煮完了大山姆的全族人,取下他們的腦袋之後,小黑人將我們倒掛在長竿上,像豬似的抬入叢林。
「你想他們打算怎麼處置我們?」弗芮區少校對我喊道。
「我不知道,我也不在乎。」我吼道,這可以說是實話。我受夠了這些鳥事。人的忍受力只有這麼大的限度。
總之,走了一天左右,我們來到小黑人的村子,朋友或許已經料到了,叢林中的空地上是—間間小小的草屋。他們將我們扛到空地中央的一間草屋前,那間草屋四周站著許多小黑人——還有個蓄著長長的白鬍子,沒有一顆牙齒的小老頭,像個嬰兒似的坐在一張高椅上。我猜想他就是小黑人的酋長。
他們將我們從網子裡倒到地上,給我們鬆綁,我們站起身,拍去身上的灰土,小黑人酋長嘰嘰咕咕說了些話,接著他爬下椅子,直接走到公蘇面前,踢它的下襠。
「他幹嘛踢它?」我問古洛克,他跟弗芮區少校同居期間已經學會講一點英語。
「他要知道猿猴是公的還是母的。」古洛克說。
我心想,應該有比較客氣的法子弄明白這一點,可是我沒吭氣。
接著,酋長走到我面前,又嘰嘰咕咕一番——大概是小黑人話什麼的——我正準備下襠也挨一腳,但是古洛克說:「他要知道你們為什麼跟那些可陷的食人族住在一起。」
「告訴他這可不是我們出的主意。」弗芮區少校開口說。
「我有個主意,」我說。「告訴他們,我是美國樂師。」
古洛克把這話告訴酋長,酋長狠瞅著我們看半天,然後他問古洛克一句話。
「他說什麼?」弗芮區少校追問。
「他向猿猴奏什麼樂器。」古洛克說。
「告訴他猿猴會奏長矛。」我說,古洛克轉述—遍,於是,小黑人酋長宣佈他要聽聽我們演奏。
我取出口琴,吹了一首小曲——「坎普鎮競賽」。小黑人酋長聽了一會兒,開始拍手跳起類似方塊舞的舞步。
我吹完之後,他問弗芮區少校和古洛克會演奏什麼樂器,我叫古洛克告訴他弗芮區少校會演奏刀子,古洛克不會演奏——他是經理。
小人酋長神情有些迷惑,說他從沒聽說過有人會演奏長矛或刀子,不過他吩咐族人給公蘇幾支長矛,給弗芮區少校幾把刀子,說要看看我們會奏出什麼音樂。
我們一拿到長矛和刀子。我就說:「好——動手!」公蘇立刻用長矛敲小黑人酋長的腦袋,弗芮區少校用刀子威嚇幾個小黑人。我們逃入叢林中,小黑人緊迫在後。小黑人一直在後面向我們扔擲各種石頭、箭鏃和吹箭。突然間,我們跑到了河邊,無路可逃,而小黑人就要抓住我們了。我們正打算跳進河裡游泳逃生,突然對岸響起一聲來福槍聲。
小黑人們已經撲至,但是另—聲槍聲,他們立刻掉頭逃回叢林。我們望向對岸,噢,天吶,對岸有兩個身穿叢林夾克,戴著白色頭盔的傢伙。他們跨入一條獨木舟,朝我們劃來,等他們挨近之後,我瞧見其中一個的頭盔上有「美國太空總署」的字樣。我們終於獲救了。
獨木舟靠岸後,頭盔有「美國太空總署」宇樣的傢伙下船走向我們。他一徑走到公蘇面前,伸出手,說:「是甘先生吧?」
「你們這些混球,究竟他媽的躲哪兒去了?」弗芮區少校吼道。「我們困在這該死的叢林裡將近他媽的整整四年了!」
「抱歉啦,女士,」那傢伙說,「不過我們辦事也有先後順序,你知道。」
總之,我們終於逃脫了比死還可怕的命運。他們把我們載上獨木舟,往下游劃去。其中—個傢伙說:「唔,各位鄉親,文明就在前面了。我看各位可以把你們的經歷賣給出版商,賺一大筆鈔票。」
「停船!」弗芮區少校突然喝令。
兩個傢伙對望一眼,但還是把獨木舟划到岸邊。
「我決定了,」弗芮區少校說。「我找到了生平頭一個瞭解我的男人,我不打算放棄他。近四年來古洛克和我在這地方生活幸福,我決定跟他—起留在這兒。我們會回到叢林建立我們的新生活,養一窩孩於,從此過著幸福快樂的日子。」
「可是,這人是食人族。」—個傢伙說。
「你去吃個痛快吧,老兄。」弗芮區少校說完,和古洛克下船手牽手走回叢林。在他倆走出視線之前,弗芮區少校回頭跟公蘇和我揮揮手,然後兩人消失了蹤影。
我回頭看看坐在獨木舟尾的公蘇,它在那絞著爪子。「等等。」我對那兩個傢伙說。我過去坐在公蘇旁邊,問它:「你在想什麼?」
公蘇沒作聲,但是它眼中有顆小小的淚珠,於是,我知道要發生什麼事了。它抓住我的肩膀使勁摟我一下,然後跳下船圈到岸邊—棵樹上。最後,只見它吊著—根蔓籐蕩過叢林,也消失了綜影。
太空總署那名老兄搖搖頭。「呃,你呢,笨蛋?你可要跟著你的朋友們待在這個野蠻地方?」
我望著他們的背影半天才說:「呃,不。」然後坐回獨木舟內。他們劃著漿順流而下之際,我心裡當真掠過留下來的念頭。可是我沒辦法這麼做。我想大概我還有別的渴望要完成。
他們用飛機送我回美國,途中告訴我國內將會替我準備一項盛大的歡迎會,不過這話我好像曾經聽過。不過,真的,飛機一降落華盛頓機場,就有大約百萬人在那兒鼓掌歡呼,像是很高興見到我。他們讓我坐在—輛黑色大轎車的後座進城,說要帶我去白宮晉見總統。沒錯,那地方我也曾經去過。
呃,到了白宮,我以為會見到那位請我吃早飯,看「貝弗利山人」電視節目的老總統,不過他們這會兒選了個新總統——一個頭髮往後梳得油光光,腮幫子鼓鼓的,鼻子像掛了個肉垂的傢伙。
「說說看,」這位總統說,「你這趟旅途刺激嗎?」
一個穿西裝站在總統旁邊的傢伙附耳對總統說了句話,總統猛然又說:「呃,啊,其實我的意思是你能逃離叢林生活之苦,實在太好了。」
穿西裝的傢伙又附耳對總統說了句話,於是總統對我說:「呃,你的同伴呢?」「公蘇?」我說。「她叫這個名字嗎?」這下於他看看手裡的二張卡片。「這上面寫的是一位珍妮.弗芮區少校,還說你雖然獲救,她卻被強拖回叢林了。」
「哪兒來的這一段?」我問。
「這兒寫的啊!」總統說。
「事實不是這樣。」我說。
「你是暗示我說謊?」總統說。
「我只是說事實不是這樣。」我說。
「你給我聽清楚了,」總統說,「我是你的最高統帥。我不是壞人。我不說謊!」
「很抱歉,」我說,「但是弗芮區少校的情形不是這樣。你把卡片上這段話刪掉,不過——」
「卡帶!」總統吼道。
「啊?」我說。
「不,不,」穿西裝的傢伙趕緊跟總統說,「他說的是『卡片』——不是『卡帶』——總統先生。」
「卡帶!」總統尖叫。「我告訴過你不准再在我面前提這個字眼!你們統統是不忠不信的豬玀!」總統用拳頭猛捶他自己的膝蓋。
「你們統統不瞭解。我什麼也不知道!什麼也沒聽說過!就算聽過見過,要不是我忘記了,要不就是最高機密!」
「可是,總統先生,」穿西裝的傢伙說,「他沒有說那個字,他只說—」
「哦,你說我說謊!」他說,「你被解職了!」
「可是你不能解我的職,」那傢伙說,「我是副總統啊。」
「呢,抱歉我得這麼說,」總統說,「不過要是你到處罵你的統帥是個騙子,你絕對當不成總統。」
「唔,我想你說得對,」副總統說,「請原諒。」
「不,我請你原諒,」總統說。
「隨便啦,」副總統說,他看起來有點兒坐立難安。「恕我失陪,我得去尿尿。」
「這可是我一整天聽到的第一個明智的意見。」總統說。
接著他轉向我,「對了,你不就是那個打乒乓球的傢伙嗎?」
我說:「嗯。」
「你有沒有電視機?」我問。
總統滑稽地看著我。「嗯,有一台,可是近來我不大看電視。太多壞消息。」
「你有沒有看過『貝弗利山人』這節目?」我說。
「還沒播出吶。」他說。
「現在播什麼?」我問。
「真相——不過,你會不想看這個節目——淨是屁話,」接著他說,「呃,我得去開個會,我送你到門口吧?」去到外面陽台上,總統壓低嗓門很小聲的說,「喂,你想不想買只表?」
我說:「啊?」於是,他挨到我身邊,掀起他的西裝袖子,哎呀,地胳膊上起碼有二、三十隻表。
「我沒錢吶。」我說。
總統放下袖子,拍拍我的背。「唔,等你有錢了再來,咱們好商量,啊?」
他跟我握手,一大群攝影記者擁上前拍照,然後我就走了。不過,我得說—句,那位總統看起來倒還像是個好人。
總之,這會兒不知道他們打算怎麼處置我了,不過我不必猜測太久。
大約過了一天熱鬧冷卻下來,他們把我安頓在一家飯店裡,但,有天下午兩個傢伙走進我的房間,說:「聽清楚了,阿甘,白吃的午餐結束了。政府不再負擔這些——現在起你自己打發。」
「呃,好啊,」我說,「不過,給我一點路費回家如何。我現在有點缺錢。」
「省省吧,阿甘,」他們說。「你用勳章打昏參議院記錄員,沒坐牢已經算你走運了。我們已經幫忙讓你逃過牢獄之災——但是,從現在起我們不再管你的鳥事啦。」
於是,我不得不離開飯店。由於我沒有行李,因此並不難行走,我就這麼走上街。走了一陣子,經過總統住的白宮,出乎意料,白宮前面居然有一大群人,戴著用總統的臉孔做成的橡皮面具,還拿著什麼標語。我猜想他—定很高興這麼受大家的擁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