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紜不像尾隨而來的其他侍妾,在南行宮中能夠擁有自己的住所,等著朱邪王的臨幸。她一直就是留在朱邪子揚的寢宮,他只要召見完大臣後,就立刻回到她身旁。
他不在的時候,總是以茶木兒等女官為首,帶著足以佔滿寢宮的浩蕩女侍等在一旁,無微不至的伺候她,直到朱邪子揚回宮為止。
平日她梳洗過後,要讀書、焚香、操琴、欣賞字畫與玩賞古董,都隨她的意,只要她隨口提到,馬上會送上數十來種任她消遣。雖然楚紜對那些玩意兒的認識,一直只限於傳言,不過正因為以往沒碰過,所以她倒不愁打發時間。
當他回來時,看到她的興致,有時他不會刻意打擾她,只是靜靜的待在她身邊,帶著不含絲毫敵意的溫柔微笑注視著她,直到她發現;有時,他會在她百思不解的蹙起蛾眉時,走到她身邊,主動的為她一解疑惑。
偶爾,天氣好的時候,他會帶著她到宮外,共乘一騎,欣賞冬日風光,皎潔白雪、冰湖美景;或者在市集的熱鬧人群中,感受北方人民的蓬勃朝氣。
只要不談西驪,他可以終日對她展露笑顏,而她驚訝發現,她喜歡看著他露出那惑人的笑容、帶著尊貴無比的王者氣勢,不讓她心懼、反而平添了他的魅力。
似乎漸漸的習慣了他的陪伴。雖然她心中有個警告聲不斷迴響:告訴她,那只是他報復她的手段而已,先蠱惑她的心、然後再不留情的甩開她;但是,她總是覺得,日子能平靜的過去就好,她不想多增紛擾。
剛開始知道他的意圖後,這頭的她也相對決定,為了回西驪,她姑且順著他,好讓他早日厭倦她,再等著逃開。
現在她不知道自己還有沒有力氣伺機逃走?或者說她真能忘情,沒有他在身邊的溫馨時刻?在這寧靜的時候,她不禁心痛的想,如果他是真心愛她,那該有多好?
冬雪融去、冰凍的河水一點一滴潺潺流著,捱過嚴寒的花兒紛紛探出了頭,轉眼來到驕陽當頭、酷熱無比的季節,沉靜許久的命運齒輪也悄悄開始轉動……
靠在宮殿旁,面對花園中爭奇鬥妍的景色,楚紜卻完全看不到這些。
朱邪子揚為了處理政務,早在十幾天前,帶著部份人馬回到都城令郢。
之所以沒帶著楚紜同行,除了怕楚紜有機會探知車茲情報外,有一部分原因,也是因為近來她身子莫名的開始虛弱,而朱邪子揚將絕大多數的侍從全留在南行宮,到底是為了照顧她還是監視她?他並沒多說。
她沒有名分,說穿了地位該比個女奴還不如;但她雖不同於後宮妃妾的行動自如,卻享有比她們更高貴舒適的待遇,在他眼中,她到底算什麼?她雖然盡量不去想起這個問題,只是,偶而一思及此事,她卻又難免抱著一絲期待。他……會不會有可能還愛著她呢?他們之間,能否有拋棄嫌隙、重新來過的機會?她現在承認,她是想要他專注愛戀自己的。
只是,不論如何,他當初和步樂有婚約,為了西驪她還是必須欺騙他!
……也罷,既然不論她起初接不接受他的情意,同樣都會落到現在這一步的話,她再怎麼懊惱過去種種,也無濟於事吧?
對於他的離去,該因獲得喘息的機會而感到慶幸的楚紜,卻無法高興。
白天,時間突然變得漫長而難熬;夜裡,望著空蕩蕩的宮殿,她除了孤單落寞外,還時常會有不安、無助的感覺。
她開始想著,難道過去幾個月,她總是在不知不覺中,期待著他的出現?或者,是因為自己染上了不知名的怪病,而變得脆弱起來,居然產生想依賴他的錯覺?
開始時,她表面上對他依順,讓他誤解她喜歡他,這麼一來,他就會展開對她的報復,毫不留情的攆走她;而她就能獲得回到西驪的機會。
只是,她早因他迷失了自己的心,自己知道這些日子以來,對他的柔順已不是假裝,反而逐漸害怕真的被迫分開,失去他的一天。
不過,將近半年的時間,她以一個無位階的女人身份待在他身邊,他不曾提過要將她踢回西驪,她不都已經如他所願的依了他每件事?他究竟還在等什麼?
若他知道,她已經開始想念他的殷數呵護,大概會十分得意他的報復計劃總算可以往下進行了,大概不需要多久,她就可以回西驪了吧?她苦笑起來。
而在西驪,對她遲遲滯留車茲不歸,又是怎樣的想法?她難堪的揣測著。
若被身為右衛護軍的父親知道,楚紜以自己清白的身子作為交換,屈服於朱邪子揚的威脅,恐怕向來維護納蘭家門風的他,會大罵她不知廉恥吧?
以將軍或是女兒的身份,楚紜都做了一個不被見容於納蘭家的決定。
時間經過的越久,她就越不明白,自己這麼執著的想回西驪,有何意義?
朱邪子揚等的就是這個時候吧?強奪了她、讓她再也嫁不得別人外,還要毀滅她的心,連同毀了她的自信、驕傲、名譽;最後,要使她在西驪陽光下沒有任何立足之地嗎?叫她後半輩子,她只能沒有尊嚴的活在陰暗的角落嗎?
確實夠狠哪!朱邪子揚。她痛心的猜想他的計劃有多傷人。
不過,楚紜也不是那麼簡單就讓他遂了心願的。即使丟了她的人、她的心、她的性命,她也不會放棄她的自傲。
車茲國境與西驪國境交界,那一片常人不能通過的浩瀚沙漠是他們初遇之處,是將一切的一切終結的最好地點吧?低垂下頭,她看著雙手上成對的漂亮戒指。
他和她不同,對毒沒有抵抗力,雖然藥粉只剩不到一半,但效果還有吧?
母親一定也會同意她這麼做……她摘下了右手那一隻戒指,向花園拋去。
聽到細小的鷹叫聲時,躺在床上好些日子的楚紜,敏銳的睜開了眼睛。
她隨手披上了紗巾,趁著隨身的侍女們假寐之際,悄悄的出了宮殿,來到花園中。吹了一聲口哨,她伸出手臂,當那只黑色猛禽停在她手上時,她的眼中滿是驚訝,而笑容不自覺的蕩漾開來。
那是她身為西驪右翼提督時,才會出現的傲氣笑容。
「還活著好好的啊!玄紫?這段日子,紫襟那些傢伙把你養的不錯嘛!」一面動手將大鷹腳上的信拆下,楚紜一面伸手輕撫大鷹羽翼。「哥哥寫來的嗎……」
她皺起眉頭。信上的消息說,由於步樂和齊雷的戀情曝光,而使得與車茲同盟一事告吹,多羅王下令軟禁步樂公主,並且命齊雷繳回兵權、閉門思過,直到獲得多羅王的寬恕為止。信是由她的外公,左衛護軍奚斯韓捎來的。
先前和親隊伍中,只有齊雷的紫襟衛隊跟他回去,其餘的藍襟部隊執意等待楚紜的命令,不肯先行離去,有點像是流民一般極為清苦的生活,逗留在車茲關口。
「……傳聞東邊的】】弋國,有蠢動的跡象,作何打算,請盡速定奪。」讀著令楚紜膽戰心驚的字眼,她的臉色陡然變了。
她一直只是在朱邪子揚的天地中,過著近乎與外界隔絕的生活。
她不知道,她的親衛部隊還在等她。她以為兵馬全由哥哥帶回去了。
而且當初,就是為了對抗東邊的】】弋國、西驪才想和車茲同盟;現在,哥哥被軟禁,若是】】弋蠢動,那西驪究竟會變成什麼樣子啊?
她的身子,不免打顫起來。她光顧著自己的榮譽,卻忘了更重要的事。
一咬牙,她掀開衣袖,伸手到右手臂上取下金鎖片,綁上大鷹的頸子。
「去奚斯韓的身邊吧!」輕聲吩咐,楚紜眼中,不免流露難以言喻的苦痛。「為了保護西驪,這四分之一的兵力由他運用,相信他會懂我的意思。走吧!」
看她沉痛的目送大鷹消失在空中,一旁的朱邪子揚,氣急的甩頭離去。
「該死!」因為擔心她的病情而自令郢趕回,可是,他卻親耳聽見,她的心裡,仍然想著西驪!原來那個她執意要取回的金鎖片,竟是西驪的兵權印符!
一直以來,楚紜比誰都重視身為右翼提督的這份驕傲,他十分清楚,而為了讓西驪能運用她手中兵權,她甚至願意繳回兵符!她比步樂公主還在乎西驪存亡!
這個認知,讓他好不容易沉澱下來的氣憤又竄了上來。
幾天不見她,他的腦中始終縈繞著她的喜怒,眼前也盤旋著她的曼妙身影,而在同時,他的身子也炙熱的索求著她,渴望獲得解放。
他是這麼想念她,但在她無私的心中,除了國與家再也容不下其他嗎?
在離開她的這段期間,他曾經膽怯的想過,只要楚紜能這麼安分的留在車茲,他可以放棄報復的誓言,把她的一切欺騙,全化作過往雲煙;她若肯開口,就算要他立她為後,他也可以毫不遲疑。
但現在,他知道,他要的不只有這樣。
他承認,他非常不甘心,他惱恨即使成了他的人,楚紜的心裡仍舊不曾有過他存在。
半年以來,他確實得到楚紜的依順,但那卻是迫於無奈;而他,不只要她委屈順從,更要她出自心底的臣服。楚紜在身為西驪右翼提督時,那份活潑、激烈、生氣昂然的另外一面,他也想得到!
他想得到楚紜的一切!他絕不會放棄!該怎麼做,才能讓她只想著他?
但,若她怎麼樣也不肯將心交給他……
「別怪我無情,納蘭楚紜……是你一再的拒絕我的……」
就在微涼的秋風將起之際,車茲王宮來了客人。
「燕河!」楚紜美目圓睜!怎樣也摸不清楚頭緒,妹妹出現所為何事。
「多羅王有意與朱邪王和談,還請朱邪王看在西驪誠意上,再談同盟。」
才多久不見,原本稚氣的燕河,變得沉穩莊重,甚至仍顯青澀的臉龐也輕施脂粉,感覺成熟許多。那改變不會是為了朱邪王吧?楚紜困難的想。
朱邪子揚望了下楚紜略顯詫異的神情,便轉過頭,開始打量起燕河。
「……由這麼美麗的使者前來,我確實感受了西驪的『誠意』啊!」
一直以來,即使夜裡對楚紜溫柔備至,但在人前他卻依然冷漠的對待她。
而那樣的朱邪子揚,現在卻不避諱的主動挽起燕河,比招待普通各國來使更為親暱的態度,將燕河請進後宮別苑。
接著,她身邊原本寸步不離的侍女、突然全撤走,只留下楚紜一人。
她其實大可走人的,反正,沒有人會再阻攔她。
但是,莫名的焦躁不安向她席捲而來,逼的她一時喘不過氣,身體又開始不舒服;她只得告訴自己,逃跑的機會多的是,不必急於一時。
那晚上,當她接獲茶木兒告知,朱邪王要在別苑過夜、不回寢宮時,楚紜在茶木兒前腳才剛踏出之際,突然覺得一陣暈眩,急忙攙扶著牆壁,避免自己倒下。
不知何時坐回床邊的。楚紜才回復理智,驚訝發現,不知不覺中,她的衣襟早已濕透。奇怪,即使下雨,宮殿屋頂也不該漏水呀?抬頭向上望,確實沒滴水。
那麼,哪裡來的水?發現又有水滴,楚紜舉起手背,在唇邊舔了一下奇怪的水……有些鹹、有些苦、有些澀……複雜的情緒一股腦兒的湧上心頭。
一知半解的伸手摸摸有此一紅腫的臉頰,楚紜才發現,那是她自己的淚珠。
母親死後,原以為自己早已哭干的眼淚,原以為不可能會為自己流下的淚,竟然此時、此地,宣洩而出。這次,不是偽裝,也難以偽裝。
她知道,自己並不是為了燕河踏入朱邪子揚的魅力陷阱,替妹妹的將來擔憂,卻是為自己失去他心中地位而感到難過。
本以為自己對他,即使曾有欣賞、著迷,或許現在還帶著一絲絲喜歡、貪戀,但就算離開他,她也必然能堅強的熬過;他之於她,應該只是一個握有生殺大權的敵人罷了。可是,猛然明白,那一切,只是她自欺欺人而已。
因為他仍舊對她無微不至,所以她一直以為自己可以不在乎的。
現在,她還能理直氣壯的說她不在乎嗎?
不知是自什麼時候起,她還是掉進了他的精心報復計劃中。
她愛上了他。
趁朱邪子揚固定處理政務時,楚紜拜託茶木兒,引見住在別苑的燕河。
燕河雙眸略顯浮腫彷彿徹夜未眠,聽到姐姐來了,才急忙隨便按件單衣出來。但是,即使她怎麼遮掩,還是被眼尖的楚紜瞧見,她頸間的紫紅色淤痕。
楚紜的心,為眼前這一幕而揪緊起來。
「西驪的大家都還好吧?」楚紜意外地發現,經過昨晚一夜,她已經能夠不動聲色的寒暄自如了。即使是在朱邪子揚面前,她也不會再被輕易牽動情緒。
「都好……」簡單交代著不著邊際的大伙近況,燕河拿出了一枚金鎖片,遞給楚紜。「多羅王說了,即使雷哥哥犯錯,紜姐姐仍是右翼提督,無須請罪。」
「我不是請罪……」楚紜咬的櫻唇泛白。她不能說,她不打算回西驪。
「現在,只要我能說服朱邪王同盟,齊雷哥哥的事,多羅王不追究。」
抬起頭,看著對這件任務,妹妹一點也不以為杵的模樣,楚紜笑著點頭。
「納蘭家的將來……拜託你了。」沒有多說,沒有細問,楚紜離開了別苑。
燕河打見到朱邪子揚的第一眼起、就愛慕他,楚紜自己十分清楚。如今,朱邪子揚能回應、關愛燕河,對他和燕河,未嘗不好;對西驪和車茲的盟約,更好。
奇怪的感覺又來了……楚紜臉上雖然依舊掛著動人笑容,但是,臉龐上,卻多了兩行清淚。「我該不是得了什麼愛哭病吧?」
嘶啞的自嘲低笑著,楚紜想,朱邪子揚和燕河相愛是好事,她自己怎麼會沒氣度的為此事心痛呢?她該祝福他們不是嗎?畢竟他對楚紜,只剩滿懷怨恨了啊!
況且她昨晚就決定,她再也不要愛他了!不愛,就不必忍受他移情別戀的痛苦。而且,現在她能笑的那麼燦爛,該是表示,她的心情已經成功轉換了!
「肯定是生了怪病。」端著僅存的驕傲,楚紜怎樣都不願承認……
楚紜好不容易在第四天,學會身邊沒有他,也能夠成功入睡;不過,當天晚上,她才睡下沒多久,床邊就發出巨響,驚醒時,只見他一臉怒氣的瞪著她。
「怎、怎麼了?」她已經很久沒有看到他這麼生氣的模樣。這幾天他都和燕河在一起,她連他的臉都沒見著,心裡實在不明白、他這麼氣急敗壞是為了什麼?
「該不會是燕河……」她臉色逐漸變白,猛地撐起身子。「燕河絕不是有意的!不論她做了什麼,都不是有意的,你別生氣——」
「我管她做了什麼!」他將她半臥著的身子拉進懷中,一把攫住她發出微弱掙扎的粉嫩唇瓣,強硬橇開她牙關,如以往的每個夜晚,吻得她無力反抗。
「你倒是睡得挺安穩的!納蘭楚紜!」他原以為利用燕河,若讓楚紜有一點點的妒意出現,他也就甘心了,但,楚紜仍不把他當回事!
本來看在燕河與楚紜有幾分神似,他確實打算要了燕河,但是,每到了緊要關頭,他卻忘不了楚紜的一切,每每敗興離去。一連三天,他都功敗垂成。
讓他感受這奇恥大辱的罪魁禍首,是楚紜!終於,他拋下燕河,來見她。
他炙熱的氣息依舊能讓楚紜想起他的柔情,只是,她苦澀的嬌喘問道:「你……怎麼能丟下燕河不管?她……在等著你呀!」
「就算她等到死,我也不要她!」
「可是,你都已經抱了她,怎麼可以、可以不給她個交代?」
燕河是為了同盟前來,心甘情願的委身於他,就算楚紜自己不能得到幸福,至少,她想看著妹妹得到。
「那你呢?紜兒……」聽到她提到「交代」兩字,他的怒氣稍微退下。她會向他開口索求嗎?若她真有點在意他的話,不是也會想要有個名分嗎?他伸手撥開她額前幾絡紛亂髮絲,嘶啞道:「你就不想要我給你任何交代嗎?」
楚紜愣了愣。她一開始就知道,即使她說了、他也不可能給她,既然如此,她又何必自取其辱?她老實的回答:「……我從沒想過這件事。」
「該死!」他一面氣憤的詛咒著,一面強勢的再次吻上她。
除了利用身子的自然反應,逼她不得不短暫的降服他以外,他究竟還有什麼方法留下她的人、連同她的心?怎樣才能讓她承諾不再想西驪的所有,只想著他?
狂風暴雨般的他,讓楚紜這一夜,仍舊難以入眠……
接到茶木兒的通知時,因為厭食而躺了數天的楚紜,連忙拖著衰弱乏力的孱弱身子,匆匆忙忙趕往別苑。一連五天,聽說朱邪子揚繼續逗留別苑,她還以為他們之間該和好了,但是,怎麼又起爭執了呢?
別苑大堂裡,只見冷漠高傲的朱邪子揚,充滿肅殺之氣的坐在主位上,而納蘭燕河則淚流滿面、泣不成聲的跪在地上磕頭哀求著。
她一趕到,及時攔下守衛要將燕河拖出別苑處刑,忙以手肘撞開士兵。
「住手!」她又急忙跪下、抱住燕河顫抖不停的身子,安撫她。「燕河!沒事了、沒事,有姐姐在。不怕,姐姐來了。」「她偷了我的東西。」朱邪子揚早猜到楚紜一定會出面,而他,等的就是這一刻。
發現燕河企圖偷走他配劍上的玉飾藏在身上時,他本也不想對她的少女情懷小題大作,只是突然想到,利用燕河,也許可以誘使楚紜立下另一個承諾。她能為西驪獻身於他,那麼,這次救燕河的命,他要她承諾一輩子留在他身邊!
他冷笑著。「敢冒犯車茲王,即使她是西驪使者,我也不會饒恕她。」
「只不過是個小東西,有必要殺她嗎?」楚紜回頭,眼神中帶著全然不解的疑惑。
他的愛怎麼這麼奇怪?以前還愛著楚紜時,可以面不改色的贈她赤血玉;現在,雖是燕河自己不規矩而肇禍……燕河不過拿他東西,他卻小裡小氣的要殺她?
「哼。我是可以不殺她。」他似笑非笑的望著她。「但……看你怎麼說。」
楚紜絕美的臉龐顯得蒼白至極。她深吸了一口氣後,表情平靜下來。
「燕河,是我嫡嫡親的惟一妹妹。我曾在亡母面前立誓,會一生照顧她;若你一定要處罰她,那麼由我來承擔她所有責罰。」
他等的就是她這句話!朱邪子揚高傲地挑眉冷笑。「你認為你有資格為她說情嗎?你也不過是個侍寢的奴婢,別以為我不敢拿你怎麼樣!不過,你……」
他正要開口提出條件,卻被楚紜急躁打斷。「反正最糟的情況也不過如此,我不在乎。」既然他始終氣惱楚紜的欺騙,那她多擔下他對燕河的怒,又有何妨?
知道他似乎氣憤難消,楚紜不禁急了起來。她一個轉身,抽走了車茲士兵腰間匕首,一手護住燕河,一手就拿著匕首指著他。「今天,你答應也好,不答應也罷,有人要敢動她,我納蘭楚紜就和他拼了!你盡可以試試。」
回身冷眼掃視她週身的士兵們。「我倒要見識車茲禁衛軍,究竟有多強!」
朱邪子揚臉色倏地更為陰沉。除了惱怒楚紜仍膽敢杵道他外,更氣自己為何不敢真下令處罰她。要她依順他,反而激起她許久未見的脾氣,他有些懊惱。
只要她討饒,順從的向他撒嬌,要他放過她妹妹,又有何難?
只是,朱邪子揚知道,即使楚紜這麼反抗他,他也無法拒絕她的要求。
「可惡的你。」他喃喃道。他還沒來得及做出裁決,她又搶著開口了。
「那麼……就這樣吧?」楚紜咬牙,看了燕河一眼,又轉頭無畏的對著他。
她忽然單膝跪下,抬頭看著朱邪子揚,將右手掌心貼在地面上。「若說燕河偷了你的東西,你要罰她,那麼就毀了我一隻手來賠罪吧!」
「姐姐!」
在燕河的驚呼聲中,只見楚紜左手高舉鋒利匕首,就往右手背刺去!
刀起刀落,匕首上還不斷地滴落紅艷的血滴。
朱邪子揚猛的站了起來,他忍下了衝到楚紜身邊的動作。依然無言,但他臉上的表情卻不再那麼悠然。她怎麼這麼莽撞?悔恨交加,朱邪子揚感覺那把匕首,彷彿硬生生地刺進他心窩一般。他知道,楚紜流了多少血,他的心、就淌了多少血。
「請你饒過燕河這一次,好嗎?」慘白著臉,納蘭楚紜舉起了被刺穿的右手。「還是……要我連左手也賠給你,你才罷休?」
「不用。」朱邪子揚握緊拳頭,又坐回王座。他……不過是想要得到她的承諾,卻讓她更反抗他……他的方法,錯了嗎?
「那麼……讓她活著回西驪,可以嗎?」
經過他無言的同意後,僅用手絹壓住傷口,楚紜急忙拉著燕河走到宮門口。
得要在朱邪子揚還沒改變心意前,送她回去才行。
「同盟的事,怕現在不是再談的時機,請多羅王,把注意力放在東邊吧!」
燕河的腦中,完全沒想到自己肩負的任務。她只是又嫉又羨地苦澀說道:「我多希望自己是紜姐姐,那樣,朱邪大人就會是我的。」
「你錯了,燕河。」楚紜聽著妹妹對自己的誤解,她有些哭笑不得。
「大人喜歡你,他不顧一切要得到你,任誰都看得出來,他確實愛著你。」
楚紜心頭絞緊起來。也許他曾受著她,但現在怎麼可能?在她欺騙他多次後?她可不認為他有那麼寬宏大量,要有,他就不會讓她陷入如今這個不安的僵局。
「你不懂,燕河!他要的,是想報復西驪的右翼提督、不是要我。」
納蘭楚紜苦笑起來。倘若,他曾有一絲絲的憐惜她,又怎麼會將她無名無分的留在車茲?還說等到她心向著他的一天,就要將她遣返西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