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媽,你們怎麼有空來找我?」育溏一開門便看見自己的父母正你來我往地唇槍舌戰。
「我告訴你,自己捅的婁子自己收拾,別老打我女兒的主意!」張雪梅伸手摟住育溏,邊走邊扭過頭去大吼。
「喂,雪梅,你說這話就不對了,育溏可也是我的女兒,我這個當爸爸的總不會害自己的女兒吧?」急急地尾隨妻女走進育溏小小的房間,看到凌亂的報紙和空白的履歷表時,他皺起了眉頭。
「王一成,我又不是今天才認識你,你什麼事都不會做,除非是會危害到你的好日子時。育溏她根本跟你出的紕漏沒關係,再說那個男人根本就沒安好心眼!」
「你怎麼這麼說呢?人家也是一番好意。你看看,育溏說什麼要自食其力,你也由著她。咱們從小將她捧在手心裡,幾時讓她受到委屈來著?你瞧瞧她就窩在這小小的鴿子籠裡,家裡的貯藏間都比這老鼠洞寬敞幾倍!」
眼看父母之間的爭執越來越火爆、生怕他們演出任何擦槍走火的狀況。育溏當機立斷地插進他們之間,竭力要化解他們老生常談式的爭執話題。
「你們今天這麼難得的湊出行程表的空檔來找我,該不會就只是吵給我看吧?」育溏咬著牙刷,將爸爸勸到窗旁,媽媽只好坐在她軟塌了的床墊之上,小小兩坪不到的斗室,立即顯得擁擠狹隘。
「哼!要不是我碰到他辦公室的蒂娜阿姨,我還不曉得他會這麼不擇手段!」雪梅想起來仍是氣憤難平,雙目凌厲地直射向來回踱步的王一成。
「咳,你別老是忙著給我按罪名,我這全都是為了育溏著想,他……」聽到老婆的話,王一成立即反駁。
「他怎麼樣?你別忘了他可是有前科的殺人犯,哪有你這種當爸爸的人,存心將自己的骨肉往火坑裡推。」
「火坑?」育溏差些將牙膏泡沫吞進肚裡去,連忙將牙刷拉了出口。老天,這是什麼社會版的寫實片嗎?
「雪梅,人家也沒那麼糟嘛!再說那件事現在都還眾說紛紜,未必他就真的是兇手,你何必急著蓋棺論定!」
「哼,你既然對他這麼有信心,那就自己去嫁他,別拖我女兒下水……」
「嗄?你們到底在說些什麼啊?」育溏急急忙忙地將牙刷扔進茶杯裡,拉張紙巾擦擦嘴,焦急地想要快些探出答案。
「育溏,你聽媽媽的話,不要管你爸爸的事,那老頭自己有本事出紕漏,就讓他去自食惡果。你還年輕,犯不著為了他欠的那一屁股爛帳,嫁個陰陽怪氣的男人。」雪梅拉著育溏到一旁,語氣尖酸地數落著丈夫。「從年輕到現在,我從沒見你做過一件好事。以前是有你爸媽可以罩著你揮霍無度、追逐聲色。現在垮了,你竟然想到將矛頭轉到女兒身上,你……你到底是不是個男人啊?」
「我哪裡對不起你了?我揮霍,花到你的錢了嗎?你為什麼不檢討我為什麼要追逐聲色?不溫暖!因為家裡沒有溫暖,逼得我必須到外面找安慰。為什麼?你曾想過為什麼嗎?」
「在批判我之前,你何不先檢討一下自己的荒唐?」雪梅雙手交抱在胸前,冷冷地盯著丈夫。「閒話休提,我們今天到這裡是要解決育溏的事。」
「我已經決定把育溏嫁給胥老闆、只有跟著他,育溏才可以避開跟你一樣的下場,有個好的歸宿。」
「我絕不答應,他跟他前妻之間的謀殺官司都還沒完沒了,我怎麼可能讓育溏去冒險?」
「你別意氣用事咧,眼前我們都已經自身難保啦,你我的麻煩都理不清了。還是早些為育溏找個好人家,避開這堆麻煩才好。」王一成煩躁地搓搓手,一臉愁容地道。
育溏深深吸口氣,排開又越吵越湊近的父母,嚴肅地望著父親:「爸,你到底是欠了多少錢?」
「呃……其實也不是挺多的……」
「到底是多少?」
「我建議他把房子賣了,但他死命的要保住面子,連裡子都沒有了,還談什麼面子!」雪梅大搖其頭地譏諷著,自鼻吼噴出幾聲悶哼。
「你懂什麼?現在我只是暫時的周轉不靈而已,若是連房子、車子都賣了,那不就等於告訴別人我垮了?」
「事實上你是垮了啊!若不是銀行團給你最後期限的緩衝時間,你早就玩完啦……」
「淨說我,那你自己惹的麻煩又怎麼說?」
「我是被股票套牢,只要股市再多頭上漲、解套後我就沒問題。」
「眼前這局勢,我看別說是股票,連你上回投資的房地產,八成都要斷頭不可了。眼前唯一救得了我們的,就只剩胥……」
「你別再提那檔子事,我張雪梅再怎麼不濟,也不會無恥到去賣女兒還債。更何況是個有殺老婆嫌疑的男人,我不會答應的。」伸手自皮包中撈出鈴鈴響著的大哥大,她皺著眉頭一聽,立即收了線。「我立刻要趕回飯店,有個客人找女人馬殺雞,結果死在床上,我得馬上回去處理,這件事就到這裡為止。你自己惹的麻煩,自己解決,不要叫女兒去抵罪。」
「喂,雪梅,你……」
張雪梅在育溏頰上輕輕一吻,行色匆匆地便離開女兒的蝸居,仔細算算,從她進門到離去之間,跟女兒總共講不到十句話,一如她以往的情形。
母親離去之後,育溏緩緩地踱向頭髮已是花白的父親:「爸,你要不要把詳細的情況告訴我?」
「呃……」很意外的,向來優雅且高傲的父親,此刻卻顯得很不好意思地摸摸頭又摸摸鼻子。「是這樣的,我前些日子聽有些同事說高鐵的沿線圖已經通過了,所以跟幾個委員一起湊了筆錢、買了些土地,本來想好好地撈一票,誰知道……」
「爸,你應該知道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育溏被一股濃濃的無力感給侵蝕得連腰桿都要直不起來了。她老爸是那種標準的「姑爺命」:出生在富裕之家、家財萬貫、一路風調雨順地玩到結婚,正當此時,爹娘遺下財產也花得差不多了。娶個有錢人家的能幹多金女兒,又是照樣做他的姑爺,興致來了,砸個一、兩億選個立委做做,寫意快樂。
而現在,在闖下這個大禍之後,他老兄想的還是如何保住他風流浪漫的多金形象,一想及此,育溏更是沒力。
「我也明白這個道理,只是在那時候,我們哪料得到高鐵的路線會被更改,說來說去都是那些沒搶到工程的立委們多事,硬要把事情鬧大,才會害我被套牢!」
她無奈地聽著父親大發牢騷,只覺得自己的頭越來越痛。是啊,全都是別人的錯,在這位天才老爸的字典裡,根本沒有反省這個字眼存在過!
「爸,剛才媽媽說的結婚又是怎麼回事?」育溏揮揮手打斷父親的喋喋不休,沒好氣地問道。
「呃……育溏,不要聽你媽在那邊煽風點火,人家胥老闆可沒啥壞念頭,是你老爸我一時醉糊塗了,所以才跟他開玩笑?」王一成將雙手扭得緊緊的,期期艾艾地說。
「咳,開玩笑?」育溏快速地眨眨睫毛,可沒錯過父親的一舉一動,心知肚明老爸絕對於心有愧。
「嗯,那時他問我要用什麼押我借的那些款子時,誰想得到高鐵計劃會生變,所以我告訴他,我王一成這輩子最寶貝的,就是我可愛的女兒,除了你,我也沒什麼珍貴的東西了……他倒是很爽快,立刻就答應,這……已經是兩年前的事……」王一成擺出最令那些女性選民們招架不住的笑容,他俯下身子,對臉上青一陣紅一陣的女兒說著話,不時輕輕捏著她的腮幫子,就當她還是個孩子似的。
「你……你拿我去當抵押品?爸,你有沒有搞錯?我是你的女兒耶!」
「我……我說過了,當時我根本沒料到高鐵的開發案會出問題。再說,我這麼辛辛苦苦地掙錢,還不都是為了我最寶貝的女兒,否則,我王一成又何苦去淌這渾水?」
她仰頭望向圈住自己臂膀的父親,這才驚覺他鬢角早已呈現稀薄的窘狀,眼袋變大、皺紋加深,連他一向自詡找不到歲月的眼尾,也已爬滿深淺不一的紋路。
對這個有著頑童、或者說是壓根兒不願長大的彼德潘心態的男人,她總是無法將他狠狠地推出自己的生命。
「爸,你是怎麼跟人家談條件的?」育溏長長地歎口氣,再百般不願,也無法再坐視自己的老爸所捅下的婁子,若不快些擺平,天曉得他還會搞成什麼樣的大紕漏。
聽到女兒鬆口,王一成立即改變他那少有的謙卑神態,神氣活現地調整好漂亮的領結。「育溏,你放心,爸爸別的沒有,看人的功夫可是一流,這胥老闆雖然年紀大了些,但……」
「爸,求求你別再提結婚那檔子事啦,我們可以再想想別的辦法……」
「別的辦法?」王一成一時之間沒弄懂育溏的意思,又開始不由自主地扭著手指。
「譬如說把地賣了,或是房子……」
「不行,絕不能賣任何東西,人家要是知道我王一成落魄到賣家產,那我豈不是太丟臉了?再說,你新的媽……呃……你阿姨她也不會同意的!」
「爸,你不願意賣了地跟房子……卻可以賣了我?賣了你的女兒?」育溏匪夷所思地提高音調,簡直不知該哭還是笑。
「呃……其實這也是沒有法子的事,那些帳總要解決嘛!」
「是要解決沒有錯,但你不能拉我去嫁個不認識的男人,這算是哪門子的解決方法?」
「呃……育溏,我得趕快回去,你阿姨她懷孕後,性子變得很古怪,我若沒有在她CALL機半小時之內回到家的話,唉……她鬧起來可厲害了,更何況肚子裡還有你妹妹……」王一成將嘰嘰響著的呼叫器關上,手忙腳亂地以手抹去臉上的汗水,起身往門口走去。
「爸,你這樣就要走了?問題還……」育溏越想越生氣,伸直雙手堵在門口。
「咳,你不要跟爸爸搗蛋了,反正這件事就這麼決定,等胥老闆看好日子,我再通知你結婚日期。」
「爸!」拉住正在穿鞋子的父親,育溏的表情已經是山雨欲來風滿樓的徵兆,偏偏她這位很少將心思放在女兒身上的父親,除了一再望著腰際三番兩次響著的機子,根本沒留意到這一點。
「育溏,我說過……」
「我知道你說過了什麼,把那個人的電話跟姓名給我,我自己去找他!」
「咦?唔,也好,你們早些認識認識,也好讓他明白我王一成的女兒可不是普通貨色,畢竟是個選美冠軍!」王一成由皮夾裡掏出張縐巴巴的名片後,急急忙忙地擠過育溏身畔,就要衝出去。
「爸!」育溏叫住父親,嘴角浮現出個扭曲的笑客。「我會說服他,請他改娶你的第二個女兒的!」
「嗄,第二個女兒?但是我只有你這麼個女兒,哪來第二個女兒?」王一成摸不著頭緒地轉過頭問道,卻沒有停下腳步地往電梯口走去。
「你忘了嗎?在你新婚夫人肚子裡的那個啊,跟她比起來,我怎麼稱得上是你最寶貝的女兒呢?」在父親狼狽的錯愕中,育溏猛然地甩上門,心裡卻有一股悲哀,沿著血液,很快地擴散到全身四肢百骸。
☆ ☆ ☆
坐在蘊藏一股難以言喻的尊貴氣派、在在顯露主人不凡品味的擺設中,育溏還是難掩心中的惴惴不安。
送走了急忙趕回去哄那個比自己還年輕幾歲的後母的父親後,育溏坐在凌亂的蝸居內,頭一次為自己感到悲哀。自幼就活像父母要向外人誇耀家庭生活用的活道具,她甚至很難找出一家三口曾快樂出遊的記錄,雖然她有最頂尖的物質享受,內心深處最羨慕的,卻是同學們雖不寬裕,但起碼實實在在有父母呵護的生活方式。
待步入社會之後,她更是為此有著深深的感觸,別人眼中的良好家世背景,使她動輒得咎,背負著盛名所帶來的拖累,而成為永遠打不進人群的孤島。
現在,爸爸在有新女兒可期待的情況下,竟異想天開地,以近乎買賣的方式,要我跟陌生人結婚,我絕不要再委曲求全了,即使必須上刀山下油鍋,我也要說服這男人改變心意。否則……就叫他去慢慢等爸爸最心愛的小女兒長大後再說!
育溏環視打量著四周裝潢——全然不像爸爸那總是擠滿選民的辦公室;也不像媽媽充滿各式辦公電器及不同膚色種族部屬的大辦公室。這裡有著簡單但充斥著古老味道,有著古香古色的傢俱、人員也頗為精減,從她剛才冒冒失失地撞上潔亮得令人視而不見的落地玻璃門到現在,迎她進門,並且好心地為她端杯茉莉香片的都是同一位三十出頭,很溫文儒雅的男人。
「王小姐,胥先生還在講電話,因為是越洋會議,所以他無法馬上出來跟你見面,請你再稍等一會兒。」那男子為她端來一疊很可愛小巧的綠豆糕,便靜靜地走回小小隔間後做他的工作。
雖然可以透過玻璃,毫無遮掩地看到他忙碌的情形,但耳畔卻絲毫聽不到半點聲音,育溏不由得對這裝潢房子的人投以最高敬意。
這位胥先生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人呢?攤開那張名片,育溏氣餒地一再檢視著上面被墨水污漬了的名字。真要命,老爸一定又是習慣一邊聊天一邊拿筆畫東西了,搞半天我連對方的名字都不知道,待會兒怎麼跟人家攤牌。
正當她苦惱地長吁短歎之際,那位秘書走了進來,臉上是客客氣氣的笑容。「王小姐,胥先生的電話會議已經結束了,請隨我來。」
好吧,等了半個多小時,為的不就是這一刻嗎?我的手腳幹麼抖個不停?深吸口氣,在見到自己僵硬的手指時,育溏忍不住一再對自己耳提面命地扮著鬼臉……
「胥先生、王小姐。」不多話地微微欠著身子,那男子引領育溏進去裡面那間寬闊的大辦公室之後,立即又循原路出去,偌大的室內只剩育溏,手足無措地遠遠望向那個坐在一大堆電腦或誰曉得是勞什子玩意兒後頭的男子。
「坐,請問你找我有何指教?」客套但冷漠的聲音由機器中傳過來,從育溏所坐的矮沙發看過去,只瞧見他淺藍色的襯衫和黑紫菱形格紋交間的吊帶。
「呃……請問你就是胥老闆?」
「嗯哼,若沒記錯的話,我是姓胥沒有錯。」胥知淼將滑鼠猛然地推進夾層之中,語調裡透著譏誚地說。「我想你到這裡之前,應該早就知道我是誰才對。說吧,今天你有什麼任務?」
盯著螢幕中那些該死的句子,知淼只知自己已經到了爆發的邊緣。這女人,她分明就不肯輕易地放過我,就像只吸血水蛭般攀附著我,沒有甘休的一日!
他伸手搔搔凌亂的頭髮,張著因為熬夜而佈滿血絲的雙眼,將視線停在螢幕上呆瞪著——
關於邱玲翊,也就是那個令自己陷入殺妻疑雲的前妻——
會認識這個有著毀滅性格的女人,是在一次的應酬之中,她頂著個什麼親善皇后的頭銜,就像只耀眼驕傲的孔雀,成為所有交際場合的紅人。
雖然可以明顯地接收到她有意無意放出的電波,但對當時一頭栽進電腦硬體世界的知淼而言,委實沒有太多的精力去招惹那個政客豪富們,個個莫不想佔為己有的花魁。
但彼時已因親善皇后的光環逐漸消退,演藝圈中沉浮大半年,仍是不上不下龍套客串角色的邱玲翊,卻抓准了時機,從此緊咬著知淼不放。
是在得到美國最大電腦聯盟一半訂單的慶功宴時,邱玲翊也來了,而當第二天他在宿醉中醒來時,那廂的選美皇后已經梨花帶雨地去選美會退回后冠。理由倒是很冠冕堂皇——因為她有辱后冠的清譽——她才從知淼的床上下來!
這個消息在當時仍十分保守的社會,立即引起軒然大波。姑且不論邱玲翊有沒有做出那檔子事,反正在她欲語還羞的默認之下,媒體紛紛奔相走告,一時之間輿論一面倒地傾向邱玲翊,畢竟人家一個黃花大閨女,敢這樣站出來坦承這件事,如果不是真的發生了,誰會這樣子作踐自己?
一頭霧水的知淼就是在這種情況下,被糊里糊塗地判了罪,罪名是玷辱人家的清白,刑罰則是必須負起責任。
被迫因此和玲翊結婚之後,他總算知道了何謂地獄!
幸而知淼有位很精明能幹的律師,和死黨會計師。他們強力主導之下,使當時因為知淼蓄意冷落的玲翊,在被逐漸消退的輿論追著跑的情況下,草草簽署了一紙婚前協議書,將她的權利義務都限得死死的。
協議書是以確保彼此都能尋求婚姻長久而設計,離婚或分居時,玲翊沒有開口的份,只能由知淼的財產中,得到一筆在尋常人眼裡,亦是個大數字的零頭。幾經衡量之後,玲翊這才明白這紙經過公證的協議書厲害之處。
十年前知淼賣掉了大部分的技術,從此全心投入了琉璃的研究之中,對以揮霍為能事的玲翊,採取不聞不問的放任態度,只在每年固定的時間,由會計師幫他把應給她的年金轉給她。
而在某年會計師和做為見證人的律師及其他公正人士們,浩浩蕩蕩地找到她長期逗留的飯店,準備將支票給她簽收時,卻當場活逮那位衣衫不整的某位新進小生,正躺在她床上吸食毒品,而神情恍惚的玲翊,也在猝不及防的情況下,被聞風而至的記者拍下不少不雅的照片。
就是那些火辣辣的養眼證據,使知淼不費吹灰之力,就得到法官的判決離婚。為了表示道義上的責任,知淼很大方地付出一筆贍養費,希望能夠將這個不請自來的麻煩人物打發掉。
誰知邱玲翊根本就像是貪得無厭的吸血鬼,一再地糾纏不清,為的就是從他這裡再撈些好處。這些年來,玲翊無所不用其極地想盡辦法要扳倒他,最常用的手法,便是找些性感誘人的女郎,一再來引誘被她形容成沒有性慾、無能的男人知淼,而面對她的挑釁,知淼只是一笑置之。
他知道玲翊最大的弱點,就是對自己的吸引力太有自信了。而他的無動於衷,使向來以自己為武器,輕易將男人玩弄於股掌間的玲翊,視為最難以接受的挫敗。
就這樣沒完沒了的糾纏再三,使知淼也越來越在與之交鋒時得心應手,但也不敢稍稍掉以輕心。
漫不經心地盯著面前的電腦螢幕,知淼只希望以最短的時間,將這個玲翊派來的女人打發掉。
「呃……胥先生,我有件事想跟你討論一下……」
「嗯哼。」
「嗯,我想……我想……」育溏訥訥地不知如何開口。
唔,這次她竟然會找個這麼生嫩的小女孩!「說吧!她要你來的用意是什麼?」知淼雙手飛快地在鍵盤上敲打,頭也不抬地說道。
「你跟他聯絡過了?」一聽到他的話,育溏有些傻了眼,想不到爸爸的手腳這麼快!?那……爸爸告訴他我的決定了嗎?
「不是我跟『她』聯絡,而是時間也該到了,畢竟不是筆小數字,我早算準了她這幾天就會有所動作。」瞄瞄腕間的表,知淼不耐煩地歎口氣。「你還有三分鐘的時間,若超過時間的話,我就要下逐客令了!」
「呃……我……我是來說服你,關於……」在他的厲聲催促之下,育溏只得結結巴巴地開口。
「說服?你要怎麼說服我呢?還是跟以前的那些女人一樣,只想著在床上『睡』服我?」譏誚地反駁她,看來玲翊那女人就是學不聰明,她以為我會飢不擇食地將所有出現在眼前的女人,全都撲倒在地板上,瘋狂傲愛嗎?她還是搞不清楚狀況——正由於她,使我喪失了對女人的胃口。
「嗄?」育溏被他話裡的挑逗意味嚇到,整個人像是被點了穴般的動彈不得。老天,我……根本沒料到會是這種情況,怎麼辦?
他態度自若地等著她的回答,如果她聞言立即剝光身上衣物,跳到他懷裡的話,也不會令他驚訝的,畢竟在她之前,不是已經有太多的女人,意圖走相同的路徑,像邱玲翊般狠狠地由他身上搾些油水?
滑鼠在墊子上輕盈地移動,靜待其變地進入那個他剛買下的雜誌網站,無聊地一頁頁翻看著最新的資訊,他心不在焉地快速瀏覽過圖片和一篇篇艱澀繁瑣的文字,突然間一頁圖片引起他的注意,連按幾次鍵之後,那位頭抵著玻璃,穿著一身毛絨絨兔子裝的女郎,緊緊地凝聚住他的目光。
是她!知淼不自覺地伸出食指在螢幕上,沿著她飛揚的髮絲挪動。光線明暗的對比與在她臉上的線條鋪陳出一股脆弱的味道,她的頭微微地朝這個方向的後側轉動,而她眸中是全然躍顯出來的寂寞……
是她,我可以很大膽地確定,這個形單影隻地佇立在窗畔的兔女郎,就是那天在山上,將車開進兩棵大樹之間的莽撞女郎,只是,她怎麼會出現在網站之中?
而令他憤怒的是她車上那滿滿一大袋的檔案,他稍微翻了翻,對那些比他自己還要熟悉細節的杜撰故事,只覺得有股受騙的感覺不斷上升。
原來她也只是個上山挖掘別人隱私的耗子!這個發現令知淼為之怒不可抑,想起她那幾乎騙過自己的純真表情,他帶著一份難辨原因的慍意下山。
但出乎他意料之外的是,他發現自己並沒有如往常般的容易將這件惱人的事拋之腦後。相反的,她嚶嚶哭求他不要離去的怯懦,卻不斷地縈繞在他心底,對她慧黠的笑語和脆弱低泣的印象,遠超過發現她的真實身份所引發的憤怒。
這些天來,他不時會記起她那宛如孩童般無邪的眼神,一再扼腕於沒有留下她的聯絡方法,但隨即他絕決地推翻了這荒唐可笑的念頭。一個邱玲翊已經令自己無法消受了,而我竟還想跟另一個女人有所牽扯?
盯著網站中那幅令他久久移不開視線的照片,他順手一按,在見到抱著毛茸茸綿羊的女郎時,他忍不住發出爽朗的笑聲,猛一抬頭見到遠處朦朧的人影時,他倏然停頓笑意,揚起眉地盯著不太清楚的人影……眼前最重要的還是先把這女人解決掉,以免後患無窮,為自己再添上一樁麻煩!至於「兔女郎」的事就容後再回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