貞烈娘子 第01節
    中國江南一帶,算是動亂較少的地區,明君當朝,人民尚可在此安居樂業,然而一旦皇帝昏庸無道,寵幸小人,就算是江南也避免不了災難的到臨。

    還好這幾年政局尚稱安穩,少天災也無人禍,商業自然逐漸繁榮起來,地處於陸水路樞紐——滬(今稱上海),客棧一間間開張,茶店也有好幾家,南北貨在此地流通集散,堪稱是做生意的天堂。

    出了城,郊外盡是一片綠油油,辛勤的農民們正揮汗種植稻米、果樹等農作物,以供應城裡糧食的需求。商業繁盛,人口眾多,需要大量食物的供給,而在諸多有錢大爺所謂的身份、地位與排場要求下,對吃也講究精致,一般粗俗菜飯是入不了大商人的眼。

    不過他們不要的粗俗菜飯卻是平民百姓飯桌上的美味佳餚,是上天恩賜的福澤,哪敢嫌它不是深山稀有的熊掌,或是滋養補身的烏骨雞呢!有得吃,百姓們就千謝萬謝了,不像前十年戰火剛熄!隨處可見饑餓的難民。

    能平平安安度過往後的日子,別再起戰火,那就謝天謝地了。

    這是百姓的心聲,同時也是杜惜安的期盼……

    “娘,今兒個有雞肉吃啊,好棒噢!”一名五歲的小女娃穿著棉布粗衣,一張小臉本趴在木桌上,看到娘端著一盤雞肉出來,圓滾的大眼馬上亮起。

    哇,那香噴噴的味道快引出她的口水了呢!

    小女娃很關心地盯著雞肉,沒注意口水已流到嘴角。

    “月兒,幫娘叫外婆吃飯好不好?”惜安親親女兒的額頭。

    “好啊!”最聽娘話的月兒跳下木椅,邁開小步向左側的走廊跑去。

    望著月兒弱小的身軀,惜安不由得輕鎖眉頭。

    五年了,月兒從襁褓嬰兒長大了,成為會活蹦亂跳的孩童,懂得叫娘、叫外婆,還會咯咯大笑,可是這情景能維持多久?每到冬天,月兒很容易受涼,一不注意臉色便會轉白,手腳冰涼。

    惜安問過大夫月兒得了什麼毛病,大夫說月兒當初不足十月便出世,身體自然比一般人弱,平時只有多注意,別讓她受涼。

    不受涼!說起來簡單,做起來卻難,家裡沒什麼錢,全靠爹爹種地收成得以度日,偶爾娘幫忙人接生,領幾個錢貼補家用,平常買點醋、買點油的還負擔得起,若是買件衣服,恐怕得存半個月才買得起。

    再說,月兒自出生起所穿的衣服,不是由她用原有的舊衣服裁剪,就是好心鄰居送她幾件,可是月兒一天天大了,現在的衣服也快穿不下,冬天又快來臨,這……這可怎麼是好?

    家裡沒有這筆余錢,負擔不了,她得另外想想法子,不然天氣一變涼,月兒的身體恐怕捱不住。

    “娘,外婆來了。”笑瞇瞇的月兒牽著外婆的手,扶著外婆坐下。

    “月兒好乖,外婆最疼了。”年歲半百的毛甘妹打從月兒出生後,便著實喜愛這個外孫女,不管是她的哭聲或是笑聲,都使冷清的杜家重拾歡笑,縱然家境因有了小孩花費增多,但她還是李家與杜家唯一的後人,不疼她要疼誰?況且月兒的笑容甜,跟她娘小時候一個模樣,乖巧又聽話?貼心得很。

    月兒是在月圓十五時出生的,所以大家給她取了個“李環月”的名字,希望她能沾點月亮的潔白光輝,未來的人生光明平遂。

    “娘,用午膳吧!今天我殺了一只雞,給您和月兒補補身子。”

    身形纖瘦的惜安在廚房和餐桌間來回走了幾趟,把在廚房忙了半晌才做出的三盤菜和一盅湯端出,再添好飯分別放在毛甘妹和月兒眼前。

    最近爹娘的身體不太好得補一補,於是她考慮再三便燉了只雞給家人進補。

    “外婆,白飯是我煮的哦!”月兒很是得意地吃了一口。

    哇,好吃,她真是厲害,會幫娘煮飯,而且煮得好好吃。

    “好吃、好吃,呵呵……”毛甘妹吃著飯,慈愛地看著小孫女小口吃飯的可愛模樣。

    時間過得真快,一眨眼五年過去了,月兒還好好活著,會叫外公、外婆、娘。多虧老天保佑,讓她快樂地度過每一天,等她大了,嫁人做媳婦,自己和老伴也可以安心了。

    只是她和老伴走了,惜安該怎麼辦?

    她還年輕,未來的日子該如何過呢?

    若是找個男人照顧她嘛,就怕人家嫌她帶著一個小女娃入門,多了張嘴吃飯;這年頭,雖說時局安定些,但大家仍窮得很,家裡多個人就多了個負擔。

    想及此,毛甘妹不由得瞧向正在喂食月兒的惜安。

    五年前,她絕對想象不到五年後的今日會是這樣的情況。

    那時候家裡的人除了她和老伴杜泉、惜安之外,還有惜安的姊姊和姊夫,熱鬧得很。

    毛甘妹本有兩個女兒,是對雙生女,姊姊叫惜樂,妹妹叫惜安,從小這對姊妹的感情便很好,經常形影不離,所以當惜樂出嫁的那一天,惜安自然捨不得相處了十五年的姊姊嫁人離家,哭得很難過,差點令惜樂不想嫁了。

    後來還好有惜樂的相公李潮的安撫,他保證過不久會搬回南郊,到時她們兩姊妹就能常在一塊兒,惜安聽了這才停了淚,紅著眼睛放開抓緊的手,讓新娘子坐上花轎,跟著李潮離去。

    而李潮果真信守諾言,大約過了半年,他帶著惜樂搬回南郊,兩家人之間只有半裡的路程,所以惜安經常在自己家與姊夫家來回跑,之前半年的愁容早已消失不見,而當惜樂傳出有喜的消息後,惜安對惜樂更加照顧,跑得更勤了。

    在惜安的心中,除了爹娘,最重要的人就是姊姊惜樂了。

    毛甘妹望著惜安的臉,仿佛看到了已逝的大女兒。

    那時候,他們真的很幸福,全心全意等候新生命的降臨,然而一場意外帶走了惜樂丈夫的生命,如果那天不讓李潮出門的話,今天惜樂仍然健在,而惜安就不會這麼辛苦,負起扶養小孩的重擔。

    李潮出事前,惜樂是幸福的,身子因懷孕而有些豐腴,整個人神采奕奕,哪知禍從天降……得知丈夫的死訊,她一度昏厥過去,醒了則像是變了一個人,冷靜地處理丈夫的後事。

    事後不過七天,她有點肉的臉迅速消瘦,像是生場大病似的,而孩子也選在那時提早出世,痛了三天三夜,孩子一度生不下來,還好毛甘妹懂點生產常識,最後惜樂總算把孩子生下來,但由於她的身子過弱,再加上失去李潮的刺激,生下孩子不久後便去世了,臨終前把剛出世的女兒托給惜安照顧。

    大概是母女連心,月兒也一度存活不了,幸虧有左右鄰居的幫忙,提供補藥與羊奶,才將瘦弱的月兒一點一點的拉拔大。之後,惜安負起惜樂的重托,把月兒當成自己的骨肉般疼惜,也讓月兒喚自己為娘,沒告訴月兒她的身世,為的就是不讓別人欺負沒爹沒娘的月兒,但這麼一來卻耽誤了惜安的婚事。

    有不少人向杜家提親,偏偏惜安硬脾氣,堅決要帶著月兒才肯嫁,這條件一出,前來提親的人紛紛打退堂鼓,誰也不願意娶個妻子還附帶小女娃,讓人聽了肯定沒面子。

    好幾次,毛甘妹向惜安提議由自己來照顧月兒,好讓她嫁人,可是她不答應,表示願意終生不嫁,也要遵守對姊姊的諾言。這一拖就是五年,至今她二十歲了,過了適婚年紀,不再有人上門提親,一旁的毛甘妹與杜泉內心自然著急不已,但她卻反過來安慰他們。

    “爹、娘,你們就別擔心我了,只要我們一家人平平安安,我就很滿足了。”

    滿足?毛甘妹歎口氣。

    是呀,或許這一切是惜安的命,當惜樂把月兒交到她手中時,命運就注定了。她們姊妹感情甚濃,她凡事都聽姊姊的,自然會把姊姊的希望放第一,而忽略了自身的幸福,但是這未嘗不好,看著她每天忙碌有勁的模樣,總比惜樂去世時,她無神無魂的樣子好吧!

    至少她還有一個女兒。

    毛甘妹內心一酸,手中的碗隱隱搖晃著。

    “娘,吃吧!不然月兒快把菜吃光了。”察覺到年老母親的注視,惜安明白娘一定又憶起姊姊和月兒出生時的情景,每每想起,娘都會很難過,所以她將娘的注意力轉至月兒身上,自己夾口菜放在娘的碗內。

    “娘,外公呢?外公不吃月兒煮的飯嗎?”月兒發現外公不在。

    外公沒有吃她煮的飯,那就少了一個人稱贊她了。

    “外公把菜賣完就會回來,等會兒月兒要對外公說什麼呀?”家裡每個人都很疼月兒,惜安的親爹杜泉也不例外,每次去城裡賣菜都會買個童玩送給月兒解悶。今天他照例進城,看看時辰應該快回來了,不知又會買什麼給月兒。

    “月兒好想外公。”月兒嚼著菜說。

    “嗯,月兒好懂事。”月兒很會撒嬌,難怪爹爹疼她疼得緊。

    惜安拿掉月兒嘴邊的殘渣,慈愛的看著她小口小口進食。

    “惜安啊,近來我的腳走不遠,沒辦法出門,隔壁大嬸的女兒快生了,有空你去看看,多注意著點。”毛甘妹吩咐著女兒。

    毛甘妹本是醫家之後,從小耳濡目染懂些醫藥,不過因她是女兒身,不能繼承家業,她爹便教她接產之道,讓她可以在危急時救產婦一命,不辱醫學世家之名。

    只是前些年戰火頻傳,人口大大減少,大人都活不下去了,哪有力氣生小孩,因此她便沒有機會一展身手,直到她幫難產的惜樂順利生下小孩後,街坊鄰居若有人懷孕生子,都會找她幫忙。

    偏偏近日她的雙腳不太靈活,沒辦法走太遠,只好叫惜安去幫忙,幸好她已把接產的知識全教給了惜安,也帶著惜安臨場見習過,相信惜安能應付自如。

    “我知道,待會兒我會過去看看。”

    柔順的回答毛甘妹後,惜安加快了進食的速度。

    ☆        ☆        ☆

    江府,乍聽之下是個再普遍不過的人家,然而在滬城,江府可是傳奇人家。

    “聽說,江府近來有喜事。”

    “真的?是近三十歲的江大少爺終於要娶妻了嗎?如果是,我得趕快把家裡那幾個女兒裝扮裝扮好,說不走江大少爺會挑中一個當大夫人呢,那我就……嘿嘿嘿!”

    “嘿啥?沒你的份。我是聽城西的林產婆說,江二少爺的夫人有身孕了,七個月後就有小小少爺或小小姐出世了。”

    “這樣啊,那我也得備份禮,上門去恭喜恭喜,拉攏關系。”

    下巴留著胡子的白姓商人撫著他最寶貝的胡子,腦子裡盡是家中財庫裡的稀世珍寶,打算從中挑一樣送給江府。

    “算啦,你家的俗物是入不了江府的眼。”曾經到江府拜訪過的陳世品潑了白雲健一頭冷水。“我去過江府,光是大廳就擺了一大堆價值連城的寶物,全是皇宮內才有的東西,說有多氣派就有多氣派,你那點小東西就別送去丟臉了。”

    陳世品揚起嘴角,一副城裡人見鄉下人的神氣模樣。他神氣自己曾經進江府的大門,有幸得以窺視江府神秘的面紗。

    遭人瞧不起,白雲健心裡自然不甚痛快,但看在陳世品曾進入江府的份上,就先不和他計較了。“陳兄,你倒是說說看江府有哪些寶貝?”

    “江府的寶貝當然多了,說上三天三夜也說不完,不過有一樣最特別。”陳世品端起茶杯喝口茶,存心吊白雲健胃口,順便想想要如何圓謊。

    他的確是踏進過江府的大門!但那不代表他的足跡已踏遍江府前前後後,實際上他只在江府大廳與門口之間一游就被請出去,所以江府內有哪些寶物他根本不知道。

    可是為了裝裝樣子,他總是在人前說得天花亂墜,反正一般凡夫俗子是進不了江府,也就不會有人戳破他吹的牛皮,現在既然有人問起,他只好把在大廳外看到的東西拿來充數了。

    “是什麼?”白雲健急著知道。

    “御、賜、匾、額,當今皇上親筆所寫。”

    御賜匾額?

    江府果真是富貴加身,居然和皇家沾上邊,這……更要巴結了。

    白雲健的一雙老眼瞪得好大,恨不得每天巴在江大少爺的身邊,只要他一個施捨,自家五代便吃喝不盡了。

    江府有錢,非常非常的有錢,可是傳奇之處在於他們完全沒有大戶人家的驕縱浪費,行事神秘不提,更與各大小官員來往密切,沒有人知道他們的錢從哪裡來的,更少有人有幸一睹江府內院。

    至於江府的來歷,滬城的人民不知,托人到各地去查也查不出來,只聽說他們是從北方來的,賺了北方的錢不夠,還要賺南方的錢,因此三年前他們遷移至滬城!在此地落根。

    不只如此,還聽說二十二歲便接管江家大權的江洛江大少爺,擴大了江府以商行起家的規模,在各省大城設立商行,並發展礦業、船業等領域,連糧行、藥鋪、布行、木行等民生用品皆是其下分支產業,六年後的今日,江府已成了南北商業霸主,而滬城根本就是江府的天下,任何行業都得靠它吃飯,得罪不可。

    原本在滬城行商的白雲健與陳世品就抵抗不了江府的大舉進駐,而依附在它的旗下苟且生存直到今日,所以白雲健才會想盡辦法要粘上江洛,希望延長與江府的合作,如今得知江府有皇上御賜的匾額,他更要使出渾身解數,不惜利用女兒的美色,得到點好處。

    男人嘛,哪個不好色,即使江洛不曾和黃花閨女有過任何牽扯,只在煙花之地露過幾次臉,白雲健仍不氣餒,想到將來能打著皇室之名橫行無阻,便好不得意,他不斷找機會把女兒帶到江洛面前。

    然而大概是運氣不好,每次都錯失良機見不到面,現在借由上江府祝賀江二少爺夫人有喜之便,定能讓江大少爺和自己的女兒見上一面,到時……嘿嘿嘿!

    “白老弟,你又在嘿什麼?”

    看白雲健一臉興奮,他一定想利用裙帶關系巴上江府。

    和白雲健認識了三十年的陳世品隨便一猜,用肚臍想就知道他在打什麼主意。

    “沒什麼,我有事待辦,先走了,告辭!”白雲健拱拱手便離開。

    現在,他趕著准備賀禮呢!

    ☆        ☆        ☆

    江府,一處莊嚴書房內,有個男人正聚精會神的檢視多本帳冊,預定看完帳冊後,接著與十多位產業主事討論明年春天的擴展計劃。

    就在翻開最後一本帳冊之際,一男一女不大不小的清晰聲傳進他的耳朵裡。

    “你根本不重視我,才不肯答應我的要求。”女子的聲音溫柔好聽,卻帶點委屈。

    “心兒,你怎麼可以誤會我?我愛你的心天地可表,你這麼說實在傷了我的心。”男人的聲音渾厚低沉,含著無限寵溺,聽得出是一位疼女人的好男人。

    “我也愛你,對不起,心痛不痛?人家不是故意的嘛!”女子柔順中含著嬌氣。

    “我知道,我最愛你了。”男子深情的說。

    “我也是,我愛你。”女子回以同等的感情。

    “心兒……”

    “陵……”

    男女的聲音逐漸消失,總算還給書房裡的男人一個清靜,可是熟悉的喘氣聲卻隱約隨之而來——

    天啊,他們是故意刺激他,想打破他多年未近女色的和尚生活嗎?

    書房中的男人原本完全不受他們“恩愛”的影響,心神無騖的專注於桌上的帳冊,但是若被僕人經過撞見,僕人又會好心的在他面前提起娶親的事,令他耳根子不得清淨,所以他非制止那對成親兩年卻天天宛如新婚的夫妻,別在大庭廣眾之下做出太親密的動作。

    “咳咳,陵,是你在外面嗎?”江洛故意走到面對走廊的窗前,假裝不經意打開窗戶。

    “嗯……大哥,你忙你的。”

    陷在愛妻的熱吻裡,江陵勉強抽空回應。

    “大伯在這?”貼著江陵的鄭海心害羞地把頭埋在他胸前,低下了頭。

    “心兒,我還沒吻飽。”江陵向妻子抗議,不滿足的舌頭舔著她的嘴角。

    “不行。”鄭海心躲避江陵的唇舌,堅持不抬頭。

    好吧,回房再戰。

    壓住火熱的欲望,江陵整理鄭海心微亂的發絲,在她額上落下一吻,聊以解渴。

    “大哥,有事嗎?”身上燃燒著欲火的江陵只想把鄭海心摟回房裡,消磨下午的時光。

    今兒個天氣不冷不熱,正是夫妻培養感情的最佳時機。

    江陵的心意,身為大哥的江洛豈有不知。

    “陵,待會兒我要與各行主事開會,你就一起來吧!”

    “不用了,有大哥在就夠了。”江陵好不容易把北方的事宜處理完,終於偷得和妻子相處的時間,他可不要再和一群大男人眼對眼看著,那多無趣啊!

    “大伯,你工作了一上午,不妨休息一會兒,養養神。”鄭海心不忍心江洛過於忙碌。

    自鄭海心嫁入江府後,她就聽說大伯江洛是個商業奇才,但是經她觀察發現他每天忙著各商行的事,從不懈怠,江府的事業才會擴展得這麼快。

    同時為了江府的事業,江洛幾乎把時間全花在看帳、開會、應酬等事務上,沒有自己的生活,有一次她和江陵提到江洛太忙了,江陵還戲說他連找女人調情的時間也沒有。

    “謝謝弟妹的關心,我還撐得住,倒是你的身體要多注意點,不要太操勞了。”江洛說話時看著江陵,意思是說鄭海心有孕三個月,身為她相公的江陵要管管自身的欲望,別一個勁兒的發洩。

    江陵明白江洛話裡的暗示,他知道,只是要做到很困難,只好無奈的笑笑。

    “大伯,能不能請你答應讓海心的鄭婉堂妹到江府作客,陪我度過生產期?”鄭海心突然向江洛提出請求。

    “這……”江洛故作思索。

    大哥,千萬不可以!江陵頻頻向江洛打暗號。

    鄭海心的鄭婉堂妹是個人見人閃的花癡,之前江陵尚未與鄭海心結識前便曾受到鄭婉的糾纏,嚇得他到處流浪,不敢回家,直到他與鄭海心成親的消息傳開,鄭婉在家人的要求下才停止追求行動。

    不過即使到了現今,江陵仍對鄭婉十分感冒,生怕她到江府後會再度作亂,便始終不答應妻子的要求;想不到妻子竟然向大哥請求,他只得祈求大哥大發善心,千萬別答應。

    鄭婉對江陵的熱烈追求,江洛不是不知道,但他也得顧及鄭海心的擔憂,相信這點江陵也清楚得很。

    江陵直視著江洛,他了解……

    鄭海心一直害怕生產,因為她的母親便是因難產而去世的,沒有母愛的寂寞至今仍然在她心中留下遺憾,所以當初她曾拒絕江陵的追求,說她不想因她堅持不懷孕的決定使他無後。

    當然江陵愛鄭海心已到了只願長相廝守的地步,有無孩子根本不重要,反正有他大哥傳子嗣,在地下的江家祖先就不會氣得跳出來修理他,大不了死後到地府謝罪即可。

    哪知三個月前兩人乘著畫舫,在長江賞月之際一時沖動難忍,在月兒與河水的見證下,他們獲得了至高的歡樂,卻也種下藍田之玉。

    在獲知自己有孕後,鄭海心又是歡喜又是憂心,她喜的是有個血脈繼承她和江陵的愛,憂的是怕她不能親自撫育孩子長大。

    為此,她想起從小和自己頗為親近的鄭婉,就算鄭婉喜歡過江陵也無妨,她自信他不會出軌的;再說有親人在旁鼓勵,她就有信心生下肚中的孩子,況且大夫也說了她的身體狀態很好,應該會順利的產下嬰孩。偏偏她一提到鄭婉的名字,他就是不點頭,她實在沒辦法了,只好向他一向尊重的大哥求救……

    這些江陵都明白,但是他不能冒著自己和心兒的婚姻被鄭婉破壞的危險,反正鄭家可以找其他人來,就是不准鄭婉來。

    該如何兩全其美呢?

    江洛卡在弟弟和弟妹之間,作出了決定。

    “弟妹,你的煩憂陵都跟我說了,可是他的難處你也清楚,所以為了讓你平安生產,我決定由你挑選接生婆留在府裡陪你,接生婆更有經驗,可以讓你在產前有所准備,不會過於緊張害怕,你覺得如何?”

    “謝謝大伯!”鄭海心也覺得這是個變通的好主意,沒有反對。

    ☆        ☆        ☆

    在滬城,每間酒店裡總有大人物,不論是商賈、官爺,他們氣派豪華的穿著永遠光鮮亮麗,讓平民百姓一看就知道閃遠點兒,是惹不起的大人物。

    代表大人物的身份,除了穿著,富麗堂皇的豪門大宅也是最佳證明。

    深宅的大門專供大人物進出,一般的市井小民只有走偏門或後門的份,所以賣菜的杜泉和他雇來幫忙的阿立推著板車,在一處大戶人家的後門停下。

    雖說這是後門,門上卻有精致雕刻,遠比杜泉家的木門氣派多了。

    每回來到江府,杜泉總會多看一眼門上的刻畫,畢竟江府可是滬城最有錢的人家啊,連官府也得看它幾分臉色。

    “杜伯,你真准時,沒晚過。”

    負責後門警戒的守衛開了門,讓杜泉兩人推著車子進入。

    “應該的。”杜泉生性老實,說一是一,賣了半生的菜,從沒聽過客人有怨言的,都是誇他菜種得好,價格公道。

    依照往日,杜泉和阿立先把板車推至廚房旁的儲藏室前,讓等在那兒的江府僕人搬進儲藏室內,接著自己則和江府副總管江明生算著今日的菜錢。

    能和江府做生意,杜泉一直很感謝上天的指引。

    三年前,杜泉本在市場租了攤子賣菜,但因價錢拼不過其他販子的削價競爭,即使菜又大又好,仍乏人問津,還好江明生路過,看中他的菜貨品質佳,不像其他菜販水准不一,不管好的、壞的全一樣價錢,便要他固定每禮拜有兩天送菜到江府。

    有了江府的訂單,杜泉更起勁的種菜,並把菜園中最好的菜全挑給江府,在他心裡,是把江府當成了恩人,因為有江府的訂單,他才有能力養活小孫女月兒,而且由於江府的大力推薦,有些客棧、酒店也向他訂購,免除他種好菜沒處賣的煩惱。

    “老杜,你種的菜好吃得沒得挑,連我家老爺都贊不絕口。”和杜泉合作了三年,江明生很慶幸自己沒看錯人。

    老實人的杜泉聽了很高興。

    “不,是您府上的廚師手藝好。”

    “別說客氣話!來,這是菜錢,數數對不對?”江明生和杜泉差不了幾歲,兩人的交情自然而然培養起來。

    “不必,我信得過副總管。”杜泉相信江明生,沒有數便收下錢袋。

    “對了,你家裡的人如何?小孫女還好吧?”江明生聽杜泉提過家裡人口少,四個人中只有他一人是男丁,其余是婦孺,還有個五歲的孫女。

    “很好,她現在可頑皮了,天天嚷著要到田裡捉蟲呢!”說起月兒,杜泉臉上的皺紋全擠在一起了,嘴角的笑容大得很。

    今天他要出門前,月兒原本也要跟來,還是他好言答應帶玩具給她,才停了眼淚不再哭鬧,對這個小孫女,他有著寵溺,也有心疼,等一下經過市集時得買新奇的玩具,順道買件保暖的外衣給她,免得天氣轉寒受涼就不好了。

    “老杜,你可幸福了,有孫女幫你解悶。”

    江明生替好友杜泉高興之際,不經意想到大少爺孤單一人的身影。

    “是呀!”沒看出江明生黯然的神情,杜泉仍在想著要買什麼玩具給月兒。

    這時候,一名身著藍衣的男子走向江明生,在他耳旁說話。

    瞧藍衣男子腰旁配著劍,杜泉猜想他應該和守後門的守衛一樣會武功,和剛才搬菜的僕人的綠色穿著略有不同。

    杜泉知道有錢人都養著一批強壯的人手保護府內的安全,江府也一樣,除了僕人個個孔武有力,守衛更是手腳利落,一見就知是個練家子。

    藍衣男子說完話便離開,江明生則低頭沉思。

    “副總管,你有什麼困難嗎?”頭一次見江明生有所困擾的樣子,杜泉脫口問道,希望能幫上忙,畢竟兩人算是朋友,朋友有難,他理當盡一己之力。

    “老杜,我以前聽你提過你女兒生產的時候不順利是不是?”

    或許從老杜那兒可以找到好的接生婆,江明生這麼打算。

    “唉,那差點要了我女兒的命。”

    說起這件事,杜泉的老淚隱隱浮出,那時他真怕先是失去了女婿,還得一並失去女兒和孫女,所幸老伴鎮定的止住惜樂血流不止的血,保全了兩條人命,只可惜惜樂身子弱,終究跟著女婿走了。

    每想起此事,他就不免歎氣!因此當別人問起時,他總是草草帶過,再加上惜安執意將月兒視為親生骨肉來扶養,不希望旁人對月兒的眼光有所不同,因此他只有任由他人的猜測而不加以解釋,只有同杜家住在南郊的人家熟知內情,其他人就不清楚了,而江明生只隱約知道他的女婿意外身亡,留下妻女兩人。

    “那後來呢?你們有找接生婆幫忙嗎?”

    江明生想知道杜泉是請哪一位接生婆在旁照顧。

    “沒有,是我老伴自小從我岳父那兒學得接生之事,才救了我女兒、孫女一命。”

    杜泉回憶道。

    老杜的老婆懂接生之事?太好了,不妨找她來試試吧!

    江明生臉上的煩惱去了許多。

    “老杜,不瞞你說,我們江府二少爺的夫人有孕了,但是她很害怕,即使大夫時常來看顧還是不放心,最後大少爺便想找個經驗豐富的接生婆留在江府看顧讓她安心,但二夫人前前後後挑了好幾次,還是找不到滿意的人,不曉得你能不能幫這個忙?”

    江府兩名少爺的命令一吩咐下來,江明生便把城裡所有的接生婆全找來,讓二夫人親自挑選,但挑了半天她一個也不滿意,因此他只有找城外的接生婆試試了,或是派人到遠一點的縣城找找。

    “好啊,不過我那老伴人老,恐怕身體不太行,不如我叫小女兒惜安來幫忙好了。”

    惜安人雖年輕,本領可不輸給她娘,杜泉對她有信心。

    “小女兒?你有兩個女兒?”江明生被杜泉的話搞糊塗了。

    老杜什麼時候蹦出個小女兒來?

    “是這樣的,我有兩個女兒,大女兒惜樂六年前嫁人了,可是後來大女婿出了意外過世,而她生下孩子不久也去世,所以現在由小女兒惜安照顧她的孩子……”

    說著說著,杜泉臉上的笑容隱褪,換上了傷心的神色。

    靜聽著杜泉說話,江明生不禁感歎杜家的遭遇。

    原來如此,不過他記得老杜的女兒很年輕,她行嗎?

    她才二十歲,比得上三、四十歲經驗多的接生婆嗎?

    江明生有點遲疑……算了,還是讓她試試,給她一個機會。

    “好,叫她明天午後未時來找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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