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熾被送進手術室已經三個鐘頭了,方舞等得憂心如焚,她不要他有事,他也不能有事,絕不能!
這一切的禍端都是她造成的,如果她沒去親近黑熾就沒事了,他就不會躺在手術台上,不會為她擋那一槍,也不會血流成河……
驀地,手術室的燈「啪」地一聲熄了,方舞驚跳起來,她奔向被醫護人員推出手術室的黑熾。
「醫生,他怎麼樣?」她紅著眼眶,焦急地看著主治醫師,剛才她已經哭了很久了。
「沒有大礙。」醫生淡淡地道。「沒傷及心臟,子彈已經取出來,多休養些時候就沒事了,沒有意外的話,麻藥退了他就會醒。」
方舞終於放下心中大石,她淚水漣漣,頻道:「謝謝你!醫生,謝謝你!真的很感謝你……」
黑熾被推往病房,方舞亦步亦趨地跟上去,她小心翼翼地守在他床前,一步都不敢離開。
凝視著他平靜的面孔,她從來沒看過黑熾像此刻般的平靜,過去他總是冷著一張臉,否則便是一副懾人的面孔,叫旁人不敢親近。
她沒想到黑熾會替她擋了那一槍,她可以妄自解釋為,他也還愛著她嗎?可以嗎?
哦,她不敢回答,也不敢聽黑熾的回答,他一直是那麼冷酷的人,又怎麼會對她有餘情;況且,她還傷害了他,將他傷得體無完膚,他不可能寬宏大量地原諒她對他做過的事。
方舞守在黑熾床邊,她一逕地流淚,回想她蓄意親近他的一幕幕:他所受到的傷害,她更是心如刀割,豆大的眼淚模糊了她的視線。
「答答」的高跟鞋聲響在長廊外由遠而近,驀地,病房的門被推開了,秦芷商走了進來。
「小舞?」秦芷商疑惑地看著完好無恙的方舞。「你不是出車禍嗎?有沒受傷?」
晚上秦芷商參加一個重要的商業聚會,突然接獲秘書的通知,秘書轉告她,警方在無人公路發展方舞的車,且有緊急煞車及撞擦的痕跡,他們循線直到方舞已被救護車送進醫院,因此她匆匆趕來。
方舞擦掉眼淚。「秦姨,別擔心,我沒有車禍,只是出了點小意外。」
「他是——」秦芷商看著床上裹著紗布的男人,那刀削似的俊挺側臉令她覺得眼熟。
「黑熾。」方舞接口。
秦芷商的眼睛瞬間亮了起來。「他怎麼會在這裡?」
「他——」緊緊咬住唇,方舞再度哽咽。「有個人在公路中間攔住我,要殺我,黑熾替我擋了一槍。」
「哦,是嗎?原來是如此。」秦芷商露出一抹笑容,讚許地緩緩點了點頭。「能令黑熾甘心為你死,小舞,你做得很好。」
秦芷商誤解了她,她認為方舞正將功贖罪,在戴罪立功,她也認為方舞直到現在仍是站在她這邊的。
「秦姨……」方舞蹙起眉心,在考慮該用什麼字句告訴秦芷商才好,她愛黑熾,但她同樣不願讓秦芷商不快。
「什麼都別說。」秦芷商冷笑兩聲。「小舞,等他醒來之後就離開他,讓他痛苦,讓他萬念俱灰,讓他痛苦地走上絕路。」
「我不能這樣做,秦姨!」方舞拚命搖頭,如果她在這個時候離開黑熾,他肯定沒有存活的勇氣。
秦芷商皺起眉頭,她不悅了。「你這是怎麼回事?」
難道方舞想背叛她嗎?不,不會的,方舞是她自小養大的,方舞很聽她的話,方舞不會背叛她。
「秦姨,我不會離開黑熾,我要永遠跟他在一起。」她不能再拖了,她只能直接表態,否則秦芷商會派別人對黑熾不利的。
秦芷商難以相信這種轉變。「難道讓他幫你擋子彈不是你設計好的計劃?不是你在將功贖罪幫秦姨?」
「不是,這一切都是意外。」方舞看著秦芷商,勇敢地道。「奏姨,對不起,我辜負了你的期望,我要和黑熾在一起。」
「你愛他?」瞪視著方舞,秦芷商平靜的詢問裡潛藏著深沉的火氣,這該死的丫頭,她居然敢說她愛黑熾!
「是的,我愛他。」方舞深吸了一口氣,她知道開口告訴秦芷商這個是很困難的。「雖然一開始是有目的性的親近他,現在,秦姨,我已愛上了他,我不願離開他,求你成全我。」
「小舞,我對你很失望。」秦芷商半瞇起眸光,勾了下唇角,她已經動怒了。
「我知道。」方舞看了一眼病床上的黑熾,他是她今生最愛的男人,她已傷了他一次,她不會再傷他第二次。
秦芷商抬起一道秀眉。「你當真要跟黑熾在一起?」看來她這次的計劃已徹底失敗,非但沒能讓褚黑蠍痛苦,反而還賠上自己的義女。
「秦姨,原諒我。」其實,她知道秦芷商不會原諒她,更甚的,秦芷商可能永遠不再見她了。
「我不會原諒你的。」秦芷商嗤笑一聲,冷冷地道。「沒想到養你卻是來打擊我的,如果早知道你會這樣,當初我就不會收養你,也不會費盡苦心幫你父母報仇,方舞,算我看走了眼,你就是這樣來報答我的!」
秦芷商的一字一句都打中方舞的心,她知道現在她萬死也不能換得秦芷商的諒解。
她的心直往下沉。
「我對你的栽培都白費了。」秦芷商傲然抬頭,滿腔的怒火在她胸口揚起,她冷然地道:「方舞,從今以後我跟你沒有任何關係,我不再是你的義母,你也不再是我的義女,我們恩斷義絕!」
???
秦芷商拂袖離去後,方舞趴在床緣,她獨自怔然許久。
雖說秦芷商向來對她們三人冷淡,但她養育她們,供她們吃住溫飽卻是不爭的事實,而今天她卻做了如此傷害秦芷商的事,她真的該死!真的很該死!
然而她無法丟開黑熾,只要想到往後的日子裡沒有黑熾,的心就痛得好難受,她不要這種感覺。
但,一想到小時候秦芷商對她的照顧有加,她的淚水就無法停止,因為她背叛了如此相信她的一個人,又是對她恩情最大的人。
情義兩難,這太難抉擇了,況且,現在她雖然選擇了黑熾,黑熾卻未必會選擇她,她只是在一廂情願罷了。
驀然地,有人在輕撫她髮際,那溫柔的指掌像在安慰她的痛楚似的,很輕緩也很溫柔。
是黑熾。病房裡只有兩個人——她與黑熾。
「你醒了。」她趕忙將淚水擦乾,急急站起來。「我知道你不想看到我,我馬上走,立即就走!」
瞪著她,黑熾露出複雜的眼神,牽動傷口他一陣痛,他的眉頭蹙成一團。「你敢走?」
怎麼剛剛才聽到她對那個指使她來親近他的女人說愛他,現在他睜開眼睛,她卻又忙不迭的要逃開他,他那麼可怕嗎?
「我——」她停住腳步,他的語氣那麼兇惡,然而他的眼神卻又盈著感情,她真不知道自己該怎麼做才好。
「告訴我,剛才你對那個女人說的話,都是真心的嗎?」他直截了當地問,經過這些日子以來的風雨波折,他對她不需要迂迴了。
她胸口一緊。「你都聽到了?」
老天,他聽到她親口說她愛他,還說要永遠跟他在一起,他不會看得起她的,因為她是那麼不害臊呀!
黑熾對女人是沒有感情的,他不會因為她單方面的表白就要她,他只會益加瞧不起她而已。
「我都聽到了。」他淡淡地道。「過來我身邊坐下。」
如果不是受槍傷,他真想狠狠地親吻她,他不會再讓他從手中溜走,不會了,這份得來不易的感情,他會好好珍惜。
方舞走回他床邊,在床沿坐了下來。
黑熾突然伸出手去握住她的手,她的眼眸瞬間閃過一陣不確定的喜悅,這份主動來得太突然了,她猶在夢中。
「我們還要這樣折磨彼此嗎?」他淡淡地問,故作的淡然中,已蘊含了無數感情。
方舞的眼中泛出淚水,但她不確定黑熾的意思,他的意思會是……會是他要她嗎?
「要我講得明白一些嗎?」黑熾將她的手包在自己的掌心中,暖暖地包著。「無論還會遇到什麼困難,我都要你陪在我身邊。」
換言之,要她做他的妻子,只是他沒直接挑明而已。
「黑熾……」她激動難抑,不知說什麼才好。
他伸手攬近她,輕啄她的唇,然後他熾烈地吻住她的唇,圈著她、吻著她,一直眷戀身上的氣息。
這一記繾綣無比的熱吻一掃這些日子以來兩人的苦悶,黑熾越吻越深入,直吻到兩人都喘息不已,快把持不住了。
一聲冷笑在他們熱吻正纏綿時響起,那沉重的步伐聲是黑熾所熟悉的,這聲音他聽了二十年。
他們迅速的分開,方舞率先接觸到一對極為不友善的精銳眸子,那上揚的濃眉更是不懷好意。
方舞心下一驚,褚黑蠍!來人居然是褚黑蠍。她見過他的照片,在秦芷商的辦公桌上有他的照片。
「義父!」黑熾皺起眉宇,褚黑蠍的出現往往代表著沒有好事,他對任何人是不留情的。
方舞看著褚黑蠍,她沒想到可以在這裡見到他,這些年來,褚黑蠍已完全沒有在江湖走動了,見過他的人少之又少。
不可否認的,褚黑蠍雖然年過五十,仍是英俊又瀟灑,成熟男性的魅力在他身上一覽無遺,合身的西裝,整齊後梳的濃密黑髮,歲月待他很優渥,絲毫沒有在他身上留下痕跡。
幸而適才秦芷商已先一步離去,否則若讓她見到褚黑蠍,方舞真不敢想像會發生什麼驚天動地的事。
「沒想到你還是執迷不悟。」褚黑蠍挑挑眉。「你背叛了我的教養,黑熾。」
黑熾看著褚黑蠍,他知道是黑灼通知褚黑蠍來的,事已至此,他沒什麼可解釋的。
「你欠我一條命,黑熾。」褚黑蠍獰笑著道。
「要怎麼樣,您說吧。」黑熾沒半絲猶豫,褚黑蠍不是好招惹的,他既然背叛了他,就得由他處置。
「很好!」褚黑蠍輪流審視著黑熾與方舞,最後他的目光鎖在方舞身上。「黑熾,你只可以選擇你活下來或者她活下來,我給你三十秒的時間考慮,一、二、三、四……」
「不必考慮了,我馬上可以回答。」黑熾打斷褚黑蠍。「讓方舞走,我願意死在您手下。」
「黑熾!」方舞心急地喚道。好不容易他們才兩心表白,沒想到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褚黑蠍居然追到了倫敦。
褚黑蠍嘲弄地撇撇唇,他的臉色越來越鐵青,他半瞇起眼眸。「看來,你中毒不輕。」
既然願意為女人而死,黑熾已經無藥可救了,就算他回頭也已無岸,他不需要留這樣的人在身邊。
「褚黑蠍,要這個女人,你就必須脫離黑蠍盟。」褚黑蠍冷然地道,除了初時的一瞥之外,他對方舞根本不屑一顧。
方舞的心陡然一跳,為了她,黑熾將犧牲他黑蠍盟崇高的地位,他將會一無所有。
「我會把封印交出。」那只封印是他的代幫主印,象徵著他在黑蠍盟的崇高地位。
「原本你將是黑蠍盟的下一任幫主。」褚黑蠍提醒黑熾,黑熾這麼做無非是斷了他自己的後路。
「當不當幫主,已不是我心目中最重要的了。」他看著方舞,只要有方舞,他可以放棄幫主。
「你會後悔的!」冷然地扔下這句話,褚黑蠍旋身而去,門口的保鏢立即成列的跟上去,很快的大隊人馬消失在黑熾和方舞面前。
她擔心地看著他,如此一來,他在黑道將不再有任何地位,沒有人會再聽命於他。
黑熾圈住她淡淡一笑。「別擔心,我沒事。」
「可是你義父已經不認你——」她希望他的內心真的跟他的外表一樣平靜,否則她會很內疚,非常非常地內疚。
「那不是很好嗎?你的義母不要你,而我義父也不認我,我們剛好湊成一對,組成一個家庭。」黑熾反過來安慰她,還展現了難得的輕鬆。
「都是因為我,你才會什麼都沒有了。」她自責得不得了。
「我現在什麼都沒有了,你還願意成為黑夫人嗎?」他打趣地問。
她驟然紅了臉。
「不回答?」他故意問道。「你不願意?」
她湊上唇去,主動封住了他的唇,在清晨的第一道黎明破曉時,許下了她對他終身的承諾。
???
清幽的湖泊邊,一間小巧莊嚴的白色教堂正在舉行婚禮,這個婚禮簡單,但隆重,觀禮的人不多,只有三人,但他們心中都滿溢著祝福。
黑熾挽著方舞站在神壇前,神父正在主持婚禮,沒有雙方家長出席的這個婚禮,全權則神父充當了。
「小舞姐好美!」朱墨兒讚歎著,方舞的婚妙是她親自設計縫製的,這是她送給方舞的結婚禮物。
「新郎倌也不賴呀,挺帥的,而且臉一點都不黑。」研卿湊趣地道。
她們兩人原是不能回英國參加這場婚禮的,因為秦芷商還沒原諒方舞,她也不許她們兩人和方舞連絡,因此這次回英國,她們都是在暗中秘密的進行。幸而婚禮選在這僻靜又隱密的小教堂舉行,時至今日,秦芷商不知她們已飛回英國。
「他們是一對郎才女貌的璧人。」甯維毅也來參加婚禮了,他帶著衷心的祝福,看這對有情人終成眷屬。
「雖然經過許多波折,但他們還是一一克服了,小舞姐從以前就是個有毅力的人,所以現在才能這麼幸福。」朱墨兒艷羨地說,自小沒有家庭的她,在內心深處也冀盼著這樣的幸福。
研卿聳聳肩。「只可惜秦姨無法諒解,她真是太古板了。」
「卿卿!」朱墨兒連忙阻止。
想不到甯維毅居然點了點頭。「研小姐說得沒錯,如果秦小姐能來為小舞祝福,這場婚禮才算完美。」
研卿一笑。「放心吧,那是不可能發生的事情,講也是白搭,秦姨現在恨死小舞姐了,她又怎麼會來呢?」
當然,秦芷商是斷然不可能會出現的,但在神父的見證下,黑熾與方舞已完成了儀式,他們成為夫婦了。
「恭喜你,小舞姐!」朱墨兒他們迎了上去。
方舞眼波盈盈,微微一笑。「謝謝你們來參加我的婚禮。」
現在的她,真是個再幸福不過的小女人了。
她與黑熾定居在倫敦郊區。黑熾積蓄頗豐,即使不工作,他們的生活也不成問題,但他仍在一間武術館兼課,閒暇便教教小朋友打拳踢腿,順便自己也可以鍛煉身體。
而她呢,則在住家附近開了家純泡茶的清雅茶藝館,做那些英國人的生意,要他們改喝有提神醒腦功效的茶葉,不要喝會致胖的奶茶。
總之,她現在是個愉快的少婦,黑熾待她的溫柔體貼證明她沒有選錯人,她慶幸自己過去的執著換來如今的幸福。
接下來就等添個小寶寶了。
他們各自都沒有其餘的家人,多個小寶寶,想必會為他們的家多添幾許溫暖和笑聲,而陽台上,也一定會掛滿小寶寶的衣物,哈,黑熾還曾開口要求她生四個哩,真是貪心……她不知不覺的漾出笑意。
「在想什麼?」黑熾發動引擎偏頭問他的嬌妻,順道吻了吻她的鼻尖和嘴唇。
那唯一僅有的三名賓客已經先出發去餐廳了,他們這廂由新郎倌黑熾親自駕車,要載美麗的新娘到喜宴會場。
「沒什麼。」方舞笑著搖頭。
黑道上從此少了黑熾這名風雲人物,但她可以肯定的是,他一定會是個好爸爸!一個愛她,又愛孩子的好爸爸!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