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我追逐的夢 第一章
    駱-冀面色冷然地向開門的倉家管家點個頭,筆直地朝屋裡走去。  

    輕柔悠揚的鋼琴聲緩緩傳人他的耳際,他不由自主地改變行進方向,朝琴聲方向前進。  

    站在琴房外頭,他漠然地往裡頭望去。身為一個名副其實的音樂白癡,他還是可以很肯定的說,這琴聲絕對不是他女朋友倉還璇彈奏的。  

    倉還璇雖是著名音樂系的學生,可是他心知肚明,她根本是在混學位,她的琴藝頂多只能算是尚可而已,根本不像其它人讚美的那般好。  

    不曉得現在這琴聲是誰彈的?駱-冀在心中疑惑著。  

    琴室裡,倉還寒開著雙眼,陶醉在琴聲之中。  

    每天她只有在這個時間,才可以盡情表達自己,不用在乎其它人評判的眼光。  

    在她十七年的歲月裡,無論她在功課上表現得多麼優異,但在父母眼中,她永遠一無長處,永遠比不上她美麗大方的姊姊倉還璇。  

    也許是父母個性和從事摩登時尚工作的關係,在他們眼中,功課好壞並不足以論成敗,子女可以自信滿滿,發展出自我風格才是他們在意的。  

    而她不管怎麼努力,永遠無法達到父母的期望,永遠只是只畏首畏尾、上不了檯面的小老鼠。  

    一陣突如其來的掌聲打斷了倉還寒的琴聲,也驚醒了她。  

    倉還寒猛然轉過身,急忙又不安地看向掌聲的方向。  

    「你……是誰?」她又羞又驚地瞪著站在琴室外高大的身影。  

    「你好。」  

    駱-冀點點頭,緩緩朝她走過去,向來抿直的薄唇,竟難得地輕揚了起來。  

    他走到她身邊,問也沒問一聲,逕自在琴椅的另一端坐下來。  

    「你……你……」他是誰?倉還寒又驚又懼地看向他,焦急地址不出一句完整的句子。  

    「我是駱-冀。你呢?我怎麼從沒看過你?」看著她目瞪口呆的表情,他失笑地伸手將她微張的嘴合起來,壓根沒注意到向來冷漠、不愛說話的自已,竟主動和一個陌生女孩說話。  

    倉還寒漲紅了小臉,慌張地推了推遮住她半張臉的黑框眼鏡,每回她緊張的時候,總會不由自主地做出這個動作。「我……我叫……」  

    駱-冀見到她羞怯的紅臉,微笑地又朝她靠近一點,柔聲道:「你叫什麼?別緊張,我不會吃了你。」  

    倉還寒為他的靠近臉紅得更加厲害,她低著頭,聲若蚊蚋的說:「我叫……倉還寒。」  

    「倉還寒。」他準確無誤地重複了一次,雖然她的聲音極小,但他還是聽到了。  

    「嗯。」她輕輕點頭,仍是不敢抬頭直視他。  

    「我也認識一個叫倉還什麼的女生,她就住在這裡。」駱-冀好奇地盯著她看。  

    這個高中小女生應該不是倉還璇的親戚吧?她們兩人怎麼看也不像。  

    「倉還什麼?」倉還寒細聲地重複他的話,突然明白他所指何人。「你說的是不是倉還璇?」  

    「沒錯!」駱-冀彈了下手指,「就是她。」  

    「她是我姊姊。」她小聲地回道。  

    「你姊姊?!」不會吧!錯愕的表情頭一次出現在駱-冀的俊臉上。說她們是表姊妹他都不太相信,更何況是親姊妹?  

    他下意識地將她由頭至腳細看了一次,依舊不敢相信她的話。眼前這女孩怎麼看也不像是還璇的妹妹,清湯掛面的學生頭,一副遮住大半張臉的黑框眼鏡,羞澀不安的嬌弱神情,怎麼看也不像是熱情大方的倉還璇的妹妹。  

    在他采索的眼光下,倉還寒更加緊張不安。  

    她知道他無法置信的原因,畢竟在所有的人得知她是倉介衡夫婦之女、大學校園美女倉還璇的親妹妹後,都會有這樣的表現。  

    倉還寒緊絞著雙手.不安地辯稱道:「我……我真的是……她的妹妹。」  

    「你別緊張,我沒別的意思。」見她這麼緊張,駱-冀也跟著緊張了起來。  

    見她快將一雙小手絞得打結,駱-冀蹙著俊眉,不假思索地伸手扳開她的手,並握在自己手中,嘴邊仍說著要她別緊張的話。  

    「你……」倉還寒詫然地抬頭看他,羞紅著小臉,想叫他放手卻又不好意思說出口。  

    駱-冀壓根沒注意到他那已經算是騷擾的動作,滿心只想安慰眼前羞澀不安的小女生。「我沒別的意思,真的。」  

    透過厚重的眼鏡,倉還寒羞赧地望著這張俊逸不凡的帥臉,向來畏縮膽怯的心在對上他眼中那抹不容錯辨的認真時,竟悄悄地悸動了。  

    察覺到自己的心思,她再次紅了小臉,囁嚅地說:「我……知道了。」  

    聽她這麼一說,駱-冀才放下心來。「你知道就好了。我剛才真的不是故意冒犯你,實在是我不知道倉還璇還有個妹妹。」  

    倉還寒點了下頭表示瞭解,心想他應該會放開她的手,但等了許久他依然沒有放開,反而開始揉捏著她的一雙手,一時之間,她只能愣愣地望著他,不知該如何是好。  

    「倉還璇有個妹妹為什麼沒跟我提過?」駱-冀喃喃自語。  

    「你……你……」倉還寒試著鼓起勇氣跟他說話,但是只要一望進他那雙深邃的黑眸,她又羞得說不出話來。駱停冀止住喃喃自語,不解地朝她問:「我什麼?」  

    不期然地低頭一看,意外地發現自己正無意識地揉著她柔若無骨的小手。  

    「對不起!」他急忙放開她的手,歉意十足地看著她,還孩子氣地打著自己的手。  

    「我沒注意到正握著你的手。抱歉!」  

    「沒關係。」倉還寒搖搖頭,露出一抹羞澀的微笑。她真不敢相信眼前這個大男人竟然也會有這麼孩子氣的一面。  

    「不好意思喔。」駱-冀搔搔頭,有些不好意思地解釋道:「大概是你的手太好摸了,我一時不小心竟摸上癮。」  

    倉還寒聞言又羞紅了臉,對他的誇獎不知該如何反應。  

    想起剛才她的欲言又止,駱-冀開口問:「你剛才想問我什麼嗎?」  

    「我……」她才想問出口,但一想起那根本不關她的事,她又怯懦地閉口。  

    「沒關係,你想說什麼儘管說。」不知怎麼著,眼前這羞澀的小女生竟勾起他前所未有的憐惜之心。  

    在駱-冀的鼓勵下,又過了好一會兒,倉還寒才鼓起勇氣問出口:「你是怎麼認識我姊姊的?」  

    駱-冀朝她咧嘴一笑,「我是倉還璇的男朋友。」  

    倉還寒雙眼登時黯淡下來,這麼出色的人,她早該猜到是姊姊的男朋友才對。  

    「你說什麼?」只見到她雙唇微動,卻沒聽見她的聲音,駱-冀好奇地拍拍她問道。  

    「沒什麼。」她輕搖了搖頭,隨即岔開話題,「我怎麼從沒見過你?」姊姊的同學她見過幾個,但從沒見過他,看他的樣子,年紀應該不大吧。  

    「我才剛退伍。」他搔搔自己的小平頭,笑道:「前些日子我剛退伍,去參加同學會的時候,認識你姊姊。」  

    「你也是音樂系的?」她驚訝不已地看著他,怎麼也不敢相信他會是音樂系的學生。  

    駱-冀突然大笑出聲,「不是!我當然不是音樂系的學生。你這話要是讓我氣走的十幾個鋼琴老師聽到,他們不上吊給你看才怪。」  

    「十幾位鋼琴老師?」想不到他的琴藝這麼好,竟然可以逼退十多位鋼琴老師?  

    駱-冀好不容易止住笑,他微喘著氣,仍舊帶著笑意地說:「從小,我媽就希望培養我和弟妹一些音樂氣質,所以特地請了鋼琴老師教我們三個彈琴。結果那些鋼琴老師沒一個人教得會我。」  

    倉還寒下意識地望向他的大手,「那你也會彈琴囉?」不像啊!這雙手怎麼也不像是會彈琴的人的手,光看上頭留下的傷疤,怎麼看都像是運動員的手,也許是因為他才剛退伍的關係吧。  

    「不會!」駱-冀失笑地搖頭。「要是我會彈琴的話,我媽早抱著棉被痛哭了。」  

    「啊?」  

    「小學一年級的時候,我媽總共為我找了十三個鋼琴老師,每一個總在教了不到兩個星期之後,全都不願再收我這個學生,任憑我媽怎麼說都不肯再留下來教我。」  

    「你做了什麼嗎?」她艱掩好奇地問。  

    「沒有。」他有一下沒一下地彈著琴鍵,「那些老師全給我一樣的評語。」  

    「什麼評語?」倉還寒更加好奇地問。  

    駱-冀突然靦腆了起來,搖搖頭,聲音有些古怪地說:「沒什麼啦。」  

    「既然沒什麼,那到底是什麼?」她真的很好奇,為什麼一個不到十歲的小男孩可以氣走一堆鋼琴老師。  

    在她的不斷逼問之下,駱-冀才不好意思的小聲說出來。  

    「你是音樂白癡!」看著他靦腆的俊臉,倉還寒想笑又不敢笑,只能狂吸氣。  

    駱-冀白了她一眼,見她為了忍住笑而憋紅了臉,不忍心地說:「你想笑就笑吧。」  

    反正這本來就是事實。  

    聽他這麼一說,倉還寒再也忍俊不住地大笑出聲,笑得上氣不接下氣地看著他。  

    過了好半晌,見她沒有停下來的意思,駱-冀才沒好氣地瞪著她,「你繼續笑沒關係,但希望你在笑的同時還能記住,你的笑容是建築在一個可憐的小男孩身上。」  

    聞言,倉還寒連忙收起了笑,愧疚不已地低下頭不敢看他,「我……對不起。」  

    一看她又恢復成早先的羞澀模樣,駱-冀忍不住輕歎口氣,輕聲說道:「我開玩笑的。」  

    她抬起眼看他,「你……」  

    「我剛才是跟你開玩笑的,我沒有生氣。」他強調地又說了一次。  

    倉還寒搖搖頭,依舊愧疚地說:「我不應該那樣笑你的。」她常被人取笑,所以知道被人取笑的感覺並不好。  

    「你別這麼認真,我真的不介意。」  

    「可是我……」  

    「別可是了。」駱-冀又握住她的手,阻止她道歉的話語,「要是你真的覺得抱歉.你可以彈琴給我聽。你的琴彈得可比你姊好多了,就連我這個音樂白癡都知道你彈得好。」  

    彈琴?倉還寒靈機一動,想到一個主意。「要不,我可以教你彈琴。」  

    「教我彈琴?」駱-冀放開她的手,改指著自己的鼻樑,不敢相信地盯著她,「你在開玩笑嗎?」  

    「沒有。」她用力地搖搖頭,「我是認真的。剛才我那樣笑你,我應該補償你的。」  

    她不理會心裡那道反對的聲音,誠心地說,心裡想再見到他的感覺也越加強烈。  

    「不用了,你不用補償我什麼。」駱-冀搖搖手說。  

    「可是我真的想……」話說到一半,倉還寒突然頓住了。她到底在想什麼?別人同她講幾句話,她竟然當真了。  

    他在這兒陪她說話,不過是因為姊姊的原故。如果他真的想學琴,找姊姊就行了,比起音樂系的姊姊,她又算得了什麼?  

    而且就算再見到他,又怎麼樣?  

    充其量.她不過是他女朋友的妹妹,一隻醜小鴨而已,他和她是不可能的。  

    「你當我沒提過好了。」她低聲輕道,然後神情黯然地站起身,「我想姊姊應該在等你了。」  

    見她轉身要走,駱-冀急忙捉住她細直的手臂,急聲道:「你誤會了,我不是不想跟你學琴,而是怕你成為第十四個唾棄我的鋼琴老師。」  

    倉還寒聞言卸下了失落,轉頭笑逐顏開地看向他,「你真的是這樣才不要我教你的?」不是因為她是醜小鴨的關係?  

    「是啊。」駱-冀自嘲一笑,「我可不想再為我輝煌的紀錄再添上一筆。」  

    倉還寒微笑地坐回琴椅上,安慰道:「你放心,鋼琴並不難的,像我就是自己學的。」  

    「你是說沒人教過你彈琴?」不會吧?要是真的話,這小女生可不簡單!  

    「你別誤會。」他過於驚訝的口氣讓倉還寒誤以為他不相信她的琴藝,緊張地搖著手說:「雖然沒人教過我彈琴,但是以前鋼琴老師來教姊姊彈琴的時候,我都躲在外頭偷聽偷學,我不會胡亂教你。」  

    見她神情慌張的想解釋,駱-冀忍不住蹙眉道:「你怎麼又緊張起來了?」難道他那麼可怕嗎?  

    「我……我不是故意的。」她低下頭囁嚅道。  

    「我什麼時候說過我不相信你的琴藝了?」駱-冀板著臉說。  

    「我……」見他沉下臉,倉還寒急忙站起身,「對不起。」  

    「你要去哪?」見她又要離開,駱-冀突然氣從中來,不高興地抿嘴瞪她。她幹嘛一直想擺脫他,難道他一副惹人嫌的模樣?  

    倉還寒絞著衣擺,慘白著臉,「我……惹你煩了。」  

    「誰說你惹我煩了?」駱-冀跟著站起身,高大的身形像棵大樹一樣杵在她面前。  

    「沒人,只是你剛剛……」  

    「我剛剛怎樣?」  

    她微抬眼看向他,怯懦地說:「你生氣了。」  

    「我哪裡生氣了?我只是——」  

    駱-冀正想為自己辯解,但一看到她微微顫抖的纖弱細肩,下意識地上前輕擁住她,下顎頂著她的頭頂,輕聲安慰道:「我沒生氣,你誤會了。」  

    「我……」縮在他溫暖的懷裡,倉還寒知道自己不止羞紅了臉,相信就連全身上下也都紅遍了。此刻她腦子裡全糊成一片,什麼話也說不出來。  

    「我真的沒生氣。」見她好半晌都沒說話,駱-冀心中猜想她大概還誤會他在生氣。  

    「我知道。」她輕聲咕噥一句。  

    終於,她鼓起勇氣推開他,靦腆地朝他微微一笑。  

    等她坐回鋼琴前,才對他說道:「如果你真的不想學琴,我可以彈給你聽。」  

    「那最好不過了。」他擊掌笑道。故意忽略她離開他懷裡後,心中湧起的那股悵然若失的感覺。  

    他只是把她當作是自己的小妹妹,不可能對她有什麼感覺。  

    駱-冀坐回琴椅上,輕笑道:「我可不想再重溫當初那股挫折感,承認自己是個白癡可不好受。再說,我覺得聽你彈琴真是一種享受。」  

    「真的?」倉還寒一臉又驚又喜。  

    「當然了。我剛才不是說過,你彈得可比你念音樂系的姊姊好多了。」他語氣誠摯地說。  

    「那你想聽些什麼?」  

    駱-冀偏頭想了好一會見,突然失笑地搔搔頭,「這可考倒我了,我對音樂一竅不通,哪知道曲名,不如你建議一首吧。」  

    倉還寒點點頭,一口氣念出一長串的曲名。說完,她討好地看著他,等著他選擇。  

    「這……」駱-冀猶豫地看著她,「你念了這麼一堆,就算你彈到明天我也聽不完。」  

    「明天你來的時候我可以繼續彈。」她天真地回道。  

    「明天……」明天他還得上班,不可能來的。  

    見他一臉猶豫不決,倉還寒頓時明瞭自己的異想天開,微帶失落地說:「我只是說說而已,你不用當真。」  

    「不是的,你誤會了。只是我明天可能不能來,因為我得開始上班了,不過我一定會再來的,真的。」駱-冀連忙解釋。  

    「你真的還要再來?」倉還寒羞怯中帶著喜悅地問。  

    「當然,我還想聽你彈琴。下次我來的時候,你一定還要彈給我聽。」他要求地說。  

    倉還寒高興地緋紅著臉,點點頭道:「嗯,我會在這等你的。」  

    見她認真的模樣,駱-冀忍不住想逗弄她,輕笑道:「要是我一直不來呢?」  

    她靦腆地望著他,語氣肯定地說:「我會一直等你,等到你來為止。」  

    「真的?」不知怎麼地,他就是想聽到她的保證。  

    「真的。我會一直等你。」她的小臉上滿是認真的表情。  

    「好!那我下次來的時候,你可別藉機躲起來,想賴帳。」  

    「我不會……」  

    突然,駱-冀眼前的景象開始模糊了起來,一直坐在鋼琴前,對他害羞微笑的倉還寒漸漸變得模糊不清。  

    駱-冀急忙伸出手想捉住她越來越模糊的身影,卻撲了個空。他急得扯開喉嚨大聲地叫她,卻怎麼也聽不到她的響應。  

    驀地,他身後出現了一股強大的吸力,將他拉進一道光亮刺目的隧道裡,讓他離倉還寒模糊的身影越來越遠、越來越遠……  

    醫院頭等病房外,像是在開園藝博覽會般,整個走道上擺滿了花籃,每個花籃上的名片,皆是當今社會上傑出人士的大名。  

    而病房內,雖沒多得足以嚇昏人的花籃,但裡頭聚集的病人家屬,卻讓醫生嚇得想拔腿就跑。  

    被眾人追問得快哭出來的主治醫生,要不是基於得罪不起這些人,他老早就跑了,哪還會留在這兒活受罪。  

    「辛醫生,你不是說-冀已經脫離險境,應該快醒了嗎?怎麼他都昏迷三天了,還是沒有半點清醒的跡象?」一位雍容華貴的婦人,緊捉著身邊高大的灰髮男子,追問已經快退到門口的醫生。  

    可憐的辛醫生還沒來得及退出病房,就被另一位長相和灰髮男子相似的年輕男子攔住,沒法子再往病房外退去。  

    辛醫生緊張地嚥了嚥口水,顫聲道:「駱夫人,我是說過駱先生應該快醒了,可是他一直不醒,我也沒法子啊。」雖然這種說法相當不負責任,但他真的沒法子,又不是他叫病人不要醒的。再說,他們這一大群人從三天前,就在這兒七嘴八舌地說個沒完,要是他是床上的病人,他也寧願不要醒過來。  

    「辛醫生,你說的是什麼話啊?」年輕男子擰著兩道俊眉,凶神惡煞地朝他逼近一步。  

    「我……」辛醫生被他高大的身形嚇得退了一步,好半晌都說不出話來。  

    「辛醫生,要不是院長保證你是醫院裡最好的醫生,我們才懶得在這兒跟你耗。」  

    年輕男子神情倨傲地說。  

    「這我當然……知道。」辛醫生嚥了口口水,戰戰兢兢地回道。  

    「很好!」年輕男子像是極為滿意地點了下頭,隨即又兇惡地瞪著他,沉聲問:「那麼請你告訴我,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為什麼都這麼多天了,我哥哥還沒有醒來?你不是說他已經脫離險境了嗎?」  

    「這……駱先生,我真的不知道為什麼令兄還不醒?我已經做了所有我可以做的事了。他一直不醒過來,我又有什麼辦法?」真的是冤枉加委屈啊!醫者父母心,難道他會故意讓病人昏死在床上嗎?  

    「你——」駱-書氣憤地瞇緊眼。  

    突然,床上傳來的低吟聲吸引了大伙的注意力,也暫時解救辛醫生可能被痛扁一頓的危機。  

    「-冀!」  

    「大哥!」  

    「駱先生!」  

    下一瞬間,所有人全衝到病床前,朝躺在床上臉無血色的駱-冀叫著。  

    病床上,駱-冀仍舊緊閉著雙眼,只是從他微蹙的雙眉,可以看出他快要清醒過來。  

    「大哥!」一位妙齡的長髮女郎雙眼含淚,激動地握住他的手。  

    駱-冀輕輕抖動了下眼睫,卻遲遲不肯張開眼。  

    「-冀,你醒了嗎?」灰髮男子也握住他的另一隻手,語氣激動地問。  

    「駱先生……」辛醫生也遲疑地叫喚著他。奇怪,照理說駱先生旱該醒了,怎麼他好像是故意不醒來一樣?  

    駱-冀緊蹙眉頭,不停地叫著要他們閉上嘴,他們吵得他頭更昏、更痛了。  

    只是不管他怎麼叫,這些人卻像是聽不到一樣,繼續嘰嘰喳喳地吵個沒完。  

    就在眾人又急又怕,正想轉身捶打無辜又可憐的辛醫生之際,駱-冀卻緩緩地張開眼,眼神空洞地看著白色的天花板。  

    「二哥!」長髮女郎及時拉住想狠揍辛醫生一頓的駱-書,「大哥醒了。」  

    「-冀,你沒事了吧?」  

    「大哥,你的胃不疼了吧?」  

    「駱先生,你現在覺得怎麼樣了?」  

    無視眾人的追問聲,駱-冀像是突然想起什麼,眼神驀地由呆滯變成焦急,急切地搜尋環繞在床旁的面孔。  

    「大哥,你在找什麼?」駱-書見他眼神慌亂,心下一驚,急忙握住他的手。  

    駱-冀無視弟弟的追問,又來回梭巡了好幾回,才像洩了氣的汽球,雙眼發直地望著天花板。  

    「-冀!」  

    「大哥!」  

    駱家人被駱-冀不尋常的行為嚇了一跳,急得猶如熱鍋上的螞蟻,神情焦灼的看著他。  

    一旁的辛醫生也被眼前的情況嚇傻了,駱-冀明明是急性胃出血,不是出車禍撞傷腦子,怎麼會出現這種反應?  

    「駱先生,你還好吧?」辛醫生邊說雙腳邊朝病房門口移去。  

    他打算一離開這間病房,就立即申請休長假,直到這可怕的一家人辦理出院之後再回來。  

    「我……」駱-冀失神地轉頭看著他,好半晌說不出話來。  

    「大哥,你到底覺得怎麼樣?」駱-芷語氣焦急的詢問。  

    「我……」駱-冀調回眼看她,只覺心口一陣酸痛,「-芷,我……」  

    「你怎麼了?」  

    「我是不是丟了什麼東西?」他神情迷惘地問。  

    「什麼?」眾人被他問得一頭霧水。  

    「我好像不見了什麼東西。」他下意識地撫著胸口,這股酸痛的感覺竟讓他有落淚的衝動。  

    「你不見了東西?」駱傳賓不解地看著兒子-冀是睡糊塗了嗎?怎麼一醒來就在找東西?  

    「我好像不見了一樣很重要的東西。」駱-冀緩緩地坐起身,迷茫地望著家人,失神地說:「一樣很重要、很重要的東西。」  

    「所以你才會一醒過來就在找。」細心的駱-芷看出他剛才行為異常的原因,這才鬆了口氣。  

    駱-冀點點頭,「對。我在找……找……」找什麼?怎麼連他自己也不知道在找什麼?「大哥,你丟了東西,我幫你找就是了。」駱-書放下心地長吁了口氣,微笑地勸道:「你才剛醒過來,別再操勞,東西我幫你找就好了。」  

    「是啊,東西就交給你弟弟找就行了。」周慈恩見愛子清醒後,這才放下一顆高懸的心。「-冀,你知不知道你這次昏倒,差點要了你的命。」  

    「是嗎?」  

    「是啊,你都不知道媽差點讓你嚇死。」回想起接到秘書電話時的驚懼,她到現在都會抖呢。  

    沒想到平時看似健壯的兒子,竟然會在開會的時候昏倒,還被送到醫院急救。  

    「媽,對不起。」駱-冀愧疚地望著母親泛著淡黑色的眼眶。  

    「傻孩子!這有什麼好向媽道歉的。」周慈恩微笑地搖頭輕斥。  

    「哥,你到底丟了什麼?」駱-書見母親說完話,這才重拾先前的話題問:「很重要的東西嗎?不然你怎麼急成這樣。你一醒來連話都沒說上一句就緊張地找著。」這東西肯定很重要,不然向來冷淡自持的大哥不會慌亂成這樣。  

    「我……」被他這麼一問,駱-冀頓時啞口無言。他自己也不知道在找什麼,又怎麼叫-書找呢?  

    「是啊,大哥,你到底丟了什麼重要的東西?」駱-芷問道。  

    他迷惘地看著眾人,遲疑道:「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駱-書驚呼一聲,與其它人面面相覷。  

    「大哥,你怎麼會不知道自己丟了什麼?你剛才還說丟的是很重要的東西啊。」駱-書訝異地看向依舊一臉迷惘的駱-冀。  

    駱-冀懊惱地爬了下頭髮,「我真的不記得了。剛才我半睡半醒之間明明還記得,怎麼一醒就全忘了。」究竟是什麼東西?他怎麼會忘了?他明明知道是很重要的東西,為什麼會不記得?  

    「大哥,你別急。」駱-芷指責地瞪了她二哥一眼,然後伸手拍拍駱-冀的肩,安撫道:「沒關係,你慢慢想,總會想起來的,你現在先別急。」  

    駱-冀像個迷路的小孩般看著妹妹,心慌地說:「-芷,我怕現在不想,待會就真的想不起來。」只要再一下,他一定會想起來。  

    「不會的。大哥,你放心,你就算現在不想,待會也不會忘了。」她安撫地朝他一笑,「你才剛醒過來,身子還很虛弱,當然沒什麼氣力想事情。你昏睡了三天,就算是鐵打的人,三天三夜不吃不喝也耐不住。」  

    「-芷,我……」  

    「大哥,你就聽-芷的話,先休息一下,別太勉強自己了。」一旁的駱-書也跟著勸著。  

    從小到大,他什麼時候看過大哥這麼虛弱了?  

    看到大哥這麼迷茫、失魂落魄的樣子,他真的很想哭。大哥向來是他們家的支柱,如果大哥倒了,他們要怎麼辦?  

    「可是……」駱-冀緊蹙著眉,試著辨識出腦海裡那個模糊的影子。  

    「-冀。」周慈恩輕輕喚了一聲。  

    「媽。」駱-冀轉過臉,看向母親。  

    周慈恩在床邊坐下,和藹地握著他的手,半勸半命令地說:「你就聽-書和-芷的話,東西丟了把它找出來就是了,就算真的找不到,再買一個不就成了。你才剛醒過來,別太為難自己。」  

    「我……好吧。」駱-冀本想再說些什麼,但一看到父母及弟妹臉上顯而易見的疲憊,他只好改變主意。  

    「既然答應媽了,你可得好好地休息。從你到公司做事後,媽就沒見你休過假。這回醫生交代過了,你一定要好好的休息,調養身子,不然再來一次胃出血,可真的會要了你的命。」  

    「媽,我沒那麼嚴重。你知道醫生都愛誇大其詞的。」  

    「還說沒那麼嚴重!」周慈恩雙眉一蹙,氣憤地瞪著他,「人都昏倒了還不嚴重,不然要怎樣才算嚴重?」  

    「媽!」駱-冀求饒地叫道。  

    「別叫我!你要是不好好休息三個月,從此以後你就別再叫我媽。」周慈恩氣得撂下狠話。  

    「休息三個月?!媽,你在開玩……」他本想大聲拒絕,但在父親警告的眼神下,他只好做個聽話的乖兒子。「好,我會聽你的話乖乖休假。」唉!現在還沒休假,他已經開始覺得無聊了。  

    「你肯聽媽的話最好了。幹嘛把自己累得像隻狗似的,你爸以前沒那麼努力,也不見公司倒了。」  

    駱-冀點點頭,算是附和母親的話,他可不想讓母親又「鳳」顏大怒,到時可就難收抬了。  

    「你早聽媽的話就好了。」周慈恩又撈叨了一句,要是他早聽她的話,現在也不會因為長期勞累得了胃潰瘍,造成急性胃出血而差點要了小命。  

    「我現在不是聽了。」駱-冀無奈地回道。  

    「聽了最好。等你出院後,反正閒著沒事,就和媽一些朋友的女兒見見面。你還年輕,多認識幾個女孩也是好的。」  

    「媽,我已經三十五歲,不年輕了。」聽及母親又提這個話題,駱-冀登時沉下臉,冷聲道:「還有,我沒事多認識幾個女孩子做什麼?」  

    不理會兒子的黑臉,周慈恩高興地說:「多認識幾個女孩子才有選擇呀。」  

    「我都已經結婚了,還選擇什麼。」他不以為然地撇開臉,臉上那股拒人於千里之外的冷漠又冒出來了。  

    「結婚?」一提及這件事,周慈恩的臉色也沉了下來,口氣也凶了起來。  

    「你算哪門子的結過婚?結婚整整十年,你見過你太太幾次?還有,我請問你,她現在人在哪?」  

    駱-冀不自在地咳了一聲,「她人在美國。」  

    「美國哪裡?」周慈恩不客氣地繼續質問。「你倒是說啊!」  

    駱-冀抿緊有些乾裂的薄唇,不發一語。  

    「你也不知道,對不對?」周慈恩冷哼一聲,不理會丈夫的暗示,咄咄逼人地說:  

    「當初我就反對你娶那個土蛋,她那副土樣,配不上你不說,結婚不到幾個月就失蹤,現在都已經過了十年,也不知道人跑到哪裡去。這樁婚姻我看還不如早早結束算了,反正有跟沒有一樣。」  

    駱-冀搖搖頭,目光堅定地看著母親,「我不會離婚。」  

    「不離婚?!你還真為她守活寡不成!」周慈恩氣得站起身,憤怒道:「那個土蛋究竟有什麼好的?她全身上下有哪點配得上你!」她好好一個兒子,真是讓那個土蛋糟蹋了!  

    「不管配不配,她都已經嫁給我了。」駱-冀冷聲說。  

    「你……」周慈恩氣得直喘氣,瞪著他好半天都說不出話來。  

    「慈恩,你就少說兩句。」駱傳賓體諒兒子才剛清醒,也不想見到他們母子倆一再為這個話題而鬧得不愉快,連忙出聲打圓場。「-冀才剛醒過來,你現在別跟他提這些事。」  

    「可是這件事早晚要解決,-冀有幾個十年可以和那個土蛋耗。」周慈恩忿忿不平地叫嚷。  

    「話是這麼說沒錯,但這事都已經十年了,也不必急在一時呀。」駱傳賓苦口婆心地勸著。  

    老婆和兒子的硬脾氣如出一轍,真的鬧翻了,倒霉的是他們夾在中間的人。  

    抬眼看見駱-冀一臉蒼白,周慈恩不禁一陣心疼,隨即低下音量,「好吧。」不過她不會放棄的。「那我們先回去吧。」駱傳賓盯著她的臉,心疼地搖搖頭,「這幾天你也累壞了,回家好好休息一下。」  

    「也好。」她也真的累了。  

    一等到父母離開之後,駱-書和駱-芷相視苦笑,各自輕歎口氣。每回只要一扯到這個話題,不是媽氣得拂袖而去,就是大哥冷著臉,不置一詞地轉身就走,整個場面弄得很僵。  

    「大哥。」駱-書走到床邊坐下,歎道:「我真的不懂你,這麼多年了,你到底在堅持什麼?」  

    「二哥,你別說了。大哥才剛醒來,你別又……」看著駱-冀蒼白的臉色,駱-芷不忍心地出口制止。  

    「婷芷,你別插嘴。」駱-書擺出兄長的架子,警告地瞪了她一眼。  

    「大哥,媽說的話沒錯,你已經老大不小了,還有多少年可以和那個土蛋耗呢?」  

    駱-書毫不客氣地說。  

    駱-冀面無表情地瞪了他一眼,沉聲道:「這不關你的事。」說完,他逕自拉起被子,背對著弟妹躺平。  

    「大哥!」駱-書無奈地叫了一聲,要不是礙於他大哥正在病中,他老早就一把將他揪起,順帶奉送他一拳,看能不能打醒他。  

    見駱-冀依舊不理他,駱-書氣憤地喊道:「你當初娶那個土蛋不過是為了挽回面子,你壓根就不在意她。為什麼現在卻死不肯跟她離婚,你腦子裡究竟在想些什麼?」  

    「二哥,連土蛋的家人都不知道她到哪去了,大哥怎麼跟她離婚?」駱-芷拉拉駱-書的手臂,心想二哥大慨是氣瘋了,不然怎麼會搞不清楚狀況。  

    「笨蛋!」駱-書轉過身,沒好氣地白了她一眼,「她人不在台灣,我們難道不能申請離婚嗎?畢竟她都失蹤十年了。再說,土蛋雖然人失蹤,但她每年都會寄份離婚協議書來給大哥,是大哥不肯在上頭簽字的。」  

    「什麼?!」駱-芷詫異地叫了一聲,怎麼這事她一點都不知道?「她真的每年都寄離婚協議書給大哥?」她不敢相信地又問了一次。  

    「沒錯。」駱-書不屑地冷哼一聲,土蛋自已都不想要這場鬧劇婚姻,真不知道大哥在堅持什麼?  

    駱-芷偷瞄了背對著他們的兄長一眼,輕歎口氣後,將駱-書拉到門旁,小聲的說:  

    「二哥,也許咱們去找土蛋說清楚,要她出面跟大哥談,也許大哥就會答應簽字了。」  

    「找?」駱-書輕哼一聲,冷笑道:「怎麼找?為了這事,我飛到美國不下十次了,可是土蛋不知道怎麼跟她律師說的,那位律師死也不肯把她的聯絡住址和聯絡電話給我,堅持他是土蛋的代理人,有事聯絡他就行了。」  

    「媽不知道這件事吧?」要是媽知道這件事,不知道會怎麼發飆呢。  

    「我當然不敢讓她知道。」開玩笑,要真讓老媽知道這件事,他家屋頂不被她和大哥吵翻了才怪。  

    駱-芷放下心地吁了口氣。好險,媽不知道。「那爸呢?」  

    「爸知道。」駱-書瞪了眼躺在病床上的人,卻也不敢大聲地說:「他也為了這事和大哥吵了不知道多少回。」  

    「怎麼你們兩個都知道,我卻不曉得。」駱-芷有些不悅地嘟起嘴。  

    「是有一次大哥的秘書不小心在我和爸面前說溜嘴,土蛋每年在他們結婚紀念日當天,便會快遞一份離婚協議書給大哥。」  

    「她這算是什麼嘛!結婚紀念禮物嗎?」駱-芷怒哼一聲。她從前就看那顆笨土蛋不順眼了,人長得土不拉磯的,大哥怎麼會娶她,害她差點被同學們笑死。  

    「天知道那個土蛋在想什麼?」其實他對土蛋並沒什麼偏見,只是氣她避不見面而已。  

    「是——」  

    「你們聊完了沒?」冷諷的聲音從被單後頭傳了出來,打斷講得忘我的兩人。  

    兩人同時轉過身去,「大哥?」  

    「可不可以麻煩你們體諒我正在重病當中,要聊天,出去聊!」駱-冀冷嘲地說。  

    「我們……」駱-書還想再說些什麼,但駱-芷拉住他的手臂,朝他搖了搖頭。  

    她轉向床上的駱-冀,柔聲道:「大哥,我們先回去了,晚一點再來看你。」唉!  

    每回只要一提及這個話題,大哥一定翻臉。  

    深深地看了床上的人一眼,駱-芷長歎一聲,拉著還想開口的駱-書快步離開病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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