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上的月亮 正文 股評家,及杭州之行
    馬兒和莫為已建立起一種篤深的私誼。每當股指走勢大起大落的時候,馬兒就無法專心於公司的本職工作,和莫股評家的熱線炙手可熱。

    在張貓的眼裡,揣著股東賬戶、捏著資金卡的馬兒形象並不特別討人喜歡。但馬兒說,對股評家的意見不可全信,不可不信,信則有,不信則無,有則改之,無則加勉。對其中的奧妙,張貓並不能洞察一二,只是想想自己也有那麼幾千塊小資金投在馬兒名下,也就隨他去折騰了。

    莫為的臉在她的印象中雖有疑點,但她總不能想起具體的場景,具體的時間,她也許壓根兒就沒見過他。

    莫為有幾次被邀,參加張貓他們這個圈子的活動。說句老實話,他要不是大瘦,會是個挺英俊的男士,臉上的輪廓也是耐看的。

    何況他常常不鳴則已,一鳴則必驚人,敏銳的思維和幽默的談鋒,絲毫不遜於其他幾個人。

    又到雙休日,一班人都說老在上海兜來兜去多沒勁,不如去附近的地方轉轉。

    馬兒想辦法弄來了一輛考斯特小麵包車。他兩年前已考取了駕駛執照,便由他掌盤在滬杭高速公路上跑了二三小時到了人間天堂,杭州。

    莫為已預先在一家西湖邊上的賓館訂了3個房間,張貓和馬兒,老楊和莫為,小米則一人一間。賓館不大,但挺雅致潔淨的。拉開鋁合金窗,不遠處就是煙波浩淼的西湖了。一陣陣和風從湖上吹過來,沁人心脾。大家便齊聲稱讚莫為的英明。

    在樓下的餐廳吃了晚飯,一致決定先去找個地方打保齡球。馬兒開了車在市中心慢慢兜著,見到一家叫「麗富」的兩層樓面的球館,頗為氣派,便停下。球館裡人太多,換好鞋後,足足等了二十分鐘,才輪到他們。

    一開局,張貓和小米各打出了滿貫的好成績,男士們辟辟啪啪地鼓著掌,張貓點上煙,得意洋洋。小米跑到莫為那兒,學他的樣子,在手上塗白粉。這是我第一次打保齡,她對他說。哦,是嗎?他顯出驚奇的樣子,倒是一點看不出,一出手就是二十分呢。

    小米快活地笑起來,你經常打嗎?以前和一幫朋友幾乎天天練上幾局,不至於太手生,莫為說。小米便讓他傳授點動作要領,莫為便連比帶劃地講解起來。張貓在一邊看著他們,又看看老楊,老楊正遠遠地在抽煙,若有所思地盯著球道和不時擊出的球。

    她過去,問老楊,感覺怎麼樣。他說手酸腿疼。這時莫為正給小米講到如果姿勢不正確,就會腰酸腿疼,然後他接過馬兒的球,示範性地拿了個8號球,起步,彎腰,甩臂,球劃了個小拋物線後在球道上穩而快地擊去。

    小米和馬兒鼓起掌來,老楊彈著煙灰笑著,不置一詞。終於到十五局統統打完的時候,一看表卻也已不早。

    老楊說回去睡覺吧。小米卻說,還早呢。她的精神顯得很好,臉龐因為運動過顯出粉紅的顏色,鼻尖上冒出一層細細亮亮的汗,袖子也捲到手肘,露出藕似的一截胳膊。

    張貓扔掉煙頭,打了好幾個呵欠,眼睛裡含了一泡眼淚,一下子覺得身體虛弱,看看馬兒,看看老楊,兩人彷彿被傳染似地在打呵欠。

    小米抱臂在胸,無動於衷地站在那裡。夜風不時吹拂著她披散的鬈發,大家都一下子注視著她。張貓覺得她的孩子脾氣又上來了,這要命的任性。莫為適時打破了僵局,他說,你們先走吧,我陪著她轉轉,一會兒就回來了。

    馬兒連忙說,也好,那我們先回去了。上了車,張貓把頭探出窗外,沖小米喊,小心點,別太晚。小米扭轉了頭,和莫為說了句什麼,便掉了方向,一起慢慢朝另一條馬路走去。

    這是個月夜,哪兒的月亮都一樣的白晃晃。杭州的街道房屋和樹木有一部分罩著桔紅的路燈光,另一部分則沐浴在銀光裡。車子快速地輾過這些街道,月亮在空中的位置卻一成不變似的。張貓把手伸出窗外,掬著一掌心的月光,心中充滿了奇異的寧靜。從一個城市到另一個城市,從以前的日子到現在一刻,月亮總是一如既往地與她的視線她的身體,如期相遇,就像一個朋友,毫不聒噪,善解人意地注視著你。

    到了賓館。打開電視,正逢午夜影院播一個外語原版片,張貓把手袋一扔,自己也橫到了床上,看了會兒,漸漸明白是講女權主題的,女人如何堅信自己的力量從而創立一份事業,馬兒從浴室出來,順手從桌上拿了一罐啤酒,過來倚在床頭,好不好看?他問,老一套,張貓說,起身進了浴室。

    等她出來,馬兒已老氣橫秋地打起了盹。這時老楊打了電話過來,他問有沒有打火機,她說有。你送過來吧,他鼻音很重地說,像是靠在床上,睡意朦朧。

    打火機也許只是個借口,可也是個不壞的主意。穿睡袍的女子,走過幽暗的過道,「啪」的一下,男士嘴邊的一簇火焰跳出來,夜的呼吸含義無限而芬芳起來。營造形式和氛圍,也許就是城市生活最主要的內容,尤其對於張貓他們。

    走廊的地毯柔軟無聲。房門虛掩著,老楊的確靠在床頭,叼一根沒點火的煙。張貓過去點上火,在莫為那張床上坐下,他們還沒。

    來,她說。

    對,他咳嗽了一聲。

    你好像不太開心。

    沒有。

    朋友面前別說謊,瞧你臉都黑了,烏雲密佈。

    那你說我為什麼不開心。

    小米。

    他牽牽嘴角,算是一個微笑。那個大雨夜一過,就沒戲了。他換上嚴肅的表情,4O歲左右的男人既不是心如止水,也不是過分的多愁善感,這你該知道。你們都是我的朋友。

    她走過去,跪下身,在燈下仔細看他的臉,你似乎悲天憫人。

    他把鼻子湊過去,在她頭髮上停了會兒。怪好聞的。他說。

    你的傷感有些不對勁。

    也許是老了,他點上另一支煙,關於小米,我總覺得她該打住了,你也是。

    什麼意思?

    比如她回她的老家去,你呢,也可以找個人好好地嫁了。他說,彷彿深思熟慮。

    她怔怔地看著他,接著便抱住他大笑起來,好主意,英明之極。

    門彭地一下開了,是小米。她一拍手說,哈,總算讓我捉到了,兩個人在這兒親熱。

    張貓收住笑,對她說,你知道老楊出了個什麼主意?明天去看動物園,老楊一本正經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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