蓮兒非常討厭眼前這個男人,不只是因為他常帶著那抹洞悉一切的可惡笑容,更因為他的自作聰明,使得她和小玉被困在這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荒郊野外。蓮兒越想越氣,早將淑女風範甩在天邊。「喂,你到底有沒有問題啊?打從一出門,就拚命要我們趕路,我真不明白,姑爺和小姐歸寧需要這麼急嗎?」
君儒好整以暇的撥弄著火堆,火焰照在他俊秀的臉龐更添魅力,這又是一項令蓮兒憎恨的理由——他美得不像個男人。
「不是他們急,是我急。」他淡淡的說了一句。
「你?!」蓮兒的聲音起碼比平時高了一倍。「你急個什麼勁兒?要歸寧的人又不是你。」
君儒不禁失笑,這女孩的脾氣可真夠火爆的。「我急的事可多了,既要把你們和少夫人分開,又得替少主打點一切,還必須照顧你們這兩個大小姐,你說,我能不急嗎?而且,看這天色馬上會下起一陣大雨,再不趕到石家莊,我們准成落湯雞。」
「你!」蓮兒氣得跳起來指著他的鼻子,「你到底是何居心?為什麼要把我們和小姐分開?小姐什麼時候得罪你了?你說!」
「是啊,毛公子,你匆匆地把我們從宮裡帶出來,只說小姐要歸寧了,這個理由未免太牽強了吧?我想,你欠我們一個解釋。」小玉在一旁平靜的說著,她不會像蓮兒那樣大吵大鬧,但對此事一樣有著莫大的疑惑。
君儒聳聳肩,不答反問:「你們覺得少主對少夫人如何?」
小玉仍在沉吟,蓮兒已經搶先開口:「情深義重、萬分寵溺,這是大家有目共睹的。」
「那少夫人對少主又是如何?」
「感情仍在培養當中。」說到這兒,蓮兒就不免暗罵梓欣笨,到現在還不懂抓住男人的心,若是讓姑爺這麼好的人跑掉了,看她如何再找到這麼完美的男人?
小玉忽然明白了,「原來如此,毛公子可真是個有心人,想來姑爺很倚重公子。」
君儒讚賞的笑道:「不敢,姑娘謬讚了。」果真是個聰明的小姑娘,他不禁多望了小玉幾眼。
蓮兒瞇起眼,來回望著他們,「你們在打什麼啞謎,為什麼我完全不懂?有誰可以幫我解惑的?」
「毛公子的意思是希望小姐和姑爺獨處以培養感情,不希望我們跟在旁邊礙事。」
「我們怎麼會礙事?小玉,你忘了嗎?小姐之所以會被姑爺選上,我們也有不少功勞呢!」蓮兒簡直快氣昏了,他們竟然不把她這個「媒人」放在眼裡!
君儒悶笑著,「相信我,他們會在一起,全是因為宿命的牽纏,和你們一點關係也沒有。」
「你的意思是他們早就見過面了,而且是在我們不知道的情況下?」小玉驚叫道,這實在太不可思議了。
君儒正想稱讚她聰明之時,敏銳的第六感告訴他,有人來了。「快,把馬牽到樹林裡,把火踩熄,盡量弄成原來的樣子,有人來了。」
小玉連忙收拾行李,蓮兒也懾於他難得流露的威儀,快手快腳的依命行事,但她嘴上仍不免嘮叨幾句:「人來了就來了,為什麼要躲?」
君儒沒有理她,三個人才打理好一切,伏在草叢裡,就有數名蒙面人出現,還帶了一個茅山道士,他們蹲在火堆旁查看。
「火還是溫熱的,想來人剛走不久。」
那個聲音使得小玉差點驚呼出聲,是那個在汴京城外偷襲他們的蒙面人!
君儒反應極快,立刻伸出手去摀住她的嘴。「別出聲。」
他們的聲音雖低,但那茅山道士還是察覺出他們的氣息,「你們四下搜搜,他們並未走遠,而且說不定還可以逮到一隻修行千年的狐狸。」
君儒大驚,忙施障眼法把他們三人隱在樹林之中,心想,這茅山道士不知是從哪兒跑出來的,連他修練得極似人的氣息都被視破,看來,留在這兒實在太危險了,他必須想辦法突圍。
那群蒙面人四下看了看,「屠大師,人是沒找到,但在樹林裡發現了三匹馬,馬上還烙著二皇子的印記。」
「哦,原來是趙鈺的人出現在這附近,難怪會有千年的修行。」屠雄示意屬下抬來一口大鐵箱,「聽著,不管你是否在附近,你的族人已有大半落在我屠雄的手裡,你若想救他們,就去通知趙鈺,要他來比家莊會會吧!」
君儒運用法術望進箱內,他的族人、朋友果然全被屠雄的五行八卦陣困住,一點法力也施不出來,全擠在那狹小的空間中,動彈不得。一股憤怒的情緒在他的血液中流竄、燃燒,他幾乎失去理智,顧不得敵眾我寡,就要衝出去與他一決高下。
驀然間,一隻冰涼的手蓋住他緊握的拳頭,使他渾身一震;他微轉過頭,見到小玉溫柔的眼神,她在告訴他:那是敵人誘你現身的毒計,你千萬不可上當。
不知為何,他滿腔的怒火頓時消失無蹤,冷靜下來後,他也能看清屠雄的詭計。他對小玉微微一笑,抽出手來凝視敵人的動作,狐族中的智者可也不是好惹的。
屠雄又等了一會兒,「哼,算你狠,不過,你不現身也行,咱們比家莊殺狐大會見。」他和這群蒙面人來去匆匆,卻在君儒心頭留下非比尋常的震撼。
確定他們走遠以後,他才撤去障眼法,蓮兒已經捺不住性子了,「那群人怎麼老是陰魂不散的跟在我們後頭?他們說的怎麼我都聽不懂?這和姑爺又有什麼關係?」她連珠炮似的問題擾得君儒心煩,才別過臉,又望進了小玉欲語還休的雙眸,他不禁歎了一口氣,唉!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
「他們是比言的手下,和少主有些過節,這回是有備而來,打算消滅少主和我們一族。」他回答得簡單明快,完全符合他的個性。
「什麼叫你們一族?你們是哪族,還不都是人?」
小玉止住蓮兒的喊叫,沉著聲問:「毛公子,恕小玉直言,他們指的殺狐大會,可是指你和姑爺?你們是……狐仙?」
蓮兒拉下她的手,「你胡說什麼?姑爺怎麼會是狐仙,他明明是個人。」
「少主他是人,但也是狐,我也一樣。我們族人世居代州城郊的狐仙洞,和莫家正好毗鄰而居,你們還有什麼不瞭解的嗎?」君儒輕笑出聲,他很樂意見到她們愣呆了的模樣,好不容易終於讓她們安靜下來,他也可以藉機想想因應的對策。
「那小姐知道你們的事嗎?」小玉整個心都亂了,湧上心頭的第一個疑問就是梓欣該怎麼辦?
「不知道。不過,少主遲早有一天會告訴她的,只要她別鄙視少主就好。」
「你希望我們去跟小姐說嗎?」小玉咬著下唇,這是她遇到心煩之事時的習慣動作。
「不,少主自己會說,你們只要替我保守這個秘密就好了。」他對她溫柔的一笑,掃去了小玉心中所有的擔憂。
「啊——」愕愣許久的蓮兒終於忍不住放聲嘶喊,把另外兩人嚇了好大一跳。
「蓮兒,你這是幹什麼啊?」小玉摀住雙耳。
「我心裡有氣不吐不快嘛!好不容易把小姐嫁出去,哪知道那個男人竟是隻狐狸,狐狸o也!誰知道他會不會睡到半夜突然把小姐吃了?天呀!唯一想娶小姐的男人竟不是人,我們小姐招誰惹誰了?!」
小玉一邊拉著蓮兒的衣袖,一邊非常抱歉的望向君儒,希望他大人大量,別理會她的胡言亂語。
哪知道君儒卻大笑出聲,「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我不是說過嗎?他們是宿命姻緣,這段情早在十年前就種下了。」他長手一揚,一隻白鴿頓時出現在她們眼前,它揮一揮翅膀,便又往天邊飛去,看得她們目瞪口呆。君儒又忍俊不住的大笑起來……
※ ※ ※
天空突然下起傾盆大雨,狂奔的馬兒無處可避,馬上的人們只好拉緊身上的披風加緊趕路。
趙鈺攬緊懷中的梓欣,擔心她抵抗不了刺骨的寒意,又用自己的披風蓋住她整個身體。雨無情地澆打著他,梓欣卻連頭髮也沒濕。
梓欣悄悄露出雙眸,滴溜溜的轉了幾圈,她聽見風在怒號,看見雨在狂飛,花草樹木在狂舞,心裡覺得有趣極了,只是在大自然如此瘋狂的驟變裡,還能讓自己無比安心的,全要歸功於她身邊的男人吧!
他堅強有力的臂膀、溫暖厚實的胸膛把她緊緊的包圍著,使她能安心地靠在他懷中探索這世界,想到這,她的手不禁又撫上他俊美的臉。咦,他的臉頰怎麼會是濕的?一抬頭,她不禁叫了出來:「鈺,你都淋濕了。」
趙鈺忙替她攏緊披風,「別管我,只要你沒淋濕就好,快躲進去。」
「這怎麼可以?我們一起遮,有福同享,有難一起當嘛!」梓欣不依。
趙鈺拂去額前一綹不聽話的濕發,「梓欣,我橫豎已經淋濕了,倒是你,體弱質嬌的,只要你沒事,我怎麼樣都無所謂。」
梓欣驀然臉紅了,「可是你對我也很重要啊!」
她的聲音雖小,但趙鈺還是聽到了,他雙臂一緊,「能聽到你這麼說,我這一生已別無所求。」
「真的別無所求了嗎?你不是說等代州之行結束後,還要帶我遊遍五湖四海、奇山勝景,難道這不算是『求』嗎?」梓欣俏皮的反駁他。
趙鈺頓時語塞,只能以微笑掩飾心虛;心想,只要事情結束以後,她仍願意留在他身邊,無論任何條件他都會答應。
「前面有一間破廟,我們快過去吧!」他雙腿一夾馬腹,快馬飛奔而去。
不遠處果然有一座已荒廢的城煌廟,蛛絲糾結,看來已經有許久沒有人來過了。
梓欣脫下披風,愣愣的站著,正不知該怎麼辦時,趙鈺已經從鞍袋中取出一套乾淨的衣服要她換上。
「我身上沒濕,倒是你,全身都濕透了,你先去換吧!」梓欣靠到他身邊,取出絲巾擦去他額上的雨水,心中滿是柔情。
他握住她的手,頗有承受不住的昏眩感,「不,你先去換,我可以慢慢來。」
梓欣拗不過他,只好拎了衣服,走到後殿匆匆換下衣衫。趙鈺給她的是輕便的男裝,這已經是她的「老朋友」了,所以她穿起來駕輕就熟。當她從後殿再走出來時,趙鈺已經生了火,滿室的溫暖包圍著她。
他看了她一眼,「到這邊來,把換下來的衣服給我。」趙鈺將她的衣服晾在臨時搭起來的木架上,這才轉身走進後殿。
梓欣這時總算明白了他的體貼,原來他是把一切打點妥當以後,才想到自己,瞧她嫁了個多棒的夫婿呵!她深情款款的望著換過衣裳的趙鈺,「鈺,我好愛你。」
趙鈺晾衣服的手停住了,「梓欣?」
「我說我好愛你。」雖然有些害羞,但她還是又說了一次,然後,猛地衝進他的懷中。「我好愛你,為你的多情、為你的好。」
趙鈺摟緊懷中的妻子,驀然閉上酸澀的眼,「梓欣,我也愛你,愛你好久好久了。」
在溫暖的火堆旁,他們互相擁抱,分享彼此的心跳與呼吸;趙鈺心中有股衝動催促他告訴梓欣,有關自己隱瞞的一切,但他還是閉緊了嘴,深怕這魔幻的時刻一不小心就會破滅,徒留心碎的回憶。他不敢冒失去她的危險,在他好不容易得到她的愛後,他更捨不得放開她了。
梓欣放鬆心情,在他懷中沉沉地睡去,這快成為她的習慣了,只要倚在他懷中,她就會想睡,而且睡得很安穩。但趙鈺卻是一夜無眠,唉!有哪個男人能擁著自己心愛的女人而坐懷不亂呢?
東方天色漸白,雨已停、風已止,他放下懷中的妻子,起身走到門邊查看,荒野已被雨水洗淨,散發著清新的氣息。忽然有一隻小白鴿停在他面前,他伸出修長的手指,它便跳到他手上,趙鈺微覺詫異,因為他看到它腳邊綁著一張小紙條。
他沒有猶豫太久,便拆開紙條,迅速讀著紙條的內容,臉色更難看了。
梓欣伸了個大大的懶腰,揉揉眼睛,喃喃的說:「哈,天亮了,我昨晚睡得真熟,你醒了怎麼不叫我?」
她走到趙鈺身旁,和他並肩望著外面美麗的景色。「哇!好美哦!」她高興的跑出去,踩著帶有水珠的草地,在草原上奔跑嬉戲。天邊朝陽漸起,金色的陽光灑在她肩上、臉龐,將她的嬌顏映襯得更加迷人。
趙鈺動容的望著這一幕,自古以來,人們總是傳說狐狸化身的人是最完美的俊男美女,就像天界的仙子一樣,但眼前的佳人更像偶入紅塵的精靈,擁有擄獲人心的魅力。
好不容易,她跑累了,奔回夫婿身邊喘息著,「好累,好久沒這麼盡興的奔跑了,若在以前,我可以再玩上半天的。」
趙鈺愛憐的為她拭著汗,「你還是這麼小孩子心性,若是回到京裡,可不能這麼沒分寸,會讓人笑話你這個皇子妃的。」
「哼,你會怕人家笑話嗎?」她嬌蠻的昂起下巴,「你要是怕別人說閒話,就不應該娶我,而應該去娶那些千金小姐才是。」
他無奈的低喊:「梓欣,我以為關於這點我們早有共識。」
梓欣聳肩道,「你活得太累、太辛苦了,凡事隨心所欲不好嗎?不過,你說得也有一點道理,若是將來我有身孕了,自然不能這樣奔跑。」
趙鈺彷彿被點了穴一般,動也不能動,只能任手中的紙條飄落。他心中何嘗沒有幸福的遠景,然而……可能嗎?
※ ※ ※
代州城內,四處可見獵戶拎著狐狸在大街上叫賣,小玉和蓮兒不忍的蹙起眉頭,「沒想到才幾個月不見,城裡就成了刑場,太可怕了。」蓮兒眼裡看著,嘴巴仍是抱怨個不停。
君儒略微放心,在大街上叫賣的都是普通的狐狸,其中並無他的族人,不過,這情形顯示背後藏有一個更大的陰謀,不露痕跡的引人往陷阱裡跳。不知道少主可有因應對策?他最好別出現,免得曝露真實的身份。
小玉掏出身上的銀兩,遞給其中一個獵戶,「這位大叔,這些銀子夠不夠買下你手中的狐狸?」
「夠夠夠,這位小姑娘,你買下這些狐狸作什麼用啊?需不需要我再去多獵幾隻?」那獵戶滿臉討好的模樣。
「我買來自是有用,還請你將它們送到凌雲園,比家的人正在大肆收購狐狸,你可以通知同行,這是難得的機會,錯過可惜,比家老爺和小姐出手可比我大方多了,絕不會少給你們的。」小玉詭異的一笑,那獵戶絲毫未覺有異,千謝萬謝後拔腿就走。沒多久,代州城因這項傳聞而熱鬧起來,凌雲園前面更是聚集了一堆獵戶和狐狸。
「這下比家老爺可頭痛了。」蓮兒為比言感歎,惹了狐族是他不智,惹到小玉可就要倒大楣了。
君儒躬身向小玉行禮,「姑娘仗義相助,在下感激不盡。」
小玉斂衽回禮,「公子不必多禮,我也沒做什麼,只是給比家找些晦氣罷了!他們早有完善計劃,我們硬碰硬沒有勝算,想來這種小把戲也撼動不了他們,公子還是另尋妙計為要。」
君儒聽了連連點頭,「姑娘說得是。」
蓮兒左看看、右看看,「喂,你們兩個別再文謅謅的,我都起雞皮疙瘩啦!現在填飽肚子最重要,我們去找個地方吃飯好不好?還要想辦法通知老爺,小姐和姑爺就快回來了。」
不等他們回答,她率先走向城裡的升來客棧,君儒和小玉相視一笑,也跟著走進去。
用餐之際,君儒說出一件令她們震驚的事,「少主他們說不定不會來了,我的飛鴿傳書上寫得很清楚,希望他們別出現在代州城裡。」
「為什麼?他身為狐仙洞的掌門人,族人有難,他怎可袖手旁觀?」蓮兒嘴裡塞滿食物,仍忍不住想與他爭辯,這一路上他們鬥嘴已成了習慣,一天不鬥上幾句,她就會覺得不舒服。
「比言要的只是少主一人,他不出現,族人也許有救,他若現身,一場人狐大戰就免不了了。」他有些擔憂,但馬上振作起來,「所以,這場劫數就由我這個狐族的智者來化解吧!」
「憑你?!哈,狐族就快沒有未來了。」蓮兒的嘴挺惡毒的。
小玉倒是一片摯誠,「這樣妥當嗎?他們召集了那麼多江湖惡客,公子勢單力薄,我和蓮兒又幫不上忙。」
君儒對她溫柔的一笑,「這是鬥智不鬥力——」
話未說完,客棧內突然掀起一陣騷動,店小二敲鑼打鼓的宣揚,「殺狐大會快開始了,大家趕快到廣場集合,看比家老爺殺狐祭祖吧!」
君儒皺眉,「怎麼這麼快?」
「哎呀,不好了,一定是剛才那些獵戶洩漏了我們的行蹤,使他們提前下手,都怪我不好,弄巧成拙了。」小玉深深地自責著。
「不怪你,他們遲早要下手的,我們見機行事就是。」君儒帶著蓮兒和小玉匆匆趕到比家祠堂外的廣場,由於顧忌屠雄,君儒便在三人四周布下結界,隱去他們的氣,還隱了形,使外人看不見他們。
三人一站定,君儒放眼望去,三隻大鐵籠裡關了不少族人,就連族中的聶長老也在其中。他不禁有些心驚,不知道屠雄動了什麼手腳,竟連身手非凡的聶長老也著了道。
蓮兒和小玉也面面相覷,想不到比家莊一年一度的盛大祭典竟吸引了那麼多人前來觀看,就連向來高傲苛刻的代州縣令高天賜也來了。
比言首先上台,他得意洋洋的說:「感謝各位鄉親父老今日撥冗前來,更感謝這些年來各位鼎力支持咱們這項優良的傳統。曾有人質疑,我們比家為什麼世世代代堅守殺狐的祖訓,相信大家都知道,比家的先祖比甘被狐族妖女妲姬剖腹挖心,一代賢臣就這樣死於非命,因此,任何有志之士都該將它們趕盡殺絕,防止狐狸精作怪。」
眾人鼓掌叫好,君儒低斥一聲:「狗屎!」蓮兒挑著眉看他,想不到這人也會口出惡言。
比言繼續發表高論,神態不可一世,「也許各位會覺得殘忍,認為狐狸精只存在稗官野史、鄉野傳說之中,並不見得真正存在,但是各位,請看清楚你們眼前這群狐狸,這些都是已成精、會妖術、會變成人形的怪物。」
大伙議論紛紛,投向鐵籠的眼光是好奇、鄙夷、厭惡、害怕等等情緒兼而有之。
「大家若是不信,在下可以當場證明。」比言向旁邊點點頭,滿臉凶殘之氣的屠雄便走出來,由鐵籠中抓出一隻半大不小的黑狐,拋在地上念起咒語。
「可惡,他在行驅魔大法,向陽,你可千萬要忍住,叔叔一定會想辦法救你的。」君儒急得額邊鬢角皆冒出冷汗。
小玉驚訝的看著那只黑狐痛苦的在地上打滾,「他是你的……」
「侄子。他叫毛向陽,今年剛滿十六歲,法術不高,只喜歡吟詩作畫,吹的蕭更是冠絕天下。可惡的屠雄想使他在眾人面前變身,好讓大家確信狐族果然有法術,仍存有害人之心。」君儒沉聲回答。他拚命告訴自己,一定要冷靜,穩住陣腳才能對抗他們;但他的心越來越亂,黑狐的嘶吼聲也越來越淒厲,他就快要受不了了。
就在黑狐伏在地上大聲喘息,就要變身之際,一位面貌姣好的少年忽然竄到它的身邊,打斷屠雄的咒語,君儒這才鬆了一口氣,但隨即眼睛又瞪得老大,她……她不是少夫人嗎?
這表示趙鈺也來到場中了,但他們是什麼時候來的,又隱身何處,他竟一無所知。此刻,顯然是夫人掙脫了少主的箝制,自作主張的衝上前去解了向陽的圍;君儒為此大感欣慰,直想立刻現身向她當面道謝。
「比言,停止這項舉動,這太殘忍也太荒謬了,狐狸怎麼會變成人呢?你不要拿這個當借口大開殺戒。」梓欣雙手叉腰,無畏的望著他們。
比桃霍然站起身,她認出梓欣了,「莫梓欣,你不待在汴京當你的皇子妃,跑來這做什麼?難道二皇子趙鈺也來了?」
眾人聽了又是一陣嘩然,二皇子及皇子妃什麼時候到了代州城,怎麼之前全無聽聞?
梓欣不擅說謊,但也不是蠢蛋,「你既然知道我的身份,就快把這些狐狸放了,否則,別怪我無情。」
「哼,就憑你?今天就算二皇子來了,我也不會放過它們,你以為你的威脅對我們有用嗎?」比言陰森森的笑了。
「你這是什麼意思?」梓欣瞇起雙眸,有些惱怒在代州城裡,王法竟然遠比不上比家的信條。
「你莫梓欣的丈夫,當今的二皇子,他不是人而是狐!」比桃挑釁的說道,她倒要看看莫梓欣還能囂張到幾時!
眾人面面相覷,皆錯愕得說不出話來,原來當今的二皇子是狐狸幻化而成?!
梓欣深吸一口氣,「你胡說!我丈夫明明是個正常人,你再胡言亂語,當心我以欺君之罪治你!」
「是不是胡說,見了你丈夫便知。」比桃下令,「把黑狐丟進油鍋裡,就算變不成人,它也該死!」
梓欣被推到一旁,幾名大漢將黑狐舉至鍋前,一鬆手,那黑狐頓時被燙得皮開肉綻。梓欣一時心慌,忙衝至油鍋邊,伸手把它撈上來,只見它氣息微弱、生命垂危,-那間,她的腦中似乎閃過一個影子,彷彿她以前也做過類似的事情,但是她一時又想不起來。
趙鈺在一旁看得心驚膽戰,他連忙解開結界就要往她身邊衝去,君儒眼明手快地衝上前去拉住他,兩個結界一收一張,還是把他們圍在中間。
「快放手,不要阻攔我,梓欣的手都燙出水泡了,我得趕快替她療傷才行。」
「少主,你再忍耐一下,你這一出去,少夫人的一番心血就白費了!」君儒死命拉住他。
這時,梓欣已被侍女小玉和蓮兒扶至一旁,蓮兒甚至從村人那兒搶來一桶水,把她的雙手泡在水裡,趙鈺看了稍稍放心,只是那黑狐……
「向陽這皮肉之苦是免不了的,幸好我們都在此,待會兒療起傷來效果會比較好。」君儒臉上泛起一絲苦笑,雖然少主和他都具有運功療傷的能力,但向陽還是得找個地方好好靜養。
「可惡的比言,我絕不繞過他們!」趙鈺忿忿的說。
「還要注意那茅山道人。」君儒低聲的在他耳邊說出他們一路上所見。
而另一邊,梓欣又和比言對上了。
「莫梓欣,你別管這裡的事,就算二皇子來了也救不了它們,在代州城,我說了就算,這些狐狸一隻也跑不掉。」
「哦,是嗎?」梓欣連連冷笑,突然高聲叫道:「高天賜,他說的可是真的?在代州城裡,究竟是你這個縣令大,還是比言大?」
「這個嘛……」高天賜來回望著僵持不下的兩人,心中難以抉擇。這比言是絕不能得罪,他還有好多生意得和比家莊來往,而且比言平時也很照顧他。
而莫梓欣呢,「她是不好惹的」這個印象早已根深柢固地印在他腦海裡,加上如今又和皇族沾上關係,得罪了她,這一輩子就別玩了。一個是錢,一個是權,好難抉擇啊!
「高天賜,你還想不想陞官發財啊?我夫婿雖是個二皇子,但皇上和太子都很仰仗他,只要他為你說幾句好話,你也不用窩在這偏遠的代州了,就是不知道你有沒有上進之心。」梓欣邊說邊吹著雙手,好疼啊,兩隻手好像要燒起來似的。幸好是她衝出來,要是換成趙鈺,以他那種斯文的個性,哪會是他們的對手?她越想心裡越得意。
高天賜聽她這麼一說,馬上臉色一變,神氣活現的對比言說:「在代州城裡我最大,我的命令才算數。現在,我命令你馬上打開鐵籠,放這些狐狸回歸山林,以後別再以狐狸精作祟的名義來蠱惑村民,否則,我治你個妖言惑眾之罪!」
比言大怒,「高天賜,你竟敢這樣對我說話?難道你忘了,你妻妾每個月的花費都是我提供的?」
高天賜輕咳一聲,虛張聲勢誰不會?「你敢威脅我?哼!再不照著命令去做,我就送你進代州城的大牢,享受坐牢的滋味。」
比言氣得臉色發青,眼看情勢不利,他只好下令開了鐵籠。一隻隻狐狸飛奔而出,連昏厥的黑狐也被它們叼走。他簡直快氣瘋了,想不到第一次交手,連趙鈺的面都還沒見著,就慘敗得一塌糊塗,這都該怪莫梓欣那女人,他一定要讓她付出代價!
趙鈺趁眾人不注意,將梓欣帶離這是非之地,在走之前,他還不忘向屠雄擲去一刀,警告他別再在暗地裡搞鬼,最好光明正大的來一場對決。
屠雄只覺得左肩一痛,一柄飛刀已插在肩頭,他強忍痛楚拔起一看,那刀只有一張紙那麼薄,可見使刀之人武功非比尋常,若再加上狐族慣用的法術,此人確實難惹,莫非是傳說中的狐仙洞掌門人?他手握那柄飛刀,雙眼發出邪惡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