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裡,忘我精神已經消失。魔鬼隱約初具形相,各自為己。沒有眼睛的我在吼著,尋著,摸著,啃著。群居的烏戈林1便在這黑洞裡。
1烏戈林(Ugolin),十三世紀比薩的暴君,大主教把他和他的兩個兒子和兩個孫子一同關在塔裡,讓他們餓死。烏戈林在試著吃他的兒孫以後才死去。
在這黑洞裡遊蕩著的那些近似猛獸惡魔的猙獰鬼影是不管普遍的進步的,它們不理解思想和文字,它們所關心的只是個人滿足。它們幾乎沒有善惡觀念,內心空虛得駭人。它們有兩個母親,兩個全是後娘:無知和窮困;一個嚮導:需要;唯一的滿足形式:吃喝。它們粗魯地大嚼大啖,這就是說,凶殘到……不是象暴君那樣,而是象猛虎。這些鬼怪從受苦走到犯罪,不可避免的傳承,令人暈眩的接續,黑區的邏輯。匍匐在這社會第三地下層裡的已不是對絕對真理發出那種受到窒息的要求,而是肉體的抗議。在這裡,人成了毒龍。飢渴是起點,終點是成為撒旦。從這地窖裡產生著拉色內爾。
我們剛才在第四卷裡已經見過上層坑道的一角,那是政治、革命和哲學的大坑道。在那裡,我們指出,一切都是高尚、純潔、尊貴、誠實的。在那裡,當然,人們可能走錯路,而且是在錯誤的路上,但是那裡的錯誤是可敬佩的,因為它含有犧牲精神。那裡的工作,從全局看,有一個名稱:進步。
現在是時候了,來看看另外一些深處,一些醜惡到極點的深處。
在社會的底下,讓我們強調這一點,直到愚昧狀態被清除的那一天,總還會有藏惡的大窟窖。
這個窟窖在一切窟窖之下,也是一切窟窖的敵人。那是普遍的恨。這窟窖不知道有哲學,它的尖刀從來沒有削過一支筆。它的黑色和墨跡的卓越的黑色毫無關係。那些蜷曲在這毒氣熏人的洞裡的黑手指從不翻一頁書,也從不打開一張報紙。對卡圖什來說,巴貝夫是個剝削者,對施因德漢斯1來說,馬拉還是個貴族。這窟窖的目的是推翻一切。
1施因德漢斯(Schindehannes),原名約翰-畢克列爾(JohannBuHckler,約1780—1803),德國強盜,萊茵區匪幫的魁首,綽號「施因德漢斯」(意即「屠夫漢斯」)。在德國文學中,施因德漢斯作為俠盜、打抱不平的鬥士和窮人的保護者的形象而久負盛名。
一切。包括它所唾棄的那些上層坑道。在它那極為醜惡的蠕動當中,它不僅只是要鑽垮現在的社會秩序,它還要鑽垮哲學,鑽垮科學,鑽垮法律,鑽垮人類的思想,鑽垮文明,鑽垮革命,鑽垮進步。它的名字,簡簡單單地說,叫做偷盜,邪淫,謀害,暗殺。它代表黑暗,它要的是漆黑一團。這窟窖的頂是無知構成的。
在它上面的那些地窖全都只有一個願望,把它消滅掉。這便是哲學和進步同時運用它們的全部人力物力,通過現實的改善和對絕對真理的嚮往,全力奔赴的目標。摧毀這個無知窟窖,那罪惡淵藪也就毀滅掉了。
讓我們把剛才所說的一部分用幾個字概括起來,社會的唯一危害是黑暗。
人類,便是同類。所有的人都是同一塊粘土。在前定的命運裡毫無區別,至少在下界是這樣的。從前,同樣的一個影子;現在,同樣的一個肉體;將來,同樣的一撮灰。但是,在做人的麵糊裡攙上無知,它便變成黑的。這種無法挽救的黑色透入人心,便成為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