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有幾句話。
我們譴責充滿陰謀的教會,蔑視政權的教權,但是我們處處尊崇那種思考問題的人。
我們向跪著的人致敬。
信仰,為人所必須。什麼也不信的人不會有幸福。
人並不因為潛心靜思而成為無所事事的人。有有形的勞動和無形的勞動。
靜觀,這是勞動,思想,這是行動。交叉著的胳膊能工作,合攏了的手掌能有所作為。注視蒼穹也是一種業績。
泰勒斯1靜坐四年,他奠定了哲學。
1泰勒斯(Thales),第一個有史可考的古希臘哲學的代表,自發唯物主義米和都學派的奠基者,生於公元前六世紀。
在我們看來,靜修者不是游手好閒的人,違世遁俗的人也不是懶漢。
神遊窈冥昏默之鄉是一件嚴肅的事。
如果不故意歪曲我們剛才所說的那些話,我們認為對墳墓念念不忘,這對世人是適當的。在這一點上,神甫和哲學家的見解是一致的。「人都有一死。」特拉帕苦修會1的修院院長和賀拉斯2所見略同。
生不忘死,那是先哲的法則,也是苦修僧的法則。在這方面,修士和哲人的見解一致。
物質的繁榮,我們需要,意識的崇高,我們堅持。
心浮氣躁的人說:
「那些一動不動待在死亡邊緣上的偶像要他們幹什麼?他們有什麼用?他們幹些什麼?」
唉!圍繞我們和等待我們的是一團黑暗,我們也不知道那無邊的散射將怎樣對待我們,因此我們回答:「也許那些人的建樹是無比卓絕的。」而且我們還得補充一句:「也許沒有更為有效的工作了。」
總得有這麼一些人來為不肯祈禱的人不停地祈禱。
我們認為問題的關健在於蘊藏在祈禱中的思想的多少。
祈禱中的萊布尼茨3是偉大的,崇拜中的伏爾泰是壯美的。「伏爾泰仰望上帝。」
1特拉帕苦修會(la Trappe),天主教隱修院修會之一,一六六四年建立。
2賀拉斯(Horace),紀元前一世紀羅馬著名詩人。
3萊布尼茨(Leibnitz,1646—1716),偉大的德國數學家、唯心主義哲學家。
我們為保護宗教而反對各種宗教。
我們相信經文的空洞和祈禱的卓越。
此外,在我們現在所處的這一會兒——這一幸而沒留下該會規章十分嚴格,主張終身素食,永久緘口,只以手勢示意,足不出院,故有「啞巴會」和「苦修會」之稱。
十九世紀痕跡的一會兒,這多少人低著頭鼓不起勁的一會兒,在這充滿以享樂為榮、以追求短促無聊的物質享受為急務的行屍走肉的環境中,凡是離群遁世的人總是可敬的。修院是退讓的地方,意義不明的自我犧牲總還是犧牲。把一種嚴重的錯誤當作天職來奉行,這自有它的偉大之處。
如果我們把修院,尤其是女修院——因為在我們的社會裡,婦女受苦最深,並且在那種與世隔絕的修院生活裡,也有隆重的諾言——置於真理的光中,用理想的尺度,就其本質,從各個角度加以公正和徹底的分析,我們便會感到婦女的修院,無可否認,確有其莊嚴的地方。
我們指出了一鱗半爪的那種極其嚴峻慘淡的修院生涯,那不是人生,因為沒有自由,也不是墳墓,因為還不圓滿,那是一種奇特的場所,在那裡人們有如置身高山之巔,朝這一面可以望見我們現在所處的世界,朝另一面又可以望見我們即將前往的世界,那是兩個世界接壤的狹窄地帶,那裡霧靄茫茫,依稀隱現在兩個世界之中,生命的殘暉和死亡的冥色交相輝映,這是墓中半明半暗的光。
至於我們,雖不相信這些婦女所信之事物,卻也和她們一樣是生活在信仰中的,當我們想到這些心驚膽戰而又充滿信心和誠意的女性,這些謙卑嚴肅的心靈,她們敢於生活在神秘世界的邊緣,守在已經謝絕的人世和尚未開放的天國之間,朝著那看不見的光輝,僅憑心中一點所謂自知之明而引為無上幸福,一心嚮往著萬仞深淵和未知世界,兩眼注視著毫無動靜的黑暗,雙膝下跪,胸中激動,驚愕,戰慄,有時一陣來自太空的長風把她們吹得飄飄欲起,當我們想到那些情形時,總不免愀然動容,又驚又敬,如見神明,悲憫和欽羨之情油然而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