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科爾尼洛夫從八月二十九日收到的克雷莫夫的一些電報裡已經明白,武裝政變失敗了。
下午兩點鐘,從克雷莫夫那裡派來的一位傳令軍官到了大本營。科爾尼洛夫和他談了很久,然後召來羅曼諾夫斯基,神經質地揉著一張什麼文件,說道:
「一切都完啦!我們的牌打輸啦……克雷莫夫未能及時把軍隊調到彼得格勒,時機已經錯過。本來是輕而易舉的事,現在卻遇到了重重的障礙……時局注定在向不利於我們的方向發展……這個……請您看看吧,軍隊是怎麼調遣的!」他把一張地圖遞給羅曼諾夫斯基,上面註明了第三軍團和土著師的兵車最後到達的地方!陣陣的痙攣掠過他那由於失眠變得憔悴不堪的、曾是那麼有神的腫臉。「鐵路上的那伙流氓全都在給我們製造困難。他們就沒有想到,如果我一旦成功的話,就會下命令把他們的十分之一統統絞死。請看看克雷莫夫的報告吧。」
在羅曼諾夫斯基看報告的時候,科爾尼洛夫一面用大手巴掌撫摸著自己油晃晃的腫臉,一面迅速地寫道:
諾沃切爾卡斯克,阿列克謝-馬克西莫維奇-卡列金司令官。
閣下致臨時政府電報的要點我已知悉。光榮的哥薩克已經沒有耐心再與形形色色的賣國賊和叛徒進行毫無成果的鬥爭,眼見祖國已瀕於滅亡,他們毅然拿起武器,來保衛國家的生存和自由。哥薩克曾以自己的勞動和鮮血使這個國家繁榮昌盛,版圖擴大。我們之間的來往在一定時間內仍將受到限制。盼能與我採取一致行動,——熱愛祖國和珍惜哥薩克榮譽的赤誠會使您這樣做的。
第六五八號,一九一七年八月二十九日
科爾尼洛夫將軍
「請把這個電報立即發出去,」他寫完以後,吩咐羅曼諾夫斯基說。
「請您命令再次致電巴格拉季翁公爵,請他在今後的進軍中,是否可以行軍速度前進?」
「是,是。」
羅曼諾夫斯基沉默了一會兒,然後若有所思地說:
「拉夫爾-格奧爾吉耶維奇,我以為目前我們還沒有悲觀失望的理由。您對事變進程的估計過分悲觀……」
科爾尼洛夫胡亂伸出一隻手,想撲捉一隻在他頭頂飛舞的紫色小蝴蝶。他-著手指,臉上帶著輕微的緊張、期待的表情。蝴蝶受到空氣的衝擊,展平翅膀,落了下來,朝敞著的窗戶飛去。但是科爾尼洛夫終於還是把它捉住了,然後就輕鬆地喘起氣來,靠在圈椅的背上坐下。
羅曼諾夫斯基在等待他對自己的話的回答,但是科爾尼洛夫卻苦笑著,若有所思地講起他的夢來:
「昨天晚上我做了一個夢。彷彿我是一個步兵師的旅長,率領部隊在喀爾巴阡山的叢山中進軍。我們和司令部一起來到一個牧場。一位上了年紀的、穿得很漂亮的烏克蘭人出來迎接我們。他請我喝牛奶,摘下雪白的氈帽,用非常地道的德語說:『請喝吧,將軍!這牛奶有一種奇異的醫療效果。』我好像是在喝,完全沒有介意這個烏克蘭人竟冒昧無禮地拍了拍我的肩膀。後來我們就在山中行進,好像又不是在喀爾巴阡山了,而是在阿富汗的什麼地方,走在一條羊腸小道上……是的,真正的,名副其實的羊腸小道:到處是石頭,褐色的碎石在腳下亂飛;山下,峽谷那邊,一派沐浴在燦爛、耀眼的陽光中明媚的南方景色……」
徐徐清風吹過敞開的窗戶,翻動著桌子上的紙張,科爾尼洛夫迷離恍惚的目光在第聶伯河對岸,在點綴著一塊塊綠中透黃的草地的丘陵起伏的大地上徘徊。
羅曼諾夫斯基追逐著他的視線,也暗自歎了一口氣,把目光移到風平浪靜、波光閃閃的第聶伯河上,移到抹上一層早秋的溫柔色彩的、煙靄漠漠的原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