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晝之月 第03章
    翌日中午,直樹在送貨的途中繞到了吾郎的住處。

    吾郎煮了意大利面和直樹一邊吃一邊閒扯。直樹忽然正色地對吾郎說道:

    「那天阪口小姐問我們:如果自己的女友被強暴的話,你會怎度做?老師不是回答說:會和對方分手嗎?」

    「那又怎麼樣?」

    「你為什麼會這麼回答呢?」

    「因為,對方是被一個陌生人強暴的啊!這種事任何男人想起來,心中都會有疙瘩的。難道,你有自信能愛這樣的女孩?」

    「我有自信!」

    「你還太年輕了,奇怪,你為什麼要這樣問?發生什麼事了嗎?難不成你和那位小姐……。啊!是不是你硬逼人家就範?」

    「別說這種下流的話!」

    「別不好意思嘛!我們可是好哥兒們啊!告訴我,什麼時候發生的?在哪裡?情形呢?」

    「我已經說了,才不是你想像的那樣!!」

    直樹不自覺地大聲吼道,吾郎瞪大眼睛楞在一旁。

    這天,舞永在經紀人籐原的陪伴下,一起到某間攝影工作室,準備拍攝上節目時所需的檔案照片。

    在鎂光燈的照射下,攝影師已經按下了好幾次快門,但是尚未習慣的舞永始終無法擺出自然的表情。籐原則在一旁提醒著舞永別勉強自己笑,只要擺出一般的表情卻可,攝影師也決定再拍一次。此時籐原的行動電話響了起來,於是她走出攝影棚接電話。而助理也正好幫攝影師跑腿買東西而不在場。舞永突然發現此時的棚裡只剩她和攝影師兩個人。

    「怎麼了?你的表情還是那麼強硬。改個姿勢吧!比方說這樣……」

    攝影師把手放在舞永肩膀,想幫她改變姿勢。但是從剛才就一直強忍著心中不安的舞永,終於再也忍不住地尖聲叫道:

    「住手!」

    攝影師悻悻然地說道:「你這是做什麼?……」拍攝工作頓時中斷。

    籐原經紀人不停地向攝影師陪罪,然後把舞永帶回事務所。舞永第一天的表現讓籐原大為不解。

    「你真的沒事嗎?難不成你現在有男朋友?我多少看得出來。如果和不好的男人交往的話那就……。而且你也應該有心理準備,接下來,你可沒有什麼空間可以交男朋友了!」

    籐原怎麼也沒想到舞永的異常,是被強暴之後的後遺症。她完全弄錯方向地一邊勸著舞永,一邊注意著她臉上的表情。

    「你可要乾淨俐落地處理和男人的關係,知道嗎?」

    舞永硬梆梆地回答:「是!」

    這天下午,茉莉突然出現在『富堅洗衣店』。她心裡掛念著前幾天,直樹到醫院向她詢問的事。

    「上次,你是不是說那個被強暴的女孩可能是你朋友認識的人?」

    「啊?那件事是我弄錯了。對不起,讓你擔心了!」

    「咦?你是不是在說謊?很多人想問自己的事情時,都會假裝是替朋友問的。難道,她不是普通朋友,而是你的女朋友?」

    「對不起,真的是弄錯了!」

    「如果真的是弄錯那就好了!不過,那個女孩到底跑去哪裡了呢?如果她是一個人住,那大概每天都關在屋子裡吧!只要別去自殺就好了……」

    丟下了不吉祥的推測,茉莉離開了洗衣店。

    茉莉總是擦著鮮紅的指甲油,這勾起了直樹心中一個不好的回憶──母親離家的那一夜。站在房間裡的直樹,望著母親用那塗滿鮮紅指甲油的手指撥開門簾,丟下他們而去。從此,那令人不悅的顏色就一直烙印在直樹腦海中。他之所以對茉莉沒有好感,這或許也是理由吧!

    直樹的心中一直盤桓著茉莉那天所說的「自殺」兩個字。是不是該再去舞永的住處看一看?不過,大概又會吃閉門羹吧!

    天色漸晚,正當直樹心中還在猶豫時,智香打了電話回來。

    「我今天要和朋友出去,會晚一點回來!」

    「你該不會是又去找那個人了吧?早點回來喔!」

    智香彷彿還想說什麼似地,但是此刻直樹的心中早被舞永的事所佔滿了,所以也沒仔細聽就掛斷了電話。其實,此時的智香正站在火坑邊緣。那天,從由子那裡拿到的幾萬日幣已經全部拿去還借錢的利息了。而現在的智香全身打扮得時髦性感,正站在新宿最繁華的街頭。週遭儘是一些脫衣舞酒吧、陪宿賓館等特種營業場所。

    至於直樹呢,正在為舞永的事坐立難安。

    最後,直樹還是來到了舞永住的公寓之前。想起前幾天舞永的態度,直樹不敢貿然前去。此時,她住的公寓窗邊映出了人影。太好了,舞永在家;直樹稍微鬆了一口氣。但是他打公共電話給舞永,傳出來的卻是錄音機的留言。而且不是舞永的聲音,是機械的聲音。這彷彿表示舞永更加拒人於千里之外,直樹的心中又開始不安起來了。

    不過,直樹有了新的打算,他竭力裝出開朗的聲音留了話:「我是富堅。工作還順利吧?天氣這麼熱,不會每天懶洋洋的吧!我手上有兩張客人給的迪士尼樂園入場券。明天我正好休假,如果你方便的話,一起去玩,好嗎?如果你能去的話,請打電話告訴我。啊!不論怎樣,一點左右,我會在車站前的噴水池旁邊等你的。有事的話就算了,如果正好沒事,請你務必要來。」

    直樹知道此刻的舞永正在電話旁聽著,但是,她卻沒有出聲。

    此時,智香正循著宣傳單上的住址來到一棟大樓之前。急需要一筆錢的智香,準備用一晚換得所需的錢。

    她走進了一間簡陋的小屋子,裡面聚集了許多男人。每個人的臉都盯著一扇透明玻璃窗,窗內是一個坐著好幾位妙齡女子的小房間。這片玻璃窗經過特別設計,裡面的人並看不到外面的情景。這些女孩有的抽著煙,有的正在看雜誌。她們對男人的窺視都心知肚明,因此大多擺出性感撩人的姿態。而男士們則可任意挑選自己喜歡的女孩,然後再帶出場。

    一個自稱是此處負責人的男子,把智香由上往下瞄了一遍後,對她說道:

    「我們這裡都是以自由戀愛為基本,只不過是一個交友聯誼中心罷了。所以,發生任何問題的話,都與我們無關。」

    這男人帶著狡猾的表情,再三強調自己並非皮條客。

    「那,要不要馬上就試看看?早一點習慣比較好喔!」

    但是,對第一次到這種地方的智香來說,這幅光景實在是讓她太震驚了!她能若無其事地坐在那個小房間裡任男人待價而沽嗎?……智香急急地說了聲:「今天不太方便……」就逕自衝了出來。

    智香不知不覺地走進了繁華街道中的一條小巷子裡。

    她走進了一家叫「Some time」的小酒吧裡。這是一間只有吧給座位的小店,牆上掛著鍋鏟之類的炊具,給人一種彷彿置身在自家的溫馨之感;在清酒海報的下面則放著一箱箱的啤酒。

    一個人很無聊地坐在店裡的由子,看見走進來的是智香,不禁驚訝地輕呼了一聲。智香是循著母親給她的火柴盒上的地址第一次來這裡的。由子拿出飲料給智香喝,自己也倒了一杯喝了起來。

    「直樹知道你今天來這裡嗎?」

    「不知道!最近,老哥根本沒時間管我,因為他好像有喜歡的人了!」

    「那孩子二十八了!也該交個女朋友了!」

    「嗯?你為什麼又來找我們呢?是不是發生什麼事了?」

    「嗯……五年前,和我在一起的那個男人過世了。我拿他留給我的錢開了這間小店。前幾年倒還好,這一陣子不知怎麼的,總覺得做起來沒什麼勁似地,突然很想見你們,大概是因為年紀大了吧!」

    智香又再問道:「就因為這樣嗎?」由子回答:「嗯!」

    「你離家的時候,到底在想什麼?有沒有後悔過?寧願拋下我們而走……你真的那麼喜歡那個男人嗎?還是說,你已經厭倦再待在家裡了?」

    「你為什麼會這樣問?發生什麼事了?」

    看到智香有些心神不寧,由子說道.「如果是錢的事,我可以幫點忙!」由子知道智香在經濟上似乎有些困難,但是智香卻回答道:「沒事!」而打斷了這個話題。

    翌日,直樹按照約定二點左右就來到噴水池前等著舞永的到來。雖然已將近兩點了,舞永卻遲遲未出現。一個人去迪土尼樂園也沒意思,直樹只好準備離開了。

    正當他想離開的時候,卻看到舞永不知何時已站在他面前。

    「對不起,我來晚了。因為有點事沒處理完……」

    「我還以為昨天晚上打錯電話了呢!因為錄音機的聲音變了!」

    「啊!真的嗎?可能是我按錯鈕了。昨天聽到你的留言以後,本來打算回電的,但是我回家的時候已經很晚了,所以就……」

    舞永很明顯地是在說話。不過,直樹只應了一句:「這樣啊!」就沒再提這個話題。

    「好久沒去過士尼樂園玩了。上一次去是在大學的時候吧!現在應該又多了很多新玩意了吧?」

    舞永刻意裝成興致勃勃的樣子,和直樹一起向剪票口走去。

    此時,兩人很碰巧地遇到了吾郎。「直樹!你在這幹嘛啊?」吾郎用粗魯的口氣問道,這使得在一旁的舞永有些不安地躲在直樹身後。直樹只好把舞永介紹給吾郎。

    「哇!你比我想家的漂亮多了,真是讓我嚇了一跳。難不成,你們現在正要去約會?你別看他這副德性,他的動作可是很快的喔!你最好小心一點!」

    舞永的臉變得有些僵硬。吾郎覺得有些意外,趕緊笑著說:「開玩笑的!」

    「我是不是說了什麼不該說的話?」

    「你說的已經夠多了!快走吧!」

    「我也在這裡等人啊!你看!來了、來了!」

    順著吾郎手指的方向望去,茉莉正向這裡一邊招手一邊跑了過來。茉莉和舞永愕然地望著對方,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四個人之中只有吾郎一人渾然不覺。

    舞永和茉莉彷彿初次見面似地草草打過招呼。舞永恨不得趕緊從茉莉眼中消失,但是吾郎卻很高興四人能巧遇,建議大家找地方坐下來聊聊。直樹考慮舞永的心情,裝著一副沒什麼興趣的表情,但是吾郎卻還是興致勃勃地嚷著。還好,茉莉出來打圓場。「他們有自己的計劃,你別不識相!」然後硬拉著吾郎離去。

    舞永雖然力圖鎮定,佯裝是第一次見到茉莉,但是對方銳利的眼神,卻讓舞永感覺如坐針氈。

    「剛才那兩個人是什麼關係?」

    在車站的月台上,舞永向直樹問道。如果直樹認識茉莉的話,那件事馬上就會被直樹知道……

    「好像是老師自己對她一頭熱的樣子。她是老師上次扭傷腳,去醫院治療時認識的護士。你認識她?」

    「怎麼可能呢?……」

    不知不覺中,兩個人互相在刺探對方。直樹趕緊轉移了話題。

    「以後,我還想跟你去很多地方哩!現在,我們可以一起看晚上的棒球賽,一起開車去海邊兜風,有好的演唱會也可以一起去聽。古典音樂我就比較沒興趣了!當然,你可能會很忙,我是說你有空的時候再出去。在工作方面,我會一直為你加油,你一定能成為一個很棒的播報員的!」

    直樹著急地想把自己的心聲告訴舞永。他由衷地希望舞永能從那場意外中站起來。舞永沉默了下來,然後突然對直樹說道:

    「我們不要去迪士尼樂園了,好嗎?反正一定很多人的!」

    雖然舞永勉強想振奮自己的精神,但是她的碓還不適合馬上就走入人群。天氣如此炎熱,卻為了避開異性的眼光而穿著長袖衣服,然後,又遇了茉莉。此刻舞永的心情真是跌落谷底了。

    離開了直樹和舞永,茉莉支著吾郎走進車站前的一家柏青哥店。兩個人各自打了一陣子,令吾郎驚訝的是,茉莉打柏青哥的技術真讓人刮目相看。

    「那兩個人現在不知道在做什麼?直樹那傢伙,一定只會像高中生那樣牽牽人家的手罷了。」

    「他不會帶她去旅館吧?」

    「不可能的,那傢伙沒這個膽量!」

    「那就好了!」

    「你對他有興趣啊?沒想到你喜歡直樹那一型的男人!」

    「別亂說!讓人聽了起雞皮疙瘩!」

    吾郎雖然只是在開玩笑,但茉莉的表情卻有些不自在。吾郎注視著一個叼著煙、帶小孩來打柏青哥的母親,不禁開口對茉莉說道:

    「真是的,現代的父母到底在想什麼?竟然帶著小孩子來這種地方!」

    「我也不喜歡這樣!小時候,我父母也常常帶著我來這種地方!」

    「喔……難不成,這就是你的『精神創傷』?」

    「……嗯,吾郎,你有小孩嗎?」

    「我有一個念小學三年級的女兒……住在我老婆娘家!」

    「你常跟她見面嗎?」

    「這兩、三年幾乎沒有見過面。我老婆娘家的人不讓我見她!」

    「是因為你殺了你太太嗎?那是真的嗎?」

    「對他們來說,那就跟被我殺死是一樣的!」

    「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她是上吊自殺的,在五年前……到現在我還是覺得很奇怪,怎麼會發生那種事呢?的確都是我不好……」

    吾郎的回答是如此地沉重,茉莉不覺大吃一驚,沉默了下來。

    取消迪士尼樂園之行的直樹和舞永,漫無目的地在街上閒逛,最後他們走進一家小酒吧裡。喝了好幾杯雞尾酒的舞永顯得情緒高昂,有著些許直樹從未看過的輕佻。或許是為了逃避遇見茉莉之後心中的不安,所以她硬想把自己灌醉。

    「你到目前為止,跟幾個人交往過?」

    「怎麼了?為什麼突然問這個?」

    「不能問嗎?」

    「一個是高中時的同學,另一個是店裡的客人。」

    「沒想到那麼少!我在大學時候交過一個。他是社團裡的學長。人長得很帥,常常會很有男子氣概地對我說:『我會保護你一輩子!』或是『為了你,我什麼都願意做!』之類的話。不過,他的醋勁非常大哩!每天都要打電話來追查我的行蹤。有時去參加聚會時,他就會懷疑是不是有男人的我出去。我呢,總覺得與其為了這些事在煩惱,還不如不要談戀愛的好!自己的夢想才是最重要的。戀愛這種東西,多少都會讓人覺得受到了束縛。所以,對現在的我來說,戀愛根本是不需要的,而且也沒有閒工夫去談它!」

    舞永一喝醉話就多了起來,直樹感到她似乎在兜大圈子拒絕自己。

    「你到底想說什麼?」

    「我是個只會替自己盤算的女人。我不是你想像中的那種女孩!」

    舞永豁出去地說道。然後舉杯把酒一飲而盡。直樹沉默了一陣子,然後說道:

    「我……我不會介意的。就算你發生了那種事,我也不會介意的。那沒有任何影響的!」

    裝著毫不知情的直樹,原本一直說不出這些話。但是,看到舞永的態度,直樹不知不覺地就說出了心中最想說的話。就算發生了那件事,他對舞永的感情還是不變。

    但聽到這些話的舞永卻覺得有如五雷轟頂……最想隱瞞的人其實早就知道了!直樹剛才說不認識茉莉,但其實茉莉早就告訴他了……自尊心崩潰了的舞永,頓時覺得自己悲慘不已。她一句話也不說地站了起來,逕自走出了店門。

    直樹急急地付了錢,追了出去。

    在這夜晚無人的街道上,舞永頭也不回地一直向前走,直樹好不容易才追上她。

    「你早點把那件事忘了吧!我會在一旁幫你的。為了你,我什麼都願意做。逃避,是最不好的方法……」

    聽到這話的舞永,突然停下腳步望著直樹,臉上浮現不認輸的笑容。

    「你是不是搞錯了?我根本沒把你當一回事。我根本沒興趣和你交往!我討厭你,你根本什麼都不瞭解!」

    舞永激動地喊著,然後頭也不回地離去。

    一個人回到公寓的舞永,陷入自我厭惡的情緒中,不禁嚎啕大哭。

    而被舞永的話所剌傷的直樹,情緒低落到了極點。

    第二天,直樹還是到運動場打棒球,但是由於表現不好被喝倒-,竟然和對方的選手扭打成一團。以往,直樹都是在一旁勸架的人,這一天卻彷彿變了一個人似地。

    吾郎大吃一驚,將直樹帶到自己的住處包紮傷口。向來嘻皮笑臉的吾郎這次也感到事態嚴重,不禁開始擔心起直樹起來了。

    直樹將事情的經過大致都告訴了吾郎。

    「原來如此。所以昨天茉莉才會有些擔心你們……嗯,接下來你打算怎麼辦?」

    「還能怎麼辦!她已經明明白白地告訴我,她不喜歡我了啊!」

    「這樣啊!嗯,這樣或許也好,省掉很多麻煩。現在最重要的就是,快點忘了她吧!更好的女人就在後面等你喔!」

    吾郎用關愛的眼神看著舞永。但是,他的話並無法安慰心情跌落谷底的直樹。

    對舞永來說,這家醫院是她不願回想起的一個地方。但是,未付的醫療費,還有隨意向鄰床病患借用的衣褲都非得歸還不可。

    舞永鼓起勇氣走出門,但一來到醫院前面卻感到有一股壓迫感,讓她有些招架不住。躺在診療台上的那種羞辱感又襲上了心頭。舞永緊張得全身發抖,轉身打算離去。

    此時,她突然聽見有人喊道:「山下舞永小姐!」一回頭看,原來是茉莉。

    「我很氣你喔!怎麼樣,身體復原得還好吧?」

    「已經沒什麼大礙了!」

    「舞永,別客氣,想問什麼就問吧!」

    「我只不過是來付清醫療費的!」

    「那他呢,你打算怎麼辦?當裡好像真的很喜歡你呢!」

    「你覺得我應該怎麼做?」

    「嗯……我這樣說雖然有點殘酷,不過我覺得現在的你是無法和他交往的……還好你們也還沒開始。」

    「這樣嗎?……這種事很難說吧?」

    「那你就把自己的想法老老實實地告訴富堅吧!好嗎?……」

    茉莉彷彿能看透舞永似地,目不轉睛地盯著她說道。

    舞永在醫院前和茉莉道別後,邊走邊想著她說的話。

    自己能夠坦承地把現在的心情告訴直樹嗎?連想說什麼,自己都還理不出頭緒……

    但是,心中滿是困惑的舞永卻還是朝著直樹住處的方向走去了。走在橋上的舞永遠遠地看到一個茶色的小圓點朝自己飛奔而來。是絆造!這隻小狗「汪!汪!」地幾乎是用滾的方式朝著她衝來。抱起了絆造的舞永,抬頭看見直樹小跑步地朝自已而來。

    「這小傢伙總是靜不下來。我知道她一定是想見你,才會一直努力想找出你可能去的地方!」

    直樹說了這些話之後就轉身而去。對方都已經明明白白地說討厭你了,那還能說什麼呢?小狗特地為兩個人牽線,但這條線馬上就要斷了。當他沮喪地這麼想時,身後即傳來舞永的聲音:「等一下!」

    兩個人無言地走在河邊的步道上。絆造蹦蹦跳跳地跟在後面。

    河畔的運動場上,有很多小朋友在踢足球。兩個人在離人群箱遠處坐了下來,靜靜地看著眼前的風景。直樹刻意和舞永保持一些距離,因為他直覺地認為,不可以太靠近她。

    洋槐樹的枝葉隨風搖擺。遠處大樓工地的起重機緩緩地在移動著。舞永決定像茉莉所說的,將心中所想的都說出來。

    「我萬萬也沒想到,那種事會發生在自己的身上!我竟然會被強暴!!我一直百思不得其解,自己到底是做錯了什麼?為什麼碰到這種淒慘的事?」

    「我瞭解你的心情!」直樹說道,他也只能這樣回答。但舞永的反應卻十分激烈。

    「你瞭解什麼?你能瞭解被男人押上車時的心情嗎?衣服被剝下、臉不知被毆打了幾次,被刀子劃傷肩膀,最後還被威脅如果再反抗就殺了我!你知道那種求救無門,只能任人宰割的悲哀嗎?」

    舞永激動地說著,淚水奪眶而出。直樹痛苦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他只能閉上眼睛悲痛地聽著舞永的話。自以為瞭解舞永的心情,其實只不過是男性對女性一絲粗淺的同情罷了。自己也有錯。通往公立運動場的路,雖然男人早晚都能很放心地走,但是對身為女性的舞永來說,卻有無數只恐怖的魔掌在等著她。自己實在沒考慮仔細,應該別選那個地方見面才對!……直樹不禁咬緊了下唇。

    「我一直在想,如果那只是一場惡夢,該有多好啊!我真想叫自己相信,現在在這裡的不是真正的我,真正的我不可能碰到那種事情。我告訴自己,只要能逃離醫院,就能忘記一切可怕的事。可是,我錯了。就算待在屋子裡,我也會害怕。在黑暗的地方我也會害怕。在電車上、在電梯裡,甚至是走在街上,在我週遭的任何男人都讓我感到恐懼。大熱天的,我卻覺得週遭所有的東西都那麼冰冷,就像是碰到那些暴徒的手一樣!」

    直樹呆呆地聽著。舞永受到的煎熬,比自已想像的更大。

    「之前聽到你說喜歡我,我很高興。沒騙你,我真的好高興。但是,我已經不是從前的我了,外表或許沒變,但是,我已經不是和你初次相遇時的我了!不是你以前喜歡的那個我了。你最好別和我這樣的女孩交往比較好。因為,你一定會受到傷害的……」

    舞永抽噎著,把心中想的話全部都說了出來,然後起身打算離去。但是,背後立即傳來直樹的吼叫聲。

    「我跟你保證,不論發生什麼事,我都會好好對你的!在你點頭答應之前,我絕不會碰你的。……我希望能跟你交往!跟現在的你交往!」

    兩人靜靜地對望著。舞永凝視著直樹;此刻的她,心中已被直樹的真誠所填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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