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於反間成功,聶長天率領的聶家軍,勢如破竹的將龜茲軍打得節節敗退,很快便兵臨到龜茲城下,正打算要一舉攻下龜茲之際,一直阻撓大唐西進的突厥派來支持龜茲的軍隊趕至,突厥軍剽勇善戰,聶家軍的猛烈攻勢,一時間,竟被阻了下來,雙方形成對峙的局面。
「看來是要耗上了。真是的,就差那麼臨門一腳。這突厥軍趕到的時機也未免太巧了?」林棟恨恨的道。
「不巧,要如何讓龜茲感激涕零?如何讓龜茲對突厥言聽計從?這麼些年了,你還會不清楚突厥的這些小技倆嗎?有什麼好氣的?」聶長天一臉勝券在握的篤定,「反正最後勝利的一定是我們,急什麼?」
「這我當然知道,我只是為你著急。」
「為我著急?」聶長天不解的揚起一邊的眉,詢問的看著林棟。「我有什麼要你替我著急的?」
「天愛啊!」林棟脫口說出。
「天愛?」算算日子,天愛一行人早該抵達京城了,聶長天正為遲遲沒有收到他們的消息而擔心著呢!派回去的探子至今也無任何消息回報,更是令他憂心如焚,恨不得親自回去探個明白。「你有她的消息?」
「長天,你跟我說實話,天愛對你是不是真的很重要?」林棟思慮再三後,慎重的問道。
「我已經決定娶她了,不是嗎?」對聶長天而言,這就是他的答案了。不重視她,又豈會娶她?「重要到可以無視道德禮教?」林棟追問。
「你到底想說什麼?」聶長天起了一陣不安的預感。
「若天愛被迫嫁給別人,你會怎麼做?」
聶長天危險的瞇起眼看著林棟,想起林棟先前曾跟聶總管開過的那個玩笑,害聶總管緊張的跑來叨念他整晚要加把勁留住伊人。
「費老夫人真的這麼做了?」聶長天隱忍怒氣問。
「咦?唉,我只是說如果……」
「林棟!」聶長天口氣冷冽,目光如箭的射向他。
「好吧!好吧!」林棟舉起雙手做投降狀,「她真的這麼做了,而且婚期就定在五天後。」
「她同意?」聶長天陰鬱的問。
「你以為我那個專斷固執的外婆會問她的意思嗎?」
「她的功夫不差。」
「可惜太過單純,不懂得防人。」
「什麼意思?」聶長天猛然抬頭。
「她被下了軟筋散,有再好的功夫也使不出來。」
「他們對她下藥?」聶長天氣憤的瞪著林棟。
「現在你知道我外婆的專斷程度了吧?只要是她認為對費家好的,她是無論如何也不會輕易罷手的。」林棟無奈的說。
「她如今人在何處?」「在費家的高昌據點。」林棟看他拿起劍,忙問:「你想做什麼?」
「去把人帶回來。」聶長天理所當然的說。
「現在?」林棟傻眼了,長天是不是忘了他們現在在前線戰區啊?他要丟下陷入膠著的戰事,只為了天愛?
「今日一戰,突厥軍折損不少,近日內決不敢輕啟戰端,這幾日,營裡就交給你,我三日即回。」聶長天交代完,便自出帳去,完全無視林棟呆愣的蠢模樣。
等林棟回過神,哪還見得著人影?忙追出帳外,張口欲喊,卻讓馬兒揚蹄開跑的漫天灰塵罩了個灰頭土臉,嗆咳連連,「長……咳咳……咳咳咳……」
「報告副將!」塵埃落定後,適才聰明的閃至一邊的士兵才抱拳上前試探的叫著。「咳咳……什麼事?」林棟邊咳邊問,問得自是心不在焉。
「高昌府將軍別院的聶總管派人快馬送來一封信給將軍。」
「信在哪兒?」林棟問道,心裡猜想,聶總管定然是來信告知長天,天愛即將成親的消息,不過也真難為忠心的聶總管了,居然能忍到現在才向長天報告。
士兵將信呈上來後,林棟順手便拆開來,反正是早知道的事了,沒什麼好驚訝的。才這麼想呢!林棟卻在今晚第二次掉了下巴。
天愛失蹤了?
話說天愛離開費家後,腳步先是很自然的往聶長天的別院走,可是愈走愈遲疑,她原是打定主意等聶長天一走,她便要離開的,也所以,她才會不顧總管大叔的反對,硬是要跟著費滔他們回去。原以為費家的人急著找娘,一定可以幫她回家的,沒想到那個老夫人卻暗中算計她……
愈想,天愛愈覺得自己應該回家去,她永遠處理不來也無法理解外頭的人的想法和做法。已經來到將軍別院的天愛,就這麼腳跟一轉,在沒有驚動任何人的情形下又離開了。
說要回家,可是家又在哪裡,她根本沒有概念,只好漫無目的走著,突然,前頭傳來一聲熟悉的叫聲,吸引了她的注意。
「吱吱吱。」
「嗅嗅?是嗅嗅!」天愛驚喜的抬頭四處張望尋找。
「吱吱吱。」叫聲似乎比剛才遠些,天愛尋聲望去,剛巧看見嗅嗅讓人給抓過轉角,忙追了過去。
「唉喲!」繞過轉角,匆忙急奔的天愛猛地撞上一堵牆,痛得她眼淚差點流出來。「對不…………啊…………」
沒讓她叫出聲,來人已經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點了她的昏穴。
「在想什麼?」客棧房內,一名器宇軒昂的男子從後抱住靠在窗前凝思的另一名俊秀男子,溫柔的問道。
俊秀男子往後靠進身後男子的懷裡,感激的說:「我在想,時間過得好快,若不是天愛這回偷跑出來,我們還真是疏忽了她已經到了論及婚嫁的年紀了。」
「你是要我別責罰她?」
「我知道你也是捨不得的。」俊秀男子微笑道:「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嗎?」
「當然記得。」男子因憶起往事而更顯溫柔了。
「當年我們不也是瞞著家人、師父,偷偷跑到外頭才會遇上的嗎?現在又怎能責怪天愛不聽話跑出來玩呢?」「對哦!比起當年某人不過十四歲年紀,就雄心萬丈的想出江湖闖蕩,天愛偷跑出來玩,真的只不過是件小事呢!」男子寵溺的取笑道。
「還說呢!你不知道那幾年我有多恨你呢!」俊秀男子嗔道。
「哦?有多恨?」男子興味十足的問。
「當然是恨不得能吃你的肉、喝你的血……唔,你想幹嘛?」俊秀男子突然呻吟一聲道。
男子戲謔的在俊秀男子的脖子上咬了一口,「像這樣?」接著伸出舌頭延著齒印舔了一圈後,來到耳後輕呵著氣,「還是這樣?嗯?」
「才……才不是這樣。」俊秀男子忍住被挑起的情慾,反駁道。
「那是這樣囉?」男子輕咬這俊秀男子的耳垂,感到懷裡的身軀抖顫了下,這才滿意的輕笑出聲。
「孟霽元!」俊秀男子掙開男子的懷抱,轉過身面對男子,羞惱的嗔叫。
「我愛你,費季堯。」男子深情的凝視他,眼裡滿溢著柔情。
「我也是。」
「你……後悔過嗎?」孟霽元遲疑的問,眼裡有絲擔憂。
「不。」費季堯堅定的搖頭,「你呢?你後悔過嗎?」
孟霽元搖頭,將他摟進懷裡,「不,我只恨當年為什麼不早點帶你走,讓你白受了三年的苦。」
「過去了,還提它做什麼呢?比起這十七年來你給我的幸福,那些苦根本不算什麼。」費季堯緊緊的回抱住他。
是啊!都過去了,那段掙扎在道義責任、世俗禮教、親情與愛情的日子早離他們很遠很遠了……─江湖四大世家:慕容、南宮、唐、費,這四大世家並列,是江湖同道人人都認同且推崇的,所以,這四大世家的每一個人對自己的身世都是非常引以為傲的。
本來呢!這四大世家並無排名之分,可是在慕容家的少主:慕容霄在無意中救了皇上,而讓慕容家被賜封為「天下第一莊」後,慕容家就這麼成了四大世家之首。
有首自然就得有後,江湖上多的是吃飽閒閒沒事幹的傢伙,四大世家的排名很快就見了分曉,南宮家和慕容家親近,兩家早已定下兒女親事,加上南宮家一向溫和處事、樂於助人,所以人旺極佳,順利拿下第二的寶座;剩下唐門和費家則根本連考慮都不必,就由唐門列名第三,費家殿後。理由是費家的當家早逝,目前是由當家夫人掌權,一個婦道人家能成什麼事?沒讓費家在四大世家中除名,是同情他們孤兒寡母的,落井下石有違俠義之道,這才勉強讓費家在榜上留名。
他們自以為慈悲,可費家人卻沒人領情,尤其是已被認定是費家下任當家的費三少爺:十四歲的費季堯,在得知這項排名時,更是不滿極了,當下便決定要出外闖出比慕容霄更大的名號,非得要教四大世家的排名重排不可。
當晚,費季堯留下一封信說明自己的雄心壯志,便興致高昂的離家闖江湖去了。
沒想到,這一闖,卻徹底顛覆了他的人生,他遇到了這一生的真愛……孟霽元。「打算怎麼辦?」孟霽元環抱住費季堯問,打斷他的沉思。
「沒想到十七年了,娘還是不肯放棄。」費季堯謂歎。
「你娘的頑固你該比誰都清楚的,不是嗎?」
「孟,我該怎麼辦?」費季堯苦惱著。
「你先告訴我,你想出面嗎?」
「不,我一出面事情會更糟。」
「那麼,我們像過去這些年一樣,暗中解決吧!」「怎麼解決?」
「這就得問你了,捨不捨得將當家之位讓出去?」孟霽元笑看他,撫著他俊秀的臉。
「你要我將當家之位傳下去?」費季堯恍然。
「過去是因為費家沒有像樣的人接管,你不放心,可是現在不同,費家的下一代已經長成了,人選也藉由這次比武選親出來了,是你可以放下責任的時候了。」原來這些年費家的聲名能維持,是他們暗中在各處以費家的名號行事,而不是費家人所猜測的只是唐門和南宮順便幫的忙。
「是啊!我怎麼沒想到呢!」費季堯展顏,道:「孟,謝謝你提醒我。我知道要怎麼做了。」
「還有一件事。」
「什麼?」
「天愛的婚事啊!」孟霽元道。
「……時間過得好快,天愛都已經十七歲了。」費季堯沉默了一下,感歎道:
「想到她要離開我們,還真有點捨不得呢!」
「我可是好不容易才盼到這一天呢!以後,和你在一起時,不用在擔心她突然冒出來了。」孟霽元刻意打趣,想衝散費季堯的感傷。
費季堯想起天愛小時候拚命護衛他不讓孟霽元靠近的可愛模樣,不禁笑了,笑容中有著不捨。
「她真的很可愛,對不對?」
「我看,是小麻煩才對!」孟霽元眼中閃著同樣的不捨。
他們的女兒要嫁人了呢!
「吱吱,吱吱吱。」守在床邊的嗅嗅一見到天愛醒過來,立刻高興的又叫又跳。
「嗅嗅,別吵我,讓我再多睡一下。」熟悉的猴叫聲,讓天愛一時誤認以為自己是在家中,背轉過身,喃喃的說道。
「吱吱吱,吱吱吱。」嗅嗅又叫了數聲,見她沒有反應,看著她搔搔頭,一會兒後,突然從窗口躍了出去。
沒了聲響,天愛才滿足的想繼續睡,突然想起了被暗算的事,立刻從床上跳起來。「嗅嗅!」怎麼才一會兒工夫就不見了?
「嗅嗅!」
「吱吱吱。」嗅嗅從門外跳進來,直接跳進她的懷裡。
「壞嗅嗅,你跑到哪裡去了?害我擔心了一下。」天愛抱怨道。
「知道責備嗅嗅,是不是也知道自己錯了?」剛巧進門的孟霽元接口道。
「爹!」聽到熟悉的聲音,天愛驚喜的抬頭,然後發現更大的驚喜,「娘!」放開抱著的嗅嗅,飛快的跳下床奔向他們,一手一個抱住他們,「爹,娘,天愛好想你們哦!」
孟霽元和費季堯相視一笑,回抱了一下放開她。
「天愛,為什麼不聽爹娘的話自己跑出來?你不知道爹娘回去看不見你會有多擔心嗎?」孟霽元板著臉問。
「對不起。」天愛低頭道歉,「原本我是想跟在你們後頭,等離家稍微遠了再現身的,那你們就不會把我送回去了。可是,跟著跟著,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就失去你們的蹤影了,所以……我下次再也不敢了。」「跟丟了,為什麼不回家去?」孟霽元不悅的問。
「因為……我迷路了嘛!」雖然有點丟臉,但是看爹這麼生氣的樣子,天愛只好老實說了,「我真的不是故意要讓你們擔心的。」
「迷路?那你是怎麼來到這裡的?」要從他們住的小綠州到這裡可不是件容易的事,天愛是怎麼辦到的?
「是聶長天把我救回來的。」
原來如此!他們還在納悶天愛怎麼會和聶長天碰在一起呢!
「爹,娘,你們是怎麼找到我的?」天愛好奇的問。
「還說呢!我和你爹回去之後,發現你不見了,連嗅嗅也不見蹤影,猜想你八成是偷跑出來玩了。你從來也沒出過門,四周又是一大片沙漠,我們擔心你會有危險,連喝口茶都沒有,就立刻又出來找你了。」費季堯責備道。
「對不起嘛!我以後再也不會了。你不知道,我好擔心再也回不了家呢!幸好你和爹找來了,不然,我還真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天愛撒嬌的賴在費季堯身上。「這次回去以後,我再也不出來了。」
「啊?」費季堯和孟霽元聞言,不禁面面相覷,「你以後再也不出來了?」
「是啊!娘,外頭的人真的好奇怪,我一點都弄不懂他們。」
「為什麼這麼說?」
天愛將自己近日的遭遇仔仔細細的敘述一遍,最後說到費老夫人軟禁逼婚的事時,懷疑的問:「娘,那費老夫人真的是你的娘嗎?」
「沒錯!」費季堯歎息,「天愛,不要怪她,好嗎?」
「我不懂,娘,既然她是你娘,為什麼要這樣對我?又為什麼這麼痛恨你和爹?就算是你和爹相愛,你不也還是她的兒子嗎?聶長天說,世俗不能接受兩個男人相愛。難道,世俗會比親情更重要嗎?」「其實這也不能怪他們,自古以來,同性相戀就是不被容許的。就連我和你爹一開始也不能接受自己愛上對方的事實,矛盾痛苦了好久,你想,我們本身尚且如此,何況是別人呢?」
「但是,他們是你的親人呀!」
「就是親人才更難接受。」
「為什麼?」天愛眨著迷惑大眼。
「因為他們愛我。」費季堯苦澀的說。
天愛似懂非懂的看著費季堯,然後回頭看看一旁沉默的孟霽元,突然擁抱他們,「爹,娘,不管別人怎麼說,你們永遠是我最愛的爹娘。」
「謝謝你,天愛,你也永遠是爹娘最疼愛的女兒。」回抱了一下,費季堯將天愛拉坐在椅子上,「天愛,娘有事問你。」
「什麼事?」
「聶長天和費傲,你喜歡哪一個?」
「兩個都喜歡啊!」天愛回答。
「兩個都喜歡?」
「是啊!他們兩個都是好人。」天愛點頭。
「那麼,娘將你許配給費傲可好?」費季堯私心裡還是希望天愛能嫁進費家,替他善盡孝道。
「不好。」天愛搖頭。
「為什麼?」費季堯有些失望。
「娘不是說過嗎?天愛會找到一個除了爹娘以外,最愛的那個人嗎?我已經找到了。」「是誰?」
「聶長天,他能像娘形容的那樣,給我火熱的感覺喲!」天愛喜孜孜的說。
「什麼火熱的感覺?」問的是孟霽元。
「就是你跟娘相愛時的那種感覺嘛!」
「你……聶長天居然敢碰你,我要宰了他。」孟霽元怒道。
「孟,你先別火,讓我把話問清楚。天愛,告訴娘,聶長天在你們恩愛過之後,有沒有什麼表示?」
「什麼樣的表示?」
「譬如像你求親之類的事,有沒有?」
「他沒向我求親,不過,他直接向大家宣佈我是他的未婚妻。」
「你這孩子,那你剛剛還說回家以後再也不出來了?」
「我是說真的啊!娘,我好想回家哦!」天愛道。
「回家以後,你可能永遠也見不到聶長天了,不要緊嗎?」費季堯試著問,天愛對愛情看來還懵懵懂懂的,也難怪他要操心。
天愛一愣,她怎麼沒想到這個問題?想到再也見不到聶長天,天愛心裡突然一陣酸酸的,苦苦的,「我……娘,我……」
費季堯和孟霽元相視了一眼,笑了。
尾聲話說深怕自己會來不及阻止婚禮的聶長天,從龜茲一路快馬加鞭的趕回高昌的路上,突然,狂奔的馬蹄前竄出一道黑影,驚嚇得他的座騎人立起來,在聶長天控繩撫座騎之際,那道黑影已經迅速的竄至他身上,緊揪住不放。
反射性的想出掌劈向平空冒出的不明物體時,腦海中突然閃過類似的場景,吱吱的猴叫聲印證了他的想法。
「嗅嗅!」他驚喜的叫。
「吱吱吱!」嗅嗅糾著他衣襟急切的吱吱叫,不斷的往前方指。
「怎麼了?是不是天愛出事了?」聶長天急問。
「吱吱吱,吱吱吱。」嗅嗅急切的點頭。
「快帶我去。」聶長天用力一夾馬腹,飛快的疾馳而去。
沒多遠,過然見到沙漠中躺著一個身影,不等馬停,在看見那抹身影時,聶長天已經從馬背上飛下來,「天愛!」
一把抱起她,聶長天心驚膽戰的想起她上回差點丟掉性命的模樣,心糾成一團,手不覺地抖了起來,正想探看她的情況,懷裡的天愛突然用力抱住他,仰起一張連陽光也嫌遜色的燦爛笑臉。
「聶長天,我愛你,你的家在哪裡,我的家就在哪裡,我要嫁給你。」
聶長天愕然過後,揪緊的心放下後,緊接著是一陣狂喜,抱著天愛吻得她幾乎窒息後,才放開她。
「走,我們回家去。」
天愛放在聶長天背後的手,朝著遠處,目送他們的一雙依偎著的人影揮手。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