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國聖瑪莉私立專校
「看清楚哦——」一名充滿青春氣息的女子,笑開臉撩動一頭金黃色長卷髮後,兩手快速且熟練的切洗撲克牌,「我將鬼牌穿插在中間……OK,看好了嗎?鬼牌在桌上十張牌的哪個位置,猜到有獎。」
中午休息時間,教室內幾個同學都沒有離開,一群人聚在一起玩遊戲,熙熙攘攘。
眾人不約而同都指望坐在一旁的同學,她噙著淡微笑意,頭髮削薄極短,瓜子臉小小的映襯著慧黠靈動的大眼。
莎莉雖然是轉學生,功課似乎也不怎麼突出,可是她冷然的氣質,渾然散發出一股令人想望的神秘氣質,對像無關乎性別,不論男、女都對她特別有一股想親近的好感。
這也令一向在任何方面的佼佼者辛蒂忌妒且不平衡的主要原因,唯恐自己的地位受到動搖。
「莎莉上次只是運氣好,瞎貓碰上死耗子,你們指望她沒用的啦。」發牌的女孩辛蒂吆喝著大家趕快猜牌。
連續二次扛龜後,幾位同學又開始起哄要莎莉大試身手,盛情難卻下,莎莉看看辛蒂。
辛蒂不信邪的嚷道:「試就試吧,我不信你每次都那麼好運。」
「哇……」哄堂驚叫大鬧,因為莎莉手上掀開的正是鬼牌無誤。
「怎麼可能……再來一次。」辛蒂收回所有的牌,重新來過,莎莉再次不負眾望。
「別玩了,我的第六感很準的。」
「不行不玩,前幾次都是你歪打正著,我一定要證明這一點。」
「不單是第六感,還有我的記憶力、聽力都很敏銳,所以……」在同群年紀無憂無慮的感染下,仍潛存童稚之心的莎莉誠實說道,其他人也欣羨的附和著,偏辛蒂不肯承認事實。
「哼,如果你那麼厲害的話,為什麼功課都是低空飛過,用你的第六感去猜考試試題答案不就行了?」班上高材生的辛蒂最看不慣莎莉成績那麼差勁,為什麼在同學裡人緣還那麼好?
這一提又引起議論紛紛,沒錯啊?莎莉的成績的確在班上倒數幾名,這又是怎麼回事?
其中一名女同學看不過去,冷言譏諷:「莎莉不屑做這種偷雞摸狗的事,不行嗎?不像有的人把學校成績看成是階級指標,自以為功課好就看不起後面排名的人。」顯是意有所指。
「有本事,你盡可以如法炮製啊!」辛蒂擺出誰怕誰的氣焰,矛頭指向莎莉,「這次我把所有十八張牌都依序掀開再蓋上,我要你把剩下的最後一張是什麼說出來。」
剛剛被涼諷的女同學?拚命鼓催莎莉給那女人好看,什麼嘛?欠教訓!可惜莎莉好像興趣缺缺的。
「你不准現在退出,」辛蒂怎麼都看莎莉-麥可斯不順眼,偏偏她一副置之事外的酷樣,彷彿任何事都了若於胸的冷靜樣子更惱人。「如果這次你贏了,班上連續一星期的午餐都由我負責。」賭注一下,所有旁觀的人嘩聲鼓噪,莎莉就是想走也走不了,不耐煩之下,她隨便瞄了眼便道:「紅心A。」
「考慮清楚再猜,你不要當是敷衍一般。」辛蒂氣呼呼的不滿對手不將遊戲勝敗放在眼裡。事關一星期中午大餐的權益,眾人也都緊張地投予莎莉萬分關愛眼神。
「快開牌吧,我說是紅心A。」真受不了,這些人當她是什麼?誰在乎他們信不信,莎莉話說完就旁若無人的閃人了。
唉!早知道又如此引起大家的注目,當初就該更小心一點看緊自己的言行舉止,她痛恨死從小那種背負週遭所有人高度期望的壓力,好不容易享受到幾年自由的感覺……
「嘩……」莎莉後面傳來軒然驚歎。
唉!大概得再換環境了,她心底悠悠的想道,臉上是一貫的漠然。
莎莉的第六感一向很準的。
走在街道上,她從櫥窗的玻璃看到跟蹤的那人,身材極高,穿戴皮衣和太陽眼鏡,隱身在對面建築的黑影中。
特地拐了幾個彎,才正慶幸甩掉了對方,莎莉頸後的寒毛直豎,警告她危險仍在。
果不然的,在下一分鐘,她腰間抵上冰冷的硬物,人也落入對方的鉗制。
「只要你合作就不會受到傷害。」像是刻意壓低的嗓音,綁架者架著她一步步往旁邊停的一部車走去。
「為什麼綁架我?」莎莉不似一般女子驚惶失措,反而很冷靜的搜尋資料,以便抽絲剝繭。對方沒有答話,可是從他身上感覺不到應有的殺氣或是令她厭惡的醜陋氣息,至少在莎莉能理解的範圍內,她知道這個人至少不會對自己造成生命威脅。
但……那不代表她願意行動受人牽制,可是好奇之心人皆有之……
「你是有朋友生病嗎?」一試探,她排除了另外一個身份被洩漏的可能性,因為背後的人明顯微愣了一下,極為快速的又恢復正常,若是平常人不可能會注意到,問題是莎莉並非一般尋常大學生。
就在那些微的一剎那,她矮身側蹲回踢,虛幌一招,縱身往前奔跑,七轉八拐的滿身大汗仍然不敢回頭望。
「小姐,你在躲什麼壞人嗎?」鋪邊一位好心的老伯整理水果之餘,關切的詢問。
莎莉彎下腰大口大口喘氣,困難的擠出一抹微笑。「對,我後面還有人在追嗎?」說真的她也跑不動了。
「我沒看到什麼特別奇怪的人。」
她轉回頭往後面街道看,濕冷的天氣,瑟縮的路人行色匆匆,的確是平常到不能再平常的路況。
「謝謝你,那個人大概改變主意了。」莞爾一笑,她向老伯買了幾個蘋果直接啃著回家。
一堆問號盤踞在腦海,為什麼會有人想抓她?剛才的那個人又為什麼並未盡全力?這麼容易就讓她擺脫真不合常理!反而像是純來會會她罷了。
解不清的疑團,莎莉想得太過專住,以至於回到家許久方察覺屋內之前有闖入者。她會如此肯定,原因在於今天出去前不小心在門邊掉了小飾品,現在則被踢到櫃子角落。究竟這些人意欲為何?
隔天莎莉十點有課,若有所思地在課堂上發呆,連辛蒂想盡辦法挑釁,她都無動於衷。
到了中午休息時間,待其他同學邀約午餐沒結果相繼離開後,莎莉意興闌珊決定要離開這裡了。方經過烹飪室,遠方似乎有人朝她指指點點,可是正在考慮何去何從的莎莉偏忽略了。
從昨天到現在,她眼皮直跳,心悸不安,還是盡早離開為上策,因為那感覺太強烈……
等感應到有人快速接近的同時,她已來不及閃逃躲避,這次對方的行動力快她數倍之餘。她抓起按在自己肩上的手掌想來個過肩摔,可惜人家反應也很敏捷,她迅速被反制,像啞巴吃黃蓮,胳臂被反轉到後背痛得要命。
「王八蛋,你們到底有什麼企圖?」
「翟穎?!」聽到她的聲音,鉗制的手勁稍微放鬆了些,可是仍帶點懷疑的甩她正面相對,照面一瞧。
這些人也未免太厲害了,連她的底細都查得出來,莎莉剛這麼想到,兩人同時失聲大喊。
「翟穎!」
「風鑒堯!」
第一次見到風鑒堯是在她十七歲。
當時島田伯伯已經離開板本家,特地在過境日本時帶她出外用餐,一名頎長俊秀的男人怡然走過來打招呼,笑容可掬。
島田伯伯為他們介紹,並囑他多照顧她,從頭到尾翟穎未置一詞,專心吃飯,頭頂卻感受到那人熾熱的探究目光,害她頸背刺刺麻麻的不舒服極了,還帶點不安。
因為風鑒堯是少數她無法探知意圖、心思的人,對已經習慣嚴密保護自己的翟穎而言,他無疑是個威脅。
她猜對了,這算不算也是第六感?
以後只要風鑒堯到雷麒研究所碰見她,兩人週遭附近就像地雷區,不見得是針鋒相對的激戰,有時候冷言冷語的冷鋒更較旁人心驚膽戰。
翟穎只覺得他莫名其妙,不想理他,他就偏要看她跳腳。
翟穎因為成長環境特殊,沒有什麼朋友,有的只是雷麒研究的同仁,每次被風鑒堯氣得半死,又沒有對象傾吐,無從討論他是何心態。
離開日本這麼多年,若有什麼難忘的記憶會讓她回想起,似乎就是風鑒堯這個
很奇怪對吧?可是事實就是這樣,她也沒辦法。
沒想到找到她的人竟然是他?!
或許她第六感早知道會是他,不會有別人。
風鑒堯還是印象中臭屁、討厭的樣子,認識這麼多年來,明知道他就是這樣個性的一個人,她應該不會再上當,但她同樣每次也是被氣得牙癢癢的沒變。
可是似乎又不是什麼都沒變,她的生氣不再那麼義憤填膺,反而摻雜一點興奮、有趣……
好多感覺隨著歲月流逝好像也慢慢變質了,自己該不會是和他鬥過癮了吧?!
不必聽第二次他的聲音,翟穎已經確定是風鑒堯了。
唯一一個讓她……不知道是什麼情緒,她一時有些怔忡。
風鑒堯可就沒她那麼驚惶失措了,從頭到尾仔細的端詳過她全身上下後,擰著眉冷冷的又重複一遍她的名字:「翟穎。」
冷肅的聲調好似她決定消失的前一晚,船難不過碰巧讓事情更容易些。
聖誕夜前夕,這個全家團員的溫馨節日,雷麒除了輪值人員,其餘都興沖沖有自己的節目,或者是趕回家過節了。好心的申屠奎是例外,他特地邀請她參加雷麒如常例盛大舉辦的年宴。
「聽說風先生今晚的女伴即將是他未來內定妻子,政商財勢再度聯盟,上上的搭配組合。」一直拒絕好意的翟穎乍聽下,沒有意識的應允。
不喜交際應酬的她置身豪華夜宴中,彷彿是在另一個世界,舉目望去,與會人士皆是有頭有臉的公眾人物。
板本俊耀、板本信平忙著全場周旋,各個名紳淑女舉手投足高雅大方,鬢香星鑽,眼花繚亂。風鑒堯站在酒吧前,旁邊是身著名家設計的富貴和服,是標準適當上流媳婦的賢淑模樣,小鳥依人偎靠在他懷裡。
風鑒堯也看到翟穎了。
「堯,我……」委屈掛在他胳臂上不放的淑女,氣喘吁吁踩著快跌倒的小碎步。
「你怎麼在這裡?」不喜翟穎出現公眾場合,何況她向來亦排斥。
他劈頭質問豎起她的保護殼,尤其曝露在眼前即將是風鑒堯內定妻子的同情眼光及好奇的注視下。
「湊熱鬧。」但她或許連這也沒資格吧,瞧他蹙眉不悅。
這是規定攜伴的酒宴,風鑒堯掃巡現場的每個男人,一心要找出誰那麼大膽不怕死?!
幾分鐘交錯的時光在翟穎卻是冗長的折磨。
「翟穎!」她又神遊了,風鑒堯不耐地等她回答,到底哪個王八蛋、野男人敢打她主意?
翟穎心底翻騰的怒氣已壓抑不住,更不想忍受人家這麼明顯的排斥,於是掉頭便走。明知如此了,不是嗎?那為什麼她今晚又會管不住蠢蠢欲動,自討苦吃呢?
風鑒堯舉步欲追,可是忘了旁邊的累贅,不曉得幹什麼死拉著他不放。
「翟穎!」
前塵若夢啊……錐心偏難忘記的夢……
再見時,起初的慌亂過去。
「有好事你不會找我的,不用叫得這麼恐怖。」她所有的表情也都收斂得一乾二淨。
沒好氣的抽回快不屬於自己的手臂,麻痛麻痛,甩了甩活動一下肌肉,翟穎倒是奇怪幾年來,後來他為何沒有和那女人結婚,這種大新聞不可能會看不到。
風鑒堯的怒氣直比火山爆發還兇猛。
「你船難失蹤後為什麼不跟我們聯絡?!」他壓根兒沒有點憐香惜玉的心情,咄咄逼人質問。
「全世界哪條律法規定我什麼都要向板本家報備?」反抗性直駁回去,雖然應該習慣了,但她心裡仍有苦澀。在大家的心目中,她大概就只有醫藥方面的利用價值吧?
是了,他們怎麼可能捨得放棄,就連佯死也都能被找到。
風鑒堯好看的俊臉烏成一片,射向她的凌厲教她不由自主的心頭起了怯意,以前她天不怕地不怕就是常敗在他的冷眼冷臉上。
「反正你本事大,不也找到我了。」她倔強的轉口道,舒緩一下繃緊的神經線。還以為這輩子不會再面對這個討厭的人了。
她這麼一提,他才想到此行的目的。
其它的可以等日後再算帳……來日方長。
「你為什麼用莎莉-麥可斯這個名字?還重新當起學生了,哼。」難怪這幾年來翻遍全世界都找不到人,誰會猜得到天才型醫學博士,竟會無聊到躲在學校裡去,不是任性是什麼?風鑒堯氣湧上來不免又狠瞪了她一眼。
「你不都知道了,幹麼多此一問……」怪就怪自己是被他瞪膽小的,翟穎嘴抿一抿屈服在他的淫威下,譏刺地簡要解釋:「長大後,莫名其妙的我不再是孤兒了,好笑吧?因為大名鼎鼎的生化家傑汀-麥可斯不曉得哪根筋不對,突然隨便認女兒,想發揮他以前良心被狗啃了的父愛。」
「你父親……」
「他不是!」翟穎激烈的矢口否認。
風鑒堯可沒空玩什麼迂迴委婉的試探,一針見血的戮破她矛盾的地方,「既然不承認,那又何必頂著他的姓登記學校、租屋?」
臉一陣青、一陣白,恨死了他那種坦白犀利、害人無所遁形的感覺。
「請問那又關你什麼事?」
「是無關。」他點頭承認,眼中閃過異色,話鋒一轉問道:「你知道MT-101計劃嗎?」
「不知道!」她厭倦了成為板本家的附屬財產。
除了研究價值,沒有她個人生活的自由,當年要走就是存心和所有以前熟識的過去劃下分界。即使現在,她心底想的還是再如何躲遠一點。
「那你也不清楚麥可斯博士跟MT-101計劃的關係了?」對她的答案無可無不可的,譏諷的口吻分明洞穿了她的彆扭。不等翟穎想出任何撇清關係的賭氣話,風鑒堯接著說道:「他失蹤了,不過還無法證明是自己躲起來,或是已經被人挾持。」
翟穎腦筋瞬間轟了一下,想擺出不關心的姿態,嘴張了張卻是說不出冷情的字句來。
父親對她而言不過是一個虛無的代名詞,在自己整個漫長的成長過程裡他並不存在。若曾有,那也只有入贅板本家的島田山縣給予過她像父執輩般的溫情。
當傑汀-麥可斯突然出現,告訴她是他的女兒,翟穎只有種啼笑皆非的莫名感覺,夠不上「恨」這種強烈情緒,畢竟他們是如此的陌生。
要愛或者恨一個人,如果沒有基本的認識,那又如何能迸發出那種大能量的感情衝突,尤其是個長年沉浸在冷冰冰醫藥科學研究的她,對喜怒哀樂、七情六慾就更難自然呈現了。
記得她那時從頭到尾部面無表情的,傑汀-麥可斯匆促的黯然離去,然後又來過幾次,翟穎才慢慢的醞釀出怨恨他的情緒,彷彿將塵埋多年,她以為自己已遺忘的童年夢想挖掘出來。
母親早亡,在孤獨、寂寞的幼年裡,每當受挫無助、羨慕別的小孩有正常家庭時,她都渴盼著有一天父親會乍然降臨,用他溫暖的雙臂提供她港灣。想當然爾,一次一次的失望,一年一年的心冷,那些瘡疤現在又扯痛了新傷痕。
父母間有著什麼樣的糾葛她不瞭解,但是學醫就事論事的實際性,翟穎卻知道製造出一個生命的過程只需短短的幾分鐘。
男女春風一度就藍田種玉的機率不是沒有,所以她也許不該恨他未盡父親的責任。但是想到自己過去的成長過程充滿孤冷,備感心酸,她又無法毫無芥蒂的接受傑汀-麥可斯是自己的父親……
「私人的恩怨暫時拋一邊,」風鑒堯的聲音穿透她的思緒,翟穎抬頭看他嚴肅的表情。「我們現在必須盡快找到傑汀博士,查清楚他研究MT-101進行到什麼程度了。」
「我們?」
「對!你必須協助我先一步找到他。」
翟穎從小到大在雷麒的組織裡,雖然板本信平、俊耀兄弟位居首腦,他們霸氣相同,傲性也無差,但她真正畏懼的反倒是風鑒堯。
不為什麼,或許就因為他幾乎無時無刻像雷達般,管她管得特別多,舉凡食衣住行、朋友交往,甚至起床、睡覺時間。
他不會嘮叨,只是瞅著雙利眼,她就很沒志氣的乖乖循規蹈矩。
所以她實際上已將他列為頭一號剋星,現在他發令了!依他說到做到的本事,唉……她哪能有say no的機會?!
她的好日子結束了。
暫時沒有其它可供追尋的線索,他們只能選擇到瑞士——傑汀的住所守株待兔。翟穎記得他說過,不管什麼時候都歡迎她前往,就算他不在,隔個幾天總會回去瞧瞧的。
「MT-101為什麼會和……他扯上關係?」在她還沒離開雷麒時,印象中那應該是機構內即將與台灣的許仲文博士合作的研究。
風鑒堯沒有馬上回答,「飛機要起飛了,繫上你的安全帶。」
「死不了的,除非真那麼倒霉,船難沒事又碰上空難。」
他一言不發「啪」地站起來,彎身替隔著走道的翟穎繫上安全帶。
「不用你雞婆。」
不習慣讓人如此接近的翟穎渾身不自在,偏偏風鑒堯他這種強勢的人想做什麼就做什麼,根本不理會別人的想法。
「你最好不要自找麻煩。」他低聲輕斥,可是那威脅的意味教她負氣吞聲不再妄動。
找不到另一邊的安全帶,他身子前傾,手往她臀下探……翟穎差點沒跳起來,因為整個呼吸空間被他包圍,跳也跳不離他遠一點的距離。
「我自己來。」翟穎囁嚅道。
她自己知道,雖然臉上表情應該仍是一貫沉靜得看不出端倪,可是他男性的獨特氣味衝入鼻間,卻已造成她腦筋一片混亂,呼吸不順。
她討厭這種不受控制的感覺!
風鑒堯依然故我,非達成目的不可。
這時,走來一位時髦的空姐停在他們的面前。
「風先生,請讓我來服務,您回座位就可以了。」
「不必了,抵達日內瓦之前不許讓人再過來打攪。」他頭也不抬的拒絕,一心專往在調整好安全帶長度,扣好,完成。
翟穎滿同情那位制服上名牌刻有蘇珊-伯特字樣的漂亮空姐,實在很想好心告訴她,在風鑒堯有工作在身時,她那種滿臉委屈的嬌憐模樣是打動不了他的,時機不對嘛。
風鑒堯站起來發現空姐尚未離去有些不悅,蘇珊-伯特擺好笑臉再接再厲,標準的顧客至上禮儀。
從事空中小姐這個工作最好的優點就是能結識上流社會的政商名人、富紳巨賈,女人圖的不過就是能找到將來的幸福歸宿,機緣碰上既富且貴,而本身條件又像風先生這般五官俊挺,身材矯健,渾身散發男人軒昂的氣勢者又更難求了。
不貪他的背景,單憑他個人的條件已足以令異性蓬勃心動。千載難逢,對!不行因為一時的氣餒而放棄,蘇珊不斷給自己加油打氣。
「需要喝些什麼飲料嗎?」
「我不希望再重複一遍我剛說的。」風鑒堯回座後,冷峻的命令簡直教蘇珊-伯特倉皇落荒而逃。
嘖,真不給人面子,翟穎很慶幸那個人不是自己,她可吃夠了他的苦頭沒那麼想不開。接下來幾分鐘,她怕被掃到颱風尾,非常安分守己的乖乖不吭氣。
風鑒堯斜睨她一眼,隨即打開電腦檢查E-Mail,讀了幾封函件亦迅速地批閱兼下達指令。
翟穎偷瞄了裡面的內容幾眼,他的工作能力、效率自然不需要再錦上添花了,欲言又止,她忍不住先開口。
「MT-101是怎麼回事?就算……傑汀接續許博士的研究計劃,有必要引起這麼大的恐慌嗎?竟然會有人要擲架他,甚至你也慎重其事親自出馬。」
「我以為你不清楚MT-101的計劃?!」他挪揄道。
落井下石沒安好心又極沒風度的小人!
翟穎心中暗罵,拿她之前的話諷刺她很有趣嗎?
「在醫藥相關的領域方面,當然多少會聽說許博士的研究,但這種精密龐大的計劃,又怎麼可能是沒參與其中的人所能輕易清楚的。」她硬將意思掰離原意。
他要笑不笑的嘴臉真的很教人不滿,翟穎氣歸氣,卻弄不懂自己不常起伏的內在情緒為什麼一碰到他就失序了。
「你該知道凡是每項科學研究,有正面效益便相對的有負面影響,端看有心人是善或惡。」「傑汀只是個研究者,他不可能……」掙扎了許久,心中既尚未承認這個父親的定位,翟穎決定以姓名稱呼,何況西方教育亦習於如此。
但是這麼想替他辯駁是為什麼?何況自己又瞭解他多少呢?不過是半年多的認識罷了……
這次,她連看都懶得看風鑒堯奚落的神情了,總覺得他老愛嘲謔她。
事實上,風鑒堯卻是全副心思投注在看她未變的神色半晌,眼中閃動難辨的精光,嘴裡談的是再也嚴肅不過的公事。
「即使研究者本身立意純良,但背後的支助者呢?我們查到線索,證據指出贊助研究的美國東葉財團幕後和中東恐怖分子有掛勾,這其中的線拉一拉不難歸結出一個可能性。」
分子轉換對人體的結構是項劃時代的假設,研究成果如何至今未知,但是只要想到其中摻有一絲邪惡的改變……風鑒堯語中的意思乍聞下,難以想像那會造成人類多大的恐慌,她瞠眼想從他眼中求證。
「這一切都還是我們的推論,真實情況還需由麥可斯博士當面澄清。」
「你方纔所說的線索是指?」
「曾有剛死不超過三十六小時的人失蹤,而在幾個月後出現,生活與常人無異但性格劇變,凶殘噬鬥,連家人也無倖免,最後猝斃,原因不詳。」
再如何冷靜的人,也不由得驚喘,顏色慘白。這是傑汀的研究嗎?天!希望不要……多可怕……
像洞穿她的憂慮,他沉靜的聲音穩定了她驚恐的思緒,「凡事都要等博士本人印證才能定論,以他在學術界的地位、素來的風評,這種研究不像是他的作風。」
實事論事,有沒有安慰的意味在內不得而知,但是她的確逐漸鎮靜下來,就如同從前一樣。
細細想來…風鑒堯老是對她公事公辦的嘴臉,而每次在她難得幾次的傷心難過時,他的某些話或動作又總是無意識中安撫了她,是什麼道理?
翟穎凝視他的側影,回憶如潮水般湧來……
每逢佳節倍思親。
也是聖誕夜。
每家每戶滿是溫暖的燈光,相映她孤冷的人影單個。
前幾日未癒的高燒,她頭異常昏沉,心特別脆弱。
尖銳的鈴響叮咚、叮咚高八度,一時間,她以為錯聽,因為心底深處不願承認對溫情的渴望……
但不放棄的噪音堅持不斷。
翟穎半信半疑地開門,外頭站著的是她從不曾預期的人——風鑒堯。
「你……」
風鑒堯原本斜插在口袋的手,自然而然伸出貼在她背後,輕輕微推,瀟灑自在的登堂入室。
她猶愣愣的看他打量室內裝潢。
「坐啊,有吃的沒有?」舒適找個位置坐下了,而她仍傻愣站在門邊。
「我不曉得……喔,我看一下冰箱……」她茫然的回答又在他拱起的濃眉威脅下,迅速改口跑到廚房。
雖然同機構不可能不知他如雷貫耳的大名,但實際認識卻不到一年,他那怒氣前兆的表情她很熟悉,也是最常看見的一號表情。
真不懂她幹麼小媳婦似唯唯諾諾地伺候,現在可是假期又是下班私人時間,但是……不管了,至少現在有人陪在身邊的感覺真好。
大概看不慣她在廚房的笨手笨腳,他乾脆捲起衣袖接手,為二人洗手做羹湯。
已經晚上十點多了耶?「你怎麼還沒吃?」毫無貢獻的侷促一旁,她沒事找話聊。
「剛下飛機,只想吃個安靜地晚餐。」事實上,他從前幾天便開始加快工作速率,以便今晚能趕回東京。
她想問,為什麼選擇這裡?為什麼選擇她作伴?張口欲言,卻始終開不了口。還是因為島田伯伯的委託?
幾次偏頭凝視,看她將問號掛在臉上。他溫和的朝她彈了幾滴水漬,讓她回神,「不要偷懶,把冷凍玉米餅先拿去微波兩分鐘。」
她愉快的銜命照辦,很高興有事可做。
飽食一頓似乎也能治癒傷感的心,因為她現在不再寂寞。
「那……」你要走了嗎?
「才不到十二點,我們談談。」
「談什麼?」他們的生活未有交集。
風鑒堯只是瞅著她看,良久。
輕微的歎口氣,她方二十豆蔻年華,急不得的。
「明年元月初二,英國赫曼爵士的獨子指定你前行醫治,他們看遍各家名醫,束手無策,希望完全寄托在你身上。」
「喔。」
「有關於俊耀上個月交代的研究計劃,你想辦法在明年三月前完成。」
「有問題嗎?」
「沒問題。」單調的回答。
久久沒再聽到他公事公辦的問答,翟穎只覺空氣突然特別冷,望著窗外細雪紛飛,他的身影重疊著她的。
不知為何,被攬靠在他肩上,汲取彼此體溫,那溫暖像火爐深印在她心房。
朦朧沉睡中,唇上恍若遭到嚙咬,輕柔細密,髮梢、眉、鼻有說不盡的疼寵……
是夢吧?!
隔一星期再見,偶遇實驗室迴廊,陌路擦肩而過,他忙碌的似乎無視她存在。
「翟穎。」他突然回頭喊住她。
期盼的回頭翹首,風鑒堯僅是提醒她:「記得那計劃,俊耀需得提前一星期拿到報告。」說罷繼續忙碌的行程談話,漸行漸遠。
當真是夢啊!
翟穎踽踽而行,她所不知的,身後有掛念的目光一直追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