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
杜小月意識甦醒後的第一個念頭,只覺得痛——
不知道什麼東西正輕柔地滑過她的面頰;那溫熱而厚賞的觸感,似乎引導她從黑暗朝那一點光明前進。
她睜開了眼睛,盯著頭頂的輕紗薄帳,杜小月轉頭觀看,四周全然陌生的環境讓她茫然不解為什麼她會睡在床上,這裡是……
奇怪?她的頭怎麼會傳來輕微的痛……等等!
杜小月猛地坐起身來,眼睛瞪得大大的,倏然間想起發生什麼事了——她好奇地闖進「迎香樓」,被一個女人追著跑,接著是房間、黑暗……男人……
男……男人?!她被一個男人抓住!杜小月驚呼一聲——因為她轉頭時,冷不防地看見窗邊正靜靜佇立著一個高大的影子。
「你終於醒了!」
那充滿磁性的男子聲音令杜小月心口一緊,這……這個聲音……
那身影從黑暗處移到床前,於是杜小月這次終於清楚地看見他的模樣……那是一張十分英俊的臉龐,只是他現在嘴角含笑的表情讓她覺得有些不安……
杜小月突地緊張得低下頭,然後,拚命深呼吸。
「怕我侵犯了你嗎?」男人傾身,以一種絕對威脅性十足的氣勢壓迫著她,唇邊的笑意簡直是邪氣的。
她的臉蛋掠過一抹嫣紅,只是她拚命地迅速鎮定住自己。
「我不是這裡的姑娘!」注意到他那雙炯炯如火的黑眸,她知道他就是剛才那個抓住她的男人。
「看來的確如此。你不會是要來這裡找女人的『男人』吧?!他意味深長地用眼睛上下掃瞄了她全身一遍。
「男人?」她微怔忡,一下子會意過來,有些尷尬地說:「不……不是,我只是……
嗯……」
那男人正低頭看著她,而他那副似乎覺得好笑的神情,令杜小月不由地生出一股悶氣。
「你管我!你是什麼人?我幹嘛跟你說這個?」她睜直了眼,突然跳下床往門的方向跑。
看他一身上好衣衫及掩藏不住的那股傲然氣勢,肯定非普通之人。他有錢有閒來這裡休息也就算了,睡就睡嘛,幹什麼要嚇她呢?還害她撞到頭昏倒!哦,更還誤會她是青樓姑娘……還不知羞恥、罪大惡極地……親了她的嘴!天哪!她的頭皮一陣發麻,恨不得插翅逃離這裡,然後當作什麼事都沒發生過!
「外面好像有人在找你……」他好整以暇地坐在床上,凝視著她快奪門而出的身影,只懶懶地說了這麼一句話。
當那身影因他這句話而猛然煞住去勢時,他英俊的臉龐不禁漾起一抹促狹的笑意。
聽到他不經意的話,可使杜小月想起她是為何而躲進這裡,於是她驚醒地停下步伐,遲疑地看著眼前的門。
她突兀地聽到身後傳來的笑聲。
「笑什麼?!你覺得這件事很好笑嗎?」杜小月忍不住轉身,怒氣騰騰地瞪著那個實在沒禮貌的男人。
他的笑聲好像抓到她什麼把柄似的囂張,這令她更惱了。
男人好不容易止住了大笑,卻仍有零星的嗤笑不小心洩露出來。
「明明是姑娘家卻做男兒郎打扮,你該不會是好奇地混進來,想知道男人和女人能做什麼事吧?」他的語氣有些吊兒郎當與揶揄的成分。
杜小月雙手環胸,哼了一聲:「哼!我只是好奇,為什麼男人總喜歡往這裡面跑?
現在我可明白了,原來男人是來這裡做下流的事!你也一樣!」
雖然她不是很清楚男女摟摟抱抱地在做什麼,可是這在她看來,已經是逾越禮教規矩了,男女授受不親,這道理她是懂的。剛才他以為她是這裡的姑娘才對她動手動腳,饒是如此,她可不打算原諒他!
再加上他什麼地方不好睡覺,竟會選這種地方,根本是他心存不正經嘛!這隨便一點,就夠她在他身上加注一個「壞人」的記號了。
她從頭頂到腳底沒有一處不發出強烈鄙視他的訊息,而那男人接收到了;他十分灑脫地一笑,一徑走向她。
「男人喜歡親近女人是天經地義的事,而我也不例外!今天原本放棄了這個念頭,只不過現在的情況要改變了……」他的笑容實在是太邪惡了!
杜小月心裡已經響起警鐘,只是她的倔氣不容許自己在他面前退縮。
她抬頭盯著已經站在她面前的男人的臉龐上,扁扁嘴說:「我討厭你!」
他伸出修長的手指輕捏她秀氣的下巴——
杜小月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然後像拍蒼蠅似的一掌拍掉他的手。身子向後退了兩大步,背已抵在門板上。
「我警告你,不許亂碰我!」杜小月氣得喊他,更加確定他是無恥之人,沒錯!
男人毫不在意地輕笑出聲,一個大跨步又逼近她身前。
「憑我一表人材、相貌堂堂,外加溫柔、體貼,我可沒聽過有哪個姑娘對我不滿意的,現在竟然聽你說討厭我,實在令我傷心……」他的語氣裡只有半分認真,其它全是輕佻,一手又向她的臉蛋侵襲,為了看她因生氣而嫣紅美麗的臉蛋,他竟然想逗她!
杜小月咬牙切齒,截住他的祿山之爪。「我說不許碰我!」
「我連你的小嘴都吻過了……」他盯著她的檀口。
「你——你——」她氣得說不出話,也羞得無法回嘴,於是雙手握緊捶向他,嘴裡咒念著:「卑鄙、無恥、小人!」
她微紅的眼,讓他的神情煞時溫柔了下來,他輕而易舉地握住她捶打的手。
「你叫什麼名字?告訴我!」那男人凝視著她,柔聲道。
如果讓映色知道她竟然被一個男人氣得想哭,她一定會笑得翻過去!
杜小月努力逼回已經在眼眶裡打轉的淚水,鼓著腮幫子倔強地道:「我為什麼要告訴你?看你穿得這麼體面,原來是個專門欺負人的大惡棍!我才不上你的當!」
她無法掙脫他鐵箍般的箝制。他的嘴角微彎,勾勒出一個似笑非笑的表情,那慵懶、略帶邪氣的模樣,竟然讓她的心跳紊亂了一拍——這是什麼怪反應嘛?!杜小月在心裡一陣嘀咕。
「將你誤認為這裡的姑娘是我的錯,不過你將我看成大惡棍,這點我可不同意!
月牙兒……」
「月牙兒?!我不叫月牙兒……你不但是個大惡棍,還是個無聊的人……喂!
還我……」他鬆開手,杜小月正想舒口氣,沒料到他卻一伸手攫取她胸前的月牙練墜把玩;杜小月一怔,馬上從他手上搶回來。
男人毫不在意地一笑:「我倒喜歡這名字!月牙兒,這名字很適合你,純潔嬌俏如初生新月……」
杜小月臉頰浮現一抹淡淡的紅暈,隨即一想,卻哼了哼聲地睨他。「滿口甜言蜜語,又老沒正經的。我看你這些話一定對女人說習慣了……」
他咧嘴露出漂亮的牙齒,氣沉神定地說:「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優點、美處,能發掘別人的美,不管是外貌和內心的美均給予適時的稱讚,這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你以為我是隨便讚美人的嗎?小丫頭!」
杜小月哼了他兩聲。
「現在都打三更了,你一個姑娘家還在外面逗留,家裡的人不擔心嗎?」她的反應男人似乎早料到,他瀟灑一笑,話題一轉,提醒她地問道。
經他這一提,杜小月馬上想起自己的處境。
她臉色一變,轉身打開門就要往外衝。「糟了!糟了!師父一定發現我不見了!
天哪!我一定要趕快回去……」
她是看明白青樓是何等地方了,可也惹來一身禍事!被一個不要臉的男人輕薄戲弄了不說,竟還忘了要趕快趁師父沒發現她失蹤前快溜回去了事。
都是他啦!杜小月不禁埋怨起他來。
男人倏地伸手扣住她的臂。那突如其來之勢,令原本己經一腳跨出門檻的杜小月硬是被「抓」回來。「你——你放手!你抓著我做什麼?!」杜小月莫名其妙地又被他抓住,不免又驚又怒地瞪著他。
而他仍是一派悠然閒適,不慌不忙地嘴角噙著微笑。「你就這麼跑出去,不怕被他們發現嗎?你剛才溜掉所製造的混亂還未平靜下來,相信李嬤嬤和那些姑娘們還記得你。
如果還沒滿足你的好奇心。想知道她們會在房裡如何招待你,你現在大可光明正大地走出去……」
他不著痕跡地放開箍制她的手,雙手環胸站在她身前。他渾身透露出卓爾不群的傲然之氣,與一種放蕩不羈的隨性之質;他凝視著她的眼眸裡,正有一抹莞爾興味的光芒。
經他一提,杜小月想到剛才的情景就頭皮發麻;可她一回神見到他揶揄玩味似的神情,不由板起臉,負氣道:「看人家落難,你好像很高興是不是?我就好奇她們要如何招侍我,我就要光明正大地走出去,我就不相信她們能把我怎樣?哼!」
既然進得來,她就不相信出不去!瞧他一副看不起人的樣子,好像所有的事情都在他的意料之中,都在他的掌握之下。
她才轉身,一個影子從她身旁掠過,杜小月愣愣地看著已經站在門外的那個男人。
「走吧!我帶你出去!」他只回頭看了她一眼,也不管她是否跟來便大步向外走去。
杜小月只在心裡掙扎了一下,對著他的背影扮了個鬼臉,便朝他身後跑去——
※※※
「唉呀!」過午時分,後院傳來一聲尖叫,伴隨著一種物體墜地的砰然巨響。
光用腳趾頭想,也知道這美妙的聲音是誰發出來的。
妙玉苦笑著搖頭,一腳跨進後院——果不其然,她一眼就瞥見那狼狽地趴在地上,正掙扎著爬起來的杜小月。「月兒,你還好吧?」她扶起杜小月,關切地直問。
「沒事!沒事!」杜小月拍拍一身的灰塵,揉揉屁股,擠眉弄眼地朝她作鬼臉。
「天天摔,我已經習慣了。你看我不是好好的嗎?」
「有床不睡你偏愛睡在樹上,你呀!以為天天從樹上摔下來就能練成金剛不壞之身是不是?」妙玉沒好氣地道。
「樹上涼嘛!師姊你都不知道,坐在上面可以看到藍藍的天空,聽聽鳥兒的叫聲,還有和風輕輕地吹來……哇!好舒服!舒服得讓人不知不覺地閉上眼睛,不知不覺地睡著……唉!」杜小月一臉陶醉地輕歎口氣。「你都不肯相信我的話,上去感受一下,要不你也會像我一樣喜歡上那裡的……」她長長的眼睫毛煽了煽,靈活的黑白大眼熱切地看著她師姊。
「這些美景留給你享用吧!我這把老骨頭可禁不起摔……對了!師父『聽到』你午睡醒了,要你把這些草藥送去給大街的王嬸。」妙玉看到手上的東西才猛然憶起來找她的目的,被她這一攪和可差點忘了!
杜小月接過那一袋藥草。「我知道啦!」她接過東西,二話不說就往外走。
「月兒。你可別只顧著玩又忘了!」妙玉不放心地追在她後面交代著。
「放心啦!」杜小月說罷便蹦蹦跳跳地跑出去。
自從那天晚上從「迎香樓」回來被她師父逮到後,她已經整整被禁足了五天。
呵!說起那晚可精彩了!
那男人宣稱是她的主人,她呢?莫名其妙地成了他的書僮。書僮耶!若非身處劣境,她瞧那李嬤嬤瞪大眼不可置信的滑稽神情,一定會大笑出來。
送她到門外,那男人炯炯然的黑眸盯視著她,低低笑了起來:「多麼有趣的一個夜晚!」
「才怪!」杜小月一出大門,馬上跳離他十來步遠,跟著小嘴冷哼道:「要是你沒出現,那才會有趣!」他凝然深眸的光芒竟又讓她心怯,這到底是啥怪反應?他優雅的語調、溫柔的笑意不因她的嗔怒而改變。「對救命恩人這樣說話,不怕我再把你丟回去?」
「救命恩人?!」杜小月一臉嫌惡的神情,嗤道:「你這也算救命恩人?就算你現在沒帶我出來,我也會自己想辦法出來!我可還沒同你算帳呢,你倒先跟我討起恩情來……」
想起在房裡的那一幕,她不由一肚子火,外加一點臉紅心跳——這可惡的男人!
男人似乎從她惱怒的臉上瞧出了什麼,黝黑的眸子閃過一絲不可察覺的異樣光焰。
他雙眉一揚,淡然而笑:「你的意思是我多管閒事,嗯?」他的語中有某種危險挑弄的氣氛;他的笑容簡直像抓到耗子的貓一樣,詭譎而得意。
杜小月全神戒備,卻仍不忘反譏回他:「你用哪一隻耳朵聽見我要你帶我出來的話啦?明明是你自己多管閒事,我可沒要你這麼做!」
男人緩緩踱近她身前,渾身散發宛如柔風的優雅氣質,似乎能讓人放下所有戒心;而他的笑容更如陽光般燦爛耀人,足以吸引人們目光的流連。
他看起來應該是全天下最沒有威脅性的人;可不知為何,杜小月卻不敢小覷眼前這個男人。她總覺得這男人的來歷不凡。在他洒然自如的外表下,一定還掩藏了些什麼……
她的直覺告訴她……這個男人危險!
「在想什麼?丫頭!」
溫熱的氣息在她面上吹拂。低沉的男性嗓音近在她的耳畔。杜小月猛然回過神。
才發現一張男人的面孔正靠她的臉不到幾。
她被驚嚇得大叫一聲,往後面蹬退了三步,瞪圓了大眼,驚魂未定地指著他道:
「你……你幹嘛這樣嚇人?」
「我起碼喊了你三聲,你都像沒聽見似的,我的『美貌』如此吸引你,能令你看得失魂落魄嗎?小丫頭!」他輕揚眉毛,面露促狹意。杜小月嬌顏上倏地染上一抹嫣紅,天哪!她竟然為這男人……
門前有些姑娘正用奇怪、詭異的眼光往這邊瞄,還不時低頭竊竊私語。
杜小月羞極反忿地狠狠踩了下腳,怒視了他一眼。「都是你啦!你真是可惡!」
她轉身就跑。
「再見!月牙兒!」他的聲音隱含某種堅定般的傳來。
「永遠不見!」她頭也不回地喊,身後傳來他朗朗的大笑……
回到觀裡,她被師父逮住!她沒敢說出跑去青樓玩的事,借口去映色家;結果她那身男兒裝扮仍被精明的師父一陣質疑,後來她只好招供好奇去青樓之事。當然,那自大、無禮的男人自動變成隱形人,她是怎麼也沒提;於是,她從那晚開始被禁足了。
呼吸到外面的新鮮空氣,杜小月簡直要高興得大叫。
從小到大,天性靜不下來又愛冒險的她,已數不清有多少次因為愛玩、好奇而闖出不該闖的禍,被她師父處罰。可是罰歸罰,根本也改不了她蠢蠢欲動、喜愛玩鬧的性子,所以,她幾乎三天兩頭地被罰抄經文、面壁思過、禁足……這些都已經是家常便飯之事。
她明白師父這麼罰她是為她好的心,而且通常她是理虧的一方,所以她並沒有埋怨她師父,只要處罰期一過,又可以看見她活蹦亂跳的身影。
她很少會去懺悔被罰的事,而且很快就忘掉不愉快的事,所以她過得快樂又自在—
—這是她師父對她又頭痛又欣賞的一點!
杜小月一獲得自由,簡直像飛出籠的鳥兒,開心得四處跑,壓根兒忘了師父交代要將東西送去給人的事,那包藥草竟不知被她隨手擱在何處了?!
這會兒她逛了一圈城中最熱鬧的市街,津津有味地看了賣藝的江湖人耍雜技後,這才想去找映色。轉過街角,她遠遠就瞥見一個似乎頗有印象的人影。
杜小月想了下,幾乎立刻就想起來,眼珠子一轉,她慢慢朝那方向踱去。「……你能三、兩下就將那群人制服,武功這麼厲害,心腸好又見義勇為,說什麼我也要交你這個朋友!」
「……」
「我叫段飛,你叫什麼名字?」
「……」
「咦……喂!你別走啊!你還沒告訴我你的名字……」一名朗氣俊秀的年輕人有些急切地擋在黑衣人身前。
那黑衣人,是一名年約二十三、四歲,高碩、英俊的男子,臉上淡漠得沒有任何表情,而他渾身散發出的那股凜例寒氣,再襯以一身烏衣,似乎能將周圍三尺以內的空氣凍結成冰;連杜小月都能感受到從他身上透出的冰寒。
又是一個詭異的人!和這人一比,杜小月竟不由自主想起那個老是笑容滿面的男人——
哦!那個可惡的壞男人!奇了,她怎麼會想到他?!她根本不可能再見到他……不對,應該是死也不想再見到他!
她甩甩頭,把那男人邪氣的笑臉甩出腦海外!
眼前那自稱段飛的年輕人,正是杜小月前幾日遇見「抓小偷記」的男主角。是同一人,沒錯!她可是對他記憶猶新哪!杜小月沒想到會在這裡碰見他,而且看情形,他又在發揮他鍥而不捨、熱烈的精神,只可惜碰到個「大冰人」不領他的情。
段飛正在努力挽留這位令他欣賞不已的大俠時,不經意瞥見一旁睜大眼睛看著他們的少女,微怔忡,他立即驚喜地叫出聲:「是你!」
俏皮美麗、大眼靈黠、額點硃砂,還有頸項那月牙型練墜……她不是他那日偶遇的淘氣少女?!杜小月知道他也認出了她,不由唇角一揚,露出一抹捉弄的笑容。
「上次是抓小偷,這次是抓什麼?我看你還真是忙!」段飛笑咧了嘴,搔搔頭。
「沒有沒有啦!他是我新認識的朋友……啊!你怎麼走了?」
黑衣男子自始至終神情都是一樣的冷淡,彷彿根本就不曾注意到段飛的存在,半句不吭地大步離開。
段飛趕忙又追上去。「大俠你要去哪裡?我還不知道你的名字……」
黑衣男子停下步子,如寒星般的眸子一瞬也不瞬地盯著他面前的段飛,諱莫如深的神情令段飛有些茫然地傻笑著。
「他是啞巴!」一個嬌脆甜美的聲音恍如平地乍起的一聲雷,杜小月丟下這句爆炸力十足的話。
杜小月看段飛那熱情的模樣,而那個「大冰人」卻仍然一副冷漠不可一世,連理他一下也不肯時,她不免替段飛感到忿忿不平,似譏似笑地睨著「大冰人」。
段飛不可置信地睜大眼,看了看她,又看了看黑衣男子。「不……不會吧?!
你怎麼知道?」
黑衣男子將目光移向杜小月。從他眼中射向她的奇寒眸光似乎想讓她當場凍結成冰。
杜小月毫不畏懼,挑戰似的昂起下巴,雙眸睜大瞪了回去——比酷?!誰怕誰呀?
一旁的段飛有點搞不清楚狀況,一雙眼來往在兩人臉上梭巡。
「路藏千!」沉穩平淡的聲音陡地自黑衣人的口中傳出。杜小月、段飛皆不由呆愣了一下,卻見他舉步就走。
「這是你的名字嗎?路藏千。」杜小月泛開勝利的笑臉,追著他的背影喊。
一個看來冷淡如冰、倔傲怪異的男人,和之前那個看似溫和,卻危險性十足的男人……
唉!她最近怎麼老是碰見一些怪人?!
黑衣男子回頭看了她一眼,嚴苛冷峻的嘴角似乎牽動了一下,但他仍悶聲不語地轉過頭,一徑走遠。
他在笑!杜小月發誓,他剛才那個神情是在笑!
他一定很少笑,或者根本不知道怎麼笑!為什麼?這樣冰冷的人,她可是頭一次碰到;而且,她直覺在他冷寒的外表下,似乎有一抹愁鬱……真是一個奇特的男人呵!
「原來他叫路藏千。你真有辦法,一下子就問出他的名字,剛才我問了那麼久,他連呼吸聲也不讓我聽到。」直到看不見他的人影,段飛這才吐了口氣,對杜小月道。
雖然他們才見兩次面,兩人卻似乎已相識甚久。
杜小月頑皮地狡獪一笑:「以毒攻毒、以冰還冰你懂吧?你這塊『大火炭』碰到這種『千年寒冰』,想一下子將他融化,恐怕反而被凍傷……喂!你怎麼會認識這個『大冰人』?」
段飛聽她將路藏千喊成「大冰人」,不免感到好笑,卻覺得貼切極了!
「我剛才經過這裡,看見三、四個惡漢在欺負一個賣菜老伯強索地盤費……」
他一想起剛才的事,不禁義憤填膺、忿恨難平的,他最看不慣強勢欺凌弱小的事了。
「我當然看不過,而且過分的是,竟然路過的人看見了也不幫忙,任憑那可憐的老伯被四個惡人欺負。所以我就衝過去找他們打了一架……」
杜小月現在總算知道,他臉上那塊烏青是怎麼來的,笑瞇了眼看他。「以一敵四,你好厲害喲!」
段飛性子直爽,不是哪種誇虛自已,貶抑別人的人。
他搔搔頭,有些靦腆地道:「沒有啦!我一個人打不過他們四個,後來路大俠突然出現,三、兩下就將他們擺平……他才真正叫厲害!」
「看他冷冷淡淡的樣子,原來他還滿有正義感的!」杜小月點點頭。
段飛看住她,陡地自剛才的事中醒來,指著她。「對了!我還不知道你的名字呢,你上次沒有告訴我!」
說了自己的名字之後,杜小月上上下下看了他幾眼,抿嘴笑道:「好像每次遇見你,你都很忙碌的樣子。你那位小跟班呢?怎麼沒看見他?」
「他呀?我要他先回去了。在外面玩了兩個月沒回家,我爹一直不管我,可是昨天突然接到他的信要我回去;我看他啊,准又叫我回去跟著他學做生意那些煩死人的東西!
我對那些實在沒興趣。偏偏我爹一直不肯承認我是這方面的白癡。在家裡被他逼得慘兮兮。我只好偷溜出來……」說到這裡,段飛忍不住歎了口氣。「沒想到被我爹發現後,他竟然一改常態地要我在外面好好玩……」
杜小月靈亮的眼珠子滴溜溜地轉,唇角一彎,頰邊梨渦淺淺逗人。
「所以你覺得事情不簡單,是不是?」
「沒錯!」他絲毫不覺得跟她說這件事有什麼不妥,在杜小月坦率真性的眼神下,他一股腦兒地說:「以前他巴不得我時時刻刻跟著他,沒想到這次竟然能放任我在外面流浪這麼久?!」
「也許你爹想讓你在外面多歷練歷練;更也許,他想你若是在外面受了挫折就會乖乖回去……」她沉吟一下,幫他推測。
段飛搖搖頭,逕自決定:「反正我現在還不想回去,管他什麼目的、企圖,所以我才把阿三趕回去,讓他去應付好了!」他突地笑開了,摸了摸頭,不好意思地道:「哎呀!我怎麼會跟你說這種煩人的事?我們別談這個。對了!我剛才就想問你,你怎麼會在這裡呢?你是這裡的人嗎?可是自從那天以後,我在這裡逛了好幾天,都沒遇見你!」
拋開那煩事,段飛又恢復了精神。
「我是住在這兒沒錯,只是這幾日我忙了些,沒時間出來……」
唉!那幾日她根本是被禁足!太丟臉了……
※※※
「忙?我看你是忙數螞蟻吧!?」一陣嗤笑聲從溫柔婉約的方映色口中傳出。
正蕩鞦韆玩的杜小月哪聽不出她話中調侃的意味,她不慌不忙地回她:「我會淪落到在家裡數螞蟻,還不是因為某個沒良心的人。眼看好友即將誤蹈『紅粉陷阱』,竟不施加援手,哎呀!我杜小月怎麼會交上這種『好』朋友喔?!」
好個杜小月,三、兩句就將仇報回來。尖牙利嘴、貶人利己之功力令方映色自歎弗如。
杜小月被禁足的期間,方映色去慈雲觀看了她幾次,杜小月是將去青樓的情形說給她聽啦;可那男人的事,她卻草草一筆帶過——不知道為什麼,她就是不想提到他。哦,那可惡的男人!
杜小月才將來她家之前的事說給她聽,惹來方映色那句捉弄的話,沒想到立刻讓杜小月憶起被罰的事。
「這怎能怪我嘛?你說要去那種地方,我不是一直阻止你嗎?」方映色如果知道還有更精采的內幕,非逼她說出來不可。
「你沒告訴我原因!」杜小月肯定。
「沒有嗎?」
「唱歌、聽曲子……你還讓我以為那裡是賣花的地方!」杜小月大眼怨怪地瞟向她。
「我可沒說那是賣花的地方,是你自己以為取個『百花樓』、『萬花樓』就該是種花的地方,自始至終我都沒點頭耶!小月!」方映色為自己喊冤。
杜小月從鞦韆上跳下來,一下子坐在她身旁,挨著她。「要我原諒你?行!後天晚上城裡的慶典你要跟我一起去!」
方映色睜大美目。「你是說『龍王神』誕辰的慶典?」她搖搖頭。「那麼擁擠、喧鬧的地方,不用說啦!我爹一定不肯讓我去……」
平日,她連踏出大門都是件極困難的事,更甭說不顧大戶人家小姐禮教地去跟人家湊熱鬧了,這就是大家閨秀與尋常人家之不同。富家千金通常是深居簡出,躲在閨房裡刺繡、彈琴,能出門的時機大概只有找去寺裡上香的借口了。饒像方映色結交上杜小月這等不受束縛、自由逍遙的分子,不時接受她灌輸的自由念頭,可她也不敢太放肆。杜小月笑嘻嘻地道:「既然要你跟我去,一定有辦法讓你出來,你放心啦!這麼好玩、熱鬧的事,難道你不想去瞧瞧嗎?」
整天關在家裡,不病死。也悶死了!真虧她們這些所謂的千金小姐忍受得了。
杜小月有時真看不慣了。就會想辦法將方映色「偷渡」出去舒口氣、玩一玩!
怎樣?夠義氣了吧!
方映色有些心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