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群狂吠聲乍起後,攏罩在黑夜裡的雲霞山莊,頓時熱鬧了起來。只見,數十數百的燈火,不斷地在莊院內閃動,更不時可見,狗兒敏捷的身影,就在燈火下竄動;而竄動的方向雖沒有絲毫的定位,但光見狗兒們一致的行動,便輕易可知,一定是有人潛進了山莊內。
「怎麼回事?發生了什麼事?」郢荷慌張地自房內衝了出來,一路找到狗兒們狂吠的地點。
幾名大漢,正手持著長槍,神色緊張地圍跟在狗群的身後。
其中一名一看到穿女裝的郢荷,馬上露出一臉不耐地神情,喝道:「抓闖入山莊的不肖份子是我們的工作,你這麼一個女人家,湊什麼熱鬧?」
郢荷先是一愣,才猛然想起,自己身上所穿的衣服是姑娘家的服飾,難怪他們都不認得她這一個專門訓練狗兒的人。
只聽,「阿和那小子究竟是在幹什麼?到現在還沒來,這群狗雖然不會讓人給跑了,但我們也為了這些狗兒根本無法動手……」
「待會兒,他要是來了,就知道好看了,管事要是知道他怠忽職守的話,一定會狠狠的削他一頓……」
「可惡,究竟是什麼時候才來,再不來要是人溜了,我們怎麼跟少爺交待?」
聽著聽著,郢荷忍不住笑了出來,但她也知道事情的嚴重性,畢竟管理狗兒、讓狗兒聽話是她的工作,她可不想因為怠忽職守而慘遭被趕走的命運。
郢荷雙手往前一伸,將擋在她身前的大漢推開。
這一推開,馬上引來大漢們的不滿。
「你這女人在發什麼神經呀?」開始有人罵道。
「你不要命啦!這些狗可是凶得很吶……」
郢荷只是淡淡地瞥了他們一眼,隨即便對著前方的狗群們,吹起一聲既尖又昂長地哨聲,「嗶────」
哨聲一起,不由得讓剛剛那些破口大罵地大漢們一個個愣在當場。
而狗兒們也在哨聲響起時,起了微妙地反應,一隻隻狂吠中的狗兒,-時靜了下來,瞬息間的變化,更是讓那些大漢們吃驚不已。
「你是誰?這些狗怎會聽你的話?」一名不敢相信脫口問道。
「我就是阿荷。」郢荷回頭微微一笑,隨即又換上正經地表情,對著狗群們喝道:「全給我趴下!」
所有的狗果然就如郢荷所喝地,全都趴在地上不動。
這可讓所有的大漢不能不再相信郢荷所說的話!
「你……」
郢荷板著一張臉道:「趕快去抓人吧!它們不會咬你們的,只要你們還是穿著莊院的護院衣服就不會,快點去!」她催促著。
這才讓一大票大漢猛然地從疑惑中醒來,想起自己還有重要的事得先做。
所有的護院就在不必擔心被狗攻擊下,全部往潛入者所藏身的地方圍了去。
潛入者大概看到自己被圍,一時沉不住氣,便不小心現了身,而這一現身,理所當然地少不了引起一場鬥毆。
只是,潛入者的武功高出護院們太多,根本無法一時便制住對方,但也因此,引來了,正在查看帳簿的蕭憶風,以及專門守護蕭憶風的沙文雄。
「怎麼回事?阿和人呢?」
蕭憶風出口問在場,最閒也是唯一可以問的郢荷,只是郢荷背著蕭憶風,加上穿的又是女裝,使得蕭憶風壓根就沒想到郢荷人就在他身前。
郢荷一聽聲音便知道來者便是蕭憶風,只是她還沒開口,就便又聽到沙文雄怒氣沖沖地罵道:「你這女人知不知道這裡很危險呀?眼前不只是有刺客,還有一群兇惡得讓大男人都不敢輕易靠近的狗兒,你這女人簡直就是不知死活!」
聽到沙文雄這些話,郢荷有種讓人看扁的感覺,讓她不由得火氣跟著上升了些,她扯著一抹像笑又不似笑地表情,回頭道:「可惜就只有我個不知死活的女人,才有辦法管得動這些狗兒。」
沙文雄張口結舌地看著回過頭來的郢荷。
「你……你……」
就連蕭憶風也既意外又詫異地看著雲發垂肩,身穿著將郢荷襯得像是純真得像小村姑的女裝。
「你是女的?」
※ ※ ※
今夜,雲霞山莊的大廳,與往常回異。
午夜時分,不只是沒有寂靜暗黑,反而還燈火大亮,門外人潮擁擠,再加上吵雜聲不斷。
只見,擠在門外的人臉上,皆掛著一抹好奇地神色、猜疑地眼神。
遠處。
「老蔣,你說那個訓狗的護院是個女的?你有沒有聽錯呀?」
被人從被窩挖起來的一名小伙子,跟在一名頭頂蒼發的老頭後頭,問。
老頭頭也不回,有些不奈煩地道:「不相信我的話,你等會兒就自己看不會,看我老蔣是不是有騙你,欸!小子你年紀輕輕的,動作卻那麼緩慢,比我這個老頭子還要來得差勁,快點啦!」
看來,郢荷是女的這件事,可真的是讓雲霞山莊上上下下,在這個早該是沉睡的時刻,一個個都背棄溫暖的被窩,匆匆忙忙地趕來湊熱鬧了。
異常熱鬧的情形,可真的是讓本來寧靜得有如明鏡湖般的雲霞山莊,完完全全地變了樣了。不只如此,這大廳之外的迴廊,在此時,可能還比應天府中的不夜市,還要來得熱鬧許多吶!
郢荷這件事,還驚動了大小姐蕭秀玟和高高在上不肯與人一般的老夫人,余氏。
廳內,老夫人余氏就坐在大位上,而少主人的蕭憶風亦是坐在上方,看著站在中央,神色顯得異常不安地郢荷。
原本,蕭憶風將郢荷叫到大廳是想問明她為何要女扮男裝,可是他一點也沒有想到,這中間不過短短一盞茶的時間,卻會引來如此多人的觀望,就連他那平日不大願意蹋出春風苑的母親,居然也聞風而來。
蕭憶風著實是感到有點頭疼,潛入者的事還沒有處理好,卻又引來兩個難纏的人來,蕭秀玟跟余氏,蕭憶風不禁想要搖頭歎氣。這整個雲霞山莊,蕭憶風最不想見的就她們兩個人,還有自己的妹婿高蘇志。
可偏偏深夜的這場騷動,卻一引,便引來了這兩個人。
但是,此時最讓他在意的還不是蕭秀玟和余氏,而是站在廳中的「郢和」。
和緩的燈火下,郢荷看起來比白日裡的她還要來得嬌小許多,雖然臉上沒有半點胭脂水粉,卻也還是看得出她那皎好的面頰,比起蕭秀玟還要來得引人著迷。只是,一直把郢荷當成男兒身的蕭憶風,對這樣的變化不由得感到有點不自在,但不可諱言地,蕭憶風心中還是有一絲竊喜。至於,為何竊喜,蕭憶風自己也說不上來。
余氏邊喝著下人捧來的春茶,邊問道:「風兒,就是她引起騷動的麼?」
蕭憶風一向知道余氏為人無情,只講求獲功牟利,像郢荷這樣毫無背景的下人,她根本就不會放在心上,動輒便要賞人五十板,不然就將人趕出莊。所以,在雲霞山莊內,除了少主蕭憶風讓人敬畏外,就屬余氏最難惹,因為余氏不會像蕭憶風一樣,賞罰分明,所有的賞罰全看她當時的心情如何。偏偏,蕭憶風又敬余氏為母,不願與余氏有所爭執,大多采睜隻眼閉只眼的作風,任由余氏高興,而甚得余氏所疼愛的蕭秀玟,也因此有樣學樣,反正她的背後有個余氏為她撐腰嘛!
蕭秀玟一臉不屑地神情斜睨著郢荷,尖酸刻薄地道:「就這女人吵了我們的好眠呀?」她往郢荷走近了一步,「喂!你這女人為何要故意女扮男裝混進我們莊裡?說!你究竟有什麼意圖?」
看到蕭秀玟的嘴臉,郢荷不禁想起最愛虐待她的楊珠珠。若在以前,她或許會駭怕像楊珠珠這樣的人,可是在離開華山後的這段時間裡,尤其是在這雲霞山莊,經過別人同等地對待,郢荷早已悄悄地萌生了未曾有過的自信和勇氣。
她昂首挺胸,沒有絲毫的心虛,道:「我沒有故意要女扮男裝混進雲霞山莊。」
沒有畏懼地神情,讓蕭秀玟感到被羞辱、不受尊敬,她懊惱生氣地道:「你明明就是個女的,還說你不是故意的?」
自從郢荷幫沈成跟蕭憶風上訴之後,蕭秀玟就開始注意到郢荷這個人,別說只是注意而已,她還很認真地想找機會將敢跟她作對的郢荷給趕了出去。如今,有這樣的機會,她豈會輕易就放過羞辱郢荷?
※ ※ ※
「我已經說過了,我不是故意要女扮男裝的,要信不信隨便小姐你。」郢荷硬聲地道,一點解釋的意味也沒。「那你為何要穿男裝?而不穿女裝?你沒有半點合理的解釋,憑什麼讓人相信?」蕭秀玟咄咄逼人地問。
「我……」郢荷瞪著蕭秀玟,本想解釋自己當初來是因為只有一套男裝,逼不得已才讓人誤會,可她又忍不住想到,沉大媽不久前才將其年輕時的衣物給她,她卻是因為不曾穿過女裝,而不敢在人前恢復女裝,可要真的將這些說了出來,她豈不是要被人家笑掉大門牙?而且,她相信眼前的這些人,肯定不會相信這種話的。
就在這時,沉大媽突然推開人群站了出來。
「她讓我們莊內的人帶回來時,身上就只有一件破衣服,而且連半毛錢都沒有,小姐,沒有半毛錢的人,您想要她換回女裝,有可能嗎?光只是一件粗布衣就要半兩銀子,而沒有錢財的阿荷,有得吃就很幸運了,哪有可能去買件粗布衣來證明自己是個姑娘家?更何況,阿荷進莊內才剛領過餉銀,尚未出莊過,又如何去為自己添購衣裳?」沉大媽一向就看不過蕭秀玟這個人,再加上她所認知的郢荷又太老實單純了點,而且郢荷還曾為了自己的兒子去找過少爺,光憑這幾點就夠沉大媽為郢荷挺身而出,為郢荷說句公道話。
蕭秀玟一點也沒料到居然有下人,會不懼她而站出來為郢荷說話,這著實讓蕭秀玟一張臉青了一大半。
「你……這老太婆,她真的沒半件女裝嗎?那她現在身上這件女裝又是怎麼回事?還有,她說不定早計劃好了,讓我們雲霞山莊的馬車撞上,好順理成章混進來,既然要混進來,當然身上沒有分毫,不然我們有怎麼可能收留她?」蕭秀玟硬是找出一些理由來,想證明郢荷是奸細。
沉大媽目不斜視地道:「她身上那件女裝是我送給她的。」
蕭秀玟聞言一愕,「你送給她的?你怎麼有可能有這種年輕姑娘家的衣物?老太婆,你想要幫她脫罪,也用不著說這麼癟腳的謊吧!」她不屑地笑。
左一句老太婆,又一句老太婆,聽得沉大媽不由得火了,「癟腳的謊?難道小姐不知道老太婆我也曾經年輕過嗎?這些衣服可是我還是姑娘家時穿的。」
沉大媽話中帶話地暗諷蕭秀玟沒常識,同時暗諷著蕭秀玟,她也會有老的一天,這些蕭秀玟可聽得出來,她忍不住罵道:「你不過是個下人,居然敢跟我頂嘴?你今天就給我滾出雲霞山莊,連你兒子也是!」
這時,連蕭老夫人也開口了,「秀玟說得沒錯,一個下人敢跟主人頂嘴,那還成樣兒麼?這樣的下人,的確是不配留在我們雲霞山莊。」
突來的開口,不只是讓沉大媽一驚,更是讓郢荷感到忿忿不平。她不再顧慮自己是否能再繼續留在雲霞山莊,往前一踏,指著蕭老夫人道:「你這配叫老夫人嗎?不公的行事,又叫人如何信服?難怪我們這些『下人』會跟你們頂嘴,現在要是真有其事,而我又當真是奸細的話,相信不會有人願意站出來為我講半句話的,我穿男莊進到雲霞山莊,又怎麼樣?我是個姑娘家又怎麼樣?事情不查明就亂定我的罪,我不服!沉大媽因為我講幾句話就遭被人趕的命運我更不服!哼!什麼天下有名的名家,我看你所自傲的雲霞山莊,比狗屎更不如!」
蕭夫人被罵得氣紅滿面,「你……你……」
郢荷又往前踏近一步叱道:「你給我閉嘴!」她轉頭面向蕭憶風,不卑不亢地道:「少爺,雲霞山莊是由您當家,我相信少爺您一定會客觀公正才是,如果,少爺依然相信我是奸細,那我沒話講,我馬上離開雲霞山莊,今生今世不再踏入雲霞山莊一步,我郢荷雖然只是一個不起眼的平凡人,但所說的話一定會做到的,至於沉大媽,她並沒有做出半點對不起雲霞山莊的事,希望少爺不要刁難她們母子倆。」
在場的所有人,不分是蕭秀玟、蕭老夫人或是站在門外的長工、護衛,此時全都將目光投注在蕭憶風地身上,屏息地等待著蕭憶風的決定。
蕭憶風深沉地眼神,直直地看著郢荷,「你實在不像是一個下人。」
「呃?」
這算是什麼樣的回答?郢荷詫異地暗忖著。
蕭憶風理所當然地相信郢荷,畢竟,十年前他就已經見過郢荷了,而那時的郢荷就已是穿著既破又舊的男裝,他相信不會有人為了設計他,早在十年前便在他的眼前,演出了那樣的戲。
同時,看著郢荷此時激動地神情,蕭憶風更是覺得郢荷更像十年前,自己所見到的那個人,一個讓他由衷想佩服的人,並不是郢荷有高不可侵的身份,也不是因為郢荷有高強傲人的武功,當然,這些郢荷全都沒有,蕭憶風之所以佩服郢荷,只是因為郢荷並不會為身份地位所惑,敢在他的面前,講出真心話,就宛如他也是一個普通人一般。
蕭憶風淡淡地開口說:「一個普通的下人,是不可能有這樣的膽勢,更不可能有這樣的氣魄講出對主人的不屑,你到底是誰?」
「啊?」這不就擺明了蕭憶風也不相信她了。郢荷沮喪地看著蕭憶風。她原以為雲霞山莊的當家主人,應該會是一個通情理的人,郢荷怎麼也沒想到,到最後人家依然還是認為她是一個故意女扮男莊混進來的奸細罷了。
「那……這裡既然沒有留我的餘地,我自然就得捲鋪蓋走路,我這就去將我自己所有的東西整理整理就走……」
蕭秀玟可沒這麼容易就放過郢荷,再怎麼說,蕭憶風此時是站在她這邊,她不好好的使用一下,豈不是太對不起她自己了。蕭秀玟囂張地笑道:「說走就走?可沒這麼簡單,既然我哥都認為你是奸細了,那麼你要走的話,可能就要先付出一點代價……來人吶!把她給我拖到地窖去。」
先前受辱的蕭老夫人,當然也不可能放過郢荷,也跟著道:「處她鞭刑一百五十下,然後給我從後門丟出去!」
就在數名大漢往郢荷圍了過去時。
「慢著!」
蕭憶風瞪著自己的妹妹與母親道:「我相信她不是奸細。」
只見,蕭秀玟及蕭老夫人愣在當場,還誤以為自己是不是聽錯了。
蕭老夫人一張臉掛著怪異地神情,問:「風兒……你說什麼?你相信這個……下人?」
蕭憶風斬釘截鐵地道:「我相信她。」
「為什麼?」就連郢荷也忍不住跟著蕭家兩母女問。
「難道我這雲霞山莊的當家主人,要相信誰也要跟母親與妹子報告原因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