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維。賈丁和他的招募、訓練和選拔委員會開了最後一次會議。他開車去過霍尼莊園,並在那六位教官和四位授課老師去度假,或去別的地方上任之前他們面談過。因為幾天之後,除了貝尼迪克特先生和他的妻子之外,達裡夫宅第便會靜悄悄的空無一人。貝尼迪克特夫人做了換筋骨手術後也已經康復了。
賈丁曾和訓練主任龍尼。薩波多一起看過檔案,還和每位教官單獨詳談了解情況。他們合力將那兩個他們只知道叫“包裹”
和“行李”的人造就成能力高強的職業特工。
他曾經搭乘從皇家空軍特遣聯隊暫時調派過來的天磁座直升機去過倫敦,這是一架草綠色無標記的飛機。某個謹慎的職業特工曾在機尾的兩邊貼上了“水利管理局”的掩護標記,但賈丁讓他將標記取下了。有時候無言勝有言,當然不一定都是這樣子。
在簡報室的會議上,賈丁喝啤酒、吃三明治,邊和原班人馬如比爾。詹金斯、凱特。霍華德、托尼。路易斯,還有又更次地和龍尼。薩波多共商此事。龍尼在訓練和選拔秘密特工方面要是無人可以比擬的。大家一致認為,在他們兩個候選人之間沒有什麼好選擇的。馬爾科姆。斯特朗聰明才智略勝一籌,但是哈裡。
福特具備貨真價實的地下工作經驗,因為他曾在特種航空隊和北愛爾蘭第十四情報保安大隊服役過。
斯特朗在霍尼農場結訓的成績分數是十七,這是相當高的。
福特的分數是十五,也遠遠超過平均成績。秘密情報局的心理學家曾經以低級教官的身份作掩護和他們打成一片。他們評估馬爾科姆。斯特朗是一位自信心強,稍稍內向的人,沒有任何心理障礙,自尊心強,無資聰明。他們對哈裡。福特的評估是自信心強,沉默寡言,意志堅強,富有強烈的潛在侵略性,也許比較缺乏自信心,天資也很聰穎。認識斯特朗的人都認為他很穩重,但有點令人討厭。福特能吃苦耐勞,決心堅定,而且非常討人喜歡。
兩人在各種技藝和諜報技能訓練中都遠遠超過平均水准。
他們的南美西班牙語經過測試,都可以冒充是阿根廷人,甚至可以冒充是布宜諾斯艾利斯市的人。
“毫無疑問,”龍尼。薩波多說道,“兩個人都能完成這個任務。”
“既然這樣,戴維,”凱特。霍華德說道,用她的米色葛襯衫衣袖擦著眼鏡,“這決定得由你來作……”她看著賈了既輕松又友善地微微一笑。她一定知道關於袖扣的這件事情,賈丁沉思著也對她笑了笑。
西八區總監若有所思地點點說,他將在四天後,去邁阿密訪問,在那段期間他將作最後的決定。
“戴維,難道你一定得找海豚才行……?”薩波多問道。賈丁發現他的假牙裝得很整齊。他暗忖道,這一定是個不無小補的小點心。他平靜地回答道,是啊,他絕對要去安排海豚這件事情。這時,希瑟走了進來,好像經過別人指示過的,對他說他要去邁阿密和中央情報局當地代表見面的這件事,已經安排妥當了。
此人會帶他到佛羅裡達州德郡北達德拘留中心,海豚正在那裡服二十五年的有期徒刑。
那是兩天前的事情了。現在賈丁正坐在法姆街教堂裡,祈求上帝寬恕。
這究竟是怎麼回事呢?他感到十分慚愧。在這件事情發生過後至少有二十四個小時,他認真地考慮要辭職。
他為自己私生活制定的每一個基本原則——就在這時,他覺得自己長期孤獨的流浪生活真是令人憐憫——追逐那些被他以往認為是小小的“樂趣”……不過一個難以啟齒的,令人無法容忍的,汗流浹背的,亂的,用舌頭相舐的,呼喚色欲的,燦爛的,突發的,愉快的……瘋狂的行為的下午,這一切基本原則都被拋諸腦後,破壞無虞。
這的確是令人捨命以求的色欲滿足,但是這一次他做得太過分了。戴維。賈丁基本上是個不受別人干擾的人,隨時都能控制感情。這是他最大的長處之一。
但是現在他也稍微領略了他所鄙視的人都一定會覺得悔恨和羞恥的那種感覺,對這種人來說,性奇遇不只限於偶而友好的淘氣行為,雙方都不受傷害;這種人成了他自己本能沖動的犧牲品,他的動物需求支配著他的行動,完全忽視了自己文明的天性。賈丁並不是從來沒注意到他自己內心的色情狂,但他曾經相信——顯然是錯誤地——的獸性已經被克制住了,就算還沒完全馴服的話。不過就在昨天,他的行為相當……可怕。
比可怕更惡劣。這是一件完全無法饒恕的背叛行為。
因為賈丁犯了這麼重大的過錯,連他自己也覺得不知道應該如何應付才好,也無法忍受。他的心髒因為自己重大的卑鄙行為抨坪亂跳,因此他為即將來臨的懺悔拼命拼湊詞句,准備一套說詞。由於他做的這種工作,任何一個教士、任何一個聽告解的神父都不能聽到涉及國家最高機密的真正領域內的事情。
只是為了保密的緣故,他要求自己的每一次有關“公司”的懺海都必須譯成一種只有上帝才聽得懂的密碼,讓這位聽告解的神父,這位通靈之人,對任何稍微危及國家安全的事情一無所知。
當他跪在那裡,感受著令人愜意的香火味,在通風良好的教堂中飄蕩,聆聽著神學院學生晨禱的聲音,以及從高高的彩色玻璃窗射下來的黃色陽光溫暖著他的身體。戴維。賈了已經知道他當然能夠應付,他當然能夠忍受。
不過自從他改變信仰以來,這還是第一次對自己不可饒恕的行為真正感到慚愧,感到深深的後悔。這都是他過分渴望的,早就蠢蠢欲動,不知羞恥的陰莖異常勃起所造成的。
“神父,我從上次懺海到現在已經有三個星期了。”
“你在這段時間又犯罪了嗎?”
“寬恕我,神父……”
神父惠特利在仟侮室的另一邊小聲地安慰道:“為什麼?”
“驕傲之罪,神父,憤怒之罪,好色之罪。”
“跟我說孩子……”
賈丁用德莫特。惠特利神父從未聽到過的低沉聲音,重新敘述著他所犯的各種小罪孽,然後深深吸了口氣,解釋他和伊麗莎白。福特,一個替他工作的人的妻子,兩人之間所發生的事。這個人的工作既孤獨又危險,當形勢十分不利時,他需要一個穩如磐石的家庭做他的後盾,使他支撐下去。甚至在敘述他自己那種說法的罪孽的時候,賈丁也措詞謹慎,以致神父完全搞不清楚他的工作,或者“科裡達行動”的性質是什麼(他曾經小心地思考過,讓懺悔聽起來像是城裡的一家大公司或是保險公司的董事所做的)。甚至在他象征性地拜倒在上帝面前時,他仍然無法忘卻這幅情景:她的手擱在他的身上,她那長長的亞麻裙子掉到地
板上,她白璧無瑕的肌膚和閃閃發光的長發,她的柔潤以及她的迫不及待,她那……令人難以置信的技巧和那麼故意,下巴微張,陶醉在色欲和快感的神情。還有她和他,一個幾乎完全陌生的人,那種夢幻般的,攝人魂魄的相互交合的本能。
賈丁帶著愧疚惶恐的心情,意識到,在懺悔室裡應該沉思的絕對不是這些事情。他是不是也應向惠特利神父懺悔這件事情呢?他媽的門都沒有,接著他暗忖道,哦,親愛的上帝過去曾經是他的好朋友的上帝,請寬恕我吧!在荒唐的一霎那,他想自己是否受了某種侵害性的邪惡的影響,並且立刻發現唯一的影響來自於現在把它的頭部疲軟地懸掛在他兩腿之間的那個追求放縱享樂的那玩意兒。這條眼鏡蛇,尼古拉曾這樣稱呼它,一日它豎起來,什麼也阻止不了它找個罹難者。
“……她感覺到發生的這些事情嗎?這之後你和她說過話沒有?”聽他告解的神父問。
“神父,這件事昨天剛發生。幾個小時之後我就要去國外出差。回來之前我見不到她了。”
“那你什麼時候回來,我的孩子?”這個人說話的口氣毫無責備的意思。
“嗯,就在周末之後。”
“你想,你打算繼續這種關系嗎?”
“天哪,不。對不起,神父。寬恕我。不,不是,嗯,不。你看,利害關系太大了。她的丈夫依賴著我,也依賴著她。這真是我所做過的事情當中最罪惡的一件……”
“天哪……”
懺海室的鐵柵後面傳出幽靈般咯咯的笑聲。
“神父……”‘“我真的相信你真正感到悔恨。”
戴維。賈丁凝視著懺悔室的鐵硼。他焦急得大汗淋漓,苦笑一聲。“我真的……我覺得非常難過。”
“嗯,那麼。我們也許會使你又再變成一個好基督教徒,戴維。”
從倫敦希思羅機場坐了七小時的飛機,在邁阿密國際機場下來之後,出關手續麻煩得要命。賈丁總是坐頭等艙。當辦公室規定資深官員應該坐經濟艙節約開支時,他認為以他的工作名義和所冒充的身份到國外旅行,絕對不會坐經濟艙的。他的證件和護照顯示他的名字叫阿利斯泰爾。諾威爾,是倫敦商業區一家叫霍爾一格黑格一小家族銀行的董事。這種障服法並不打算成為一個特別隱密的偽裝,不過這倒沒什麼關系,因為當其他旅客排著彎彎曲曲的長蛇陣接受移民局和海關的檢查時,一個四十歲左右,胖嘟嘟的大個子來迎接他了。這個人穿著一套深色寬松的薄西裝,衣領有或孔可以扣在衫上的米色襯衫和一條素色的領帶。他是約翰。康薩丁,是中央情報局邁阿密和南佛羅裡達辦公室的主任。
這位秘密情報局的官員,花了四分鍾才被順利地帶出邁阿密機場候機處,上了一輛等在那裡,裝有空調設備的深藍色別克轎車。
賈丁發現車上沒有司機,覺得非常意外,把自己的想法說了出來。
“這是我的車子,”康薩丁說。“實際上,是喬妮的車子。她向你問好,我們明天晚上去比斯開尼島吃晚餐,不過我得把話說在前頭,現在可不是吃你喜歡的蟹鉗的季節……”
“喬妮好嗎?”當這輛別克轎車平穩地開出機場時,賈丁問了一句,一邊盯著主要居住在邁阿密的這個地區的美藉拉丁居民。
“她很好。或許比你上次在加拉加斯見到她時又多了幾磅
肉。但是她覺得很滿意。“
九十七分鍾之後,戴維。賈丁被帶到北達德感化中心裡面一個簡樸的房間內。淡藍色的牆壁,地板上鋪有灰色的橡膠地磚。
光線從天花板上四個白色的長方形裡面射進來。房間裡有一張桌子和二把椅子。當賈丁背後的門關上時,他聽見電子鎖卡嚓一聲鎖上了。對面牆上的一扇窄門慢慢打開,他千裡迢迢跋涉三千八百裡想要相見的人從門裡走出來,頭稍稍閃避了一下,在光線的照耀下閉了閉眼睛。他認出了賈丁,瘦削的臉搐動著笑了笑。
兩人握握手坐了下來。
“戴維,你是我想再一次見到的人當中,最後的一個該死的家伙。”
斯潘塞。拍西說道,一個最有魅力,牛津大學畢業的惡棍,因為大規模地在國際上走私大麻被判二十五年徒刑。
“你看起來比以前老一點,”賈丁說道。
“二十四年零二個月之後我就東山再起,卷土重來。”珀西說著,臉上做了一個譏嘲的動作,也許是一個微笑。
兩人默默地坐著,雙方都對對方的在場覺得很自在。在他們背後的裝甲玻璃窗外,兩個警衛將一個英國最大的百貨公司的大購物袋,放在櫃台上,開始檢查從袋子裡拿出來的幾件東西。他們的動作好像魔術師一樣,不過對這個把戲能不能成功沒什麼把握。
“我給你帶來一些東西。無甜味餅干,利埃——佩林斯調味醬,特朗拍柳橙汁,大約有六個月分量的《目擊者雜志》,不過這雜志跟過去的不太一樣了……”
“按照軍情報局第六處的標准,這可是相當豐富的賄賂了。
你他媽的到底想要什麼?“
“你還記得我們兩人在一九八一年的一次談話嗎?我想是八月下旬吧?”
“我那時在布裡克斯頓監獄。我當然記得。”
“唉,見鬼。你還記得……”
“你呢……”
珀西眼睛盯著賈丁,坐進了那張不舒服的椅子,翹著二郎腿說:“或許吧。”
一九八一年九月,斯潘塞。用西對法庭的指控是出了根本不可能勝訴的辯護。他被指控從哥倫比亞經過西印度群島和蘇格蘭北部進口十五噸大麻。某位新聞記者計算了一下,這些毒品可以提供給英國的每一個成年人一根大麻煙或含有大麻的香煙。他為自己辯護的主要說詞之一是:他在牛津大學巴利爾學院學習期間就是“公司”,秘密情報單位,軍事情報局的第六處,情報局等的雇用特工。因此,任何有關毒品走私的活動完全是出於他的愛國主義,和為女王陛下政府賦予他的最高機密的使命,出自良心的正當行為。至於細節問題,他不便在法庭上公開討論,即使有失去個人自由的危險。他守口如瓶。
這種辯解被認為是無稽之談。事實上的確如此,珀西接受“公司”的一位下級情報官的要求,去跟蹤一名愛爾蘭人,這個人不僅涉足大麻生意,而且還是愛爾蘭共和軍一位有名的成員。
咱西因為提供情報收過幾次酬勞,甚至為了讓他和那愛爾蘭人在法國南部合伙開一家時裝店,他們還送給他一筆更大的款項。
“公司”馬上就和濃西斷絕關系,當他們獲悉,他所獻身的工作是要提供給全世界的每一個人足夠的毒品,讓他爛醉如泥步履蹣跚——一般來說——這會使他惹上很大的麻煩,也許很快就會出紕漏。
斯潘塞。珀西的智商比大多數人都高,甚至比最高級的知識
份子還要高。他知道他可以誇大其詞,含沙射影和苦口婆心地借題發揮,甚至運用他的無言以對留給別人一個深刻的印象,他從未離開這個秘密的天地,因此有相當大的機會可以勝訴。因為他很清楚,秘密情報局這個政府最保密的、最可以加以否認的機構,它在任何法律條文都無合法的存在性,因此它並不正式存在,它絕對不會僅僅為了承認或否認某一個刑事案件的被告的無稽之談的辯護,而將自己的秘密公諸於世。
不過,“公司”有時候能有想像力反而能充分利用這種形勢。
當時擔任英國行動處副處長的戴維。賈丁,去過倫敦市裡克斯頓監獄探望拍西,並和這位毒品信徒達成了一項協議。他直截了當,溫和地向這位毒品販子坦白指出:主管來西案子的好幾個律師和調查員,和類似黑手黨紳士俱樂部以及軍界和同學會等組織都有緊密關系,倫敦職業界的情形就是這樣。
只要秘密情報局派人在懷特酒吧,或者是在聖詹姆斯街唯一的鄰居的布德酒吧裡一個茫然的表情或皺皺眉頭,就可以對拍西辯護的事情撒手不管,或者只要搖搖頭,就會要你的命。
戴維。賈丁和斯播塞。珀西進行過私下長談,並且對這個人作過自己的評估。賈丁最後深信,珀西既討厭又看不起海洛英和古柯鹼販子的程度和他幾乎好像相信耶蘇一樣地,堅信一點點的大麻對你來說絕對有好處的程度,完全一樣。這兩個人彼此都有好感,這位真正的情報員,預見到有朝一日珀西對“公司”
可能有所幫助。
因此,非常下流的,他們兩人達成了某種交易。如果秘密情報局袖手旁觀不出面干預,讓斯潘塞。拍西在法庭上聽天由命,既不承認也不否認這個人不忠實的宣稱自己一直在替這個秘密天地工作的話,他在將來的某個時刻要報答這個人情債。
使舉世大為震驚的是,拍西竟然被陪審團宣告無罪,他與任何人一樣也大吃一驚,釋放出來成為一個自由自在無罪的人。
不過從那一刻開始,斯潘塞。咱西命中注定要在鐵窗後面度過漫長的歲月。有一位年輕的毒品管制局的特工決定,不管要花費多年的時間,利用可以得到的任何現代偵察技術,不惜遠涉重洋都要追蹤這位風趣的,稍微有點傲慢的毒品販子,否則絕不干休。這個故事已經成了當代執法部門的典范。
現在,在琅西從奧得貝利中央刑事法庭的被告席悠閒地走出來的十年後,他人被關在北達德拘留中心裡面的秘密情報局,派它的代表戴維。賈丁,到這裡來討回當年那筆人情債。
“不過,我親愛的戴維,你怎麼知道你可以相信我呢……?”
賈丁咧嘴一笑。“這正是我的同事們問我的問題。”
他們兩人都哈哈大笑,防彈玻璃窗戶外面的警衛覺得非常意外。
“不過,我對上帝發誓,斯潘塞。你想跟我要什麼花招是絕對行不通的。”這句話戴維。賈丁說得非常漫不經心。完全沒有威脅的意思。不過他的眼睛,傳出了冷漠、無情、極其清楚的訊息。
“你是說處境會更糟糕,對我……?”珀西想從賈丁臉上找到一點惻隱之心。但絲毫沒有。他聳聳肩。“好吧,我繼續替你做點什麼……”
接著,賈丁平靜地說明他的要求。他明確指出,他的目的是打擊一般的古柯鹼走私,尤其是集團組織的走私毒品。珀西聽得很仔細,而且全神貫注地盯著賈丁,自始至終想找出破綻,找出某種蛛絲馬跡未證明這是當局想讓他在監牢裡多待幾年的圈套。但是賈了言談直率,雖然沒有洩漏任何具體細節,不過很明顯地對他相當信任,斯潘塞。珀西認為這個請求是貨真價實的。
“你認為他們會來和我連系,去查明你的人員……?”
“一定會的。
“你知道我要被送往布特內監獄嗎?在北卡羅萊納州。”
“是的。”珀西可以在布特內監獄讀書取得學位,這是他們和杜克大學的一項合作計劃。他想學法律。
“他們甚至在那裡也能和我連系得到嗎?”
“你覺得呢……”‘珀西咯咯一笑。他點點頭。“我願意做這件事情。你知道為什麼嗎?”
戴維。賈了眼睛盯著這位囚犯友善的、有趣的目光。“為什麼,斯潘塞?”
“因為任何一個拿著幾瓶利埃——佩林斯調味著和一大堆無甜味餅干來到邁阿密達德郡的人,顯然是迫切需要別人援助的人。”
他們兩人都笑了。
“別把包裝紙扔了。”賈丁笑著站起身來離開了。
珀西也站起來,放松自己的心情,和那位比他高大得多的區域總監握手告別。他的手握得很緊。“祝你好運,戴維。你好像擔心著某件事情,我看得出來。別把人生看得過份嚴肅認真,全是一場游戲。”
“你真的認為人生如戲嗎?”賈丁問道。
“我只好相信。”這位還有二十四年零二個月牢獄生活在等待著他的人回答說。他有點不好意思地笑笑,轉過身朝囚犯的門口走去。
賈丁看著他離去。他的預感是以經驗和直覺混合在一起為根據的。他學會了信賴他們。
他的情報人員,無論他選那一個都好,他虛偽的經歷已經找到了一個如假包換的背山。因此國際毒品販子斯潘塞。珀西將會證實六年前他們之間這段虛構的生意關系。這些細節都印在賈丁送給他的無甜味餅干的包裝紙上。
至於這兩個候選人他應該選那一個,當他沿著那條陰森森的灰褐色走道走向側門,以及自由時,賈丁一直在思考這個問題。即使只是短短的來訪,他仍然覺得離開這個充滿幽閉恐怖氣氛的管教中心之後,心情非常高興。
馬爾科姆。斯特朗的情形非常清楚。這個人沒有出現任何狀況,隔天便可讓他投入“科裡達行動”,甚至當天都行。但當他思緒集中到哈裡。福特身上時,他對星期天下午和伊麗莎白之間突然發生的事情,覺得非常內疚。算了,戴維,別再幼稚了,他暗忖道。不要膽小懦弱到竟然去怪罪那個女孩子,一個巴掌拍不響,要跳探戈也得有兩個人才行。或許我們兩個人都應該干脆裝作什麼也沒有發生。
當監獄警衛打開側門的領,賈丁看見那輛別克轎車和坐在方向盤後面的約翰。康薩丁時(因為這不是正式探監,所以這位英國間諜的短暫來訪並不列入記錄),他對上星期天的這個時刻有個短暫的回憶。在福特和斯特朗事先沒有得到通知的情況下,分別飛往波哥大和巴蘭基亞的安全住所的那個星期天的早晨,賈丁答應哈裡要帶伊麗莎白去喝咖啡,同時將情況解釋清楚,讓她不要擔心。在皮克達裡大街旁邊,海德公園地區的堅石酒店,開誠布公地告訴她:哈裡被派往香港接受訓練,沒有絲毫危險,也許要離開幾個星期。她可能會收到他的幾封來信,為數不多,是經過辦公室轉過來的,也可以隨時寫信給哈裡,當然也要經過辦公室轉過去。當他跟她說這些話的時候,為的是讓她不惦念丈夫,這是哈裡知道的。不過就在這個時候,伊麗莎白突然瞥了他一眼,她的臉幾乎讓那個好大的漢堡給全部遮住了。
生菜、齊茉和黃瓜調味品從面包裹直往外流穿過指縫,弄得滿臉
都是,他看到了——馬上就很清楚地知道——這一瞥,絕對不可能被誤解的這一瞥,它絲毫意味著一位激情者傳送給另一位激情者的一個秋波。
這一瞥,持久,有趣,極其清楚的,是在說:“和我上床。”
這一瞥不像凱特。霍華德的,那天晚上他在泰特街那個壁爐旁邊讓自己那麼難堪。事實上,這兩瞥之間的不同是那麼地……天差地別,他自己也說不清楚怎麼樣會在那個時候犯了這麼尷尬的錯誤。不過,伊麗莎白截然不同,用她那修長、健美的雙腿,模特兒般光滑的頭發,以及深沉還帶點野性的聲音,用她的眼睛在說:就現在,你這個混蛋,我需要你。你是不是像我所想象的那樣熱情,你這個好色、不道德的混蛋。
不用說,戴維。阿布斯諾特使丁,最低級的聖邁爾和聖喬治爵士,正像她所想象的那樣熱情,他把手伸過去,溫柔地從她濕滴滴的手上拿走了漢堡和小面包,在桌子上放了兩張十英磅的鈔票,然後握著她的手把她帶出堅石酒店。那台投幣自動點唱的音響設備,正要用幾乎是悲痛的音調大聲地唱出米克。賈格爾的歌曲“如果你努力,你就會成功”……
自從那天下午經過了那種毫無隱藏的,活潑的、如饑似渴和內心有愧的樂趣之後,他身心上極度的痛苦一直在折磨著他。
他在各個方面都違反了個人榮譽的基本原則。
上帝,那簡直令人難以置信……
那麼如果他們假裝什麼都沒有發生過……?
真見鬼,你只干過一次,或許他們兩個人都享受一下。
他笑嘻嘻地慢慢走向那輛別克轎車。
“成功嗎……?”康薩丁問了一句。他相信賈丁是在和斯潘塞。珀西談一筆可能的交易,問來西肯不肯透露目前走私大麻進入英國的路線的一些細節。
“你知道這個小混蛋,”賈丁說道。“他當然會說的,不過首先能不能把他轉到北卡羅萊納州的某個監獄。他想學習,為了取得法律學位。你會相信嗎?”
“布特內,”康薩了回答說。“那是布特內監獄,他們跟杜克大學有個合作計劃。”
“沒錯……”戴維。賈丁嚴肅地點點頭,這時那兩扇高高的鐵絲網保全門打開了,那部別克轎車朝著美國一號州際公路駛去。
“一定是那個地方。”
在幾百裡之外的北方,薩姆。瓦戈斯在傍晚交通高峰期駕著沒有標記的野馬汽車,朝百老匯的一幢公寓開過去。這裡離林肯中心不遠。艾迪。盧科坐在他旁邊,用無線電與南曼哈頓警察總部的凶殺組正在通話。在南曼哈頓妓女出沒的地方,發現一具屍體被綁得結結實實的。當盧科聽到這個人的脖子被割斷,舌頭從口中被拉來出來時,他並沒有用心地聽,警察都是這樣,對這種事情並不十分在意。這很像可憐的巴克羅這個笨蛋的案子,他曾在第—一零分局的哥倫比亞人居住區,以旅行經紀人的身份替集團組織當幌子,充當門面。
“也許你該把車燈打開。”瓦戈斯邊說邊把隱藏的警報器按得高聲吼叫,他拼命在擁擠的車流中穿來穿去。
不,現在,薩姆,我們不需要太突出。“他是說不要讓警車看起來太搶眼。
瓦戈斯看了看他的伙伴。這個頭兒很少這麼小心。
曼尼。舒爾曼的雙眼睜得圓圓的。他的廉價尼龍襯衫濕滴滴的變成了深紅色。舌頭古怪地從九寸長的傷口伸了出來。病理醫生後來報告說,他的喉結被切成兩半。人的舌頭被完全割斷後可以拉得很長,它一直拖到屍體的胸脯上。
照相機的閃光燈照亮了恐怖的、發臭的房間,立刻從已經沒
有生命的眼睛裡反射出來。
“他的最大錯誤,”代理少尉艾迪一科發表他的看法說:“是受人牽制。”
他繞屍體轉了一圈,屍體懸掛在天花板的滑輪上,由鏈條和皮帶復雜而又怪異地捆得結結實實。曼尼的手被手銬反銬在背後,腳跟帶著腳,由鏈條釘在地板上活動的滑車上。除了沾滿血污的襯衫和一雙棕色的尼龍襪之外,其它部分都是赤裸裸的。
“一定是他最後一次的激動。”瓦戈斯是指他勃起的陰莖,看上去就好像要崩裂似的。
“有時候,在暴死時是這樣的。”那位白淨臉皮,有點雀斑的法醫照相師說。他還是個小伙子,盧科以前還未見過他獨自一人執行任務。這位探員暗忖道,他一定是升遷了。天哪,我們都快老了。
“對,沒錯。”他說道。
兩名取指紋樣品的人在那裡撒粉末,看有沒有指印。負責貝爾維案件的亨利。格雷斯病理醫生,他在凶殺組兼差,從牆上的櫃子裡退出來,一只手拿著一張玻璃幻燈片,另一只手拿著一把手術鉗。他朝盧科看了一眼,露出疲憊問候的笑容。艾迪。盧科聽說這個人現在每天要喝一瓶半波旁威士忌酒。他完全能諒解。
“近來好嗎,大夫?”
“好極了。”格雷斯把手術鉗放在一張木頭和金屬拼成的桌子上,這張桌子看起來像是一張中世紀的拷問台,它現在或多或少也被當成拷問台來使用過。他小心翼翼地把玻璃幻燈片放進一個塑料的證物袋。
“你在那裡面發現了什麼人嗎……?”盧科指著櫃子說。
“安妮塔。弗朗肯海姆。高等妓女。死了。”
“弗朗肯斯塔?”瓦戈斯學著他的腔調問了一句。
“說對了。”
“怎麼死的?”盧料問道,然後在房間裡踱來踱去,想要找出某一件凶手可能會留下的日常用品。
“子彈射中頭部,從左耳射進去的。她的腦漿多半黏在門邊的牆上。”
盧科發現他聽到了一首約翰。索。胡克演奏得十分美妙動聽的,以樂器演奏為主的布角士樂曲。他似乎還記得曲名叫“寶貝李”。他在房間裡尋找著音樂的來源,結果看到那個音樂裝備,愛華牌的。這張小巧的唱片被編人程式反復播放這首樂曲。
“誰他媽的花錢來被人家牢牢綁住,接受這種美好聲音的虐待?”他弄不明白,對人類的變態心理一直覺得非常驚訝。
“我進來的時候把它放上去的,”格雷斯醫生說著,把一小瓶用棕色的紙包著的傑克。丹尼龍酒從嘴邊移開。“我喜歡聽著音樂工作。”
盧科搔搔腦袋,和瓦戈斯的目光相遇。瓦戈斯笑了笑。
“對,”盧科回答說。“我知道……”
“你知道他們把這種殺法叫做什麼嗎,艾迪?”如果他再喝酒,我們就得抬著他出去了,盧科暗忖道。“他們把它叫做哥倫比亞式的絞刑處決。”
盧料和瓦戈斯交換了一個眼色。
“別開玩笑了,”盧科說。
“所以我覺得這是某個集團組織干的。”
艾迪。盧科注視著這個房間,紐約人花費四百美元到這裡來接受一個小時的折磨。這些家伙搞什麼名堂?或許他們沒有丈母娘。
大門發出噪音地被打開了。一個長得怪模怪樣,挺像電影
明星家尼。德。維托的矮胖禿頂男人,飄然來到,後面跟著當地警察局的兩個探員。他的名字叫米爾特。蓋納警長,是凶殺組的。
“他媽的這是怎麼回事?你出去吃你的黑麥面包夾五香牛肉,等你回來之後,第十四分局到處在找他媽的證據。這和你的大案子有關嗎,艾迪?你想辦這個案子的話,接過去好了,我手頭上有個一家孩子才只有五個月大,為了幾盎司的古柯鹼全都送了命的案子。你把這個案子接過去吧,艾迪,通通都是你的了,伙計。”
盧科笑了笑說:“只是順便過來看一看,米爾特。我們馬上就走。”
艾迪。盧科從蓋納身旁走過去,離開了凶殺現場,後面跟著他的伙伴。
在房子外面,盧料說道:“薩姆,我們一定要想辦法拿到米爾特的調查報告的影印本,你肯去做這件事情嗎?”
“沒問題。”
他們坐進了那輛沒有標記的綠色野馬汽車。這時,坐在停在對面街上的一輛密封式運貨小卡車裡的哥倫比亞人,接到電話通知,告訴他不要繼續進行暗殺盧科的行動了。這位小嘍羅,實際上是皇後區一家快餐店的廚子,把他滅音手提輕機槍上的彈夾卸下來,迅速地把滅音器的螺絲松開,用油布把槍包起來,把它放回到一個帆布套裡。他點燃了一根波哥大出產的野馬牌香煙。他用頭巾遮住的眼睛,懶洋洋地看著這兩名警察開車離去。他們永遠不會知道他們原本距離鬼門關有多近。他聳聳肩,發動了引擎。那天晚上,他還要為一個十四個人的宴會准備食物。
在波哥大,人們認為城北區比市中心安全,那裡是大學區,或者叫做風景如畫的老社區,坎德拉裡亞。加拉加斯大街將整個城市分割成兩半,它東面的鄰近地區比西面的一些鄰近地區要稍微安全些。當然事情總是相對的。波哥大城北區舒適宜人,現代化的高樓大廈總體設計很有風格,建築規模氣魄宏偉。
在這裡,深色窗戶的小轎車川流不息,前前後後還簇擁著適合各種地形的吉普車,車上都是全副武裝的保縹,兩側通常還有六輛馬力強大的越野機車,坐著長相凶惡的機警騎士,肩上背著輕機槍,在街道上比較沒有那麼多的威脅性,也比較少見到像靠近市中心區的那些面目猙獰的,神經質的國民警察和軍方吉普巡邏車隊,車上一人一挺重機槍。
波哥大城北,緊挨奇科區的北邊,是一大片商業和休閒娛樂中心,叫烏尼桑特羅。它座落在七號大街和二十號大街之間,周圍都是公寓樓房和難以分類的建築物。西北角上是一家大飯店,建築和設計都極其精心,它代表著這座城市的建築史(哥倫比亞的許多,乃至大多數新建築都是參照西班牙的傳統模式,很有風格)。房子是古老的西班牙城堡形式,由赤褐色的磚頭砌成的,砌有拱柱,中間是開頭,屋頂是古卡斯蒂亞王國式的飛簷。
天井裡有一處噴泉,還有一家舒適的餐館,並可當作早餐室。還有一間酒吧,為了某個無人所知的理由,裝飾著格子圖案,在蘇格蘭族人的松水牆上是各種版畫。這個酒吧名叫格拉斯哥。
飯店名叫拉楓丹。格拉斯哥酒吧有一條地毯通道,除了櫃台後面的調酒師進出的門之外,通道裡只有一處出口。這裡擺滿了墊有厚厚的皮墊的椅子和擦得非常光亮的橡木桌子。
哈裡。福特喝著冰涼的克羅寧波格啤酒,並且漫不經心地記下酒吧環境的布置。總而言之,如果某個人神經容易緊張的話,這裡並不是適合久留的好地方。這種地方進出都只有一條通道而已,一條走廊又很容易讓人掉入陷講。在這個時候,波哥大對神經容易緊張的人來說,並不是一個理想的場所。吧台旁邊有
三個人站在那裡,他們穿著時髦,說一口秘魯口音的西班牙語,談吐溫文爾雅,頗有教養。哈裡從旁聽到,其中兩個人住在大飯店裡,另一位是秘魯大使館的外交官,商務參贊。在右邊的角落裡,靠近鑲木牆壁的桌子旁坐著一位貴族氣派的阿根廷人,旁邊是他那身材苗條、穿著考究、泰然自若的妻子和大女兒。這張桌子使出入口更像是一個死亡陷階,和那邊的走廊形成了一個短短的空間。這對夫妻有三個女兒,年齡大約分別是八歲、十二歲、十六歲。哈裡在餐館吃早餐時見過他們——一個高尚、禮節無可挑剔的家庭。兩個小女兒或許有點吵鬧,但是她們的善良天性,有助於減輕餐廳稍微有點緊張的氣氛。這種緊張氣氛,來自於人們對那一大堆豐富奢侈的早餐不知道應該如何挑選才好,有瑞士的穆茲利食品,英國的司康烤餅、西番蓮子、香瓜、鳳梨以及意大利香腸、冷火腿、熱火腿、雞蛋——有炒的,煎的和煮的——香腸、牛排和臘肉。還有各式各樣的果汁,以及裝在高高的、冰涼的瓶子裡的乳酸飲料,其中包括人們非常喜歡的挑味乳酸飲料。
酒吧人員配備充足,服務周到,有兩位穿白色外衣的助理廚師在供應熱騰騰的食物。這些老主顧顯然來自世界各地,都很富有,而且世故老練。有日本人、韓國人、德國人和來自整個次大陸各地的南美人。他認不出有英國人,也完全沒有美國人,因為英國或美國那些外國佬看了新聞媒體之後,對哥倫比亞留下一個很差的印象。覺得他們在那裡隨時隨地都有可能被綁架或槍殺。
哈裡。福特喝著啤酒暗自發笑,因為他意識到這或多或少正好是他這位特種航空隊的英雄,現在又受過完全的訓練和思想教育的軍事情報局第六處的間諜。這時的感受,只是稍微有那麼一點點緊張和憂慮。他對周圍的氣氛相當敏感,這種敏感性,使他在倫敦德裡的共和俱樂部,愛爾蘭共和國鄧多克附近的牲畜市場,伊拉克的巴士拉和阿富汗的潘瑟爾山谷等地方時,都能全身而退,安然無恙。他非常了解拉楓丹這家高雅餐廳的緊張氣氛,也很感激這兩位阿根廷小女孩的泰然自若。她們的猜謎游戲,咯咯笑聲和偶爾的尖聲大笑使得這個地方似乎不那麼像是通向地獄的接待室。
格拉斯哥酒吧裡的那兩位穿著考究的阿根廷人的大女兒坐姿筆直,頗有花式騎術師的姿態和優雅。以她那樣家庭背景,她或許就是一位花式騎術師。當哈裹住在拉楓丹飯店的三天之中,有三次,這個女孩子等父母的注意力轉到別的方向時,便腦袋稍稍前傾,目光直盯著哈裡的眼睛。看一、二秒鍾之後,她便又對他完全置之不理,不過她那典雅、瘦削的黃褐色臉上露出神秘的笑容。
這個女孩子身高約五尺七寸,身材輕盈修長,纖纖細腰,胸部剛剛凸起。她的頭發放下來的時候,可以垂到肩膀,幾乎到達腰部的一半。她是哈裡所見過的青春期少女當中最漂亮的之一。她也知道這件事。
這位秘密特工的年紀還算年輕(然而在某些方面,他似乎已經一千歲了,在戰斗中曾殺過大約二十個人)得能夠了解,在她眼睛盯著他的時候,只是在練習彎曲她賣弄風情的肌肉,看看她是否能夠引起一位成年人的興趣。
由於他懂得這一招,他總是有禮貌地回稅對方,表現出一絲若隱若現的興趣,然後給她一個像是他習慣對他小妹妹的朋友送去的那種微笑,意思是說:“不用擔心,我知道你只是在開玩笑。”
他放松心情,又繼續裝作看報紙。報紙上報導了最近在麥德林發生的凶殺案的詳情。一群人在離開足球場時,被機槍掃
射致死,被殺害的人中還有五名波哥大下水管道裡的孩子——這些孩子住在城市的下水道的管道裡,其中有些是才十四歲的女孩子們所生的。她們自己也是下水道裡的孩子,一輩子(常常是短暫的)始終在下水管道裡度過,從裡面出來行乞、偷竊,或自己也當娼妓維生。另外還有五個人也被槍殺。報紙編輯十分大膽地暗示這些凶手是警察,是在一名凶惡的性變態警察上尉的慫恿下干的,而這位上尉在這方面聲名狼籍。有時候受害者還先被輪奸。
哈裡。福特當然不在任何靠近哥倫比亞的地方。他接受訓練後,正在東南亞某個地方為國際銀行集團防衛設備處執行第一次使命。這是他的人事檔案和從美國運通公司到赫茲出租汽車公司的任何一台電腦都是這麼記載的。他空中旅行的證件一應俱全,他的護照,哈裡。福特自己的護照,通過所有的機場,並遞交給所有的旅館服務台查看過,這個第二個偽造的經歷,它的行程路線,已經完全布置好了。這個經歷可以讓任何喜歡尋根究底的人相信:海軍陸戰隊的哈裡。福特上尉在離開特種航空隊後一直在做些什麼事。
哈裡的薪水由國際銀行集團(英國)財務人人事處匯到他的銀行戶頭裡,一家設在倫敦海馬克特街的蘇格蘭銀行。這家銀行真的相信有哈裡這個人的存在並且在東南亞工作。東南亞的某個地方。他甚至還把他的工作報告寄回去,偶爾也做成幾筆生意。這位虛構冒牌的哈裡。福特。
不,這位坐在拉楓丹飯店格拉斯哥酒吧角落裡的人,名叫卡洛斯。納爾遜。阿裡基亞達是位智利國民,他所慣用的化名叫米古爾僑斯枯拉。佛羅裡達、拿梭、加拉加斯、馬德裡、新德裡和曼谷都在通緝他,因為某些毒品管制機構要查詢他有關走私販賣大麻的問題。這條情報只有那些有機密管道能接觸到國際執法機構的保密電腦人才知道。就像麥德林集團組織的法律顧問路易斯。雷斯特雷波這樣的人才能知道。
哈裡。福特日前的任務是混進波哥大的社交場所。波哥大到處充滿了密告者:警察特工、集團組織的特工、游擊隊的特工。
美國毒品管制局的人員、中央情報局特工、英國情報部門的人員和許多別的機構的人馬,都在密切觀察並分別向他們各人的(常常是好幾個)秘密的雇主報告。
龍尼。薩波多和一位哈裡只知道他的名字叫傑克的秘密情報局官員,這個人實際上是比爾。詹金斯,在西班牙訓練測驗中幫他編造這個虛構的經歷。他通過那項測驗,不過那項測驗還在繼續進行,只不過是從測驗場所改變為實際行動的前線作戰而已。他已經被灌輸思想訓練為卡洛斯。納爾遜。阿裡基亞黍這個偽裝的身份和虛假的經歷,甚至在接受訓練和學習每一樣的諜報作業技術過了幾個月之後,這位前特種航空隊的軍官,對“公司”登峰造極的徹底周到、一絲不苟,佩服得五體投地。“公司”特別為地塑造了具備有他自己一切的習慣和愛好的卡洛斯這麼一個人,所以當他准備就緒,卡洛斯的一切也都准備好了,就像他的薩維爾羅倫敦高級西裝那麼合身,發現它穿起來簡直就像穿一件舊夾克一樣那麼舒服。
哈裡。福特對他的虛構的經歷中的日日夜夜,了如指掌,甚至可以追溯到他的求學時代。卡洛斯。納爾遜的親戚並不大多,還活在世上的只剩下一位住在智利的醫生,一位阿根廷的牧場主人和住在蘇黎世的一位神經科醫生,另外還有一些阿姨、姑姑和年輕的堂表兄弟姐妹們分散在南美的偏遠地區。在英國的德文郡,他還有一些從未見過面的親戚,他們是一個叫塞巴斯蒂安。納爾遜家族的後裔,於十九世紀早期在智利定居,並且為阿裡基亞達家族創造了相當的財富,並在智利開墾了大片的農田。
大部分的虛構經歷都很容易熟悉了解,因為這都是根據哈裡。福特自己的南美祖先所改編的,只不過是將阿根廷改為智利,因為“公司”和智利的情報機構關系非常良好,它已經悄悄地在全國的許多電腦系統裡輸入了不少資料來證明至今仍然神秘兮兮的卡洛斯。納爾遜的過去,當他的大名被智利的緝毒警察和海關所熟悉的時候,他們也開始一直認真地在各個海港和空港密切注意著這位大麻走私販子的行蹤。他們的卷宗裡就有哈裡的照片,這張照片是哈裡剛開始受訓的那段期間,在一次令人筋疲力盡的測驗後准備跑回霍尼農場時,被人偷偷拍下來的。他臉上長著三天沒有刮的胡須,看起來非常狼狽。
他目前的任務只是在波哥大定居下來。波哥大的哥倫比亞秘密警察還不知道他的出現。不過,當他們向國際上友好的保
安和執法機構小心謹慎的查詢之後(他們很快就會這樣做的),他們就會知道卡洛斯。納爾遜只是一個小規模的(按照哥倫比亞的標准),但相當有錢的大麻販子,曾經一度和大麻最大的販子斯潘塞。拍西有過來往,這個人現在正在美國的一個感化中心服二十五年的徒刑。
當這位姿色出眾的阿根廷少女,低下頭朝他這個方向很快地看一下時,他微微一笑。
至於他的新雇主,“公司”這個辦公室要他做些什麼,他也只能隨便亂猜而已。他不知道“行李”也悄悄地在巴蘭基亞定居下來,同樣有一個極其機密的虛構經歷,而且正躍躍欲試地等待任務。
他不知道戴維。賈丁在這個時候還沒決定選擇他們兩個人當中的哪一位,去冒著生命的危險,使自己引起帕布羅。思維加多的注意,然後滲透到集團組織裡面。
原來曼尼。舒爾曼一直把這些資料傳遞給那些哥倫比亞人。
艾迪。盧科搖搖頭,翻閱著厚厚一疊電腦印刷輸出總冊,它將紐約警察情報處發給美國其他地區和外國警察部門的每一筆資料記錄得非常詳細。在這一次最麻煩的調查中,他幾乎用盡了他所有的人情關系。自從他沖進中央火車站的洗手間以來,好像已經有一百年了,把嘔吐出來的東西從那女孩子的臉上抹去,並且把熱氣吹進她那冰冷可憐的肺部,千方百計地想把她救活,盡管冰冷的四肢已經大聲地道出了真相。
西奧班……一個愛爾蘭女孩,和她那英俊的男朋友裡卡多。
桑托斯。卡斯泰尼達從羅馬來經過這個地方,現在人已經死掉了。一個有如無家可歸惶恐不安的孩子,一位金發美女,卻被一盒品質差勁的古柯鹼給白白毒死了。
毫無疑問,他相信西奧班是從漢普頓大樓走出來准備去找辛巴。帕特裡斯,徘徊在娛樂中心附近的騎樓上——盧科開槍將辛巴的兄弟矮子打死的那個地方——懇求辛巴給她一些古柯鹼。然而,辛巴既然是辛巴,他要求西奧班滿足他的情趣當做支付費用。
他在莫塔。達啪斯塔酒吧裡到底說了些什麼呢?當托尼這位調酒師站在那裡偷偷地將他們的談話記錄下來時……辛巴說了一句:“老兄,我什麼也沒有賣給她……”
不。她有出賣了某件東西。西奧班,這位姓名不詳者,在貝爾維醫院的停屍架編號零八零一,給紐約市帶來了重大傷害的這個女孩子,她出賣了自己的肉體,去換取她以為會給她帶來一個全新的經驗的古柯鹼。
沒錯,它真的帶給了她一個全新的經驗。
艾迪。盧科這位經驗豐富的探員,邊看著資料邊點著頭,毫不感到驚奇。他手上的那份電腦印刷輸出的文件,編號為
IDIV077629MYBOG-CMB/16430391,上面記載著從哥倫比亞的波哥大國民警察局通訊處所發過來一系列例行的查詢電報。其中有三則電報是發給電腦照相身份證處的,也就是發給曼尼和傑克的。其中一則電報裡有一張那個女孩子的相片,同時還附帶一個例行的查詢,詢問她是否有住院或被逮捕或發生什麼事情的記錄。而且這個密碼,盧科和瓦戈斯費盡九牛二虎之力查證了三天之後,他們發現竟然和一些看起來好像相當清白的其他查詢電話的號碼相同,這些電報,除非你能找到破解它的來源的鑰匙,否則根本無從分辨真偽,不過每一則電報對集團組織來說都會感到興趣。
曼尼把失蹤人口組所拍的姓名不詳者的照片傳真回到波哥大,她的臉被某個細心的攝影師擦得干干淨淨,頭發也梳得非常整齊。艾迪。盧科很想知道,這張照片是不是和那天在妓院裡拍下曼尼被懸掛在梁上,脖子被割斷,襯衫沾滿血跡,被手拷和鐵鏈捆綁得不堪入目的照片的那個人,是不是同一個人所拍的?
對了,就是這些傳真決定了裡卡多、矮子、豬玀穆羅尼和紐約市其他十幾個人慘遭殺害的命運,這也給凶殺組的少尉(代理成迪。盧科帶來了一個最大的案子,他最頭痛的事情和某些非常嚴重的個人危險。
西奧班,西奧班……你到底是誰?他心煩意亂,已經不是第一次地發現自己正在抗拒那種想要再度回到貝爾維醫院的太平間,站在那裡凝視著那個女孩藍灰色的、經過冷凍的屍體——她只不過是想嘗試一下放蕩的生活——的欲望。
盧科向薩姆道了聲晚安,離開了情報處的辦公室。薩姆正要去開那輛野馬汽車回到第十四分局,然後再開他自己的車子回家。
艾迪。盧科在傍晚交通擁擠時間,匆匆忙忙奔向各有目的地的人群中穿行。汽車的隆隆聲和不停的喇叭聲,使他覺得非常慶幸他今天沒有開車。報攤上到處都是有關在這個城市裡最近發生的黃油槍殺人案件的報導。他相信這一切都是帕特裡斯唯一死裡逃生的兄弟阿布杜拉的傑作,這是阿布杜拉認為他想開始替他的親兄弟報仇他所知道的唯一的方法。這位高大的警察聳聳他的肩膀,想著阿布杜拉帕特裡斯想要逮到任何一個真正和這個案子有牽連的幫派分子的機會,和他自己能夠活到月底的機會完全一樣。換句話說,等於零。
直到盧科走到西四十三街,朝北走向第六街的時候,他才發現有七、八個人尾隨著他。
他們穿著各式各樣的服裝,有兩個藍領階級服裝的人,三個商人,一個流浪漢,等等。正當他站在路邊,看著車水馬龍的街道對面“禁止通過”的標志時,一輛深藍色的凱迪拉克轎車停到了人行道的旁邊,他覺得有兩只槍口緊緊地頂著他的肋骨。凱迪拉克轎車的後門被站在他身旁的三個商人當中的一個打開了。雖然盧科並不認識他,不過這個人就是博比。森森。
“別緊張,艾迪,”森森說道。“我帶你去見一個人,他有一些情報要告訴你。別動你的槍。我們不會傷害你。”
聽口音是哥倫比亞人。
艾迪。盧科覺得心髒都停止跳動了,然後它又開始跳動,不過並不像才只有一秒鍾之前那樣穩定。他轉頭看了看對方。這位前海軍陸戰隊員的內心告訴自己,這不是逞強的時刻。
他聳聳肩,坐進了轎車。
繆裡洛已經坐在裡面了。另外兩個哥倫比亞流氓迅速地擠了進來,接著凱迪拉克轎車闖過紅燈飛快地開走了。
繆裡洛毫無敵意地朝他點點頭,一個職業高手向另外一個職業高手致意。然後他把手伸過來,掀開盧科的夾克,從他身上
卸下那只史密斯——韋森造短管連發手槍。他“咋呼”一聲打開槍膛,把六顆銅頭子彈退到了右手手掌上,用一只手把槍膛推上,然後把槍還給了它的主人。艾迪。盧科拿回手槍,無可奈何地將它塞進那個軟皮和鋼絲彈簧制造的腋下槍套裡。
二十分鍾後,這位凶殺組的探員,被帶到市中心一棟豪華大樓的一個溫暖舒適的房間裡,這裡離麥迪遜街不遠,靠近阿莫裡。牆上掛著油畫,價格昂貴的皮革家具,地板上鋪著東方地毯,使這個地方攘來熙往的居民的腳步聲一點都聽不見。
一位服裝整潔,中等身材的男子走進房間,他的肩膀相當寬闊,不過身體其他的部分瘦削結實,看起來非常健康。他的頭發比當時紐約流行的發型還要更長,那套深灰色的西裝簡直無可挑剔,意大利師傅裁剪的。腳上穿的當然是鱷魚皮休閒鞋。他那只純金手表送去典當可以提供一家收費昂貴的醫院一套生命維持系統的設備。
“盧科少尉。我的名字叫路易斯。雷斯特雷波。奧索裡奧。”
他沒有伸手,也沒有意思說一些無關緊要的客套話。“我想代表我的上司跟你做筆交易。”
艾迪。盧科用不著問他們是誰。
“那你他媽的就快說,我今天很忙。”
南希。盧科這一天在法庭裡一切都很順利。她在為一位年輕的商品經紀人作辯護,他被指控進行內線交易。在審訊第一天,事情就明朗化了:他是在代人受過,替一家受人尊敬的華爾街公司的資深合伙人洗清罪名,公司的名字叫路易斯,賈斯拍及霍奇斯。她對霍奇斯這位社會中堅和百萬翁的盤問中,老人偶爾流露出幾絲緊張不安。他是紐約的一位社會名流和曼哈頓唯一的帆船俱樂部的主席。
他的緊張不安沒能逃過人們的眼睛,而這位法官,阿爾梅達法官,實際上一直盯著南希的眼睛,還給她遞了個眼色,這是一個心照不宣的暗示:他不反對南希的發問方式,盡管檢察官不斷地提出抗議和反對。這位法官的相片至今仍掛在一家酒吧的牆上,這是他在大學時代經常去彈奏爵士音樂來半工半讀完成學業的一家酒吧。
她真希望艾迪。盧科能在法庭聽她辯護,看她充分發揮她的才能,而且是在他所崇拜的英雄,阿爾梅達法官的法庭上。如果她事先知道是阿爾梅達法官主審,她一定會打電話去第十四分局告訴他,叫他來旁聽。但是,他為了調查貝爾維醫院大屠殺案忙得不可開支,他們兩個人在最近這幾天幾乎很少見面。到現在還有兩位紐約警察局派來的探員在保護她,他們這時正坐在法庭裡,總而言之,實在令人難以忍受。她一直替他擔心,不過他卻直到昨天的深夜,才打電話到薩姆的妹妹那裡找她。他說話的聲音聽起來身體應該沒什麼問題,也許有點累了,不過還是……相當體貼。沒錯,當他的調查工作結束之後,她當然非常高興。
然而,使她喜出望外的是,她看見了她丈夫高大瘦削的身體側身擠進了法庭,越過站在門口的警察的身旁,然後坐在靠近後排的座位。他看見她咧嘴一笑,他點點頭,瞧著阿梅爾達法官,好像在說你懂個什麼……?
或者是在說有辦法就讓我面紅耳赤下不了台吧。“有辦法就讓我面紅耳赤”這個片語是他們在看一部英國演員主演的黑白電視影片時候聽到的。是達德利。莫爾或是某個人說的,操著倫敦腔調,“好吧,有辦法就讓我面紅耳赤下不了台吧!”盧科聽了捧腹大笑。他覺得這是他聽過最好笑的事情。不過盧科真的有一種赤子之心的幽默感。從那個時候開始,他偶爾會脫口而出用上這個詞句,南希總是回他一句:“我的天哪,盧科。”
法庭附近有一家很好的中國餐館,南希堅持要帶艾迪到那裡去吃快餐。她非常興奮,因為案件進展得這麼順利。
“你覺得怎麼樣,艾迪?看來法官是要把這個控訴否決掉……”她不管那兩個探員是否聽見,他們已經坐在旁邊能看見大門的一張桌子旁。
“你好嗎,盧科小姐……”一位年紀很大的小個子中國待者說了一句中文,他那七十多歲紅潤的娃娃臉露出了微笑。他用一個以詐賭維生發紙牌的老手的技巧,面無表情迅速地送上兩份長長的菜單。
“你好嗎,弗雷迪。給我們來兩份雞丁炒面,外帶一份荸薺和兩罐可口可樂,好嗎?”
“沒問題。”弗雷迪這位中國矮個子傳者走開了。
“炒面,”盧科說道。“和可口可樂而已。難道我不必點什麼別的東西嗎?”
“艾迪,別孩子氣了。這個案子是阿爾梅達法官主審的。好兆頭,是不是?”
凶殺組代理少尉艾迪。盧科瞧了瞧保護特派小隊所派來的兩位探員。他們正忙著研究菜單,沒辦法注意到他們的談話,何況這個地方又十分吵雜。
這是一個眾所周知的現象:當兩個人非常親近的時候,他們變成能夠心電感應,和大多數的動物一樣。信不信由你,當盧科輕輕碰了一下南希的手,她馬上瞪了他一眼說:“出了什麼問題?”
她的眼睛觀察著盧科的臉。最近幾個星期日子不好過,但是為了保持頭腦冷靜,南希。盧科住在一棟陌生的公寓裡,在武裝人員的保護之下,盡量把來自哥倫比亞的威脅拋諸腦後。所以當她問“出了什麼問題”的時候,她的意思是指現在比以前更糟到什麼程度。
盧科握住她的手,出自習慣和情愛撫摸著它。每當他需要安慰時,他總是如此。這種安慰,就連紐約警察局鐵面無私的探員也往往非常需要。
“你知道,在我們這個行業裡,”他輕輕地說了一句,“有時候有人會向警察提出一個條件……?”
南希看了一下四周,然後仔細地觀察著他的臉。這個男人好像有難言之苦。“一種賄賂?”
“幫幫忙,寶貝,別嚷得全世界都聽得到。”
“不過,哪有什麼……條件能夠讓你改變心意,盧科。”
“沒錯,不過他們提出一個理由非常充足的條件。我對他們說我需要考慮一下。”
“你竟然……?”
“別說了,南希,你難道還不了解我嗎?”
“你在和他們拖時間,采取援兵之計。”
“沒錯。”
“因為你想……怎麼樣?使他們掉入圈套。然後用鋼絲網把他們圍起來,一網打盡。”
“你在開玩笑。他們會用一條鋼絲把我相成一串意大利香腸。”
“艾迪,你必須把這件事情向上面報告,你知道你一定要報告才行。”
“我不能報告,那些家伙到處都有耳目,簡直多到令人難以置信。”
南希以前從沒見過他這麼憂心忡忡。
“他們說要給你多少錢?”她問道。
他告訴了她。當她說“我的天哪……”的時候,甚至連那兩
位負責保護她的警察也朝她看了過來。
盧科舉起一只手和他們打招呼,並且笑了笑。兩位警察點頭示意,接著又繼續研究某單,這時,餐館待者給他們送來了兩罐中國啤酒。
“向內政部報告你看怎麼樣?”南希開始覺得今天變得有點掃興。一個比平常日子更令人開心的一天也泡湯了。不過這並不是第一次有人向盧科提出賄賂的條件。雖然數目令人心驚肉跳,但這並不在考慮之列。盧科絕對不會為此動心。一定是有別的原因。
她摸了摸他的手。
“好吧,還有什麼別的事情?
盧科搔了搔他的脖子背部。弗雷迪這位中國持者給他們送來了兩杯可口可樂,裡面堆滿冰塊,杯子外面給了一層霜花。
“炒面馬上就送來。”弗雷迪說完走往別的桌子去了。
南希的眼睛一直沒有離開盧料。他也看著她,直到弗雷迪離開那裡。他不再搔自己的脖子,眼睛漫不經心地在餐館裡掃視了一圈,好像他在這個世界上無牽無掛,觀察著其他的用餐者。然後他面對著南希,身體稍稍前傾地對她說:“我必須在二十四小時之內答復他們。在這段期間內,我們兩個人都會平安無事。如果我回答說‘不’,或干脆不跟他們聯絡,他們就要干掉你。”
南希本能地摸了摸她的脖子,心神不安地拉了一下她的金項鏈,上面還掛著一枚小小的大衛王的銀星墜子。這是在南希告訴他,虔誠的天主教徒,是不准和猶太女孩結婚的時候,盧科送給她的禮物。
“到內政部去報告。”
他搖搖頭。
“那麼聯邦調查局呢?”
他的眼睛瞇縫著。
“算了,別管那麼多了。”他倆默默地坐著。南希慢慢地喝著她的冷飲。“不過這件事情非常嚴重。”
“是生死關頭,沒有別的選擇,而且迫在眉睫。”
“盧科,你不能接受,連考慮都不用考慮。”
“我得跟你說實話,寶貝,我很注意地看著你,我今天在那裡,很注意地看著你在騙阿爾梅達……”
“我沒有騙他,你這家伙,那是嚴正的辯護。”
“我為你感到驕傲。他們應該讓你當合伙人。你打贏了這個官司,他們應該這麼做。”
有時候他這麼熱愛地看著她,真讓她覺得有點內疚。這倒不是因為她並不那麼愛他,而是因為她知道她所想送給他的最珍貴的禮物,也就是為他生個孩子,已經被證明為不可能了。從他剛才這番話來看,時間對他們相當不利。盧科絕對可以當一位完美的父親,對一個波蘭裔的猶太人,信奉意大利天主教徒,在紐約出生的小孩來說。
她握住他巨大的手掌,溫柔地將它舉到自己的臉頰上,緊緊地貼著她的臉,然後親著他的大拇指靠近手掌的部位。當南希抬頭看他的時候,她眼睛裡充滿淚水。他點點頭,身體移動了一下。就如動物的心電感應一樣,他非常清楚她剛才正在考慮什麼事情。
“他媽的把他們好好的修理一頓,艾迪。你放手去做,不管你怎麼做都光明磊落,毫無關系。反正就是……把他們好好修理一頓。”這時,兩顆淚珠順著她左邊的臉頰流了下來。然後她眨眨眼,像行家似的克制住自己不讓淚水再流出來。
艾迪。盧科撫摸著妻子的臉,溫柔地握住她的手,然後松開
手,他的眼睛一直沒有離開她的眼睛。他吞咽了一下,然後笑了笑,兩眼冒出對他的敵人來說並不是好兆頭的怒火。
“當然。我想我只是需要親耳聽到你說這種話。我會把他們整得叫苦連天。現在你回到法庭,去把那個地方檢察官的案子擊垮。我希望我的妻子是一位法律事務所的合伙人,好家伙,這樣我們就真的有錢可以搬到東區去了……”他看向兩位保護她的警官,心想他們一定很想知道盧科這對夫妻究竟發生怎麼一回事,不過,坐在旁邊的這兩位探員只是在接過剛端上來的食物。
盧科非常生氣。“為什麼先上他們所點的食物?”
“或許他們比較有勢力,”南希說道。
“一定得讓他們付自己的帳單。我無法容忍警察得寸進尺,亂占便宜。”
南希看著丈夫,心裡非常恐懼,連手背上的肌肉都覺得冷冰冰。但是在同一個時刻令她驚奇的是,她又相當興奮。盧科常常談起他的第一位伙伴,一位四十一歲頭發花白老練的老警察。
他為了搶救一位准備跳橋自殺的人,自己反而送了命(她倒沒有死,因為幾顆灌木勾住了她)。他的這位伙伴曾經告訴過他,有關有點緊迫、非常緊迫和迫在眉睫之間的區別,迫在眉捷指的是千真萬確的危險,危及生命,而且……他所使用的字眼,使人聽得非常沖動過痛。沒有經歷過這種千鈞一發、危險狀況的人,是無法體會腎上腺素分泌過多所造成的那種沖動過痛的快感的。
好了,現在南希聽懂他的意思。突然間這種非常緊迫,來自集團組織的生命威脅,已經造成極其可怕迫在眉捷的危險了。
“你再說一遍到底是多少錢……?”她輕輕地問了一句。
他身體更向前傾,很小聲地說:“四百萬。”
“我的天哪,”她說道,這一次聲音比較小聲。“我想你的截限期間終止之前,我們應該是安全的,到什麼時候為止?”
“午夜。”
弗雷迪送來了他們所點的食物。
“什麼事情讓你耽擱這麼久,老兄?”盧科用紐約人說話的方式問道。那個瘦小的中國待者把盤子放在桌子上,同時對負責廚房的人員埋怨了幾句,他注視著他妻子的凝視好長一會兒。
“生活太緊張了,嗯?”他說。
“他們應該把點菜單放在各別的釘子上,”弗雷迪說道。“這樣就不會再搞亂了。”
“你說對了。”盧科說著將領帶又松開幾寸。南希笑著搖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