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棋賽就要在「貝弗利山飯店」舉行。我和崔伯先生提早抵達,他替我報名參加一整天的比賽。
基本上,這也沒什麼大不了。我花了大約七分鐘就解決了第一個傢伙,他是個區域大師,也是某所大學的教授,這一點使我暗自高興。我畢竟打敗了一個教授。
接下來是個十七歲左右的男孩,我大概不到半小時就解決了他。他大發脾氣,又哭又鬧,他媽媽不得不把他施走。
第—天和第二天我跟各種對手下棋,但是,都很快就打敗了他們,這倒令人鬆口氣,因為,我跟大山姆下棋時都得坐在那兒不能上廁所什麼的,因為,我一起身他就會挪動棋子作弊。
總之,等我比到決賽時,中間有—天的休息時間。我跟崔伯先生回到飯店,發現拍電影的費德先生的留言。字條上寫:「今天下午請打電話到我辦公室,安排明早試鏡。」上面還留了電話號碼。
「唔,阿甘,」崔伯先生說,「這件事我不敢說。你認為呢?」
「我也不知道,」我說,不過,坦白講,這碼事聽起來挺刺激,拍電影上銀幕什麼的。也許我還會認識瑪麗蓮-夢露之類的大明星吶。
「哦,我想應該無妨,」崔伯先生說,「我想可以打個電話約個時間。」於是他打電話到費德先生那兒,確定我們去的時間和地點,然後突然他摀住話筒問我:「阿甘,你會不會游泳?」我說:「會。」他就對話筒說:「他會。」
他掛上電話之後,我問他們為什麼要知道我會不會游泳,崔伯先生說他不知道,但是,他猜想等我們到了那兒就會知道了。
我們去的那個片廠跟上次那個不一樣,門口的警衛帶我們去試鏡的地方。費德先生正在那兒跟—個長得酷似瑪麗蓮-夢露的女士爭執,但是一見到我,他立刻堆滿笑容。
「啊,阿甘,」他說,「你來啦,太好了。你這就走進那扇門到『化妝及服裝部門』,他們給你準備好之後就會要你出來。」
於是我走進那扇門,裡面有兩位女士,其中之一對我說:「好,脫下衣服。」我又緊張了,但是我照做。等我脫完衣服,另一位女士遞給我一件滑稽的橡膠衣服,上面佈滿了鱗片什麼的,還有有蹼的手腳。她叫我穿上它。我們三個合力花了將近一小時才勉強替我穿上。接著她們指點我「化妝部」的方向,到了那兒,他們叫我坐在一張椅子上,一個小姐和一個先生把一張巨大的橡膠面具套在我頭上,與服裝接在一起,然後把接縫塗滿。弄完了,他們叫我回到片場上。
蹼足使我幾乎走不動路,蹼手讓我難以開門,但是最後我辦到了。我發現自己在戶外,有一個大湖,還有香蕉樹之類的熱帶植物。費德先生見到我,往後一跳,說:「太好了,小伙子!你是這角色的絕佳人選!」
「什麼角色?」我問。
他就說:「哦,我沒告訴你嗎?我在重拍『黑湖來的怪物』。」連我這樣的白癡也猜得到他想要我演的是什麼樣的角色。
費德先生示意方才跟他爭執的那位女士過來。「阿甘,」他說,「介紹你認識瑪麗蓮-夢露。」
呃,當時拿根羽毛就可以把我打昏!真是她!她打扮得漂漂亮亮,穿著低胸禮服什麼的。「幸會。」我隔著面具說。但是瑪麗蓮-夢露轉向費德先生,氣得像只黃蜂。
「他說什麼?是在說我的奶子,是不是!」
「不,寶貝,不是,」費德先生說,「他只是說很高興認識你。你聽不清楚,因為他戴了面具。」
總之,費德先生說劇情是這樣的:瑪麗蓮-夢露會在水裡掙扎,然後昏倒,接著我要從她身體下面出現,抱她走出水面。可是,等她甦醒過來,抬眼一看見我,立刻嚇得尖叫:「放下我!救命!強暴!」等等的屁話。
但是,費德先生說,我不要放下她,因為當時有壞人在追我們:我要把她抱進叢林。
呃,我們就試拍這場戲。第一次拍完,我覺得挺不錯,而且真正抱著瑪麗蓮-夢露在懷裡實在教人興奮,即使她不停的叫:「放下我!救命!警察!」
但是費德先生說不夠好,要我們再來一遍。這—遍也不夠好,結果這場戲拍了大概有十五遍。中間休息時,瑪麗蓮-夢露總是在挑剔、抱怨、咒罵費德先生,但是他不停的說什麼:「好極了,寶貝,好極了!」之類的屁話。
不過,我自己也漸漸出了個大問題。由於穿著這身怪物服裝已將近五個小時,而衣服上又沒有拉鏈或什麼可以讓人拉開尿尿,我脹得快炸了。可是我不願提這件事,因為這可是真正的電影,我不想惹怒任何人。
可是我總得想法子解決,於是我決定下次入水時,我就尿在衣服裡面,尿會從我的褲腿或什麼的流入湖中。呃,費德先生一會兒喊:「拍!」我就進水裡尿尿。瑪麗蓮-夢露一陣揮舞掙扎,然後昏倒,我潛入水中抓住她,把她抱上岸。
她醒來就動手打我,嚷嚷:「救命!殺人!放下我!」等等,但接著她突然停止呼喊,說:「那是什麼氣味?」
費德先生喊:「卡!」然後他起身說:「你剛才說什麼,寶貝?劇本裡沒有那句話。」
瑪麗蓮-夢露就說:「去它的劇本:這兒有什麼東西好臭!」接著她突然看著我說:「喂,你——管你是誰——你是不是尿尿了?」
我好難為情,不知所措。我呆站著,抱著她,然後我搖頭,說,「呃,沒有。」
那是我畢生頭一句謊話。
「哼,總有人尿了,」她說,「因為我一聞就知道是尿!而不是我尿的!所以一定是你!你竟敢尿在我身上,你這個大蠢蛋!」接著她開始用拳頭打我,還喊叫;「放我下來,」滾開!」等等,但是我以為這場戲又開始拍了,於是我抱起她往叢林走。
費德先生喊,「拍!」攝影機又開始轉動,瑪麗蓮-夢露又打又抓又喊,從沒有那麼激烈過。「這就對了,寶貝——太好了!繼續!」我看見崔伯先生也坐在場邊一張椅子上,好橡在搖頭,別開目光。
唔,進入叢林走了一小段路之後,我停下來回頭看看是不是費德先生應該喊「卡!」的地點,但是他像個瘋子似的跳跳蹦蹦,打手勢繼續拍,還喊著:「太好了,寶貝!正是我要的!把她抱進叢林裡!」
瑪麗蓮-夢露仍在抓我打我,尖叫:「滾開,你這噁心的畜生!」之類的話,但是我照吩咐繼續走。
突然間,她嘶喊:「我的天!我的衣服!」
在這之前,我一直沒留意,但這會兒我低頭一看,該死的,她的衣服方才被什麼東西勾住,整個給扯掉了!瑪麗蓮-夢露一絲不掛在我懷裡!
我停下腳步,說:「噢喔!」轉身把她抱回去,但是她尖叫:「不,不!你這白癡!我不能這樣回去!」
我問她要我怎麼做,她說得找個地方躲起來,等她想清楚再說。於是我一直往叢林深處走,突然間,不知從哪兒出現一個大東西穿過樹梢,吊在蔓籐上向我們蕩過來。那東西蕩過我們,我看得出是一隻猿猴,接著他又蕩回來,落到我們跟前。我差點昏死過去。他居然是公蘇!
瑪麗蓮.夢露又開始呼天搶地,公蘇抱著我的腿緊緊摟著我。我不知道我穿著這身怪獸裝他是怎麼認出我的,我猜大概是他聞出我的氣味還是什麼。總之,瑪麗蓮-夢露終於說:「你認識這只該死的狒狒?」
「他不是狒狒」我說,「他是只純正的猿猴,名叫公蘇。」
她神色有點滑稽地看著我,說,「既然他是只公的,為什麼叫蘇?」
「這事說來話長。」我說,
總之;瑪麗蓮-夢露一直擠命用手遮住身體,但是公蘇知道怎麼辦。他從香蕉樹上扯了兩片大葉子交給她,她把自己遮起一部分。
我後來才曉得,原來我們已超過了我們的叢林外景地,跑到另一個正在拍「泰山」電影的片場上,公蘇是去當臨時演員的。我在新幾內亞獲救之後不久,白人獵人出現,捉走了公蘇,把他賣給洛杉礬的一個馴獸師。打那以後他們就一直用他拍電影。
總之,目前無暇閒聊,因為瑪麗蓮-夢露又在挑剔罵人,說:「你得帶我去找些衣服穿!」唔,我不知道在叢林裡哪兒找得到衣服,即使是片場,於是我們就繼續走,希望能遇上什麼。
果然遇上了。突然間我們來到一片籬笆前,我猜想籬笆裡面應該有地方可以弄到衣服給她穿。公蘇在籬笆中間找到一塊鬆脫的木板,他取下木板讓我們鑽過去,但是我一跨到另一邊,腳下是空的,我和瑪麗蓮-夢露滾下一個山坡。我們一路滾到山腳,我回頭一看,要命!我們居然滾到一條大馬路邊上!
「哦,我的天!」瑪麗蓮-夢露大叫,「我們在聖塔蒙尼卡公路上!」
我抬頭看,公蘇跳跳蹦蹦滑下山坡。我們三個就那麼站在路邊上,瑪麗蓮-夢露上下移動香蕉時,極力想遮住身體。
「我們現在怎麼辦?」我問。汽車呼嘯而過,我們的模樣一定很奇特,但是,居然沒有人稍微注意一下。
「你得帶我找個地方!」她吼道,「我得找衣服穿上!」
「去哪兒?」我說。
「隨便!」她尖叫,於是我們走上聖塔蒙尼卡公路。
走了一陣子,遠遠瞧見一座山上有白色的大字「好萊塢」,瑪麗蓮-夢露就說:「咱們得走下這條鬼公路,到羅迪歐大道,我可以買些衣服。」她一直忙著遮體——每次對面有車子來,她就把香蕉葉遮住前面,後面有車來,她又把葉子移到後面遮住屁股。要是前後都有來車,那景況可真精彩——就好像跳扇子舞似的。
於是我們走下公路,越過一大片田野。「那只該死的猴子非跟著我們不可嗎?」瑪麗蓮-夢露說。「我們的樣子已經夠可笑了!」我一聲不吭,但是我回頭看看,公蘇臉上出現一種痛苦的表情。他也從未見過瑪麗蓮.夢露,我想他是覺得傷心。
總之,我們一直走,但仍然無人理會我們。最後我們來到一條很忙碌的大街,瑪麗蓮-夢露說:「老天——這是日落大道!這下於我要怎麼解釋我光天化日光著屁股過街啊!」這一點我倒可以理解。我慶幸自己穿了這身怪物服裝,這樣就沒有人會認出我——即使我是跟瑪麗蓮-夢露走在一起。
我們走到紅綠燈前,信號轉為綠色,我們三個過街,瑪麗蓮-夢露跳著她的扇子舞,對車上的人婿然微笑,好像她是在舞台上。「我羞死了,」她壓著嗓門對我嘶聲說。「我被褻瀆了!等這件事過了之後,我會要你好看,你這該死的白癡!」
坐在車上等紅綠燈的人有些按喇叭還揮手,因為他們認出了瑪麗蓮-夢露,過了街之後,有幾輛車子轉彎跟著我們。等走到威爾夏大道,我們已經引來了為數可觀的群眾;人們從屋裡、店裡出來跟著我們,瑪麗蓮-夢露的臉紅得像豬肝。
「你休想再在這城裡工作!」她對我說,同時對群眾嫣然一笑,但是她牙齒咬得緊緊的。
我們又走了一會兒,她說:「啊——終於到了——羅迪歐大道。」我望向街角,果然,有家女裝店。我拍拍她的肩膀,指指那家店,但是,瑪麗蓮-夢露說:「呃——那是波巴加洛。這年頭誰要是穿上波巴加洛的衣服就慘了。」
於是,我們又走了一會兒,她說,「到了——佳尼——這兒有上等貨。」於是我們走進去。
店門邊有個男店員,留著短髭穿著白色西裝,口袋冒出一條手帕,我們進門時,他十分審慎地瞅著我們。「我可以效勞嗎,女士?」他問。
「我要買件洋裝。」瑪麗蓮-夢露說。
「你想買什麼款式的?」那傢伙說。
「隨便,你這笨蛋——你看不出怎麼回事嗎!」
呃,男店員指向兩架洋裝,說那兒可能有她適合的尺碼,於是瑪麗蓮-夢露定過去翻弄研究。
「兩位先生有我可以效勞之處嗎?」那傢伙對我和公蘇說。
「我們只是陪她來。」我回頭一看,群眾圍在店外,鼻子貼在玻璃窗上。
瑪麗蓮-夢露拿了八、九件洋裝到後面試穿。過了一會兒她出來說:「你覺得這件如何?」那是一件類似褐色的洋裝,上面有一大堆腰帶和吊帶,而且是低領。
「哦,難說,親愛的,」店員說:「不知怎的——它不太適合你。」於是她又到後面穿上另一件,店員說,「唔,好極了!你看起來真美!」
「我買了。」瑪麗蓮-夢露說。店員就說:「好——你要怎麼付賬?」
「什麼意思?」她問。
「呃,是現金、支票,還是信用卡?」他說。
「嘿——笨蛋——難道你看不出我身上沒帶那些東西?你以為我把它放在哪幾了!」
「女士,請——咱們別粗野好吧。」店員說。
「我是瑪麗蓮-夢露。」她告訴那傢伙,「待會兒我會派人來付帳。」
「我很抱歉,小姐,」他說,「可是我們不這麼做生意。」
「可我是瑪麗蓮-夢露!」她吼道,「你不認得我?」
「聽清楚了,小姐,」那傢伙說。「來店裡的客人有一半都說自己是瑪麗蓮-夢露、法拉-佛西,還是蘇菲亞-羅蘭什麼的。你有身份證件嗎?」
「身份證件!」她吼道,「你以為我會把證件藏在哪兒?」
「沒有證件,沒有信用卡,沒有錢——就沒有衣服。」店員說。
「我就證明我是淮,」瑪麗蓮-夢露說著,突然扯下她的上半身洋裝。「這種地方誰還有我這種奶子!」她尖叫。店外的群眾猛敲玻璃,吆喝歡呼。但是,那佼店員按下一個小按鈕,接著一名大塊頭保安人員走過來,說:「好了,各位被捕了。乖乖跟我走就不會有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