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老師,關於這兩天學校紛紜所謂師生戀的傳聞,我們希望你能作個合理的解釋。」
校長皺著眉,在座的主任和一群老師也表情憂心的望著她,顯然這個傳聞已對校方產生很大的困擾。
秦甄平靜的掃視眾人一眼,緩緩開了日,「我沒有任何的解釋,因為我的確和戴邵恩在一起。」
眾人隨即嘩然。
「秦老師,你身為人師,怎麼能和學生發生不正常的關係?」
另一位老師也忍不住斥道:「戴邵恩不過是個十九歲的小男孩,在法律上他甚至還未成年啊!」
「不!」秦甄冷靜的打斷眾人,「他是可以自主的成年人。」
對他們而言,他是十九歲的戴邵恩,在她眼裡,他卻是三十三歲的趙子透。只是他們永遠也不可能明白。
「至於身為人師的操守問題,這是我的辭呈。為了避免再帶給學校麻煩,我決定今天離職。」
不在乎引起多少錯愕的眼光,秦甄在禮貌的辭謝後,轉身離開會議室,將所有反對的聲浪都關在門後。
一道高就的身影卻在走廊上等她現身。
「西英?」秦甄一怔。
「他休學了?」西英的表情依然倔傲,雙手防衛的環在胸前,微紅的鼻頭卻顯示她曾經哭過。
秦甄只能點點頭。
西英的眼眶霎時又紅起來,語聲跟著變得哽咽,「我沒想這麼多……我只是想報復而已,所以才對學校放風聲說你們兩個在一起。」
「我們的確在一起。」
聞言,西英震愕的抬起頭,不信的瞪著她。
秦甄對她露出釋然的微笑,「就算你不透露,我們也要離開,這是必然的決定。」
說著,她轉身跨步欲走。
「為什麼?」身後的西英叫住她,小臉的表情猶然憤怒不解,「為什麼他選的是你不是我?」
「因為,」眼前的世界對她而言好燦爛,秦甄頭也不回的繼續往前走,臉上噙起了笑容,「我們至死不渝。」
☆ ☆ ☆
辦好休學的趙子透佇立在校門口等著她,深邃的眼底是滿滿的溫柔關注,像是在無聲的詢問她還好嗎?
秦甄微笑的走上前,將腦袋枕靠在他寬闊的肩膀,「我沒事。」
方纔他堅持陪她進去,她卻希望由她自己面對,因為真正困難的還在後頭。
先是學校的波濤洶湧,很快就會是她的家人了。
從前的趙子透不過是個花花公子,現在的趙子透卻是外表少不更事的一個十九歲高中生,還是世俗眼光反對聲浪最嚴重的師生戀,可以想見他們眼前的荊棘難纏,在走進教堂前又要面對多大的波瀾。
而明天就是他們的婚禮了,所以如果她連學校這關都過不了,又怎麼面對她保守的家人?
顯然趙子透腦海裡浮現的也是同樣的問題,那雙有力的雙臂環緊了她,給予她無比的勇氣,直到眼簾映入一個再熟悉不過的身影。
「戴溫哲?!」秦甄一愣。
他站在離他們十來步的距離,緩緩地正朝這兒走近,臉上的表情依然是溫文的微笑,只是眼底不難察覺那埋藏在他心中的些微落寞。
腳步愈是接近,戴溫哲的心中就愈是揪緊。
這兩個人在陽光下顯得那樣的耀眼登對,一點兒也看不出年紀的差別,唯一能感覺的是他們纏繞彼此的深沉愛意而已。
「……我該說些什麼?」他在兩人面前停步,笑容中雖有些苦澀,語氣卻是真摯,「祝福你們。」
不說白頭偕老,是因為他知道他們不久都將化為虛無。
君子有成人之美,秦甄對趙子透的愛讓他甘願放棄。
不過聽說,在天願為比翼鳥,在地願為連理枝,卻沒聽過一同化為雲煙朝霧的。
「謝謝你。」秦甄微微地紅了眼眶。
「該謝的是我。」
看著她不解的目光,戴溫哲淡淡一笑,「是你讓我體會愛情的悸動,更領略了愛情可以到達什麼樣的境界,這不是每個人都能有的美好際遇。至於你……」
目光落到趙子透身上,戴溫哲的笑容更深,「我也謝謝你,不管你當不當我是你真正的大哥,你都讓我體會了手足之情。這些對我而言,都是有生以來的第一次。」
趙子透眸光一閃。
他讓他體會了真正的手足之情,他又何嘗不是?
戴溫哲不僅沒有責備他篡奪了他弟弟的軀殼,更沒有怪他奪走他所愛的女子,徹頭徹尾沒有一句埋怨或責備,只因為他佔據著他弟弟的外殼,所以就把他當成真正的弟弟。
如果說秦甄讓他相信愛情,那麼戴溫哲讓他相信了親情;這兩個人讓他相信所謂的人性。
「謝謝你……大哥。」趙子透第一次吐出大哥兩個字是發自真心誠意,雖然只有無聲的唇語,但他相信戴溫哲已經聽進心裡。
無聲的話語果然烙進戴溫哲的眼底,他點點頭,再點點頭,心裡的激動無法讓他多說什麼,只能以手示意,緩緩地轉身離開。
望著車身馳開,也該是他們離開的時候,趙子透轉過身,卻發現秦甄怔怔地望著自己。
「他是五月生的,」一絲氣惱與尷尬頓時浮現在他眼底,「我是九月生的,叫那兩個字勉強不算太吃虧。」
秦甄咬著雙唇,眼底有著難以察覺的惶然,驀地纖瘦的身軀撲進他的懷裡,緊緊的將他擁住。
趙子透怔了怔,不明所以的也跟著收緊了雙臂,「怎麼了?」
「沒什麼。」她在他懷裡搖首,拚了命的將他抱牢,像是深恐他會突然消失不見。
方纔她看到的一定是幻覺!透不可能會在陽光下變成透明,不可能的!
他們明天就要步入教堂了,這一次再也沒有什麼能阻擋他們了。
他們一定要成為夫妻,一定要!
☆ ☆ ☆
如果說這個世界在轉眼間發狂了,這真的一點兒也不為過。
答錄機的紅燈連續閃爍不停,接二連三都是秦家人的抗議,於是秦甄拔掉了電話,更無視外頭不停傳來的敲門聲和叫喊聲,直到萬籟俱寂——
她和趙子透抱坐在沙發上,面前偌大的電視螢幕播放著他們借來的錄影帶「鐵達尼號」。
「出院後,我翻開日記,看見上面寫著我們初次相遇的情景,也發現了身邊的CD,於是我獨自去電影院看這部電影,卻發現自己一點兒印象也沒有,看到一半忍不住就跑了出來,後來等翻完了整本日記,才知道原來我們還沒來得及去看這部電影。」
「傻瓜!」他知道她一定是哭得淚眼汪汪的走出電影院,想到她的眼淚就讓他心疼。
「我一點兒也不傻。」秦甄笑著搖頭,「你說車禍發生的時候,音響裡剛好正播放著這首歌,不是嗎?當時迴盪在你腦海裡的歌詞,就是我心底的感覺。」
她喃念著,「不管是遠是近,無論你在哪裡,我相信你的愛永不止息,再一次你打開我的心門,進駐我心,我對你愛無止境……」
的確,那正是他和秦甄最好的寫照啊!
愛無止境……
趙子透眸中綻出溫柔的光芒,大手撫順她的長髮,望見她微微合起的眼瞼,知道她有了倦意,「你好好休息,明天才能做我最美麗的新娘。」
「不,別走!」秦甄睜開眼睛,小手拉回他剛站起的身軀。
他失笑,「婚禮的前一夜,新郎新娘是不能共處一室的。」更別說過夜了。
「別走!」但是她卻緊抱著他,就像早上在學校那樣堅持不放手,而那雙盈滿秋水似的美眸直視著他,裡頭的冀求讓他無從拒絕。
他不是不明白的,這段時間他的魂魄已經愈來愈輕,就像隨時要脫離戴邵恩的軀殼。
秦甄深恐再次失去他,他又何嘗不是?
「我不走。」他歎口氣,重新將她擁進懷裡,大手握住她的小手,「在踏進禮堂前,我寸步都不離開你,也不放手,行了吧?」
☆ ☆ ☆
「他在哪兒?」化妝師的粉撲還在臉上拍著,秦甄就急急的轉頭詢問。
「和你一樣在打扮。」一個同窗好友忍不住挑起眉,「你也太誇張了!戴邵恩才和你分開五分鐘,你就問了三次同樣的問題。」
「是啊!」另一個好友也笑著調侃,「你該不是怕他跟別的女人跑了吧?」
一堆女伴紛紛笑出聲,「你放心,秦甄,就算戴邵恩真的臨陣脫逃了,我們也一定會把他給捉回來的。」
秦甄勉強微笑,內心的憂懼卻無以言喻,更無法向每個人解釋。
方才要不是一堆人說他們必須各自換裝,硬是把他們給拆開來,她至今還會拉著透的手不放的。
怔怔地望著還殘留著趙子透餘溫的手掌,她強忍眼中閃爍的淚意。
她好怕,真的好怕呀!
方才鬆手的那一刻,她的心幾乎要跳出胸口,總覺得有什麼事情要發生……
「秦甄。」一個高大的身影忽地靠近她。
「戴溫哲?」
望著她眼中焦急的淚光,戴溫哲的瞳孔閃過瞭解的光芒,大手輕拍她的肩膀,安撫道:「我去邵恩那兒看著,我向你保證,他一定會在教堂的紅毯另一端等著你。」
☆ ☆ ☆
戴溫哲走進房間就見趙子透已穿戴整齊,是一襲嶄新的白色燕尾服,只是他高大的身軀靠在鏡子前面,臉色甚是蒼白。
「怎麼了?」不好的預感竄過戴溫哲心中。
趙子透轉過身,發白的臉色對他一笑,「沒什麼,時候到了?」
方才在鏡中有一瞬間他竟然看不見自己,還以為他已經平空消失了,老天!幸好戴溫哲的呼喚證明了他還存在。
外頭傳來結婚進行曲的音樂,戴溫哲遲疑的點頭,「是時候了,走吧!」
趙子透頷首,腳步卻未邁開,一雙深沉的眼睛嚴肅的直視著他,「答應我一件事。」
戴溫哲眼眸瞇起,直覺這是一個嚴重的托付。
趙子透深吸口氣,「答應我,不論我發生了什麼事,你都會好好的照顧秦甄。」
「什麼?!」戴溫哲一怔。他們不是已經說好……
「沒有人到冥界卻選擇蒸發人間的。」他搖首,眼中竄過痛楚,「讓她以為能同化為朝霧的說法,是因為我怕她固執己見,早我一步到冥界報到,所以才跟她一起編織這個謊言。」
「你……」
「我不能再那麼自私了。」眼中的溫柔軟化了趙子透繃緊的線條,「這幾天的相處就已經夠了,我已經覺得今生沒有憾恨。」
「子透……」
「我不能再拖累秦甄,她還有愛她的家人、她的人生,她應該好好的活下去!」他慘然一笑,「該蒸發人間的,只有我一個。」
說著,他認真的目光落到戴溫哲的身上,要索他的承諾。
戴溫哲回望他的眼神,不由自主的頷首,「我答應你。」
「那麼現在的我就別無所求了,」望著窗外溫暖的陽光,趙子透眼中噙起了笑意,「只希望我能和秦甄站在神的面前,共同許下相愛一生一世的承諾。」
戴溫哲呆怔的注視站在陽光下的趙子透,驀地甩頭,甩去視線異樣模糊的感覺。
怎麼回事?他竟然在方才眨眼間,看見子透在一瞬間忽然變得透明!
不!一定是幻覺。他不可能整個人變成透明的。
這一定只是他的幻覺而已。
☆ ☆ ☆
儘管認定那一幕只是幻覺,然而兩人一路往教堂的紅毯走去,戴溫哲卻依然牽住趙子透的燕尾服衣袖,像秦甄一樣生怕他會消失不見。
他向秦甄保證過的,子透一定會在紅毯上等著她,他不能讓她失望,她已經失望過一次。
踏上了紅毯,在牧師的面前站定,身為伴郎的戴溫哲終於鬆了口氣。
就算這場婚禮在定沒有秦家人的祝福,但只要這兩個愛侶互相在神的面前許下神聖的承諾,也就算得上完滿了。
伴隨著結婚進行曲的響起,新郎的就定位,手中抱著一束捧花的秦甄也出現在紅毯那端。
隔著數尺的距離,趙子透愛戀的眸子緊鎖著秦甄,遠遠地對她伸出了手。
秦甄眼中盈滿的驚惶終於消失無影,取而代之的是無比的堅定。
她無視身旁的所有人,一步一步穩定的走著,眼底只有他對她綻露的笑靨,和對她伸出的溫暖大手。
就只剩眼前一公尺的距離了,她很快就可以再握住他的手,在神的面前與他締結鴛盟。
老天待她何其厚愛,真的要讓她和所愛的人再次繫牢月老的紅線。
只是,就在她伸出的小手快要碰觸到趙子透之際,眼前的景像在忽然間變得模糊,他的笑顏變成澄澈的透明……
秦甄的笑容在瞬間僵硬。不!老天不會這樣待她的,不會!
「透……」她心急得亟欲往前伸的小手,猛然間落了空。
趙子透的笑容在眨眼間消失無影,就連戴邵恩的軀殼也消失在聖壇前。
圍觀的眾人發出不信的驚呼。
秦甄手中的捧花落至地上,玫瑰和鈴蘭的花瓣墜落一地……
「透……」嘶啞的嗓音破碎不堪,她亟欲奔出教堂的身軀被戴溫哲伸手拉住。
「秦甄!」他必須實現他對子透的承諾。
「放手、你放手!他不能就這樣拋下我。」
那雙轉頭望來的大眼沒有淚光,只有豁出性命的堅決,像是對他說著如果趙子透變成雲煙,她就一定要化成朝霧的篤定決心。
戴溫哲心中一悸,不自覺的鬆開手,怔怔地看著長長的白紗隨著她奔出的腳步拖遠……
☆ ☆ ☆
「對不起了,趙子透。」
一陣暈眩後,刺耳的高分貝從耳邊傳來,是久違的白無常。
趙子透睜開眼,發現黑白無常挾著他的雙臂在軟綿綿的雲霧間飛馳,底下的教堂像一個漸漸消失的小黑點。
他不禁一震,「秦甄……」他竟然在聖壇前再次拋下秦甄!
「來不及了。」黑無常望了他一眼,眼中有著些微愧作,「我們是很想幫你,不過誰也沒法預料,更無法控制這些軀殼使用的時間。」
「你的意思是……」他不信地望向兩張黑白臉龐,「我就要在人間蒸發了?」
黑白無常對望一眼,平板臉孔上的為難無言的證實了他的猜測。
「老天……」他頹然的抱住腦袋。
黑無常歎道:「你有什麼遺言想交代的,我們一定替你做到。」
「就算你想大發雷霆,對我們拳打腳踢,以洩你這些日子的怒氣,我們都會成全你的。」白無常愧疚的接口。
已經作好了挨罵、挨揍的準備,孰料趙子透卻像完全聽不見他們所說的話,一雙深沉的眼睛只是怔怔的望著雲端下的世界,即使底下明明什麼都看不見了。
「秦甄……」忽然間,趙子透英挺的面容遽然變色,掙開了他們,整個人趴在雲端上往底下大叫。
他聽見了、他真的聽見了!是秦甄的聲音,秦甄在叫他,他聽見她在叫著趙子透三個字。
黑白無常聞言先是一怔,也緊跟著變臉,頓住了飛馳。
雲端下真的傳來哀慟逾恆的叫聲,一聲聲呼應著趙子透對她的叫喚。
趙子透的名字赫然在雲端迴盪……
「糟了!」黑白無常心口頓時被恐懼揪緊。
老天,這樣哀慟的呼喚就算不能驚動天上的神仙,也要震撼地下的冥界了!
☆ ☆ ☆
「把趙子透還給我!還給我透……」
教堂外瘋了也似的哀聲呼喊,震驚了教堂裡所有的人,也震醒了戴溫哲。
「秦甄……」他急步往外衝,卻在教堂門口震驚的頓住腳步,呆怔的望著眼前的一切。
令他驚愕的不是秦甄發了瘋似的對著天地嘶喊的樣子,而是溫暖的太陽不知何時收斂了它的光芒,天上忽地出現一大片烏雲。
讓人不敢置信的是,那些烏雲隨著她愈見淒厲嘶啞的叫喚,聚合的速度竟然愈來愈快,最後一整片陰霾像是要將天地的連接點都給包圍起來,沉滯得讓人透不過氣,又詭異至極的吹來陣陣陰涼的冷風。
「把透還給我!趙子透……」
秦甄彷彿仍無所覺的對著天地大喊,一頭墨亮的髮絲在風中凌亂地飛揚,整個人像失了魂,又像是無比清醒,一雙美眸豆愣愣地注視著天上的某個定點。
猛然間,一道藍色的閃電自烏雲層中朝她劈來。
「秦甄?!」戴溫哲霎時心驚的撲身過去
☆ ☆ ☆
「快叫她住口!」黑無常驚恐萬分的跺著腳下的雲霧,「別再讓她喊下去了。」
「只怕來不及了,小黑。」白無常梗住了喉嚨。
腳下的雲氣像被墨水全數浸漬,變成層層密佈的烏雲,這是怨怒至極的徵兆啊!
實在難以想像這個陽間女子竟將愛情視作她生命的全部,這下恐怕連一在上的神仙都受到了召喚,更別說是冥界了。
而更令黑白無常心驚的是眼前的趙子透身上的變化。
「我……」趙子透震驚地望著自己身上愈見模糊的界輪廓。
他就要在人間蒸發了?!
若隱若現的氤氳開始在他體內蒸發似的冒出,就像他身邊的雲氣,已經分不出眼看他就要化作煙霧,而秦甄的呼喚卻還在他耳邊蕩漾……
望著身上冒出氤氳的地方變成全然的透明,先是雙腿,再來是手臂……
老天!他能感覺體內的氣力漸漸在耗失,他真的要消失了!
趙子透閉上眼睛,認命地接受蒸發的事實。
豈料一聲嚴峻的低沉喝斥,猶如閃電穿入雲霄——
「胡鬧!」
「冥王!」兩個黑白無常惶然驚呼,立刻噗通下跪。
冥王?
趙子透不由得睜開眼,望著雲霧中出現一名身著官袍的魁偉漢子,那張黝黑的威嚴面孔駭人至極,一雙精銳閃著綠光的眸子則有令人驚懼的瑩輝,想必這就是兩個黑白鬼口中的冥王了。
而冥王的身後跟著一名白面書生,手裡拿著伏誅筆和一本小冊子,像是書記官之類的隨從。
「冥王饒命、冥王饒命!」黑白無常嚇破膽的拚命叩首。
「還有膽子求饒?」
說著,那雙亮綠色的眼珠子一轉,定定瞪視身軀已經消失一半的趙子透,偌大的袖袍用力一揮——
趙子透就在轉眼間消失了蹤影。
「趙子透!」兩個黑白無常驚恐的叫出聲,以為他已經完全蒸發。
冥王轉回目光,冷哼一聲,「本王已讓時光倒回三年前,至於你們兩個……」
「屬下知罪!」兩個黑白鬼欲哭無淚,嚇得五體投地。
「知罪?哼!鑄下大錯還企圖蒙騙本王,簡直目無法紀,要是不將你們打入六——」
「冥王且慢!」一旁的書記官慢條斯理的開口,「念在這兩個小鬼沒有功勞,也有苦勞的份上,只消將他們再貶為小鬼,服滿勞役一千年即可,切莫因此將他們打入六道輪迴啊!」
「苦勞?」冥王氣惱的皺起黑眉,「他們兩個作惡多端,哪來苦勞之說?」
書記官拱手一揖,「冥王您只知其一,卻不知其二。這個趙子透雖然因為這兩個小鬼而飽受折磨,卻也在這些經歷中得到教訓,對人性重拾信任,您看到的只是惡因,卻沒見到後來的善果啊!」
「善果?」
兩個黑白無常也抬起頭,眼神雖然對書記官充滿感激,卻也同樣不解。
書記官淡笑,「稟告冥王,現代的陽世間流傳一句話是這樣說的:能夠愛是一種福氣,懂得愛是一種智慧。人生在世的意義也莫不過如此而已。這兩個黑白鬼讓趙子透參透了這個道理,說來這也是造了七級浮屠的功德啊!」
聞言,冥王沉吟了一會兒,終於頷首認同,凌厲的目光隨即落回黑白無常的身上,冷聲令道:「看在書記官的份上,本王就將你們再貶為小鬼。」
兩個黑白鬼感激得說不出話來,只能嗚咽的拚命叩頭。
「能夠愛是一種福氣,懂得愛是一種智慧……」冥王重複方才書記官所說的話,思索的注視雲端下的陽間,忽問:「既然如此,書記官你說這個趙子透值不值得再在這個人世間多待一段時日?」
「下官認為值得。」書記官微微一笑,「一年後趙家又添了個新成員,讓孩子一出世就遭受失怙之痛,倒不如讓趙子透再多待些時日,順便積點兒陰德。」
說著攤開掌管生死的小冊子,舔舔手中的伏誅筆做好了準備。
冥王輕歎口氣,果然允諾道:「那就再多給他四十年壽命,當是這些時日飽受這兩個黑白鬼折磨的補償好了。」
「下官遵旨。」
☆ ☆ ☆
大雨滂沱,倒掛在山崖護欄邊,撞毀整個車身的銀色敞篷卻奇異的有了一絲動靜——
趙子透咬牙的從碎裂的窗口爬出,身上的鮮血染紅了整件白色燕尾服,他奮力的爬到公路上,在大雨中吃力的喘氣。
他像是做了一場夢,但他知道不是。
他逃過一劫了!
因大雨而模糊的視線裡,他看見另一輛銀色敞篷的車頭也撞得稀巴爛,而小老頭的靈魂正好出竅,無力回天的從車窗中緩緩躺到地面上,狀甚安詳的閉著雙眼。
趙子透拂去頭上滲出的血跡,伸手探進碎裂的車窗,取出行動電話。
此時此刻,再也沒有什麼比打電話給秦甄更重要的事了。
淋著大雨,他無力的倒坐在地上,強忍著痛楚聽著嘟響兩聲,彼端終於傳來秦甄輕柔卻焦急的嗓音——
「透,是你嗎?透……」
「是我……我愛你!」
彼端忽然失去回應,不多時就傳來秦甄激動的啜泣聲。
「別哭……含羞草,」趙子透噙起微笑,在真正昏厥過去之前,再一次確定的告訴她,「我真的愛你……真的真的很愛你……」
☆ ☆ ☆
他知道自己置身在醫院,閉著眼卻能感覺燈光不停閃爍,周圍人影幢幢,人聲喧嘩。
而一個男人溫和堅定的嗓音,驚醒了他被麻醉的神智——
「戴溫哲。」睜開眼簾,看清眼前的醫師面孔,他伸手揪住他白袍的衣袖,激動的喊出他的名字。
「我、我認識你嗎?」溫文的面孔掠過一陣驚疑,怎麼也沒料到這個病人會在麻醉過程中轉醒,還好像認識他似的。
奇怪的是,他竟也覺得這個趙子透彷彿似曾相識。
「認不認得我都不要緊,重要的是,」趙子透露出虛弱的微笑,在再次昏迷之前,用力捉緊他的手臂,這是他唯一能補償戴溫哲的事了。
「三年後的四月二十一日,千萬別讓戴邵恩出門,如果你不想失去這個弟弟的話。」
☆ ☆ ☆
一個月後
「透,今天真的有好多事要忙啊!我們過幾天再去好不好?」
好不容易等到他車禍受的傷完全痊癒,眼看明天就要進教堂結婚,周圍的親友忙成一團,一早他卻硬把她拉出門,說是要去廟裡拜拜。
「不能過幾天,一定要今天才行。」趙子透異常堅持。
秦甄實在不明白為什麼一定要今天去拜拜,卻只能依順的跟著他的腳步。
跨著大步,終於望見眼前的廟宇,他這才浮現笑容,「到了!」
聞言,秦甄抬起了頭,一雙美眸卻忍不住瞪得老大,「這,城隍廟!」
原以為透要帶她去的是月下老人的小廟,哪知竟然是一座城隍廟!
「一點兒也沒錯,城隍廟。」他笑道。
她訝然不已,「可是城隍廟不是拜鬼的嗎?」
在結婚前拜鬼?她可沒聽說過這種習俗。
「我們的確是來拜鬼的。」找不著冥王廟,想來黑白無常在的地方,冥王也就在了。
身旁的秦甄呆了呆,忙不迭跟進廟裡。
拜就拜,反正透一定有他的道理。
手裡捻著香,她跟著他一臉虔誠的拜著眼前的城隍爺,然後插上香爐。
望著壇前的香煙裊裊,而趙子透深邃的眸子凝視著分立兩旁的黑白無常,不知在想些什麼的沉默著,她不由得靠上他寬闊的肩膀,也靜默不語。
有人說與死亡擦身而過會改變一個人的想法和人生觀,發生車禍逃過一劫的透似乎也是如此。
她不知道當時的他經歷了什麼,卻能感覺到他這些日子來的轉變。
他似乎變得更珍惜她,有時半夜醒來,她甚至發覺他會清醒的溫柔的望著自己,眼底像是有著無比的眷戀。
而除了工作外,他一改從前,把所有的時間都花在她的身上,還把行動電話裡所有的女人資料都給刪除,證明他不再留戀其他的女子。
令人訝異的轉變就連她的親人都覺得吃驚,而原本反對的聲浪現在也都變成支持,這是最令她感到欣慰的地方。
再也沒有什麼能比親人真誠的祝福,讓她更感動的了。
「含羞草。」趙子透低沉的嗓音打斷她的思緒。
「什麼?」她溫柔的輕應。
「如果,我是說如果,如果有一天我化作了雲煙,你會怎麼辦?」
「雲煙?」秦甄噙著笑容,不假思索就道:「那我就化成朝霧,永遠陪伴在你的身邊。」
話剛出口,她不禁遲疑的愣了愣,「奇怪,這個台詞好像好熟,我是不是在哪兒聽過?」
他聞言笑得胸腔震動。
含羞草就是含羞草,就算忘了那三年的經歷,與他生死相隨的心意卻完全沒變過。
「你笑什麼?」秦甄嬌嗔的瞪他,不滿他最近老問她一些奇奇怪怪的問題,然後因為她的答案而捧腹大笑。
「沒什麼。」他笑著將她擁進懷裡。
「透。」她在他懷裡輕歎一聲。
「嗯?」
「不知道為什麼,我總覺得不久之前我好像做了一場夢,夢裡的自己過得好累好累似的。」
趙子透霎時止住笑,溫柔的輕吻她的髮際,「一定是最近準備婚禮,把你給累壞了。」
就讓秦甄忘了,他可不希望那三年的痛苦記憶還留存在她的腦海裡,他一個人獨自保有這個秘密即可。
至於來生變成對方的哪一部份?他覺得這個心理測驗實在太蠢了。
可不是每一個沉睡的情人,都像他這麼幸運能甦醒過來,而他已經決定要當她不可或缺的左右手。
在這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