悅安客棧的上房中,有一人面色蒼白地蜷曲在床上。
他雙眼泛紅、唇色鐵青,全身猛烈地顫抖著,似乎連緊裹著身體的層層棉被也抵擋不住他此刻所承受的冰寒原體之苦!
「可……可惡!」
蕭可成費力地從咯咯作響的牙齒間擠出了幾個字。
沒想到繼跟蹤時被人暗中點穴後,現在他又莫名其妙地受到這種折磨!到底是誰在暗處對付他?到底是誰?
他雙目眥裂,極力回想著在城裡遇過的任何面孔,忽地,腦中一個絕美的面容迅速閃逝。
對……對!是他—一定是他!
這一切一定是那個自稱是大夫的人搞的鬼!
說是要幫他解穴,結果不知道在那根針上面做了什麼手腳,才會讓他在那之後感到渾身不對勁,一種刺骨的寒意由右腳處激放至全身,彷彿要將他的身體爆開!
那個人到底是誰?他們之間又有什麼怨仇?為什麼那人要這樣對付他?蕭可成無言地問著自己。
只是他想了許久,始終得不到解答。但他心裡有種感覺,那個點住他穴道的人絕對也是那個大夫!沒想到他竟然被人玩弄在股掌間,真是愚蠢!
蕭可成想的果然沒錯,那的確是楊朔真搞得鬼。
在為蕭可成解穴所用的那根針上,楊朔真塗了一種由他自己煉製,名為「冰封」的藥。這藥若是用得少量,可以拿來解熱;量再重一點,就是他用來整人的工具,像楊朔亭就曾吃過這種苦頭。
冰封這種藥毫無疑問的,當藥量用得越多,效果也越驚人。而用在蕭可成身上的藥量則比楊朔真平常整人時多了一倍,因為他的目的就是要讓蕭可成這幾天下不了床。
蕭可成咬著下唇,細細的血絲從唇齒交合處冒出。
不行!他一定要想辦法解決這個問題,如果明天他仍這樣一直躺在床上,那在心底裡藏了二十三年的血海深仇該怎麼報?!
一回憶起二十三年前,一簇復仇的火苗就開始在他心頭燃燒。蕭可成逼迫自己盤坐在床上,痛苦難當地提起氣,然後慢慢催動內力,試圖逼出體內的寒氣……
隔天。
當小巢兒從湖邊洗完衣服回來,準備找楊朔亭一塊兒進城買米時,卻找不到楊朔亭的蹤影。
「奇怪,他跑哪兒去了?」小巢兒環視著樹屋四周,「明明說好等我洗完衣服後就去買米的呀,怎麼人卻不見了?」
「算了!我自己去買,回來再找他要米錢。」
小巢兒蹙著眉頭,踱到馬兒的身旁,由於是第一次自己上馬,她費了一些時間才順利跨上馬匹,然後往城裡的方向前進。
約莫一刻鐘後,楊朔亭手中提了一袋米回來。
他將米袋放在地上,接著前往湖邊找小巢兒,沒一下子又折了回來。
「怪了,小巢兒人呢?」
因為昨天楊化羽的通知,楊朔亭打算今天自己一人進城買米,免得不巧遇上那個叫蕭可成的人,而讓小巢兒陷入危險中。於是他便趁著小巢兒洗衣服的時候偷偷進了城,結果蕭可成倒是沒遇到,但由於買米的人多,所以耽誤了一些時間。
「小巢兒!」楊朔亭大聲喊道,但沒有得到回應。
他心頭一凜,看了眼原本繫馬的地方,「馬不見了……難道小巢兒自己進城了?」
強烈的不安立刻襲向了他!
楊朔亭心想,蕭可成既然跟綜了他們一段路,一定記得小巢兒的長相,若這會兒小巢兒進城遇上他,那後果……
他狂亂地甩甩頭,根本不願去想那個後果!
雙足一蹬,楊朔亭立即施展出輕身功夫追了過去,極力期盼自己能在半路上攔下小巢兒。
就在楊朔亭離開之後,玄音和萱兒從一旁走出。
「唉,沒想到事情是這樣安排的。」玄音一歎。
「那是天意,也是我們的決定,不是嗎?」萱兒說道。剛才她們倆一直默默地看著整件事情發生。雖然楊朔亭已經想法子為小巢兒避開這個劫難,但人算不如天算,在陰錯陽差之下,小巢兒還是單獨地走入了危險中。
「這一回就算我們想阻止也沒辦法。」
玄音的語氣令萱兒一愣。
「玄音,哪裡不對嗎?」萱兒疑問。
「萱兒,你剛才雖然掛心小巢兒,但一定都沒有向前移動身體吧?」
萱兒點頭。
「如果你移動的話,就會發覺自己根本動不了。」言下之意,玄音似乎親自體驗過。
「玄音,難道那是……」
玄音暗吐了口氣,「沒錯,和以往的不一樣,那是一場無法更改的命中大劫。對於這場劫數,我們不能干涉,只能默默地在一旁看著。」
面對這突來的變數,萱兒心憂地問:「那……我們現在可以跟過去嗎?」
玄音點點頭,「可是我討厭必須親眼看小巢兒受難,而自己又無能為力的感覺。」
「玄音!她是咱們的小巢兒,也是我妹妹唯一的孩子,在和她相處的最後這段時間裡,我想陪她度過一切災難。」
「好吧。」玄音被萱兒真誠的一席話打動了。「唉……如果小巢兒知道身旁這個疼愛她的萱兒,真實身份竟然是她的姨母,她一定會高興地痛哭流涕的。」
萱兒苦澀地笑了笑,「她會知道的,就在我們離開的那一天。」
「你沒地方可去嗎?」
楊朔真的聲音平淡無波,而他說話的對象,是從離開客棧後就一直跟在他們身後的凌天淮,現在三人都已經走出貴農城了。
「有啊。」凌天淮保持落後兩步的距離緊緊跟著。
「那就別一直跟著我們。」楊朔真說話時連頭都不回。
「呃……我沒有跟著你們啊,只不過剛好走同一條路而已。」凌天淮笑道。
這時,楊朔真拉住楊化羽的手,兩人停下了腳步。
「咦,不走啦?」凌天淮問。
楊化羽笑答:「小哥是想讓凌大哥先走。」
「這……不、不必啦!你們別這麼客氣。」
楊朔真輕瞥他一眼,然後拉著楊化羽的手往回走,凌天淮見狀又想跟上,楊朔真淡漠的話語卻從前方傳來。
「又正巧和我們同路嗎?」
「啊……」凌天淮腳踏了一半卻跨不出去,「朔真,別對我這麼冷淡無情嘛,好歹咱們也是同門師兄弟。」
「誰是師兄?」楊朔真回過頭問。
「我……」但在看到楊朔真臉上露出輕柔絕美的笑容後,凌天淮立即改口,「你。」
「很好。不過,我不記得有你這樣的師弟。」楊朔真說著便要繼續向前走,但雙眼卻忽地瞥見一抹急速閃逝的身影,他疑惑地出聲輕喚,「三哥?」
「小哥,三哥為什麼那麼急著進城?」楊化羽也看到了。
楊朔真忖量著,隱約感覺到一定有事發生。
「小羽,走。」楊朔真話語一下,兩人同時施展輕功追了上去。
「啊,等我!」凌天淮見了也急忙跟上。
蕭可成畏縮地坐在米鋪旁的小巷口,身體仍是冷得發抖。
昨天他一夜未睡地驅除體內的寒氣,不過成效並不大,體內那肢冰寒依舊存在。但由於報仇心切,天一亮,他便顧不得身體的不適,一步步緩慢地前往米鋪旁等待他的目標。
可惜因為他行動不便,常常走一步便雙腳發軟地跌倒在地,所以當他好不容易到達米鋪之時,正巧看見楊朔亭提了一袋米離開。
心急之下,他本想開口喊住楊朔亭,但理智卻及時制止了他。若是他以這副要死不活的模樣面對楊朔亭,在氣勢上就已經先矮人家一截了,更何況現在的他,楊朔亭只要用一根手指頭就可以輕易地把他推倒了!
他沒必要選這種時候在楊家人的面前鬧笑話!
蕭可成低著頭費力地呼吸,不時懷疑自己是否隨時都會死去,因為當體內的寒氣倏地湧上時,差點奪去他的呼吸,使他的心跳凍結。
可惡!那個混帳到底對他下了什麼毒?!
「喂,你沒事吧?」一個關懷的女性聲音在他頭頂響起。
哼,又是這種虛偽的問話,昨天他就是這樣上了別人的當!蕭可成想著想著,一陣磨人的寒意又湧了上來,他忍不住全身劇烈顫抖。
「你到底怎麼了?要不要送你去看大夫?」
「不用你多事!」蕭可成不耐煩地抬頭怒罵,但一瞬間他卻睜大了眼睛。
這個女人……哈!天意,真是天意啊!老天爺總算注意到可憐的他了。所以才會助他一臂之力,將這女人送到他的面前來!
小巢兒被他兇惡的口氣嚇了一跳,心想道人的脾氣還真差,她只是關心地問問罷了,何必對她這麼凶呢?
她搖了搖頭,正準備離開時,蕭可成卻開口道歉。
「姑……姑娘,對不起……剛才,嚇到你了……」
小巢兒見他道歉,心也軟了下來,蹲下身面對他,「沒關係。你是不是生病了?不然怎麼一直發抖呢?需不需要我扶你去看大夫?」
「好……好啊,那……那就麻煩……姑娘了……」嗯,想法子將她帶往自己住的客棧,抓住她後,再以她脅迫楊朔亭就範。
小巢兒不知道蕭可成心裡正打著歪主意,使勁地扶起他,還熱心地為他介紹城裡哪位大夫的醫術較高明,一點都沒察覺蕭可成的眼中正閃動著令人發寒的殺意……
楊朔亭才剛進城沒多久,便看到一間客棧前有許多人正在圍觀,他心頭一涼,直覺地認為被包圍住的人一定是小巢兒。
小巢兒出事了!
他匆忙趕上前,撥開層層人牆,來到了最前方的位置——
寫著「賣身葬父」四字的紙板,掛在一名年約十三、四歲的少女胸前,她正痛哭流涕地跪在地上,身旁還有具用草蓆包裹著的屍體。
「姑娘,可不可以請你換個地方,我們客棧還要做生意啊,你別在這兒觸我們霉頭了。」客棧的店小二哀求著。
少女哭著不答話。
「姑娘,我求你行行好,趕緊離開,不然我的工作就保不住啦。」小二哥雖然對她感到同情,但也無能為力,因為他平日所賺的銀兩還不夠他貼補家用呢。而這會兒他被掌櫃的派出來趕人,若是趕她不走,那他的工作可能也沒了。
楊朔亭鬆了口氣,幸好這裡面的人不是小巢兒,不然他真不知道該怎麼辦。他從懷中拿出三錠銀子遞給了少女。
「拿去好好安葬你爹吧。」楊朔亭話一說完便轉身走出人群,也不理會那名少女的呼喚。
「三哥。」楊化羽喚道,他們三人正巧趕了上來。
「羽兒、朔真。這位是……」楊朔亭看著站在他們身旁的陌生人。
「在下凌天淮。」他風度翩翩地自我介紹。
「凌天淮?」楊朔亭一愣,然後似笑非笑地道:「你就是每回都寫那種很噁心的信給朔真的那個人?」
「不不不。」凌天淮聞言搖頭,解釋著,「那不叫噁心,那是我的真情流露。」
「不說話沒人當你是啞巴。」楊朔真的聲音輕淡地揚起,凌天淮只好摸摸鼻子乖乖地閉嘴。
「三哥,剛才我們在城外看見你匆匆忙忙地進城,是發生了什麼事嗎?」楊化羽問道。
「是小巢兒,她自己一個人進城了,我有點擔心。」楊朔亭說完又立刻往米鋪的方向前去。
他們三人先是對看了一眼,然後無言地跟在楊朔亭身後。
當四人轉進米鋪所在的大道上時,便發現了米鋪旁有個熟悉的身影,她正彎下身要扶起一名坐在地上全身發抖的人。
「小巢兒!」
「蕭可成!」
楊朔亭和凌天淮同時喊道,被點到名字的兩人也同時往他們的方向看來。
聽到凌天淮叫出的人名,楊朔亭心頭涼了大半;他驚懼地睜大雙眼,見小巢兒正朝他招手,他狂聲大喊:「小巢兒!別靠近他!」
小巢兒愣在那兒,倏地,一陣強烈的痛楚如怒濤般襲向她,佔據了她所有的神智!
事情就在一眨眼間發生了!楊朔真擲向蕭可成的飛石雖快,卻阻擋不了蕭可成在一瞬間從左抽中所拔出的利刃,而那把利刃此時正無情地插在小巢兒的胸口!
「小巢兒——」楊朔亭撕裂了聲音,他飛快地衝向前,正好抱住她即將落地的身子,「小巢兒!」
一下子的時間,米鋪附近的路人驚慌地奔走,現場頓時一片混亂。
小巢兒躺在楊朔亭的懷中,根本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她只知道自己現在痛得無法動彈。
「小……小巢兒,你振作一點……」楊朔亭的聲音在發抖。
紅色的液體在小巢兒的胸口處快速渲染開來,淡綠的衣裳正一寸寸地變了顏色,隨著它的擴大,小巢兒的臉色也更加地蒼白。
「痛……」她從喉嚨擠出了這個字。
「你……你不會有事的……你不會有事的!」楊朔亭的眼眶發熱,當小巢兒無力地閉上眼眸時,他駭然大喊:「朔真!快點救她啊!」
朔真……小巢兒在心中重複。啊,楊朔亭昨天跟她提過這個名字,她記得那是他的弟弟。不知道他生得什麼模樣?聽楊朔亭說他很美,她實在很好奇生得美的男人到底是什麼樣子,她想看他一眼……
咦?好暗……怎麼回事?為什麼會這麼暗呢?她……什麼都看不見了……
長風客棧的上房中,楊朔真正在為小巢兒醫治傷口,而楊朔亭則是心思慌亂地在一旁看著。
「朔真,小巢兒不會死吧?」楊朔亭問道,他不安的情緒已經升到了最高點,同樣的話也問了好多次。
楊朔真懶得回話,只是專心地為小巢兒止血。然楊朔亭又繼續道:「她說她很痛,而且她臉色都發青了,還流了那麼多血……」
他猛然拉住楊朔真的手,認真又害怕地問:「朔真,你告訴我,小巢兒不會死,她不會死的,對不對?」
楊朔真沉下臉,「小羽!」
楊化羽聞聲從房外走進。
「小哥,什麼事?」
「把三哥帶出去,看好他,不准他進來。」楊朔真命令著。
「好。」
楊化羽說著便要拉楊朔亭出去,但楊朔亭卻揮開她的手,神色開始狂亂。
「為什麼要趕我出去?!我要在這裡陪小巢兒!朔真,是不是小巢兒活不成了,所以你才要趕我走?你說啊!小巢兒是不是會死?不可以,她不可以死的!我已經警告過她了,在我活著的時候,她不可以先死的!朔真,你一定要救活她,你一定要救活她!我不要小巢兒死,我不要啊!」
楊化羽訝異地睜大眼睛,不敢相信眼前這個歇斯底里的人竟然是她的三哥。在她的印象中三哥該是個性慵懶又好脾氣的,絕不是眼前這個面目猙獰又淚流滿面的陌生人。
楊朔真靜靜地看著楊朔亭一會兒,接著才走近他,「三哥。」
「朔真……」楊朔亭話語未完,卻突然閉上眼睛往後倒去,落地時還發出一聲巨響。
「小哥?」楊化羽眨了眨眼。
「他實在太吵了。」
原來楊朔真趁楊朔亭不注意之時,迅速地點了他的昏穴。
楊化羽失笑,想來三哥先前也是因為礙著了小哥的治療,所以才會被小哥超出去。「不扶三哥到床上嗎?」
楊朔真輕別了眼倒在地上的楊朔亭,然後搖頭。
「不必了,冰冷的地板正適合他。」
楊化羽明瞭地點點頭。沒錯,三哥現在的確是該冷靜下來。他根本就不必擔心小巢兒姑娘,她絕對不會有事的,因為負責醫治她的大夫可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鬼神醫」呢!不過依三哥現在的情況看來,他恐怕早就忘記這一點了。
楊朔亭一臉憔悴地坐在床邊,目不轉睛地看著仍昏迷著的小巢兒。已經兩天了,她不曾醒過來,而他也不曾合過眼。
這兩天,他除了擔心小巢兒的傷勢外,也確定了一件他想了許久的事,那就是——他愛她!
「為什麼?為什麼得等到發生了這種事,我才能明白自己對你的心意?」楊朔亭深深地感到自責。他想,若這場災厄是為了讓他明白自己對她的愛所必須經過的,那麼他寧可放棄這份愛,也要小巢兒永遠平安無事!
當看見蕭可成將刀刺入小巢兒的胸口時,他的眼前霎時呈現一片黑暗!他曾懷疑自己暈厥過去了,但……沒有!而就在那一瞬間,他的心已經被撕成千萬片了!
他什麼都來不及做來不及救小巢兒,更來不及阻止蕭可成的行動!
在他趕到小巢兒身邊時,蕭可成已死不瞑目地嚥下了最後一口氣;不過那時他根本沒想到去理會蕭可成,因為他所有的注意力早已落在小巢兒身上。
看著鮮血染紅了她的衣裳,他的腦中早已一片空白;當她臉色慘白地失去意識時,他嘗到了所謂的椎心之痛。那種痛楚是比肉體真正被人砍了幾十刀還要痛苦、還要絕望啊!
而他唯一感到慶幸的是,小巢兒的傷在朔真的救治下並無大礙,她目前之所以還未醒來,是因為失血過多的緣故。
他又想,蕭可成這會兒恐怕得含恨九泉了,他絕對料想不到小巢兒的心所在位置和平常人不一樣,也因為如此,才讓小巢兒逃過一劫。
楊朔亭忽地慘淡一笑,「果然……我真的連累了你……」
如果沒有遇見他,那她現在該是開心地在林子裡玩樂吧?他也怪自己不該一直留下,都是因為他逃避東方巧兒,才會害得她病奄奄地躺在床上。
「小巢兒,都是我害了你……都是我害了你……」楊朔亭的聲音乾啞,心底揚起了屬於離別的苦澀。
「小哥,三哥好像很自責耶。」楊化羽壓低了聲音說道。她在門外窺視著房內的一切情形,自然也將楊朔亭的話聽得明白。「可是這回的事純粹只是一場意外,又不能怪三哥呀。」
楊朔裡只是站著並沒有答話,而和他們一塊兒的凌天淮,一雙眼珠子則在楊朔真身上以及離他們不遠的轉角處來來回回地移動著。
「朔真,你從剛才就一直盯著那邊,到底在看什麼?」凌天淮終於忍不住問道。他看了許久,仍是看不出任何名堂。
楊朔真聞言收回視線,「沒什麼。」
沒什麼?凌天淮抬高一道眉。哼,他才不信!認識楊朔真那麼多年了!他知道他絕不會做任何無意義的舉動。
「啊,小巢兒姑娘好像醒了。」楊化羽的聲音再度響起,她回頭對楊朔真道:「小哥,三哥在叫你了。」
楊朔真輕應一聲,再看了轉角處一眼後,才推門進房。
「凌大哥,我們去準備一些吃的東西給三哥和小巢兒姑娘吧。」因為憂心小巢兒的傷,楊朔亭已經有兩、三餐沒吃了。
「嗯。」
當楊化羽和凌天淮離開之後,轉角處現出了一道白影,而有一道銀色的影子則從上方的屋樑處無聲無息地躍下。
「他好像發現我了。」萱兒開口道。
「楊家老四真不簡單。」玄音吐了吐舌頭,「我瞧你都快被他嚇出冷汗來了。」
「如果我突然現身,被嚇到的人可是他。」
玄音不以為然,「我不這麼認為。那個人的心靜得嚇人,你如果想嚇他恐怕會自討沒趣、自取其辱。」
萱兒淡笑,她相信玄音對這種事情的判斷。
「既然小巢兒已經醒來,那咱們也該回林子去了。」玄音感到一陣輕鬆。
「嗯。」萱兒語帶不捨,「下一次和她見面之時,就是和她分離的時候了……」
「來,再吃一口。」
楊朔亭用湯匙舀了口粥,拿到唇邊輕輕地吹涼,覺得到了適合的溫度,他才將粥送進小巢兒口中。
「我自己來就行了……你的臉色很差,還是先去休息。」小巢兒有氣無力地說。
醒來的那天,她已經被他嚇過了——試想,當張開眼睛,第一個映入眼瞼的不是其他,而是一張面色蒼白、滿眼血絲的超大臉孔,那是多麼地令人震撼啊!
有那麼一瞬間,她真的被嚇呆了。
不過當她認出了那人是楊朔亭,並從他眼中看出了無限的焦急及憂懼時,心疼與感動的情緒便在她心底泛開。
她傷口的復原十分順利,楊朔真的治傷靈藥也發揮了它的作用。
在這段等待傷癒的日子裡,楊朔亭全心全意地照顧她,總是等到她進過食,他才會舉筷吃飯,她沒睡,他也不會先睡,而她醒來時,絕對會看到清醒的他。
楊朔亭如此的細心呵護令她又是歡喜又是疑惑。在她醒來後的隔天,她已從楊朔亭口中得知了整件事情的原委,更從楊化羽那兒知道楊朔亭為了這件意外而深深地自責著。
沒錯,她的確看出了楊朔亭隱藏在心底的悔恨,可是,她從沒怪過他呀,況且當時是她自己去接近蕭可成的。
「碗給我……唔!」小巢兒本欲伸手接過楊朔亭手中的碗,但這個動作卻不慎扯痛了傷口。
「小巢兒,怎麼了?」楊朔亭神色慌亂地問,他將碗放到一旁的矮桌上,人也從椅子移到了床沿坐下。
「沒事的只是動到傷口……」她輕捂著胸口。
「怎麼這麼不小心呢?」楊朔亭的眉頭都快打結了,「你看看你,這樣子還想自己吃飯,你到底有沒有想過自己現在的情況?」
「事情沒這麼嚴重……」
「沒這麼嚴重?!難道你要等到傷口裂開了才算嚴重嗎?!」楊朔亭忍不住大吼。
小巢兒一怔。此時,她終於領悟了楊化羽當時所說的話。她本來還想看看歇斯底里的楊朔亭是什麼模樣,不過以眼前這種情勢來看,她聰明地決定放棄那個愚蠢的想法。
接下來,小巢兒就這樣乖乖地讓楊朔亭喂完了一碗粥。
「你累了吧,該躺下來休息了。」楊朔亭喂完粥,便要扶著她躺下。
我還不想睡啊!小巢兒在心裡大叫。只是他溫柔的眼神及小心翼翼的舉動讓她不忍開口拒絕。
小巢兒閉上雙眼佯裝睡去,她這麼做當然也是為了讓楊朔亭安心,好讓他可以放心地回自己的房裡休息。瞧他眼下都黑了一圈,她看了可心疼極了。
過了好一會兒,當房裡靜得只剩兩人的呼吸聲時,楊朔亭突然歎了口氣,他的歎息引起了小巢兒的注意,她雖然感到好奇,卻仍緊閉著眼睛。
這時,楊朔亭的手向小巢兒伸了過去,以極輕柔的方式觸碰她的臉頰。小巢兒愛極了他這個動作,好舒服,讓她的身體有種輕飄飄的感覺,像是要飛起來似的——
驀地,萬物的運轉停住了!
從楊朔亭口中吐出的三個字,令她原本飄飄然的身子掛在半空中,飛也不是,不飛……也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