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防衛街壘的道義感和激烈衝動的混雜心情中是應有盡有的,有勇敢的精神,有青年的朝氣,有榮譽的慾望,有激動的熱情,有理想,有堅定的信仰,有賭徒的頑強,特別還有斷斷續續的一線希望。
在這時斷時續期間,突然一個模糊的希望顫動著,在意想不到的時候掠過麻廠街的街壘。
「你們聽,」一直嚴加戒備的安灼拉突然叫起來,「巴黎似乎醒來了。」
在六月六日清晨,這些起義者在一兩個小時裡確實勇氣倍增。聖美裡持續不斷的警鐘使一些微弱的希望復活了。梨樹街和格拉維利埃街也築起了街壘。聖與爾丹門前有一個青年,獨自用卡賓槍射擊一個騎兵連。他毫不隱蔽地在林蔭大道上跪下一膝,以肩抵槍,瞄準並擊斃了騎兵中隊長,然後回轉頭來說:「又少了一個,他不會再給我們罪受了。」那青年被馬刀砍死了。聖德尼街有一個婦女在放下的百葉簾後面射擊保安警察。她每打一槍,就可以看到百葉簾在顫動。一個十四歲的孩子在高松納利街被捕,他的口袋裡裝滿了子彈。好幾個崗哨受到了攻打。在貝爾坦-波瓦雷街口,由卡芬雅克-德-巴拉尼將軍1帶領的裝甲聯隊意外地受到排槍的猛烈射擊;在卜朗什-米勃雷街,有人從屋頂向過路的軍隊扔下破壇爛罐和家用器皿,這是不祥之兆。當有人把這種情況向蘇爾特元帥報告時,這位拿破侖的老上尉不禁墮入沉思,他回憶起絮歇2元帥在薩拉戈薩時講的一句話:「什麼時候老奶奶往我們頭上用尿壺倒尿,我們就完蛋了。」
1巴拉尼是一八四八年殘酷鎮壓巴黎工人六月起義的陸軍部長卡芬雅克的叔父。
2絮歇(Suchet,1772—1826),法國元帥,在西班牙作戰獲勝。
當人們以為暴動已被控制不再蔓延時,又出現了這種普遍的症狀,重又燃起的怒火,這些人們稱之為巴黎郊區柴堆上飛舞的火花,所有這一切都使軍事長官們惶恐不安。他們急於撲滅剛冒頭的火災。在未撲滅之前,推遲了對莫布埃街、麻廠街和聖美裡這些街壘的進攻,目的是好集中兵力對付它們,一舉全殲。有些縱隊被派遣到有騷亂的街上去,肅清大街,進而追索左右的一些小街小巷,有時躡手躡腳,小心提防,有時則加快步伐。軍隊捅破那些放過冷槍的門,同時,騎兵驅散了在林蔭大道上集合的人群。這種鎮壓不免引起騷亂和軍民之間的衝突。安灼拉在炮轟和排槍之間所聽到的就是這些聲音。此外,他看見街那頭有人用擔架抬走受傷的人,他對古費拉克說:「受傷的不是我們這邊的人。」
希望沒有延長多久,微光很快就消逝了。不到半小時,孕育中的暴動破滅了,猶如沒有雷聲的閃電瞬息即逝一般,起義者感到一塊鉛質的棺罩,被冷漠的民眾蓋在他們這些頑強不屈的被遺棄者的身上。
當時的普遍行動似乎已略具規模,但卻流產了。陸軍大臣1的注意力和將軍們的策略,現在能運用集中到這三四個還屹立著的街壘上來了。
1陸軍大臣,指蘇爾特。
旭日在地平線上升起。
一個起義者質問安灼拉:
「我們這兒大家都餓了。難道我們真的什麼都不吃就這樣死去嗎?」
安灼拉始終把手肘支在胸牆上,注視著街的盡頭,點了一下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