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一言九鼎,現在的他還真想被九個鼎壓死算了!
趙子透陰沉著臉,午休的鐘聲剛響,他就出現在秦甄的眼前。
「邵恩!」太好了,她也正想找他。
「走,吃午飯去。」過去的習慣使然,他不自覺就拉起她的手。
「午飯?」秦甄愕然的注視捉握她的大手,心中一悸,「不,我不吃午飯的。」她下意識掙脫開,為的是週遭的目光,人言可畏啊!
「對不起。」他這才發覺自己下意識的動作,不禁有些懊惱,「你的胃不好,不能不吃三餐。」
秦甄呆了呆,「你怎麼知道我胃不好?」
「呃,看你的臉就知道。」老天!他差點又露出了馬腳。
「臉?!」
他隨便掰一個借口,「人家說瓜子臉多半是因為餓壞了,所以我猜你的胃一定不好。」
秦甄更呆,反問他,「有這種說法嗎?」
「有,走吧!」這次他不捉她的手,卻硬拎起她的衣袖。
她發覺自己根本沒有拒絕的餘地,他的力氣大了她好幾倍。
本來還擔心會不會碰見其他師生,幸好他帶她去的餐廳離學校有一段距離。
「你覺得他怎麼樣?」用餐間,他忽然沒頭沒腦的問了一句。
「他?」秦甄愣了一下。
「戴溫哲。」趙子透的語氣有絲不耐。
「他是你大哥。」秦甄很難習慣他和兄弟撇清關係的說話方式。
「隨便。我問你看到他的感覺如何?」他以一雙深邃的眼睛望著她,像是要看清她眼裡的答案。
兩人靠得很近,她的視線落在他臉上,第一次發覺他的睫毛極為濃密修長,在他的眼下映成一道深深的陰影。
他實在是一個相當好看的男孩。
除去一身小混混的裝扮,頭髮也稍事修剪後,那張光滑的臉龐不像一般學生長滿了青春的痕跡,端正深刻的五官俊朗,眉宇間還有一股說不上的傲然精明。
奇怪的是,和他相處的感覺讓她異常的感到自然熟悉,不像師生,倒像是平輩,而這樣熟悉的感覺這幾天在她的心中一直縈繞不去,讓她動不動就想起他。
早在初見的第一眼,她就明白這個學生是很不一樣的,也許,就是因為不一樣,才讓她覺得特別的放心不下。
「你認識她?」決定不管他無厘頭的問題,她歎口氣提出自己心中的疑問。
「誰?」那雙長睫毛顫動一下,精銳的眸光詫異的投注在她臉上。
「西英。」她昨天可沒忽略那女孩憤恚的眼神,直覺事情沒有那麼簡單。
趙子透瞬即露出淡漠的笑容。他早該知道的,秦甄雖然單純,但冰雪聰穎,西英那眼神逃不過她的眼睛。
「我問的是……」
「先回答我的問題,我就回答你的。」她學會他之前的談判模式,很快就回敬給他。
趙子透的笑容擴大,讓秦甄不得不再次發覺他的笑容很……令人心動的炫目。
或許,西英是喜歡他?
不知為何,這個可能性忽然讓她覺得心中一緊。
「我不認識什麼西英。」冷淡的字句從那張薄唇沉穩的傳出。
秦甄覺得心中的一塊大石落下,有股鬆了口氣的感覺。
這一定是因為她不希望他轉換環境又和幫派扯上關係的緣故。
「她是誰?」
「裔華最棘手的問題學生。」秦甄微蹙起眉回答,「也是某大幫派老大的獨生女,據說她也在學校自立幫派,裔華的問題學生都歸她所管,而學校迫於黑幫勢力,也對她束手無策。」
「是嗎?」
這麼說來,顯然他是惹了不該惹的人物,不過,他才不在乎會招來西英什麼樣的報復,他在乎的是——
「回到方纔的問題,你覺得戴溫哲怎麼樣?」
秦甄歎口氣,「身為老師只需對學生負責,對家長通常是沒有感覺的。」說著,她質疑的挑起眉,「為什麼這麼問?你希望我對他有什麼感覺?」
他深邃的眼神彷彿掠過什麼,敷衍的笑了笑,「沒什麼,只是想確定我和他真的不同。」
「你們當然不同。」她頷首,「這個世上本來就不可能有人相同。」
「是嗎?」趙子透眼中閃過某種異光,幾乎隱忍不住說出實情的衝動。
但是,說他是趙子透有誰會相信?另一個精神病患嗎?
他氣悶的掏出口袋中的煙盒,冀望尼古丁能安撫他又躁動起來的情緒。
「邵恩……」秦甄的聲音愕然消失,美眸震驚的注視他手中的紅色煙盒。
大衛杜夫?!
瞧她看得怔忡,他才猛然憶起他學生的身份,不禁訕笑,「通融一下,現在不是在學校,你當沒看見就行了。」
她臉上的震驚難褪。
令她觸目驚心的並非是他抽煙的舉動,而是他抽的是大衛社夫,而他點煙的動作是她恁般熟悉的,就像她在日記上寫的那樣,透總是習慣腦袋微傾,將手中的打火機湊近香煙,抿起的嘴角是似笑非笑的弧度……
「我們說到哪兒了?」
她倏地回神,拉回沉浸在過去的魂魄,卻猶能感覺心臟在她胸膛間急速的跳動。
不!她不能什麼都聯想到透,尤其是對學生。
香煙的品牌當然可以雷同,而他點煙的動作也是可以相似,她不能在自己的學生身上找尋與透相同的影子啊!
「我說,」她的聲音忽然啞,一會兒,才勉強找回平穩的語調,「我不希望你和西英扯上關係。」
「為什麼?」他犀利的眼睛盯視著她。
「因為老師對學生的關心。」秦甄深吸口氣,告訴自己真是這樣想的,「你過去曾經涉入幫派,我不希望你轉學後又陷入同樣的境地,我想拉你一把。」
那張俊朗的面孔若有所思的注視她半晌,忽然間扯開了笑容,而笑容裡有種她形容不來的感覺,像是……悲傷?
她不自覺的心中一揪,「你笑什麼?」
趙子透苦笑的搖頭。因為老師對學生的關心……
天知道他到底巴望她回答什麼?現在的他們的確只有普通師生的關係呀!
忍不住心中的衝動,趙子透伸出大手,像拍小女孩似的輕輕拍撫她的腦袋。
秦甄霎時僵住了身子。
這也是她所熟悉的……透常有的動作!
這不該是屬於師生間該有的親密舉止,更不該是比她小的戴邵恩該做的……
可是,為什麼她不躲開?她的心又亂成一團,身軀就像泥塑的僵住。
「說到老師對學生的關心……」趙子透沒放開手,臉上卻噙著令人費解的笑意,「還記得我們的約定嗎?」
「約定?」大手的溫暖令她心跳劇烈,神智也不夠清醒。
「條件交換條件,要求交換要求。」他加深了笑意,「我這次的要求是要你當我的家庭教師。」
「家庭教師?我!」這次秦甄聽清楚了,也清醒了,還感到大大的錯愕。
「你看過我滿江紅的成績了。」趙子透淡淡一笑的收回手,「你想幫我考上大學的,不是嗎?」
「可是——」她愕然的搖著頭,「外面明明有那麼多的補習班,你身邊又有許多熱心的老師,而且,我只是個心理輔導師……」
「我只要你!」一句話否決了所有的可能性,「這麼多人,我只要你!」
她忽然覺得胸口像是被什麼異物壓住,震驚得說不出話來。
什麼只要你?她哪兒來這麼大的影響力,戴邵恩是不是把她神化了?
「別拒絕我。」他以祈求的表情軟化著她,「戴溫哲會付你薪資,只要一個星期三天,六個小時,不會妨礙你太多的時間。」
「可是……」他的表情害得她不知說什麼好。
「看看你對我的影響力,」趙子透指指自己的頭和身上全新的裝扮,刺激她道,「如果你不答應,我就回復原樣。」
「不!」秦甄衝口而出。
話一出口,就見他泛起了笑容,她實在不得不懷疑自己是不是落進了某種邪惡的圈套。
她歎口氣,默認了。
這招算什麼呢?威脅?可是,舉凡能被人威脅的原因,是因為太過在乎一些事物。
那麼,她太過在乎的是什麼?
秦甄不禁一怔,呆呆的注視面前俊朗的笑臉。
不!她立即在心頭甩去這樣的想法。
只是老師的責任感在作祟罷了,她不可能真的太在乎戴邵恩,不可能的!
「你答應了。」他在笑,笑得好不得意。
發覺自己真的拿他莫可奈何,她只得點點頭,「我答應你,可是別忘了你也必須答應我一件事。」
「洗耳恭聽。」趙子透的笑意咧到了耳根。
「我要你——」美眸的視線落到他的口袋,讓他的笑顏為之一僵。「戒煙。」兩個字如他所料的吐出。
不!將她拱手讓人就夠便宜戴溫哲了!打死他也不願為他再戒掉陪了他十幾年的好朋友。
「我已經十九歲了,我有權……」
「你的確有權。」秦甄微微一笑,二話不說起身就走。
戴邵恩足以勾起她性格中的邪惡本質,不,該說是這樣的邪惡是會傳染的。
她的方法奏效了,因為他在她身後立刻變臉。
「等等!」
她依言駐足,約莫過了一秒,才緩緩轉身面對那張咬牙切齒的面孔。
「我戒!」不情願的聲音從他牙縫中迸出,像要殺人似的,「等這一包抽完。」
☆ ☆ ☆
她知道這所貴族學校的學生家境優渥,不過,戴家的宅邸倒稱不上豪華,只是寬敞明亮,簡單的佈置讓人放鬆,唯一特殊的是那片廣闊的前院,種植了四季如春的花花草草,放眼望去,猶如置身在大草原。
戴溫哲停妥車,傾慕的眼光停佇在她被風吹起的烏亮秀髮,「我母親從前喜歡園藝,這些都是她的傑作。」
他已經依照邵恩教他的,到秦甄的住處去接她過來,卻不知道下一步該怎麼做。
秦甄能感覺到,戴溫哲即使說著母親的事,那雙投注在她身上的目光仍然是極其愛戀,叫她不由得感到窒息。
她不得不別過頭,分散他的注意力,問道:「邵恩呢?」
「應該在書房等著了。」
「那……」她轉身想走。
「秦甄!」戴溫哲不經大腦,衝動的捉住她的手。
她震驚的轉回頭,發現那張斯文的臉孔紅得像關公。
他知道自己失態了,卻無法不看著她,更無法壓抑自己心中激盪的熱情。
邵恩教過他一切要慢慢來,對秦甄這樣的女人要溫火慢燉,可是他忍不住。
「我喜歡你。」這是他第一次這麼衝動,也是第一次向喜歡的女人表白,「現在只是喜歡,但我知道很快就會變成愛了。」
「你……」面對這麼突如其來的告白,叫秦甄無法招架的紅了臉。
「別這麼快拒絕我。」他激動的喘著氣,雙眸熠熠發亮,「我不知道你怎麼想,但我從來不曾對一個女人這樣動心,給我一次機會,答應我你會考慮。」
「我——」
看出她眼中的驚惶,戴溫哲驀地清醒,知道自己嚇壞她了。
他尷尬的迅速鬆開她的手,看著她往後倒退兩步,很明顯的擺出捍衛的姿態,不禁懊惱的伸手爬過自己的頭髮。
「對不起,我太心急了,邵恩說過要慢慢來。」他開始自責自己沒聽戴邵恩的話。
「邵恩?!」
老實的戴溫哲紅著臉承認,「我沒有追女孩子的經驗,所以拜託邵恩當我的軍師。」
「軍師?!」秦甄愣愣的重複,忽然間弄明白這一切,兩道怒焰即刻飛進她的眼簾。
☆ ☆ ☆
一壺熱玫瑰花茶,一盤廚子親制的小西點,這是秦甄最喜歡的搭配。
一切都已準備妥當,趙子透敞開窗戶,發現在樓下前院佇立的兩人。
秦甄背對著他,他看不見她的表情,卻能感覺她的背脊僵硬;而戴溫哲不知在對她說些什麼,表情十分的尷尬。
不一會兒,兩人就一起走進宅邸。
發生了什麼事?他嗅到一絲不對勁的味道。
趙子透擰起眉,聽著樓梯玄關傳來的腳步聲,那是他熟悉的,不過其中滿含慍怒。
傳來的輕輕叩門聲,不知是不是他過分敏感,感覺上像是壓抑著怒火。
開門的那一剎那,他已經做好心理準備,望著她冷靜的面孔,不難察覺那雙大眼中暗暗潛藏的洶湧,即使表面上一切平靜無波。
「上數學還是英文?」他靠坐在椅子上,故做輕鬆的看她。
「國文。」秦甄走向窗口,望著窗外可見的青綠,試著平息內心的怒火。
「國文?」他不記得國文也在補習範圍內。
「今天要上的這一課,叫做誠信的重要。」
「我不記得有這一課。」
「你最需要這一課。」她深吸口氣,終究隱藏不住怒意,直呼他的全名,「戴邵恩,我不習慣曖昧不明的情勢,更不希望有任何我不知情的計劃在暗中進行。」
趙子透聳聳肩,「我不明白你的指控。」
秦甄氣極的揭穿他,「你要我替你補習,不是真心為了考大學,而是替你大哥作嫁,讓他有正當的名目來追求我。」
他早該想到那傢伙沉不住氣,他瞇起眼。
「他向你表白了?」他知道他大可以撒謊,說這其實是一舉兩得的事情,但他不想。
「你承認了?」
「承認什麼?」
「承認你……」她一時語塞,形容不出自己的感覺。
不知為什麼,她覺得既忿怒又難過,還隱隱有種被背叛的感覺。
背叛?為什麼她會覺得被背叛?戴邵恩是她的什麼人?他們的交情已經到了這樣的程度了嗎?
難道就為了他所說的我只要你嗎?
「你認為我欺騙了你。」他替她接口。
「你承認了?」換她瞇起眼質問他。
他冷笑起身,「我不認為我幫戴溫哲追求你是卑劣的欺騙行為。一個男人喜歡一個女人,所以用盡各種方法進行追求,這原就是人類延續生命的進行曲。」
「你——」她被他說得啞口無言。
「你想說什麼?該不是想說你心裡已經有了另一個人的存在,所以根本容不下戴溫哲了?」
「你——」被識破心思的秦甄漲紅了臉。
他在譏諷她,可惡!他明明知道透對她的重要性,明明知道她努力了三年的時間……
那雙炯銳的視線忽然落在她的手腕上,「那是趙子透送你的手鏈吧?你一直戴在手上。」
秦甄下意識立刻將手放在身後,「不關你的事!」
「是不關我的事,可是,他都死了三年了,不是嗎?」他眼神批判的看著她,毫不留情的,「你周圍的人是不是太保護你了?所以才讓你到現在還看不清楚事實?」
「事實?」她微微變臉。
「沒錯!人家趙子透說不定早就在九泉下另結新歡,只有你這個呆子還在這兒眼巴巴的,希望回復對他的記憶,還把其他男人的追求視作蛇蠍,你說你是不是神經有毛病?」
「神經有毛病!」他竟敢這麼說她。
「不僅有毛病,還非常的可笑。」
「可——笑?!」秦甄的雙頰由紅暈陡地轉成蒼白,被他逼退數步。
「不是嗎?三年都戴著這條手鏈。」他冷酷的捉握住她的手腕譏諷道,「一個二十四歲的女人陷在對死去愛人的追慕裡,無法自拔,把自己當成悲劇女主角不說,竟然還說什麼旁人無法瞭解的蠢話,簡直可笑到極點了!」
「住口!你沒有資格這樣說我。」激動的紅光再次沖刷秦甄的小臉,那雙被他緊握的小手不知何時竟往他的臉上揮去——
他及時捉住她揮來的小手,不改嘲諷的冷笑出聲,「惱羞成怒了就打人!到底是誰的心理才該受輔導?誰才是真正的迷途羔羊?老師。」
「放開我,」她過度氣憤的掙脫他的掌握,不意卻扯到手上的銀鏈——
「含羞草……」秦甄不信的啞了嗓音,望著含羞草在半空中斷裂成兩半,有如慢動作的掉落在地板上。
☆ ☆ ☆
「秦甄?發生什麼事了?我送你回去!秦——」
秦甄紅著眼眶衝出戴宅,完全對戴溫哲置之不理,他不禁大吃一驚,連忙衝上樓去找戴邵恩。
「邵恩,你到底對她做了什麼?秦甄紅著眼睛……」
「閉嘴!還輪不到你來質問我。」
趙子透的脾氣遠比他所想的暴躁,轉過身的表情簡直稱得上是風雨欲來。
可惡!說什麼她有毛病,真正有毛病的人是他才對。他根本不想傷害她的,但他就是做了。
而且想不傷害秦甄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啊!
他要從過去的泥沼中拉她一把,而在那之前,他不知道自己還得傷害她幾百次、幾千次……
「你到底對她做了什麼?戴邵恩!」戴溫哲被他的火氣弄得怔愣,緊跟著心中也浮上難得暴漲的怒火,甚至還握起了拳頭。
趙子透佈滿陰沉的雙眼轉向他,臉上忽地露出陰森的挑釁笑容,「怎麼,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獃子,你想為她出氣不成?」
「可惡!」戴溫哲毫不考慮的就揮去一拳。
「正好一肚子氣沒處發!」趙子透冷笑一聲,閃過他的拳頭,回給他重重的一拳。
不擅打架的戴溫哲身子搖了搖,突然大叫一聲衝上前抱住他的身子,採取蠻幹的方式。
兩人隨即就在地上摔扭成一團,拳頭互相在對方的身上不停揮落……
好半晌,趙子透才氣喘吁吁的直起身,瞪視著地上已經陷入半昏迷的戴溫哲。
頭一次他不得不承認愛情的力量太驚人,他竟然花了十分鐘才制伏這個不會打架的瘋子。
而戴溫哲癱平在地上,怎麼也爬不起來,佈滿血絲的眼睛瞪著天花板,忽然間發出怪怪的笑聲,「這是我們第一次打架。」
「那又怎樣?」趙子透悻悻地問。
「也許我們早該好好的打一架。」戴溫哲閉上眼歎息,「這樣才比較像兄弟。我覺得我們愈來愈像兄弟了,邵恩。」
兄弟……
趙子透冷冷的抹掉嘴角的血絲。
他明明討厭這個名詞的,為什麼卻愈來愈無法討厭這個名義上的大哥?
為什麼戴溫哲不像他大伯那樣狡獪?卻像秦甄一樣單純得沒有心機,也完全不需要防備,讓他找不到理由憎厭他,更讓他沒有理由不把秦甄托付給他,簡直可惡!
爬不起來的戴溫哲,仍固執的追問究竟,「你說,我和秦甄……我是不是沒希望了?邵恩。」
趙子透霎時陰沉了臉,「不,她只是需要時間。」
「時間……」
「沒錯。」他壓低嗓音,不讓心中莫名的痛楚外洩,「她一定會想清楚的,給她一點時間。」
也給他一點時間。
趙子透閉上眼睛。老天!現在的他愈來愈不冷靜理性了,事情的發展也不如他先前所計劃的那樣順遂,他到底是怎麼了?
嫉妒就像螞蟻咬嚙著他的心,讓他覺得苦不堪言。
難道,他在死去之後才愛上秦甄嗎?
世事不可能會這麼荒誕的!
☆ ☆ ☆
為什麼所有人都無法瞭解她對透的眷戀!為什麼就是不允許她這樣專一的對透?為什麼就連戴邵恩也……
秦甄擁著照片傷心落淚。
為什麼她覺得戴邵恩應該是特別的,應該是要瞭解她的?所以,她才會覺得他背叛了她?背叛?她老是覺得他背叛了她。
淚水一波接一波,似乎永遠沒有乾涸的時候。
她的含羞草再也連結不起來了!而且就算黏合了,也不再是它原來的模樣。
都是戴邵恩害的!她再也不管那個問題學生的死活。
一陣風鈴的輕搖驚動了她。
是誰?還沒天亮就來找她?
秦甄抹去眼淚,走到大門前,從魚眼看見一個高大的人影。
戴邵恩?!
「我知道你在裡面。」他從門縫中看見有影子晃動。
「我不想見你。」老師有權利拒絕學生來訪,雖然住址是她自願給的。
「那我等到天亮,等你願意開門為止。」他沉聲道。
不出兩秒,大門就霍地打開,秦甄懊惱的站在門前。
她知道他真的會等到天亮,戴邵恩和趙子透一樣固執,也一樣說到做到。
「不請我進去?」他淡淡的扯開嘴。
「你——」她聞聲抬頭,這才發現他的臉上青一塊紫一塊,不禁愕然,「你怎麼了?又打架了?」
「沒事,對方的傷勢比我更嚴重,你待會兒就可以看到了。」他譏諷的笑著,不在乎扯動臉上的傷口。
「難道是——」望見他默認的眼神,秦甄呆愣的問:「你和你大哥打架?」那樣的文弱書生也會有粗暴的時候?
趙子透諷刺地笑說:「你哭哭啼啼的跑出去,他以為我冒犯了你。」
秦甄咬著唇,不發一語。不能回報的深情,叫她又能說什麼好?
見她沒有邀請的意思,趙子透側過身子,自顧自地走進這幢原就屬於他的房子,見到裡頭佈置沒有任何更動,一切都維持原樣,不禁心一沉。
他早該知道的,從她還戴著那條手鏈就可以聯想到,所有屬於他的東西都不會有任何改變。
他知道自己應該心情凝重,只是不知為什麼,他發覺自己竟有絲雀躍。
難道是因為她依然只屬於他?
等等,趙子透,別忘了你重回陽間的目的是什麼,你是來將秦甄托付給另一個男人的。
一個鬼魂是沒有自私的權利的。
想到黑白無常之前所說的話,趙子透的心猛然一抽,立刻丟開所有不該再有的遐想,沙啞的對她開口,「手鏈呢?」
不待她回應,他已先瞧見握在她手中的銀製品,直接伸手搶過。
「你——」秦甄怔了怔,看著他掏出口袋裡的黏膠,替她黏合斷成兩半的含羞草。
他在天亮之際趕到這兒來,就是為了替她黏手鏈?
這麼說,邵恩也一夜未眠?
他黏好斷裂的層面,將手鏈交還給她,「回復原狀了,只是不能再戴在手上。」
就像他重回這個人世,卻不能再將她佔有一樣。趙子透表情陰鬱的甩開遐想。
秦甄接過手鏈,怔愣地注視那張面孔。為什麼她覺得他在說這些話的時候,感覺像是在暗示什麼?
「對不起。」他打破沉靜。
她咬著唇不語。
她知道這句對不起有多難開口,戴邵恩和透在很多方面是很相像的,例如他們的固執總讓他們不輕易認錯,也總不認為自己有錯。
或許就是不輕易,她發覺自己已不由自主的點了點頭,就像她永遠會原諒透那樣。
「戴溫哲是一個好男人。」他忽然重拾昨夜未完的話題,沉聲道,「給他一次機會。」
她詫異地抬起眼瞼,「昨天的爭執還不夠嗎?」
「我不是來找你吵架。」
秦甄深吸口氣,「既然如此……」
「就算你心裡依然存在著另一個人的影子,那又如何?」趙子透打斷她。
她震驚抬眼,聽他冷冷地說下去。
「戴溫哲不是三歲小孩,更何況,在愛情的世界裡,誰不是愛得遍體鱗傷?你不必害怕傷害了他。」
「我不能這麼自私,這對戴溫哲也不公平。」在前情未了的情況下,要她去愛另一個人,她做不到。
「愛情本來就沒有公平可言,你根本不是不能,而是不敢。」
「你——」她愕然的睜大眼。
「你不敢,你怕你會真正愛上戴溫哲,這才是你拒絕的理由。」
「你在胡說什麼,這簡直太荒謬了!」還說他不是來找她吵架的,現在不就又莫名其妙的指控起她。
「一點兒也不荒謬,你害怕愛上另一個男人,最後證明在你心中其實有人可以比趙子透更重要,所以才極盡所能的逃避。」
「你胡說!」秦甄被他不實的指控激怒了,「在我心目中,沒有人可以比透更重要。」
「是嗎?」趙子透心中一陣悸動,卻暗暗咬牙,「那就試試看。」
「什麼?」她怒火高熾。
「沒有人可以比你的透更重要,不是嗎?」冷冷的笑意泛在他滿是嘲諷的嘴角,「既然如此,和戴溫哲從朋友開始有什麼好畏懼的?試試看啊!看你愛的到底是死人還是活人。」
她驀地咬住雙唇,知道自己又落入了陷阱。
為什麼戴邵恩像透一樣總是知曉她的弱點,讓她變得容易擺佈?
可惡!她一向由人去說,並不需要身任何人證明什麼的,不是嗎?
只是為什麼此時此刻她無話反駁,甚至還有些躍躍欲試?覺得只要證明她無法再愛上其他男子,就可以讓所有人相信她對透的愛,又或者真的證明她對和透的愛是別人無法動搖的……
趙子透熟悉這樣的表情,那雙美眸中的倔強很明顯,就像她當初排拒眾人,堅持嫁給他的時候一樣,這表示她的心中自有決定。
而她的決定……他眸中迅速閃過一道痛楚。
為什麼明明是他推波助瀾,但只要想到水到渠成四個字,他的胸口就異常發悶的難受?
門口傳來一陣風鈴輕脆的聲響,劃破兩人之間沉默的詭譎空氣。
「他來了。」趙子透不由得握緊拳頭。
「你——」秦甄呆了呆,不明白他為什麼忽然轉身往後走。
「我從後門離開。」拋下話,他大踏步邁開。
他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卻不能確定自己能不能承受,尤其是親眼目睹。
走經從前的臥房,桌上一張他的照片讓他不由得頓步。
擺在他照片前的是——
伏特加和大衛杜夫?!
他當然知道秦甄是煙酒不沾的,那麼這些是……為他準備的!
冷銳的眼眸頓時掠過百感交集的複雜情緒,最後聚合成深入骨髓的痛楚。他明白了……終於明白這樣的痛楚——
他愛她,老天!他真的愛上他的含羞草。
可是為什麼是在他死去之後才讓他明白?為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