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手光光 第九章
    這條京城裡人人聞之色變的小巷平常總是聚集許多三教九流之徒,今夜卻破天荒的不見那些人的身影。

    小巷外頭幾名面目猙獰的大漢正把守著,雖不見往常的惡漢,但卻更令人有懼意。

    位在小巷最內側的小屋襄,搖曳的燭火為今晚增添幾許神秘之色。

    小屋裡聚集了三名男子與一名打扮妖媚的中年婦人。這四人並無什麼共通點,除了他們全是錢克己手下賭坊、妓院、高利貸和販賣私鹽的負責人。

    今晚他們會不約而同的聚在一塊是因為他們收到一封神秘的邀請函,要他們四人今晚到此一聚。

    照理說,這四人應該不會理會這封邀請函,除非有利可圖。四人雖對信中的提議有興趣,但三思過後便認為這提識人一定有所圖,為了不惹禍上身,四人均拒絕和邀請人相約。

    拒絕之後,四人本以為會相安無事,他們在京城惡名昭彰,有誰敢動他們?但沒想到在第三天後,四人紛紛遭人暗算攻擊,除了妓院老鴇江荷花因有人經過而幸運地逃過一劫外,其餘三名男子均被揍得鼻青臉腫。

    事發後,他們同樣又接到邀請函,這次他們說什麼也不敢再拒絕。

    四人一進入小屋後,先被裡頭出奇的黑嚇了一大跳,屋裡的窗子全被黑市所覆蓋,僅有一個小燭台。

    屋裡陰森的氣息使人不寒而慄,四人嚇得才想轉身逃跑,卻見著斑駁的木門當著他們的面緩緩合上。

    「四位請坐。」一個年輕但卻透著如冰氣息的男音在屋內響起。

    四人被突如其來的聲音嚇得跳了起來,轉頭見著一個戴著人皮面具的高瘦男子站在桌邊,手裡拿著尚冒著熱氣的茶壺為他們倒茶。

    「你……」賭坊老闆吳彪被他嚇得差點魂不附體,尖叫出聲。「你是誰?」

    「不值一提的下人。」倒完茶後,他又無聲無息地消失。

    四人被他無聲無息的來去嚇得放聲尖叫,拉著身旁的人,想跑卻又因大門深鎖而無法離去。

    突然一陣掌風朝四人的方向襲來。

    他們還來不及反應,桌上的燭火被掌風擊熄,登時屋內陷入一片黑暗中。

    「這……怎麼回事啊?」江荷花不只是聲音顫抖,就連身體也抖得像秋風中的落葉一般。

    「天知道?」販賣私鹽的曾長髮硬擠出笑,勉強開口說話。

    專營高利貸的於金干緊握住江荷花的手,又懼又怕地道:「荷花,待……會兒若……出了什……麼事,你……可別留下我……一個……人跑了……」

    「我……怎麼會?」江荷花顫著聲輕啐了他一口,怒道:「我……可不是……無情之人!」

    於金干感動得才要開口,耳邊就傳來一道又低又冷的男音。

    四人嚇得差點哭出來,手忙腳亂地把桌上的茶水撒了一地。

    「別擔心,在下對四位的小命不感興趣。」冷然的男音帶著明顯的嘲諷意味。

    四人雖被他突然出聲嚇破膽,但也因他的保證而鬆了口氣。「你……找我們來有事嗎?」曾長髮在其它三人的逼迫下問道。

    「沒事我會請你們來喝茶嗎?」冰冷的嘲諷聲又從黑暗之中傳了出來。

    「你……在哪兒?」江荷花急促地輕笑一聲,聲音過為尖銳地說:「公子又不是見……不得人,怎……麼不出……來相見?」

    男子沉默許久,就在四人以為他不打算回答時,他卻開口了,「不必了,見了我對你們只有壞處,沒有好處,不過,若是四位堅持的話……」

    「那又怎樣?」江荷花問道。雖然明知問了絕沒好處,但要她憋在心底,那比殺了她還要痛苦。

    他冷笑一聲,語調冷若寒冰,「有眼入,無眼出。」

    四人頓時全身一顫,急忙道:「不用了!我們……對公子的……  外表一點興趣……都……沒有。」

    聲音的主人冷哼一聲,沒再多說什麼。

    「公子,你找我們幾個來,到底有何貴幹?」於金幹到底是見過大場面的人,雖仍忍不住發抖,但見這小屋的主人對他們似乎並無惡意,當下腦子開始正常運作。「公子在信裡只提到有筆好生意與在下商談……」

    「你們都在錢克己手下做事,是也不是?」

    四人因他的直截了當怔了怔,下意識地搖頭否認,忘了這兒伸手不見五指,小屋的主人又如何能瞧見?

    「公子,你誤會了。」吳彪緊張地訕笑一聲,急道:「錢莊主可是天下第一善人,怎麼可能跟我們這種不入流的人扯上關係?」

    「對啊!」其它三人連忙附和,「吳大哥說得甚是,錢莊主壓根兒不認識咱們,怎麼可能會僱用咱們?」

    「既然如此,留你們也沒用!」只聽他冷笑一聲,一陣來勢洶洶的掌風倏然朝四人而去。當下,暗室裡只聽到四聲悶叫聲,武功最差的江荷花因受不了掌風而口吐鮮血。

    「公子……」四人捂著胸口,一口氣險些提不上來。

    「抱歉,看來在下找錯人了。」

    耳裡傳來他毫無悔意的聲音和有殺人滅口的冷意,四人當下全身一顫,也顧不得錢克己平時的殘暴,連忙點頭如搗蒜。

    「公子沒找錯人……」

    「我的確在錢克己手下……做事。」

    「我在錢……克己……手下好多年了……」

    「錢克己的確……是賭坊的……幕後東家……」

    小屋的主人冷哼一聲,問道:「你們確定?在下可不想弄錯人。」

    「當然!公子絕對沒弄錯。」四人有默契,異口同聲地大聲保證。

    他哼了聲,「那最好。」

    江荷花擦了擦嘴角的血,忍著胸口的悶痛吸了口氣,「公子有何吩咐?」

    「吩咐不敢當。」他冷笑一聲,聲音雖輕,但卻令他們忍不住又顫抖起來。「只是有筆好生意想和四位商談。」

    「什麼生意?」於金干登時雙眼一亮,顧不得身上的傷,急忙問道:「公子想談什麼生意?」

    「一筆你們穩賺不賠的生意。除此之外,在事成之後,在下會支付每人一百兩黃金作為酬勞。」

    隨著他的話,原先戴著人皮面具的少年手持蠟燭,無聲無息地走出來,在桌上放了一盒黃金後,又無聲無息地離開。見到閃閃發亮的黃金,四人的眼睛立刻睜大,連害怕也忘了。

    「如果四位同意與在下合作的話,盒裡的一百兩黃金四位可在待會兒離去時一併帶走,算是在下先行支付的訂金。」他頓了下,「不知四位意下如何?」

    「這……」四人怔了好一會兒,才由於金干代表發言,「既然公子這麼有誠意,我們四人再推拒就失禮了。只是……不知公子意欲如何?咱們四人又該怎麼做?」

    「簡單,我要你們……」

    短短幾個月內,蘇坊主人焦木君拿下了京城第一首富的名號,也將京城半數以上的商號買下,尤其是錢家莊名下的產業,幾乎都成了絕妙好莊名下商號。

    蘇君樵坐在書房裡,從密密麻麻的帳簿中抬起頭,對恭敬地站在一旁的孔子昂問道:「你怎麼老待在這兒?沒什麼事可做了嗎?」

    「子昂在這兒服侍老爺。」

    蘇君樵瞭然地輕歎口氣,「你下去吧。」

    「子昂留在這兒服侍老爺。」孔子昂堅持地又強調了一次。

    蘇君樵才要再開口,一名丫鬟急急忙忙地衝進來。

    丫鬟向他福了福,道:「夫人請老爺過去一下。」在莊內當差的人都知道,莊內只有「夫人有事要老爺過去一下」,絕不可能有「老爺有事要夫人過去一下」的事發生。

    她話一說完,蘇君樵還沒來得及回話,孔子昂馬上迫不及待地說:「老爺,子昂還有事先下去了。」

    看著孔子昂離去時鬆了口氣的表情,蘇君樵只能笑著搖頭,再一次相信妙兒的能力無人能及,一張小嘴就能嚇得大漢抱頭鼠竄,避她如蛇蠍。

    他轉向一旁等待的丫鬟,「夫人呢?」「夫人在妙語亭等候老爺。」

    「我知道了。」

    他站起身,往妙語亭走去。

    走進妙語亭,蘇君樵原以為會看到昏昏欲睡的俏佳人,沒想到嗜睡如命的妙首光光正認真地提筆作畫。

    他走到她身旁坐下,看到紙上畫滿了飛鷹躍虎,忍不住奇道:「你畫這些作什麼?」

    妙首光光依舊埋頭作畫,理所當然地道:「畫好紙版好替你刺繡。」

    「替我刺繡?」蘇君樵挑高眉,對她的回答又納悶又好笑。「我又不是個姑娘家,要刺繡做什麼?」

    「誰教你是有錢人?」妙首光光抬頭看向他,聳了聳肩,一臉無奈地說:「有錢人就是這樣,我也沒法子。」

    蘇君樵忍不住掏了掏耳朵,實在聽不懂。「我是不是有錢人同這刺繡有何關係?」

    妙首光光撇撇嘴,「虧我還以為你是聰明人,沒想到……」

    蘇君樵拿下她手中的筆,伸手將她拉進懷裡。「我當然是聰明人,不然你怎麼看得上眼?」

    她同意地點點頭,「這倒是。要是你蠢得像豬,我說什麼也看不上眼。」

    蘇君樵不禁失笑,對她動不動就自吹自擂沒轍。

    「你還沒告訴我為什麼忽然想到要刺繡?」

    「孔總管說的。」

    「孔總管說什麼?」「他說了一大堆我也不太記得,反正是什麼你是個窮酸的老闆,還有什麼衣服破破爛爛的,像個流浪漢之類的話。你也知道,他一開口就停不了,誰記得他說過什麼?」

    蘇君樵低頭看看自己,奇道:「孔總管嫌我窮酸,衣服破爛得像乞丐?」

    妙首光光毫不遲疑地點頭。「他不完全是這麼說,不過意思是這樣。」

    「你會不會聽錯了?」他挑高眉,仍舊不相信她的話。「我哪裡像乞丐了?」平時連衣服破個小洞她都會叨念老半天,拿著針線追在他身後嚷著替他補衣服,他哪有機會把衣服弄得破爛?

    「我怎麼可能聽錯!」妙首光光朝他猛皺眉,不高興地說。「孔總管說你的衣服全是黑色布衣,身上既沒繡虎也沒繡鷹。他說這樣是不行的,尤其像你生意做得那麼大,該穿得體面點。你只穿我做的衣服,不肯讓外頭的師傅替你做,所以他只好來拜託我幫你縫些新衣服,再在上頭繡些虎啊鷹的。」

    蘇君樵聚皺眉頭,「不用了。」就算是從前,他也沒在衣服上繡過老虎、飛鷹,光聽他都覺得庸俗。「我這樣就行了。」

    「唉!」妙首光光誇張地長歎口氣,搖頭道:「事情沒你想像的那麼簡單。」

    蘇君樵眨眨眼,有些不解,「這事會難到哪裡去?」別在衣服上刺繡不就得了?

    妙首光光仰著小臉看了他一會兒,又歎了一聲,「你真的太天真了。」

    「我天真?」蘇君樵睜大眼看著她,不知道自己到底哪兒天真了?「你覺得我太天真了?」

    「不是嗎?」妙首光光不耐煩地撇撇嘴,「你以為我愛在你衣服上繡花刺草啊?也不想想刺繡多傷眼,光是盯著針看就看得頭眼昏花,哪還有興致在衣服上刺繡?」

    蘇君樵怔了下,「呃?」只要她不繡不就成了?他實在看不出這事不成在哪兒。

    「可是……」她雙手往外翻,做出無奈狀,「孔總管整天在我身邊叨念不停,不只是你,我也得在自己的衣服上繡花呢。唉!光是用想的我都煩死了。」

    蘇君樵捧起她的小臉,對她一臉無可奈何好笑又心疼,「妙兒真可憐。」孔總管的固執連他也沒辦法,不過,只要妙兒在孔總管面前多擺幾次這種苦瓜臉,相信不難讓他改變心意。孔總管和妙兒一見如故,疼她比對子昂還疼,連子昂老被妙兒欺負的事,也沒見孔總管出面為他說上半句話。

    「可不是嗎?」妙首光光點點頭,可憐兮兮地撒嬌道:「還是樵哥哥最好,最疼我了。」

    蘇君樵在她額上輕吻一下,放開她的小臉,改擁住她的細腰,「你找我來做什麼?」

    「當然是想你啊。」她雙手環在他頸後,嘟起小嘴,滿心不悅地抱怨:「人家好久沒見到樵哥哥了。」

    「胡說。」蘇君樵伸手戳戳她的小臉,笑道:「咱們倆天天見面,哪來很久沒見到我?」

    「怎麼會沒有?」她把臉靠在他寬闊的胸膛上,一副怨婦的口吻,「這幾個月來,你每天都忙得不見人影、就連晚上回到房裡也見你拿了東西在看,壓根兒忘了我的存在。」

    「愈說愈誇張。」蘇君樵柔聲輕斥,溫柔的口吻聽不出絲毫責備。「我是拿了東西回房裡看,可是我總是等你睡著了才開始看,什麼時候不注意你了?」他伸手輕撫她細嫩的小臉,為她依戀的口吻窩心不已。

    「好吧,算你有理。」她點點頭,對他的回答還算滿意。隨後,她小嘴一扁,佯裝可憐地張大水汪汪的黑瞳,柔聲撒嬌道:「不過你以後不可以再拿東西回房裡看了,你那樣做會讓我以為你不喜歡陪我,覺得我煩了呢。」

    「別胡思亂想了。」他輕柔地吻上她嬌紅的唇,「我永遠都不會覺得你煩。」

    妙首光光滿意地笑了,又勾住他的頸子,嬌聲問道:「樵哥哥,你最近還在忙著對付錢克己的事嗎?」

    「你怎麼突然感興趣了?」蘇君樵有些意外地問。不是他存心抱怨或是什麼,只是她對他報復錢克已一事向來沒興趣,支持他卻從不過問。不過這也是她個性使然,她不喜歡血腥殺戮之事。

    「最近沒見到子昂,我叫人去找他來,他都說最近在幫你處理錢克己的事,沒空過來我這兒。」她歎了口氣,輕撫他的臉,「就連子昂都忙成那樣,更何況是你。我不喜歡你那麼忙,我會心疼的。」

    蘇君樵握住她的小手,柔聲道:「再過一陣子之後,我就不忙了。至於子昂……」

    他輕笑一聲,「他該忙的已經忙完了,明天起又會陪在你身邊。」相信這個消息一宣佈後,恐怕有人會抱著棉被痛哭。

    妙首光光點點頭,開心地笑道:「嗯,我正打算教他另一套輕功呢,每回見他跳上屋簷總是笨重得像頭牛似的,我有這種徒弟要是傳了出去,不用爺爺出手,我會先給自己一個痛快。」

    蘇君樵對她一長串的抱怨輕笑,「子昂做啥跳到屋簷上?」

    「因為我打他啊。」她理所當然地說。

    他詫異地問:「你為什麼打他?」

    「因為他欠揍。」妙首光光哼一聲,嘟著嘴道:「每回他偷講我的壞話,孔總管都會告訴我。」

    「子昂偷講你的壞話?」不會吧?子昂惜言如金,怎麼可能會在背後道她長短?更誇張的是孔總管竟然扯自己義子後腿,在妙兒面前告狀。

    「是啊。」她用力點頭,可憐兮兮地訴苦,「下次看到他,你儘管出手教訓他沒關係。他竟然說我是小魔女,不肯替孔總管送東西來給我,你說他過不過分?連你都說過我像仙女耶,就只有他,竟然在背後偷偷罵我是魔女。」

    「他真的這麼說你?」子昂是向老天爺借膽嗎?竟然敢這麼說妙兒。

    「還會有假的嗎?」雖然事情已經過去很久,妙首光光依舊氣憤不已。「樵哥哥,你也覺得他很過分喔!」

    蘇君樵隨口附和,「子昂的確很過分。」不過也沒說錯就是了。

    「可不是嗎?」妙首光光像是找到知己一般,拉著他叨念不休。

    「所以我打定主意了,下回教他武功的時候,絕對不會那麼輕易就讓他過關。」「你決定怎麼做了嗎?」

    妙首光光雙眼一瞇,做出一臉猙獰狀,「哼!我要折磨他、捉弄他,讓他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麼,得罪了什麼人。竟敢偷罵我是小魔女!」也不想想看她對他有多好,把他當親弟弟疼,有什麼好東西都會分給他,竟然還在背後偷罵她!

    蘇君樵瞟了她一眼,「我想他早就知道了。」

    妙首光光將臉倚在他的肩上,嬌憨地問:「樵哥哥,你要我幫忙嗎?」

    「幫什麼?」

    「錢克己的事。」她揉揉眼,打了個呵欠。「你那麼忙,我想幫你。」

    「謝謝。」他溫柔地在她頰上輕吻一下。「只剩下一些收尾的事,我自己來就成了。

    不過還是謝謝你。」

    「真的嗎?」她忍不住又揉揉眼睛,今天畫了一堆紙版,都快累壞了。「你儘管開口,不用跟我客氣。」

    「我知道。」蘇君樵抱著她一塊躺到躺椅上,大手在她頭上按壓著。「等所有事告一段落之後,我們就回竊神峰見你爺爺、奶奶,你說這樣好不好?」

    「好啊。」她忍不住又打了個呵欠,伸手指向椅子上的竹籃,「樵哥哥,我幫你做了新鞋、衣服和披風,你有空的時候試試看。最近愈來愈冷了,你老在外頭跑,咱們從揚州帶來的衣服太薄了,不適合在這時候穿。」

    「謝謝你。你替自己縫製冬衣了嗎?」

    「等你的衣服都縫好,再來縫我的就行了,反正我大部分的時間都待在家裡。」

    蘇君樵感動地擁緊她,臉埋在她細白的頸窩中,許久說不出話。

    她從不把關心掛在嘴上,總以行動來表示,不懂她的人感覺不到她的好,只知道以世俗的觀點來評議她的天真爛漫。

    現在的他知道她的好,更知道她的真,想一輩子把她捧在手心好好珍惜。有時午夜夢迴,他想起十多年前的自己,那時的他滿嘴的仁義,把世俗的眼光看得比什麼都重要。他時常想,若是兩人在十多年前相遇,那時的他會知道她的好嗎?這答案是他所不敢深思的,那時的他不夠成熟,不會懂她,更不值得她愛。

    每回想到這兒,他總是嚇出一身冷汗,因為他不敢想像沒有她的日子。

    「妙兒,你會一直陪著我嗎?」他突然不安地擁緊她,急切地想得到她的保證。

    「我當然會。」妙首光光愛困地揉揉眼睛,毫無遲疑地回答,「我會一直陪著你,就像你會一直陪著我一樣。」

    蘇君樵閉上眼,歎息道:「是啊,我會一直陪著你,陪到你煩、你厭,還是會一直陪著你。」

    妙首光光奇怪地眨眨眼,坐起身看著他,「樵哥哥,你怎麼了?」最近老說些奇奇怪怪的話。

    蘇君樵慢慢睜開眼,望進一雙深邃但擔憂的黑眸。

    他緩緩笑了,「我沒事。」他笑容中滿是甜蜜,大手不自覺地撫上她的小臉。「我真的沒事。大概是所有事都快告一段落,一鬆口氣,腦子也跟著胡思亂想。」

    「真的?」她依舊不安地問。「我會一直陪著你,就像你說的一樣,陪到你倦了、煩了,還會一直陪著你。」

    「傻瓜。」蘇君樵笑著搖頭,臉上漾著一抹溫柔的微笑,大手搭在她細白的頸後,「有你陪著我,我永遠不會煩,更不會倦。」

    「我也一樣。」她跟著笑了,在他暗示的眼光下,帶笑地吻上他的唇。

    「什麼?!你們還沒找到人?」

    錢克己憤怒地拍椅子的扶手,指著身前一毫垂著頭不敢回話的徒弟罵道:「你們這群飯桶在幹什麼?我要你們找幾個人,找了這麼久都沒找到!」真不知養這一大群廢物做什麼,守不住半死不活的蘇君樵,抓不住畏首畏尾的小賊妙首光光,現在連找四個飯桶也找不到!

    「師父,不是我們沒有盡力找,而是曾長髮他們四個人就像平空消失了一樣,非但京城裡找不到他們,就連方圓數百里也沒半個人影。」石漢英苦著一張臉,神色慘然地為自己和師弟們請命。這一陣子他們師兄弟像是活在人間地獄裡一般,每天早早出門找人,回莊裡又得接受師父一頓炮轟,有時倒霉些還會受到拳腳伺候,就連他這最得寵的徒弟也不能倖免於難。

    「哼!你以為你一句『找不到』就行了嗎?」錢克己鼻子重重噴氣,質問道。

    「師父,京城附近我們真的找遍了。」

    「你們真的盡力找,會找不到人嗎?」錢克己又憤怒地拍了下椅子的扶手。

    石漢英見錢克己依舊氣憤難消,生怕待會兒又慘遭拳腳對待,連忙轉移話題,「師父,找不著他們四個畜生,咱們現在該怎麼辦才好?」

    那四個該死的傢伙非但捲走了師父的全部家當,還利用師父的名號暗地裡借了不少錢,現在動不動就有人上門討債,街坊鄰居全都議論紛紛,師父天下第一善人的美譽早晚不保。

    「該死!這群傢伙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了,竟然連我錢克己的錢也敢坑,簡直在太歲頭上動土!」要是讓他找到他們,非把他們五馬分屍不可!

    「師父……」

    「去!再給我去找,沒找到人不准回來!」錢克己揮著手,表情猙獰地吼道。

    「可是師父,他們……」人海茫茫,誰知道他們躲到哪個地方逍遙去了?只是畏懼於錢克己的不講理與暴戾,眾人想了想,連忙將心裡的話吞了回去,乖乖地準備再出去找人。

    「等等。」突然一個柔媚的女聲制止了眾人。

    錢雪柔鄙夷地睨了眾師兄弟一眼,高傲地緩緩開口:「爹,你先別急著叫他們出去,我有個主意。」「雪柔,你說什麼?」錢克己一聽有人出主意,忙不疊地轉向她。

    「爹,你先別急著找人,現在情況危急,尤其咱們以前做生意的對象大多是綠林人物,其中心狠手辣者不在少數,如今到了這步田地,要是湊不出他們要的銀兩……」錢雪柔留了個尾,讓錢克己自己去想像後果。

    「這……雪柔,你有什麼主意快說啊!」經女兒這麼一提,錢克己這才想到事情的嚴重之處。錢家莊雖大,但也惹不起那些殺人不眨眼的綠林盜匪。

    「爹,難道你忘了焦木君嗎?」錢雪柔漾起一抹艷笑,不由自主地回想起那渾身充滿危險氣息的男人。只是提到他,她的一顆心就跟著加快跳動。

    錢克己輕顫了下,「焦木君?」光是想到焦木君那雙冰冷無情的黑瞳,他的頭皮就忍不住發麻。

    「是啊。爹,上回你不是找他談過合作的事?現在你只要再加把勁,好好遊說他一番,勸他入伙咱們錢家莊。有了焦木君的財力,咱們還需要擔心那些上門討債的人?」

    錢克己仔細凝神想了一會兒,忍不住直點頭,笑道:「雪柔,你說得沒錯,現今咱們就只有靠焦木君了。至於曾長髮他們幾個……」

    錢克己將眼神調向不遠處的徒弟們。

    「漢英。」

    「是,師父。」石漢英連忙抬起頭,戰戰兢兢地應道。

    「你跟所有師弟再去給我找,如果再沒有找到人,師父的脾氣你們應該很清楚。」

    錢克己撂下狠話,滿意地瞧見眾人一臉青白的模樣。

    「是,徒兒明白。」

    「很好。」錢克己點點頭,撫了下長鬚道:「好了,你們都下去吧。對了,漢英,你去請焦莊主過來一趟,跟他說師父有要事找他商談。」

    幾日後,錢克己一臉憤怒,不敢置信地聽著石漢英的回音。「再說一次。」他沉聲道。

    石漢英低下頭,抖著聲音道:「師父,絕妙好莊的孔總管……他又說了一次,他們莊主對和咱們合作一事全無興趣。」這已經是他第十次碰了一鼻子灰回來。

    錢克己氣得手腳發抖,朝他怒吼道:「這回你見著焦木君了沒?」

    「沒有。我請孔總管代為傳達,可是他都說焦木君沒空見我,也沒空到咱們錢家莊。」

    「該死!」錢克己怒罵一聲,要是他得不到焦木君的財力支持,他這條老命就完了。

    道上已經有人揚言他再不還錢,就得拿他的腦袋來賠!

    「師父……」石漢英見錢克己久久不說話,顫抖得更加厲害。

    錢克己忽然重擊了下扶手,大喝道:「好!那個姓焦的小子不來,我去他那兒總可以了吧。」現在情況特殊,他就暫且忍下這口氣。

    哼!等那姓焦的小子的家當全落入他手裡之後,到時看他還能不能囂張跋扈。

    「呃……師父……」石漢英見錢克己要出門,急忙出聲。

    「幹什麼?」錢克己怒氣沖沖地轉過身,瞪著他問道。

    「呃……焦莊主已經交代,說……」石漢英的額際不斷涔涔地流下汗水。

    「他說什麼?」

    「他說,就算師父親自去,他也不會考慮合作的事,而且……」

    他猛擦著冷汗,遲遲不敢將下面那句話說完。

    「而且什麼?」錢克己怒哼一聲,眼底閃著恐怖的光芒,示意石漢英,他已經沒有什麼耐心,要是再不把話說清楚,下場自理。

    石漢英飛快地瞥了他一眼,害怕地吞吞口水,低下頭不敢再看向他,趕緊說:「而且絕妙好莊不歡迎你。」「什麼?!」錢克己一張圓臉登時氣得通紅,「那個姓焦的小子以為他是誰?竟敢對我這麼說話!」簡直找死!

    忽地,他眼露凶光,嘴角也噙著一抹惡狠狠的笑容。

    「這姓焦的小子竟敢同我作對。」

    石漢英見到他臉上的笑容,背上的寒毛直豎。他知道這個表情,十幾年前師父要毒害蘇君樵時,臉上也是這種表情。

    「漢英。」錢克己緩緩喊道。

    「是,師父。」

    「你知道該怎麼做吧?」錢克己咧開一抹陰森的笑,輕聲問道。

    石漢英登時頭皮發麻,不知該如何回答。「呃……漢英一切聽師父吩咐。」

    「很好。」錢克己撫了撫長鬚,陰鷙地道:「今晚入夜後,你帶幾個手腳俐落的師弟們潛進絕妙好莊,佯裝成盜匪搶劫,見一個殺一個,見兩個殺一雙。記得,下手幹淨點,別露出什麼破綻。」

    「可是師父,傳聞絕妙好莊高手如雲,弟子們恐怕沒有那麼容易得手。」

    「哼!高手如雲?就算他們再厲害,也比不過我錢克己的弟子。」錢克己不屑地說。

    是嗎?別是要他們去送死才好!石漢英在心裡偷偷回了這麼一句。

    不過,為了性命著想,石漢英當然不能不說幾句話。

    他諂媚地道:「師父的功夫好,教出來的弟子又怎會差呢,只是漢英擔心……」

    「怎樣?」

    歎了口氣後,石漢英才憂愁地道:「漢英是擔心絕妙好莊的人早有防備,如果咱們今晚貿然前去,只怕會無功而返。」錢克己沉吟了一會兒,「這也不無可能。」焦木君那男人不容小覷,渾身上下找不出個弱點來。要是當初雪柔誘惑得了他,今兒個他也不需要煩惱這些。

    「漢英,你去把雪柔叫來,順道告訴她目前的情形。」說不定雪柔有法子可以治焦木君。

    石漢英離去不久後,就和錢雪柔一道出現在大廳。

    「雪柔,漢英都告訴你了吧。」錢克己示意她坐在身旁。

    「爹,要扳倒像焦木君那樣的男人,就要朝他的弱點下手。」錢雪柔陰冷地說。

    「他會有什麼弱點?」錢克己懷疑地問。見過焦木君的人,誰不畏懼他那渾身冰冷無情的氣勢?像他那樣的男人會有什麼弱點?

    錢雪柔冷冷一笑,「爹,難道你忘了焦木君的妻子?」想到這兒,錢雪柔就不禁咬牙切齒。憑她這樣的絕色,焦木君竟然對她不屑一顧!

    哼!他對她無情,就別怪她下手狠毒。等擒到他的妻子後,她倒要看看那女人長得什麼模樣,竟讓他完全不受她的誘惑。

    「沒錯!我怎麼會沒想到他的妻子?」錢克己得意地大笑數聲,等擒到焦木君的妻子後,還怕焦木君不聽他的命令嗎?

    決定好下手的目標後,錢克己對石漢英道:「你去查清楚那女人的行蹤,咱們再乘其不備將她捉來。」

    「是!」石漢英咧嘴笑著應道。

    驀地,大廳裡傳出三人志得意滿的笑聲,彷彿勝利已在他們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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