能於午夜夢迴時,偷偷幻想他牽著她的手,濕潤的唇瓣緊緊貼著她的,想像在長袍掩蓋下的厚實胸膛,和……
儘管這些香艷的綺思幻想都不是好女孩該有的行為,但她就是忍不住把心緒交給虛無飄渺的幻境。
誰教他從不肯主動親近她。每回,不管在武館的任何地方遇見,他總是站得遠遠的,綻出一抹她無從捉摸的笑容,便急急離去。
難道他冀望藉以試煉她的真情?這是考驗她的耐力?
「太主動的女人,是很容易把男人嚇跑的。」趙穎娟噙著幸災樂禍的笑容,從紫籐樹後轉了出來。
對付這種偷窺,最好的方法就是不理不睬。
寒曦客套地頷首一笑,即自顧自的把衣服提回天井下,重新搓洗。
「聽你家境貧寒,孤苦伶仃。」趙穎娟不死心,一路追到天井邊,旁敲側擊,打探寒曦身世背景。
「莫非你想接濟我?」否則問那麼多幹嘛。
「收留也許比較恰當。反正一天到晚都會有些流浪漢啦。逃難的啦、乞丐啦……到我們武館來白吃白喝。」她聲音尖拔,刻薄得格外尖酸。
寒曦氣不過,險些把西門雪給她的數百兩銀砸到她臉上。
然念頭一轉,她旋即隱忍下來。這還只是開始呢,往後不定還有更難堪的遭遇等著她,倘使每次都有要惡言相向,那麼用不著張錯邀請,她也會自動卷輔蓋。
拙劣的激將法,她不會上當的。
寒曦釋懷地半瞇著眼。「謝謝你慈悲大量收容我,此恩此德沒齒難忘。」她誇張地朝趙穎娟一揖及地。
「你,你就這麼沒志氣,非要死賴在別人家裡不可?」但凡是正常人,聽到這樣的話,都該火冒三丈,拂袖而去才對,她為什麼不走?
「是你自己說的,只要是流浪漢,或者乞丐都可以到武館白吃白喝。橫堅是施捨嘛,應該不差我一個。」既然她以大善人的姿態出現,就更努力的裝出可憐兮兮的模樣,讓她滿足一下虛榮心。
趙穎娟一肚子火無處發洩,怒得拿兩旁的花花草草出氣。「遲早有一天,我會讓你知道我也不是好惹的。「
人家從來沒想過要惹你呀!
寒曦覺得好無辜,明明是她來找喳的,怎麼變成是她的,不可理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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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兩個挺相配嘛。「又老又跛的蔡嬤嬤正躺在假出後閉目養神兼偷懶,一瞥見寒曦從院子走過,突然迸出這句沒頭沒腦的話。
「我跟誰?「她明知故問。
蔡嬤嬤笑得像只多皺褶的蝙蝠,「你裝蒜的功夫比魅惑男人的本事略遜一籌。「
「你胡說八道。」她幾時去魅惑過誰?一個張錯就教她疲於奔命了,哪還有剩餘的力氣。
「才怪。」蔡嬤嬤把老眼一橫,精準地射向正準備打兒過來的趙穎仁。「女人啊,還是得跟自己最心愛的男人一起,才會心甘情願。」她沒頭沒腦的插進一句。「如果只是男人愛你,憑著死纏爛打把你娶進門,將來一點風吹草動都足以令人含恨。」
怎麼不了?
人家才聽得正起勁呢。
「寒曦姑娘,今兒好不好?」趙穎仁身著月牙白長袍,手執湘妃扇,燦亮的眼光,將他蒼白的臉映得頗有生氣,中等身材、中等容貌的他,看來出色了些。
蔡嬤嬤見著她家主子,馬上又閉目假寐,裝蒜的功夫確實比寒曦高明多了。
「很好,謝謝你和令妹的照顧。」
「應該的,別說你是張大哥的表妹,就算是陌生的路人,我也絕不會袖手旁觀……」可能是書讀太多的關係,一開口就滔滔不絕,把三從四德統統複習一遍。
「這是……很謝謝你。」除了這兩個疊宇,她實在找不出別的話來說。
「都過了不客氣嘛,不然……陪我到後花園走走,算是報答我好了。」好個以退為進的詭計。
寒曦撇撇嘴,笑得尷尬萬分。斜眼睨向蔡嬤嬤,還敢睡,都是你嘮嘮叨叨,害人家走避不及。
「好……好啊。」拖著沉重的步伐,她有一搭沒一搭的跟趙穎仁閒聊。
於此暮春時節,大地顯得特別清明靜好。扶疏的花木發出嘶嘶摩托車擦聲,彷彿輕歌曼舞。可惜寒曦沒心情駐足聽,只想著該以什麼方法才能快快結束這場無聊的遊戲。
「我……我向來不關於說客套話。我……可以直話直說嗎?」
「當然,拐彎抹角太麻煩,也浪費時間。」雖然有些兒害怕他會語不驚人死不休,但寒曦還是灑脫的聳聳肩。
「老實說到我家裡來的媒人少算也有一、二十人,提親的對象,飫縣太爺千金,五、六個總跑不掉。」他緩緩的轉過臉,直視寒曦。「也許是因為我口拙,不懂女孩家的心……」所以呢?她的背脊竟莫名其妙的發寒,活見鬼了。
「說了那麼多次婚事,我覺得很累也很煩,更不願再勞累媒婆們,反正男大當婚、女大當嫁,既然注定終究得走這一遭……我直說無妨吧?」
拜託別再婆婆媽媽了成不成?
「寒曦姑娘沒有父母在身旁,想必也不會有人操心你的終身大事,不如……」他用力吸了一口氣,「就嫁給我好了,你以為如何?」
「你說什麼?」如遭五雷轟頂的寒曦,完全無法理解這個男人腦袋是否清楚,意識是否正常。「你你……不要拿我開玩笑,我們才認識個把月,彼此都還不瞭解。喂,你不會對每個女孩都這樣吧?」
「不是,當然不是。」趙穎仁急壞了,「因為你很特別又很……美麗動人。其實,我觀察你很久了,你是一個聰明有主見,又肯吃苦耐勞的好女孩,將來一定是個賢內助。」
哈哈哈!寒曦聽見自己陰險的隱形笑聲,像把利刃,悄然劃破長空,托兒所奔進蒼穹。幫作勤奮,自作聰明,沒錯,這就是她,但她不知道要不要告訴他,在沒住進武館之前,她過的是茶來伸手,飯來張口,不高興就大呼小叫,樂起來便得意忘形,不如天高地厚的嬌嬌女。
「你很會發現我的優點。」她一本正經的回答,「但是未必正確。」
「相信我,我的判斷力很強,在冥冥中我總覺得咱們緣分匪淺。你想,你是我撿回來的,剛好又是張大哥的表親,而且……」掰不出來了吧!「總之,這一切就好像是上天故意安排的。」
出於母性的憐憫,她道:「要不要再多觀察一段時間,也許你會發現我的缺點多過優點。否則,匆促決定,萬一將來後悔,可是兩敗俱傷的場面。」
他爽朗一笑,「不會的,我相信你。」
天!寒曦忽然覺得好想哭。如果張錯也能對她信心十足不知該多好。
「我需要時間考慮考慮。」剎那間,她衍生了一個壞壞的念頭。
「嗯……兩個月,我得仔細想想。」不等到他答應與否,寒曦慌忙回身穿過層層花叢,回去到天井。
「天底下最痛苦的事情,就是跟你不愛的人同住一個屋簷下……」蔡嬤嬤幽魂似的,又開口了。
寒曦想找句話把她頂回去,卻無端地,反被她吐出的每一個字牢牢釘在原地,透進心裡。
「我本來就沒打算嫁給他。」她辯白得毫無理由,又沒人質問她。
「沒有最好。」蔡嬤嬤大概是說夠了,像貓一樣躡手躡腳移進屋子。
寒曦凝著她老態龍鍾的背景,一顆心七上八下,柔腸進轉。
如果連她都看得出來自己對張錯的情意,趙穎仁又豈會不知道?既然知道,為何學要向她求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