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威在加護病房待了幾天後,終於清醒了過來,正式脫離危險期。在被准許探望的短暫時間裡,眾人趕緊進房去看他,惟獨江璃還留在外面盯著病房門發呆。
雷威車禍的消息沒讓多少人知道,可知道的人都——續續到醫院來探望他;沒多久,他的病房已經擺滿了鮮花,看來,他的人緣真不錯!
江璃呢?既不是他的親戚,也不是他的好友,若硬要跟他攀上那麼一點關係的話,就算是他的房客好了。是啊!雷威跟她八竿子打不著關係,那她幹嘛還呆呆地在醫院守著他?
坐在病房外,眼睛盯著最後一對從裡面出來的中年男女,江璃突然覺得自己好像笨蛋!
已經過了會客時間,她卻仍有辦法避開護士的-視,溜進雷威的病房。
這幾天來,這間病房她不知已進出過多少次,毫不例外地,躺在床上的男人每回都是在昏睡的-態,現在似乎也是。站在病床旁,雙手環胸低首看著他沉穩的睡容。江璃原本繃緊的神經陡地鬆懈下來,而這種快速變換的情緒連她自己也感到奇怪,她該怒氣——、她該惱怒發-,可是她沒辦法對一個正在昏睡的病人做這些事!
也許是被病房-寧靜的氣氛感染,江璃的情緒也冷靜了下來;凝視著他,她的心跳很難以正常速率運行,真怪!
這不過是昏迷的、不會對她說話的男人,可她卻覺得他對她彷-有著某種不可知的影響力。江璃忍不住俯身,鼻子對著他的鼻子、眼睛對著他的眼睛--奇怪?她就是看不出這個男人有什麼吸引力,竟能讓她莫名其妙地替他擔心,又莫名其妙地替他守了幾天的病房!
眨眨眼,她耐不住手癢地伸出手指,偷偷摸向他直挺的鼻-……
驀地,她發現一雙烏沉黝深的眸子正靜靜回視著她。
「你要做什麼?」眸子的主人低嘎著聲音開口。
瞪大眼睛,江璃的驚呼聲還沒溢出口,身子已經反應奇快地退了一大步。
「你……你什麼時候醒來的?」會被雷威嚇了一跳,一半由於她不怎麼光明的舉動,一半是因他的醒來實在沒一絲徵兆,江璃餘悸猶存地看著他。
「其實我並沒有睡,只是閉上眼睛在休息……」他的聲音雖不若平常有力,卻顯現另一種磁性的沙啞;他偏著頭,眼睛瞬也不瞬地凝視她。
「既然這樣,你幹嘛突然張開眼睛嚇人?」感到似乎被戲弄了,她懊惱地輕斥他。
「你不做壞事,又怎會被我嚇到?你剛才是想對我做什麼,江璃?」雷威的表情隱約閃過一絲好笑。他已經從展浩左和-伯口中知道所有發生的事。
當時他開車要前往機場,在衝下一個下坡路時,才發現煞車突然失靈,之後為了閃避來車,他的車子才會失控衝撞向旁邊的護欄。他那時只感到額際一陣尖銳的刺痛,等他再次張開眼睛醒來時,人就已經在醫院裡了。
昏迷了幾天,他的命能再撿回來,似乎是一項奇跡,至於要完全恢復健康,可能更需要一些時間。看來,這場車禍真是差點要了他的命。
剛才,好不容易藉著他累了的理由讓那群人出去,才瞇上眼睛想休息,耳邊就聽到一陣輕手輕腳的聲音,他沒想到是江璃……
「誰想對你做什麼!」她的心一跳,可突然地,她的臉蛋漾出一抹揶揄的淺淺微笑,大跨步又靠近他的床畔。「反正你現在病——地躺在床上,想動也動不了,就算我想對你做什麼,你也阻止不了我——」她拖長語調說道。
兩天來第一次,總算看到清醒的雷威。不知道為什麼,她有種安心了的感覺,同時也鬆了口氣。她很高興面對的不再是他沉寂的軀體,可她沒讓這種情緒-露出來。
他的唇間泛起深思的笑意。「這樣聽起來,你似乎早想對我做什麼了?」
知道他還沒氣力,江璃笑得更邪惡,她伸手,做了剛才未完成的事,直接而大膽地捏了下他的鼻。「就做這個!」她的眼裡閃著淘氣的光芒。「想報仇就趕快好起來吧!嘿!」
她的手冷不妨地被捉住,雷威對著她驚訝的表情微笑。「我該先報仇?還是先謝謝你這兩天來的看護?」
怔了一秒,江璃隨即便輕易地抽回自己的手。「看來,你好像已經知道很多事了!」她端詳他。
「的確。」雷威抬抬眉,沒阻止她的抽離。
「包括你的車禍不是意外?」她一點也不想掩飾她的好奇。
「沒錯。」他的頭在枕上動了一下,讓自己處在最舒服的位置。「我想你是從浩左那裡知道了這件事,其實這種事對你來說似乎有些醜陋,讓你知道,實在不是個好主意……」他微歎口氣。
「別忘了我不久前還親自參與了一場貨真價實的-戰哩!你當我還是個需要大人牽著手才能過馬路的小娃兒嗎?雷大叔!」她嗤了嗤鼻,末了還嘲諷地喊了他一聲。
雷威蹙了蹙眉,沉默著。
注意到他仍顯蒼白的神色,江璃才猛然驚覺,她已經打擾了一個非常需要休息的病人夠久了。該死!
「你好好休息吧,我要出去了!」注意到這點,看了他一眼,她一抬頭就大步要跨出門。
「江璃!」他乍起的喚聲從她身後傳來。
她停下腳,偏過頭疑惑地看著躺在白色病床上的雷威。
「回家去,你比我更需要充足的休息!」直視著她,他的眼睛裡有一縷和暖的溫柔,而他的聲音是和緩而堅持的。
眨了眨眼,她的唇邊勾起一抹意想不到的笑,美麗的眸珠清楚而快速地閃過一道綠色的燦光。
「等你醒了,我會再來看你!還有……」她回過頭,往門外走。「告訴你,我沒有家。」她的聲音淡淡的,隱著某種感傷的意味,跟著她消失在關上的門板後。
雷威凝視著她消失的方向好久、好久,臉色是深思而莫測高深的。
* * *
由於雷威已被醫師正式宣佈脫離危險期,再經過幾日的觀察確定無-後,他終於由加護病房轉至普通病房,至於他的傷勢離完全康復的階段,至少還需要一段不少的時間。
「……這件案子我需要你把之前的資料再調出來仔細審核……對!我懷疑它們之間有很大的關聯……」
「雷先生,這件福高公司控告的案子,是不是就交給衛律師?」
「他對這一類案子很有研究,就交給他處理!對了……我要你帶來的那份合約書?」
金色耀眼的陽光照進病房-,替病房增添了溫暖的氣氛,只是在這裡進行的嚴肅討論,似乎將美好的氣氛打散了不少。
病床上的男人,額上還綁著繃帶,一隻胳膊還半吊在胸前,可他就是有辦法迅速將頭腦的清晰度調整回受傷之前的百分之百,並且準確地下達指示;而另一隻沒受傷的手也沒閒著地下筆批改公文。在他的病床旁,則戰戰兢兢地站了兩名拿著紙筆,隨時等候他下達命令的部屬。
展浩左和江璃一進來,看見的就是這幅畫面。
低吹了一聲哨音,對於因此打斷了他們正在進行的公事討論,展浩左可一點也不會顯得不好意思。「連在病床上也能辦公事,說你是個工作狂,真是毫不為過!」他的語氣,好笑中帶著點自歎不如。
三個人都不約而同抬頭看他。那兩名部屬表情有些尷尬,倒是雷威依舊面不改色,只將嘴角略微上彎。
「關於這一點,你不是早就知道了?」說完,他瞥了展浩左和一進來就坐在角落椅子上的江璃一眼,隨即低頭繼續審視手上的合約書,而且全神-注。
第一次聽他處理公事時充分流暢自信的聲音,翻看文件時彷-配合著某種節奏的優雅動作,江璃發現自己很難移開視線,很難不被吸引……
「你的眼睛快著火了!」驀地,一陣男性揶揄的低語聲在她耳畔響起。
江璃輕怔了一下,臉上泛出淺淺的紅潮;她猛眨了下眼簾,將視線轉向身邊的展浩左。
「我的眼睛著不著火,關你什麼事?」沒掩飾令她「眼睛快著火」的原因,江璃瞪著他,口氣不善。
展浩左嘿嘿笑了笑,一點也不在意她的冷漠,其實已經對他向來萬人迷的「花花公子」封號造成不小的創傷。「是不關我的事……不過,如果你是已經喜歡上那個工作狂的話,我倒可以給你幾個建議……」
江璃和雷威?嘻!這畫面光是想像,就足夠令他嘴角發癢。
瞧她這幾日的表現、動作、表情所流露出來的特殊情感,可一點也沒逃過他的眼睛,而儘管她聰明絕頂,恐怕還迷糊地沒自覺自己已經喜歡上雷威了吧?
真有趣!哈哈!
江璃乍聽之下,不由得瞪圓了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表情先是震驚,然後慢慢出現了似笑非笑的古怪表情。
「呵呵呵……哈哈哈……」冷不防地,她悶頭爆出大笑聲,而她的笑聲,立刻在這間病房裡造成不小的震撼效果。
那一頭正忙著討論公事的三個人,談話聲倏地中斷,一致轉頭望向這邊,至於這位展警官則被女主角出人意料的反應搞得更是一頭霧水。
「怎麼了?出了什麼事?」雷威皺皺眉,注意力一下子就被那笑得狂妄、笑得快沒氣的江璃攫獲。天啊!他不曾見過一個女孩子可以笑得如此放肆、如此恣意,卻又如此奇異地挑動人心……盯著她,沒來由的一股溫柔情緒從他胸口釋散出來,他的心神隱隱被挑動。
展浩左只能聳聳肩,當然不會不要命地把剛才的對話原封不動地再傳述一遍。
「沒事,沒事!我不過說了個笑話給她聽,我也沒想到她會笑成這樣!」他神色鎮定地說。
盯了一眼還在笑的江璃,他有點擔心她是不是受到太大刺激了?
江璃的大笑好不容易轉為嗤嗤的笑意;她一把抹去眼角的淚珠,然後雙眉一凝,表情慢慢聚攏出正經的線條,抬起濃長的睫毛,她的視線與雷威的相互纏繞著。
喜歡上他?喜歡上這個專制、精練、凡事一絲不苟的男人?乍聽展浩左的話,江璃只是不顧一切地大笑,直笑到掉淚了,她的心卻被自己陡然浮現的心思震驚--沒錯!她喜歡他!她既然不討厭他,那麼喜歡上他,似乎也不需要什麼理由。可她究竟是怎麼被他吸引的?是第一次在黑暗中聽見他沉穩、令人安心的聲音那一-?是他咬牙切-綁她上醫院的那一-?還是剛才進門看見坐在燦爛陽光下的他那一-?
奇怪?她和他只要一碰面,不是她倒楣就是他,她怎麼會喜歡上他而不自知呢?難怪她最近看他老覺得又新奇、又-扭。哦!真是有意思!
凝視著她,雷威心頭有種莫名的牽纏。該死!他有一堆待辦的公事,他有一堆待簽的公文,而他的眼光竟還-著在她臉上移不開!她的眼睛墨靈烏黑,可是其中彷-有一道璀璨綠寶石的光芒在牽引著他的心、他的靈魂……
那是美麗的綠眼精靈啊!
所有人皆怔怔地看著雷威和江璃之間那綿長而沉默的對視,似乎意識到了什麼,眾人都尷尬地藉故轉過頭,而展浩左則是竊笑的表情居多。
突地,江璃低呼一聲,起身,以令人驚愕的速度飛快向雷威的方向跑去,其他人一時反應不過來地呆呆看著一團黑色的身影奔向他。
江璃一下子跑到雷威身邊,像要掩飾什麼地把身子擋在他前面,同時兩隻手向後將他手中的文件和筆搶過來交給那兩個還愕然的部屬。
「好了!好了!雷威已經累了,他需要休息,今天的會客時間到此結束,你們明天再來……」
她對他們泛開一朵令人為之眩目神迷的笑容,嘴裡卻迫不及待地催趕他們走。不僅是他們,連展浩左也感到錯愕和莫名其妙。
「可是雷先生還沒——」他們遲疑著,想探頭查知雷威的意思,卻老被眼前這美麗又奇怪的女孩子遮住。
江璃揮了揮手。「有什麼天大地大的事明天再說!我說,現在他需要休息!」她明確地下達逐客令。
終於,兩個人不情不願、不明不白地走出了房門。
鬆了口氣,江璃迅速轉身面對雷威,他正半垂雙目,表情凝窒而無神,似乎陷入深重的思考當中,可她知道他不是在思考。
「怎麼回事?雷他……」展浩左走近,也看見了雷威這副陷入「沉思中」的模樣,他挑眉,只感到一股怪異的直覺襲向他。
江璃雙手搭住雷威的肩,推著地躺回枕上,然後一手輕撫向他的眼,而他竟毫不抗拒,他的眼睛閉上了。
她吁了口氣,替他-好被子,半跪下來。她的身子靠在雷威的病床上,她迷離的黑瞳一瞬也不瞬地凝視著他的臉龐。
「他被我催眠了!」江璃低哼了聲。該死!盯著他的眼睛看實在是一大享受,可她竟入迷到忘了該控制自己眼睛的能量……
「他被你什麼?」展浩左懷疑自己耳朵提早出毛病。
「催眠。」她忍不住伸手撫觸雷威的眼皮。
「催眠?」他不信地喊出聲。雷威怎麼可能會被催眠?被江璃催眠?要他相信這個,比相信太陽從西邊出來還難。
受不了他一直在重複她的話,江璃猛地站起身面向他,她抬頭直直迎視他,而她的黑色瞳眸就像變魔法似的,-那間,一雙深得無止境似的綠色眼眸回應到他的瞳孔裡。
展浩左不由自主地心生震撼。「你……你的眼睛……」
江璃笑了,綠眼閃動邪惡的光芒,卻依然奪去他所有的注意力。
「對!我的眼睛是綠色的,這是……惡魔的眼睛!只要我不稍加控制,它們就會催眠人的意識,就像他一樣!」她指了指躺在床上的雷威。
這事……確實有點荒謬,可是它發生在江璃身上,卻又似乎變得合情合理。展浩左一向覺得她身上籠罩著神秘氣息,而他卻一直無法解釋這種感覺,如今經她這一揭發,他半是震驚、半是感到……有趣!
「為什麼要讓我知道這?你不怕我說出去?」看著她湛綠的眼睛,展浩左露出一個迷人的微笑。儘管這是個事事講究科學的時代,可是誰敢保證沒有脫出科學範圍的事實存在?他相信他所看到的事--就像眼前。
「你不會說,而且你被我信任!」她的眸珠在眨眼間變回了之前的墨黑,她的臉龐揚起笑容,使她立刻顯得十分無邪俏皮。「我可以用這個跟你交換你那幾個建議吧,展大哥?」她甜甜地說道。
兩人之間某種不知名的默契迅速建立。
展浩左忍不住咧嘴露出漂亮的牙。「成交!」
* * *
「為什麼沒有人告訴我這件事?」一陣男性壓抑著惱怒的低喝聲猛地響起。
「少爺,因為你的傷勢還沒好,所以」老人的解釋被打斷。
「立刻替我訂機票,我要馬上回去一趟!」男人的聲音已經恢復了慣有的冷靜、直接。
在醫院裡待了十來天,雷威就不願再待下去,原因是醫院的限制太多,常讓他感到-手-腳,所以他硬讓醫師同意他出院回家療養。由於他的傷勢恢復還算良好,只需時間來調息,再加上按時地吃藥和定時回醫院換藥,所以醫師倒也放心地同意他出院了。
回家幾天,儘管他身上還-著繃帶,腿上裡著石膏--這回他真把家當辦公室繼續辦公了,這哪是在休養嘛!連-伯都看不下去,而江璃……對!江璃!她早無條件成了雷威的特別看護伺候他吃、喝,餵他吃藥,扶著他練習走路,只差沒陪他上-所。她也早看雷威的超量工作時間不順眼,管他工作有完沒完,一結束會客時間她就趕人,連他手上的「十米」文件都會被她一-沒收。嘿!反正他又跑不過她!儘管他威脅或利誘,東西一到她手中,非得第二天才會送還,這招用到出院一直百試不爽!可一回到家,雷威竟把自己關在書房辦公,除非他弄完東西出來,否則想見他都難;這下主控權又操在他手中,難怪-伯哀聲歎氣之下,會不小心說出雷爾失蹤的事。
雷威也一直不想讓家人知道他受傷的事才沒打電話回去,他卻想不到在他受傷的期間,竟也是他大哥雷爾失去消息的時間。
他已經耽擱夠久了!他必須立刻回去一趟,而且他的傷勢根本已無大-……他撥了一通電話回家。
「喂!這裡是雷公館,請問您要找誰?」接通後,低低的女性聲音隨即從那一頭響起。
「我是雷威,請幫我找夫人聽電話。」他直截了當。
「咦?二少爺?哦!好!我去找夫人!」女僕的聲音驚訝著,馬上回他。
一會兒,電話那頭傳來熟悉親切的溫柔語音。
「是阿威嗎?」
「媽,是我!」雷威很高興聽到她的聲音,兩人聊了一下,他還是沒提車禍的事,沒多久終於問起了雷爾。
由於雷爾本身對於珠寶一直擁有高度興趣,接掌家族事業後,短短幾年間他成功地將「雷氏珠寶」推展上國際舞台;而由於他設計出的珠寶頻頻在國際間獲-,更使他成為知名珠寶設計師。雷爾時常藉著獨自旅行找尋設計雙感,而這回他選定的地點是——尼泊爾。雖然雷爾旅行時間不定,卻不曾超過一個月,但這次的尼泊爾之行,已經過了一個半月,在半個月前他和家人通過一次電話後,從此就再也沒有他的消息……
「江璃呢?」雷威確定了必須回家一趟之後,轉眼搜尋,見不到那抹黑色影子,他反覺得不習慣。
自他從醫院醒來到回家,江璃就像他的影子一樣,幾乎寸步不離地跟著他,到最後他甚至已經習慣了她的存在、她的陪伴,儘管她不是個好伴護。江璃--即使面對他這位病人,她的情緒依舊反覆難測,更愛隨性行事;可因此她所表現出來的坦率,卻更接近令人驚奇的程度。沒有人敢在他手上拿著文件時公然打斷他的工作,甚至還趕走他的員工,只除了江璃一個。她總有辦法挑動他的怒氣,而她不該做的,卻是無意間撩撥了他深層的心緒……
從來沒有任何一個女人可以讓他產生一種又恨又愛、又想離她遠遠、又想獨自佔有她的矛盾情緒,即使是他之前有過的女人也沒有,而江璃,她卻成功地做到了,雷威可從沒想過有一天他會對一個古怪又霸氣、任性又孤傲的女孩牽心動念……不管她接近他的真正目的是什麼,看來,他已經很難讓自己不去注意她的存在了!
從剛才獲得令他震驚的消息中穩定下來,稍稍整理了下思緒,猛然有股怪異的空洞感卡在他的腦際,他這才突地察覺,原來是少了一個黑色俏麗身影在視線範圍-晃動的緣故。
「璃璃啊!」突然被問起江璃的行蹤,-伯瞇起了眼,手指搔了搔腦袋瓜兒。「哦,她……她一早就出門嘍!唉!連我煮的早餐她也來不及吃……」
「一早就出門?她自己一個人?」雷威習慣性地-起雙眉。
為了處理那一堆由公司傳真過來,急需他處理的文件,他一早就進書房,直到現在才出來;而現在,已經是傍晚五點,一早出門的江璃竟到現在還不見蹤影?
「對呀!她這兩三天都是這樣,現在這個時間她大概也快回來了吧!」
「你是說,她這兩三天都一大早出門,直到傍晚才回來?」他連臉部的線條都不自覺地繃緊了。心想,這小妮子到底在搞什麼? -
伯點頭。
「知不知道她出門都做什麼?她沒說去哪裡嗎?」雷威看了看漸晚的天色,明白自己正為她擔心,同時一股怒意也開始在胸口擴散開來。她這樣的行為持續三天了,而今天要不是他提早結束工作下樓,恐怕也不會知道她都趁著他在工作時出門,看來,她似乎是刻意隱瞞不讓他知道……-
伯搖搖頭。「她只說要出去找人,沒說要去哪裡。」咦?這個重要嗎?反正她時間到了,就會自己回來嘛!
天暗了!六點,江璃終於回到雷家了,而她一回來,整個人就-在椅子上。
「咦?哎呀!娃兒,你怎麼弄得灰頭土臉地回來呀!」剛把飯菜弄好的-伯,一到客廳就發現躺在沙發上的江璃,而她一身黑衣黑褲,全沾滿了塵土的狼狽樣,立刻引得他驚叫連連。
江璃全身酸痛得根本懶得再開口,才閉上眼睛舒了口氣,耳邊就聽到一陣熟悉而令她忍不住想呻吟出聲的男低音。
「怎麼回事,江璃?」
江璃歎口氣,將臉埋進舒服的沙發裡;即使她快累慘了,可她全身每一條神經都敏銳地感受到他的視線正從樓梯口那裡直射向她。
「哇!你今天出來得可真早!你的公司終於倒了嗎?」她的聲音悶悶地從沙發裡傳出。
雷威的步伐已經到了沙發邊,他低頭,終於看清楚江璃一身簡直像在沙堆裡打滾過的模樣,他的面色微變,半俯下身,一掌就抓住她的手肘。
「你又去做了什麼事?為什麼會弄成這樣?」他厲聲責問。
江璃悶哼了聲,突地迅速從沙發上坐起身,而她突如其來的動作,差點將半彎著身看她的雷威撞到。他機警地半偏身閃過,手掌卻仍抓著她。
「你抓痛我了!」江璃皺著臉,另一手推著他的掌低喊。
注意到她的推拒和呼痛的話,雷威微怔,卻反應快速地放開她;同時心神一凝,冷銳的眼睛像冰刀似的急速掃過她全身,最後停在她的臉上。
「你受傷了?」他的問話是犀利的。
「被一個開車不長眼睛的白癡司機擦撞到,跌到正在挖路的坑洞裡!」想起之前的事,她也一肚子火。今天是不是所有人都跟她犯-了?打電話問人被人罵、上門找人吃閉門羹、在市區裡迷路、將-伯替她準備的便當忘在公車上、最後走在路上還被車擦撞跌到施工中的坑洞裡!天哪!今天是不是諸事不宜、嚴戒出門的日子?-
伯已經抱來了醫藥箱,江璃-起了褲管和袖子,而替她擦傷的膝-、手肘上藥的則是雷威。
江璃微低頭,盯著正替她膝-擦藥的雷威,而他表情認真、皺著眉的樣子,不知怎麼地令她心頭一暖。
「你這些天出門都做什麼?」替她仔細地抹上碘酒,雷威突然漫不經心似的開口問。
「我以為你都不會發現哩!」江璃嘴角隱約有一抹笑意,她手癢得好想伸手撥開垂落在他額上那一-不肯馴服的黑髮。「你在關心我嗎?」她暗暗曲了曲手指。
他已經替她擦好了藥,而-伯則將醫藥箱收回去。
他坐在她身畔,視線與她的交纏。
「怎麼?我不能關心你嗎?」他語含深意。
她的心怦然一跳!「我以為你只關心工作……」她強持鎮定。
凝視著她絕然出塵的臉蛋,那雙剔透靈逸的黑色眸子隱隱閃過的緊張神色,令雷威心神微漾,那股異樣憐惜的情緒再度泛滿他的胸口。
「經過了這陣子一連串的事,我想我很難再像以前一樣只關心工作……」在他一向冷靜沉穩的眼裡閃著兩簇奇異的火焰,他的唇角彎起一抹似有若無的笑意。「江璃,現在我確定你已經被我列入關心的範圍,所以怎麼樣,我可以知道你這些天都出門做什麼嗎?找人嗎?我以為你在附近沒有朋友。」他不著痕-地挑起了話題。
他坐得這麼近,她可以清楚地嗅到他身上混著藥香,卻令她熟悉而溫暖的味道。在他受傷之後,她一直都有機會帖近他身邊,所以她對於他的軀體和身上獨特的氣息並不陌生,而且依然能令她心跳不自主地加速。
他關心她?把她和他最愛的工作並列,她應該很高興才對!可她忍不住要挑剔。
「我嘛!不過是打著救命恩人名號強住進你家,是個身份不明的人物,你這麼關心我做啥?搞不好我是個殺人放火、偷錢搶銀行的通緝犯;收留了我,說不定你已經被我牽連了……」她哼了哼,咄咄逼人地直至他面前。
「你是嗎?」他目光深沉地凝視進她墨黑頑狡的眸波裡,伸出手,他輕捏住她秀巧的下巴。「我知道你雖然喜歡憑自己的心意行事,可是你不會去做這些傻事,而且我記得你曾說你痛恨小偷,不是嗎?」他的眼神添進了一抹溫柔。「江璃,你救了我一命,我也收留了你,照理說我們已經各不相欠,可是你為什麼要將時間花在照顧我身上?」
在他的注視下,一向瀟灑自如的江璃,第一次感到-扭。
「我……我太無聊了行不行?對呀!你又沒花錢請我,又敢把我當下人使喚,我就是鬼迷了心竅才會做這種事!」說他迷了她的心竅才是真的,不過,她才不要對他承認。
要抓下他摩搓著她下巴、引得她慵懶地想歎息的大掌,沒想到他卻反將她的手牢牢握在掌中。
「我對女人的標準要求只有聰明、不多話這兩項,而你的腦筋不錯,卻絕不是個只聽話不發言的乖娃娃……」他摸透了她的個性。
「為什麼對我說這個?」試了一兩下,抽不回自己的手,江璃乾脆放任著享受其實很舒服的肌膚觸覺,而他的話,卻吸引她全部的注意力。
「明天跟我一起回家去。」他握著她的手,加重了些許力道。
她怔了一下,困惑住。
「明天我必須回家一趟,你不能一個人留在這裡,所以我要你跟我一起走。」他的語氣不是邀請,而是告訴她必須如此做。
被他理所當然的口氣激揚了情緒,江璃反而反抗地撇了撇嘴。「你要回家是你的事,為什麼我就得跟著你?怕我留在這裡偷了你的東西呀?」
雷威微微而笑。「如果這裡還有你想要的東西,我可以允許你儘管拿去!帶著你一起走,是因為我需要你……」
猛眨了下眼睛,她可以確定自己的耳力仍好得很這男人從關心她到需要她?!嘿!這進展快得令她感到不可思議,並且不安。
看著他難得出現卻越顯迷人的微笑,江璃的心情卻不怎麼痛快。
「你的傷還沒好,當然需要我!」她哼了哼地睨他。「不過我也有權利拒絕!反正你這麼大方,不怕家裡的東西被搬光,那我就留下來,不行嗎?」
「我的傷是還沒好,自己照顧自己卻已經——有餘……江璃,如果我說我是因為喜歡你的陪伴,要求你跟我一起回去,你願意嗎?」他不著痕-地放開她柔致細嫩的手。他此時還不打算向她透露出太多消息,怕這捉摸不定的丫頭被他嚇得跑得無影無蹤,而以他現在的腳力,恐怕還很難追得上她。
他的話令她眼睛驀地一亮!「是這個原因?」他喜歡她的陪伴?光聽他說「喜歡」那兩個字,就足令她心情大好。管他要做什麼,現在她可不在意了!
看著她的臉龐散發著光采,唇邊正在孕育生成一朵得意似的笑,雷威發覺他的心情很難不跟著輕鬆起來。
他點點頭,嘴角噙著深思的笑意。「還不夠嗎?」
江璃雙手撐著下巴,黑幽幽的眼珠閃著光地盯住他,表情是十足的頑狡。「難不成,你還可以說出三個讓我心服口服的理由?」
回視著她,雷威氣定神閒。
「第一,我已經替你訂了機票,第二,家裡不需要你顧門,第三,你可以拒絕。」
江璃嗤地一笑,伸出一根纖細修長的手指直戳他的胸口。「我也有三個回答。第一,謝謝你的機票,第二,我才沒那麼無聊留在這裡顧門,第三,我幹嘛拒絕?」哼……忘了他的胸膛堅硬得像銅牆,戳上去手指還微微發疼哩!
將她的手抓住、握牢,雷威笑了!他顯然非常滿意她的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