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杜勒莫村外的農場裡,德默特-賴利擠完了最後一頭牛的奶。他將奶桶扛到拖拉機邊上,再搬上拖車,然後開著拖拉機出了穀倉,沿著小路開了四分之一英里左右,將奶桶放在門口的一個平台上,從村牛奶場來的卡車會將它們拉走。
他再將拖拉機開回穀倉,在裡面停好,點起一支煙,站在人口處,心滿意足地望著諾克米爾頓山脈的山坡在前面赫然聳現。他頭戴一頂帽子,身穿舊的軍用緊身短上衣,腳蹬一雙威靈頓軍用皮靴。他的心情從來沒有這麼愉快過。卡爾,那條德國牧羊犬,正躺在一大捆乾草上看著他,長舌頭伸在外面。
「這就是生活,狗兒,是不是?」賴利說,「唯一有意義的生活。」
牧羊犬哼哼唧唧叫了幾聲,布麗吉特在院子那頭喊道:「過來,德默特。」
她六十出頭,不過看上去要老一些,是個粗壯的、慈母般的女人,農村生活使她的臉頰通紅,頭髮雪白。
當德默特那天晚上突然出現在台階上時,她大喜過望。原本以為他在蹲班房,驟然見到活生生的他,這驚喜讓她有點受不了。當然,他告訴她暫時不要跟別人說他回來了,因為他得先解決好跟愛爾蘭共和軍的關係。她找了幾條毛毯和枕頭,開著她的舊吉普車帶他到了一英里外在高草地上的一個穀倉,那裡是他們在產羊羔季節裡看管綿羊的地方。
那裡有一個房間,其閣樓有一個秘密出口,過去賴利在逃亡的日子裡經常使用它。
「你先在這裡湊合著住,我去見科林和彼特,讓他們休一個星期的假。」她說的是那兩個她雇來在業餘時間裡繪她幹些農活的幫工。
可是,第二天早晨,貝爾和巴裡從都柏林開著銀白色的寶馬車趕來了。那兩個凶神惡煞般的殺手逼問她德默特在哪裡。她咬著牙說了謊,作為一個虐誠的天主教徒這並不容易辦到。她堅持說德默特還在監獄裡。有兩件事幫了她的忙。首先,當他們訊問科林和彼特時,那兩個老頭兒實在有點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也堅持說德默特還遠在英國的監獄裡,他們說的是實話,因為他們不知道他回來了。其次,布麗吉特還拿出了德默特就在十天前從旺茲沃斯寫來的一封信。
那兩個殺手堅持要搜查房子和農場建築。在他們掃興而歸之前,身高六英尺三、高大得像堵牆的巴裡用低沉、威脅的語氣對她說:「他來了後你知道該給都柏林的什麼人打電話,這麼多年你也幹過不止一回了。他也沒什麼好擔心的,總長只想他交待清楚,就這麼回事。」
她才不會相信他的鬼話呢,一點都不。
在廚房裡,她遞給他一個雞蛋二明治和一缸子茶。「你要把我寵壞了。」德默特說。
「啊,你也值得寵呀。」她坐在桌子旁邊,自己也喝著茶。「現在是怎麼回事,德默特?讓警察追捕已經夠糟的了,可是愛爾蘭共和軍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我會擺平的。我所需要的就是有機會跟他們說說我的理由。不會有事的,你等著瞧好了。」
「那你就不走了?」
「我再也不想走了。」他例嘴笑了笑,「給我在村子裡找個好姑娘,我要安頓下來。」
就在此刻,貝爾和巴裡正駕著寶馬車朝杜勒莫開來。他們跟總參謀長的見面非常簡短。
「我很關注賴利是不是在走歪門邪道。聽說最近他是跟查爾斯-弗格森准將一起離開旺茲沃斯監獄,我們大家都知道這意昧著什麼。我想要那雜種,所以回去把他給我抓來。」
當他們走進村子時,貝爾注意到科林和彼特從郵政局出來。
「真有意思,」他說,「那兩個農場裡的老頭兒。他們為什麼沒在幹活?」
「可能他們是計時工吧。」巴裡說。
「可是不管怎麼著,在上午他們總不能歇著,一天的重活都在這個時候幹完,」貝爾說,「把奶牛趕進來,擠牛奶,等等。我對這一套瞭如指掌,因為我就是在農場裡長大的。我得去問清楚。」
科林和彼得已經消失在莫菲的「精選酒吧」,貝爾跟了進去。在早晨的這個時候,店裡只有莫菲和那兩個老頭兒,每人面前已經擺了一品脫的濃烈黑啤酒。一個一臉凶相的年輕人頭戴布帽,身穿夾克和牛仔褲,坐在吧檯邊上。
一見貝爾進來,那兩個老人不再說話了,嚇得像是凍僵在那裡,而很清楚貝爾是什麼人的莫菲也臉色頓時煞白。那年輕人喝了點麥芽酒,皺起眉頭。
「現在聽著,你們兩個老雜種,」貝爾說,「我看昨天你們沒說真話。」
「天呀,先生,我發誓我們的確說的是真話。」
「那麼告訴我一件事。你們為什麼現在不在幹活?」
「是夫人想讓我們休息一天的。」彼特說。
「嘿,你,」吧檯邊上的年輕人喊道,「別糾纏他們。」
莫菲將一隻手放到他的手臂上。「別多事,帕特裡克,這是愛爾蘭共和軍的事情。」
貝爾不去理會他。「那麼說來你沒有看見賴利了?」
「我向上帝發誓我沒有看到。」
帕特裡克走過來拍了拍貝爾的肩膀。「我說了別糾纏他們。」
貝爾用他的右胳膊肘向後一頂,正中帕特裡克的嘴巴。帕特裡克跌跌撞撞向後退去,剛剛走到門口的巴裡對著他的腰部狠揍一拳,帕特裡克跪倒在地。貝爾過來把他推翻在地。
「傻孩子,」他沖莫菲叫道,「告訴他以後舉止文明點。」說完,就揚長而去。
巴裡操起方向盤,開車前往農場。他在人口處停了下來,那裡正停著一輛從牛奶場來的卡車,有兩個人正把布麗吉特的奶桶往車裡搬。
「有意思,」貝爾說,「她繪她的雇工放了假,那麼這個老婆子是怎麼搬動這些奶桶的呢?」
「好吧,我們去看看,走吧。」巴裡對他說完就沿著小路繼續開車。
他們到達時布麗吉特剛巧在後面的貯藏室裡,沒有聽見他們的聲音,而牧羊犬正跟德默特一起在高草地上的穀倉裡,照看幾隻母羊。她扛著一袋面走進廚房時一下子站著不動了,巴裡和貝爾正站在廚房裡呢。
「你們回來了?」她小聲說著,把那袋面放到桌子上。
「是的,我們回來了,你這條扯謊的老母狗,」巴裡說,他朝前跨了一步,扇了她一個耳光。「說,他在哪裡?」
她嚇得昏了頭,一個勁地說:「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巴裡先比」
「讓你扯謊都不會。」他又扇了一個耳光。鮮血從她鼻孔裡流了出來。他抓住她的頭髮,向貝爾點了點頭。貝爾點燃了一支煙。
她開始掙扎。他把她按倒在桌子上,貝爾吹著他的煙頭,直到它紅彤彤地發燙。他把煙頭戳向她的右臉頰。
她尖叫一聲,因極度的痛楚而扭動著身子。「不——求求你們了!我告訴你們。」
巴裡讓她站直身子。「你瞧,只要有耐心,鐵棒磨成針。」他對貝爾說,然後,又轉向正在痛苦嗚咽的布麗吉特問:「他在哪裡?」
「沿著小路走半英里,在高草地上的穀倉裡。那裡有一間閣樓,樓上有秘密出口的房間,他就睡在那裡。」
巴裡露出了笑容。「不很難嘛,是不是?」說完,就和貝爾一起走了出去。
「噢,德默特,我做了什麼呀?」她說完,開始大聲痛哭起來。
在高草地上照看母羊的德默特忽見下面的小路上銀光一閃,便知道有麻煩。他匆忙跑進穀倉,卡爾緊跟著他。可是他不能帶著狗進秘室,因為任何哼哼聲都可能暴露藏身之地,更不用說狂吠「快走開,狗兒,回到家裡找布麗吉特去。」卡爾猶豫不決。「走吧.快走!」德默特對它喊道。
這一次,牧羊犬總算聽他的話了。德默特爬上通往閣樓的梯子,然後費力攀上大捆大捆的乾草,推開了木頭嵌板上的暗門。他爬了進去。裡面很黑,只有從板縫裡透過的一線微光。他等待著。
當巴裡和貝爾跨出寶馬車時,牧羊犬坐在那裡看著他們。「作為開始先把它幹掉吧,」巴裡說,貝爾便掏出史密斯一韋森左輪手槍。
就在他瞄準的時候,卡爾跳了起來,驅散了羊群,向下面的山谷箭一般衝去。貝爾大笑起來,將左輪手槍放回口袋裡。
「真是個聰明的傢伙,那條狗。」
「好了,讓我們瞧瞧德默特是不是也這麼聰明。」巴裡說著,領先進了穀倉。
他們站在那裡朝上看著堆滿了大捆大捆的乾草的閣樓。巴裡喊著話:「我們知道你在那裡,德默特,所以你最好還是出來吧。布麗吉特在稍微勸說之後還是很合作的。」
黑暗中的德默特差點氣死了,可是他沒有槍,這是關鍵,不能跟他們較量一番。
這時貝爾說話了:「這裡有很多稻草,德默特,更不用說乾草了。如果我扔下一根火柴,你就惹上大麻煩了。當然,假如你想要變成熟透了的牛排,那是你自己的事情。」
過了一會兒,暗門開了,德默特爬了出來。他摸索著到了閣樓的邊緣,站在那兒看著他們。
「你們兩個雜種,」他說,「如果你們傷害了布麗吉特,我跟你們沒完。」說完,他爬下了梯子。
巴裡從後面抓住他的兩條胳膊。「你不應該這麼說話,實在不應該。」他朝貝爾點了點頭。「只打他的身體。在他坐在車的後座上回都柏林的時候,我想讓他的臉看上去很正常。」
「樂意效勞。」貝爾說著,重重地擊中了賴利的肋骨下方。
布萊克-約翰遜把著方向盤,將租來的車停在農場的院子裡。廚房門開著,卡爾跳起來,朝汽車衝過來,一邊憤怒地咆哮著。迪龍開了扇窗,吹著口哨,是一種讓人不舒服的低沉而陰森的聲音。卡爾平靜下來,兩隻耳朵也耷拉下來。
「耶穌呀,這可是我教你的絕招。」德夫林說。
當他們下車時,布麗吉特出現在門口。她正試著用茶巾止住鼻子的流血,看上去慘兮兮的樣子。
「利亞姆-德夫林,是你嗎?」
「正是。」德夫林說著,用胳膊扶佐她的雙肩,「誰欺負你了?」
「巴裡和貝爾。他們昨天來這裡找德默特。我告訴他們他不在這裡。」
「可是他在。」迪龍說著,將一隻手放到她的肩膀上,「我叫肖恩-迪龍。過去我跟德默特一起在德裡戰鬥過。」
她茫然地點了點頭。「他們剛剛來過,打我,還用煙頭燙我。」
「雜種!」德夫林罵道。
「問題是,我告訴了他們德默特的藏身之處。沿著這條小路走半英里。在高草地上的穀倉。」她此刻放聲大哭起來,「我沒辦法呀,實在是太疼了。」
「進去吧,給自己倒杯茶。我們會跟德默特一起回來的,我向你保證。」
她照辦了。德夫林嚴厲地說:「我認為從這件事中有教訓可吸取。」
他們三個人鑽進車,還是布萊克掌握方向盤。迪龍掏出他的沃爾特手槍,檢查了一下,旋上了消音器。
「放鬆點,別緊張,讓我們看看窗外的風景。可能會很激烈。他們肯定帶武器了,而且都是好手。你呢,利亞姆?」
德夫林例嘴笑了笑。「有你們這兩個亡命徒照看著我,我還有什麼必要帶槍呢?」
車正在爬坡開上山頂,布萊克換到了慢擋。小路兩邊都有樹,草地的邊緣也有一排樹。草地後面就是穀倉。
「他們看得見我們過來。」布萊克說。
「這就是為什麼我要在拐彎處跳車,跑向樹叢。」迪龍對他說,「所以到了那裡給我放慢速度。你負責正面進攻,利亞姆,不用擔心,布萊克也是條硬漢,接受過聯邦調查局的所有訓練。他會有辦法的,尤其還有我從後門偷襲呢。」
「好了,那倒是個令人欣慰的想法。」布萊克說著,在拐彎處放慢速度。
迪龍打開門,跳到溝裡,德夫林關上了車門。汽車加快速度,迪龍則迅速穿過樹林。
……
聽到汽車開過來的引擎聲,貝爾讓巴裡抓著賴利,自己走到門口,同時拔出手槍。
「怎麼回事?」巴裡問道。
「不知道。是一輛黑色小轎車,只有司機和一個乘客。」
「進閣樓。」貝爾照辦了,爬上了梯子。巴裡將賴利推倒在地上,踢了他一腳,說:「呆在這兒別動。」他隱身到了開著的門後面。
他聽到汽車停在外面,然後有腳步聲傳來。德夫林出現在門口,布萊克-約翰遜跟在後面。德夫林停下腳步,然後又往前走。
「唉喲,瞧你,德默特,你看上去不太好呀。」
「你自己小心,德夫林先生,那雜種在門後。」賴利提醒他。
巴裡手拿左輪手槍走了出來。「別動,你們兩個,不然的話,把你們的脊椎骨轟掉。」他用槍筒頂著布萊克的背,拍了拍他的口袋,找到了他的伯萊塔手槍。「瞧見這個了嗎?你呢,德夫林?」
「別犯傻了。像我這麼一個七十五歲高齡的老頭子還會帶著手槍嗎?」
「再加十歲,你這個愛說謊的老傢伙。」
德夫林歎了口氣對布萊克說:「尼安德特原始人又回來鬧鬼了。他今天早上才剛剛學會直立行走。」
「我會幹掉你,你這個老不死的。」巴裡怒氣衝天,「你的時代早已過去了,你早該進墳墓了。」
「好了,大家早晚都會死的。」德夫林伸手拉起賴利,「起來吧,德默特,別讓這樣的雜種把你放倒了。」
巴裡暴跳如雷。「我警告過你,我會收拾你的。」
「你為什麼想要做這種事呢,我真不明白。」肖恩-迪龍大喊一聲。
他正站在穀倉的另一扇門口,此時雨下得更大了。他的左手握著一把沃爾特手槍藏在背後,右手拿著一包香煙,搖出一支煙來,放到嘴上,用他的舊芝炮打火機點燃了煙。
巴裡被迫龍外貌的改變完全嚇壞了。「肖恩-迪龍,是你嗎?」
「正是你最糟糕的醒夢。」迪龍說。
「閣樓,小心閣樓,肖思!」賴利用低沉而沙啞的聲音叫起來。
巴裡踢了他一腳。「殺了他!」他大吼一聲。
貝爾站在閣樓的邊緣,槍已經準備好了。可是迪龍出手比他還快,只見他左手在空中一比劃,就發射了兩顆子彈,正中貝爾的心臟。無聲手槍的射擊聲在濕漉漉的空氣中顯得低沉。貝爾頭朝下掉了下來。
與此同時,正當巴裡舉槍射擊之際,利亞姆-德夫林一直握在雨衣口袋裡的沃爾特手槍開火了,擊中了巴裡的後背,他應聲撲倒在地。穀倉裡一片平靜,只有雨打屋頂的聲音。
布萊克-約翰遜說:「天呀,真刺激。」
迪龍將沃爾特手槍放回口袋,走過去踢了一下貝爾的屍體,然後又查看了巴裡。「好了,這下我們可是給世界做了件好事。」他看著德夫林搖頭說:「你跟我說可是沒帶槍的。」
「我得承認,」德夫林說,「我是個不可救藥的騙子。」他轉向德默特說:「你沒事吧?」
「我的肋骨感覺不太妙。」
「你死不了。這位是約翰遜先生,美國人,前聯邦調查局特工,所以舉止文明些。他和迪龍現在聯手調查你牽扯進去的那件案子。你要跟他們一起回倫敦。」
「我為什麼要回去?」
「因為此刻那裡是你最安全的地方,」迪龍對他說,「弗格森會信守諾言的。你所要做的就是去看一下那個假律師在旺茲沃斯監獄見你那天的保安錄像,並把他認出來。呆在這裡的話,愛爾蘭共和軍臨時派就會要你的命。」
「可能不會,」德夫林說,「我會跟合適的人說說,德默特,去澄清事實。你並沒有做過對不起組織的事情。我還是有一定影響的。」
「這兩個殺手死在這裡都沒關係嗎?」
「他們只不過是廢物,德默特,這一點總參謀長心裡明白。有時候你不得不玷污自己的手。好了,讓我們出去吧。」
……
德夫林用移動電話跟邁克爾-利裡通了話。「是你嗎,邁克爾?你最好派一個清理小組到杜勒莫來。你會發現貝爾和巴裡在高草地的穀倉裡,死得硬邦邦的了。我不得不幹掉了巴裡,肖恩結果了貝爾。」
「利亞姆,你都做了些什麼?」
「沒什麼,那兩個畜生早該死了。簡直是組織的恥辱。迪龍今天下午要把賴利帶回倫敦。跟愛爾蘭共和軍無關。事情完了之後,我要你允許他回來。」
利裡聽起來很吃驚。「你肯定是瘋了。」
「下午晚些時候我在『愛爾蘭輕騎兵』酒館見你。我會解釋的,而且你可以向總參謀長匯報。我不想得到否定的回答。」
迪龍佩服地說:「還是那麼強硬,利亞姆。」
「強硬得很呢。」德夫林領頭回到廚房裡。布萊克站在門口,布麗吉特坐在桌子邊上。「你要去看醫生,布麗吉特,向我保證。」
她點頭說:「我保證。」
「過一會兒,有幾個人會開著靈樞車或卡車什麼的來這裡。他們會把屍體拉走。貝爾和巴裡再也不存在了。忘了他們吧。」
「德默特呢?」
「他將和肖恩一起去倫敦一兩天,然後回來。我去跟愛爾蘭共和軍解決這件事情。」
「上帝保佑你,利亞姆。」
賴利進來了,他穿著燈心絨褲子和茄克衫,繫著領帶,看上去很體面。「行嗎?」
「很不錯,」迪龍說,「走吧。」
賴利擁抱了布麗吉特。「不久就會再見到你了。」
「我會為你祈禱的,德默特。」這時她實在控制不住自己,老淚縱橫,跑出了廚房。
在國防部的辦公室裡,弗格森關掉了保密電話。他皺起眉頭,按了一下老式的呼叫器。漢納-伯恩斯坦應聲進來。
「准將?」
「迪龍剛打來了電話。他們找到了賴利。現在他們已經在回都柏林的路上。」
「情況糟糕嗎,長官?」
「只要跟迪龍有關,事情好像總是不簡單。死了兩名愛爾蘭共和軍殺手,迪龍殺了一個,你信不信另一個是德夫林打死的?」
「我一點都不驚訝。」
「顯然,他們折磨了布麗吉特-奧馬利,逼她說出賴利的藏身之處。沒什麼大的損傷。」
「如此說來我們應該可以在今晚給賴利看錄像了?」
「我想是的。」
「好極了,」漢納點頭說,「假如您不反對。我想請幾個小時假,回家歇一會兒。我五點鐘回來。」
「去吧。」弗格森同意了。
在白宮的橢圓形辦公室裡,總統正聽著布萊克-約翰遜打來的熱線保密電話。他按了一個特殊的呼叫器把特迪叫了進來。特迪站在桌子邊上。等著。只見總統聽了一會兒,說:「好極了,布萊克,我期待著進一步的報告。」
他關掉電話,特迪問:「好消息?」
總統點了點頭,向他簡短說了一下布萊克匯報的發生在杜勒莫的情況。
「那麼說來,他們已經和賴利一起在回倫敦的路上,賴利也可以去看看錄像,試著辨認出布朗嗎?」特迪問道。
「是的。」
「好,不過即使他們認出了布朗,也還得確定他的身份。」
「他告訴過賴利他確實是個律師,只不過布朗不是他的真姓而已。」卡扎勒特說。
「倫敦的律師多如牛毛哪,總統先生。」
「特迪,我不想聽這些,」總統說,「這些人是我唯一能依靠的。」
總統臉上的痛楚表情使特迪追悔莫及。「我真蠢,請原諒我。」他轉身走了出去,在身後關上門,站在走廊裡輕聲地痛罵自己:「你這個傻瓜,你這個十足的傻瓜!」
德夫林在都柏林機場為他們送行,看著「灣流」號飛機騰空而起。然後他去叫了輛出租車回城。在半路上他讓司機在一個電話亭前停車,他給利裡打了個電話。
「是我,利亞姆,」他說,「我二十分鐘後到『愛爾蘭輕騎兵』酒館。」說完就放下了電話。
在「灣流」號飛機上,布萊克正在喝咖啡,而迪龍和賴利喝茶。「有一件事,」迪龍說,「我欠你一份人情,德默特,是你提醒我貝爾在閣樓裡。」
「還告訴德夫林和我巴裡在門後。」布萊克說。
「這沒什麼,並沒有起什麼作用。」賴利對布萊克說。
「不,起作用了,」迪龍說,「最後我們把他們兩個都幹掉了。」
賴利看上去好像很不安。「告訴我,肖恩,弗格森會公平地對待我嗎?這事完了後他會放我走嗎?」
「包在我身上好了。」
「可是去哪裡呢?我還是看不出我在愛爾蘭是安全的。」
「讓利亞姆去辦吧。他會解決的。」
布萊克問:「你真的相信他能成功嗎?」
「得這麼看這件事。我已經說過了,這件事自始至終德默特都不曾做過任何有損於愛爾蘭共和軍利益的事情。一旦利亞姆澄清了這一點就行了。他這個人很有說服力。」
「可是貝爾和巴裡呢?」
「這種垃圾哪裡找不著?而利亞姆-德夫林可是愛爾蘭共和軍的活著的英雄。會成功的,因為他會讓它成功。」
「上帝啊,我希望如此。」賴利熱切地祈禱。
與此同時,德夫林正在「愛爾蘭輕騎兵」酒館門口付出租車費。他走進酒館時,裡面已經坐了一半人,許多顧客都朝他點頭致意。他聽到有人叫他,轉頭一看,是邁克爾-利裡和總參謀長在盡頭的火車座裡等他。
「上帝保佑這裡所有的人。」德夫林說著就坐了下來,可是那兩個人誰都不說話。」上帝也保佑你』是這句祝福語的回答。」
「利亞姆,你到底幹了些什麼?」利裡問。
「抹自己的脖子,這就是他已經幹了的事情。」總參謀長說。
德夫林向女招待招手說:「來三大杯布什米爾斯酒。」他拿出一支香煙,點著了火,盯著總參謀長說:「對你們的策略我並不是一貫贊同,可是,難道我沒有一直在支持著組織嗎?」
「你一直幹得不錯。」總參謀長略微不情願地說。
「再好不過了。」利裡同意說。
「我這把老骨頭一隻腳都已經跨進墳墓了,那麼我現在又何必撒謊呢?」
「啊,見你的鬼,利亞姆,」總參謀長說,「說下去。」
於是德夫林截頭去尾,給他們講了事情的來龍去脈,中間還添油加醋,發揮了一通。
「幾天前,有一個自稱布朗的假律師到旺茲沃斯監獄見了德默特,主動提供給他一個出獄的機會。讓他跟弗格森聯繫,就說他願意提供一個名叫哈基姆的惡貫滿盈的恐怖分子的藏身之處。是在西西里。」
「然後呢?」
「呃,原來整個事情都是對迪龍感興趣的一個阿拉伯原教旨主義組織設下的陷阱。他們料到弗格森會派迪龍去抓哈基姆。他們指令賴利主動要求跟迪龍一起去以示誠意。」
「後來發生什麼了?」
「喚,他們在某個西西里漁港抓住了迪龍,賴利也跟他們在一起。只是到了這個時候,賴利開始懷疑他自己會上當,於是在船駛離港口之際,他跳船人海,游了回去。剩下的你們都知道了。」
「不,我們不知道。」利裡說,可是奇怪的是總參謀長哈哈大笑起來。
「繼續說,」他說,「迪龍是怎麼逃脫的?我是說,這一定很精彩。」
「他口袋裡有一支手槍,外衣裡面、後面腰帶上也別了一支。他們搜出了這兩支槍,可是沒想到他在左褲腿裡面的膝蓋後面還掛著一支沃爾特手槍。他射死了三個之後也跳人水中。當然,當他游到岸邊時,德默特早已不見了蹤影。」
「就這麼回事?」總參謀長問。
「絕對如此。倫敦要德默特回去只有一個目的,那就是去看他能不能從保安錄像中認出那個假律師布朗。一旦他完成了這件事,他就自由了。」
「我明白了。」
「這一切跟愛爾蘭共和軍毫無關係,」德夫林說,「我向你保證確實這樣。真正走運的是德默特。要不然他就得蹲十五年的班房,即使減刑也要十二年。這一次英國人是輸家。我應該想到你會喜歡這個結局的。」
總參謀長朝利裡瞥了一眼,然後不情願地例嘴笑了笑。「好吧,利亞姆,你贏了。賴利可以回家,讓我們為此乾杯吧。」
弗格森拿起電話後,德夫林說:「你好啊,老傢伙。他們到了嗎?」
「太早了點,」弗格森說,「飛機降落後還有一長段汽車路。你幹得真棒。」
「把恭維話說給愛聽的人去吧。告訴迪龍我有賴利的好消息。我已經見過利裡和總參謀長,他們准許他回家。」
「你是怎麼辦成的?」
「我跟他們說了一半的實話,如果你想聽的話。」他如此這般跟弗格森學說了一遍他編給利裡和總參謀長的故事。
弗格森感歎說:「我的天哪,你是我平生所見最不可思議的人。」
「我同意你的看法。」德夫林哈哈大笑,「告訴肖恩小心點。」說完,他放下了電話。
漢納開著她的紅色迷你車出了國防部停車場。在她眼裡這車在倫敦是最好的。她在艾伯裡區自己的底層公寓樓的前院停了車,開了房門,走進屋去。
在一輛停在路邊的黑色福特護衛車的方向盤後面,那個自稱喬治-布朗的人坐直了身子,伸手拿起移動電話。
「她來了。盡快趕來。如果她在你趕到之前已經離開,我會跟著她,並跟你聯繫。」
此時,漢納正簡單地沖了個澡。她出了浴室,擦乾身子,穿上乾淨內衣和襯衫。她選了套淺黃褐色褲子套裝,穿上後下了樓。
她給哈雷大街父親的辦公室打了個電話,結果從他的秘書那兒得知他正在格蕾絲公主醫院做一個心肺移植手術,可能需要八個小時。
這倒沒關係,因為她明白自己真正想見的是誰。她抓起手提包,出了門,上了迷你車後就開走了。這時,一輛救護車拐彎而來。布朗罵了一句,緊跟著她。五分鐘之後,當他們行駛在泰晤士河河堤上時,布朗發現那輛救護車正跟在後面,鬆了一口氣。
開救護車的是阿倫-艾坦,摩西坐在他旁邊的座位上。「靠近點,」摩西說,「交通太擁擠了。」
阿倫笑著說:「多年沒有在倫敦開車了。真有趣。」
托馬斯-伯恩斯坦拉比正坐在書房的桌前。他個子矮小,但是面相高貴,雪白的鬍子,一頭銀髮上戴了頂樸素的黑絨亞莫克便帽(猶太男子在祈禱、學習、進餐時戴的圓頂無邊小帽。)。有人敲了一下門,門隨即開了,他的孫女走了進來。
他放下手中的鋼筆,伸出雙臂。「你來啦,我的生命之光。」
她熱情地擁抱他。「在準備安息日的布道?」
「一星期裡最忙的。就好像娛樂性行業一樣,我必須吸引大家的注意力。你呢?」
「忙。」
他笑了:「對你和你的工作聽得多了,我也就知道這意昧著你又在辦一件大案。」
「最大的。」
他止住笑:「你能告訴我有關這事的情況嗎?」
「不能,高度機密。」
「看你憂心仲仲的樣子,為什麼?」
「我所能說的就是案子有關猶太人,這讓我不安。」
「在哪方面?」
「讓我問你一個問題。那個槍殺了拉賓總理的人——」
他打斷她:「用『謀殺』這個詞更精確些。」
「那個干了此事的人,以及那些支持他的人,為他所幹之事找到了《聖經》上的依據。」
他的聲音異常嚴厲:「無論在《聖經》裡還是在全部希伯萊經典裡,都不存在這樣的依據。在上帝的眼裡這種卑鄙的暴力行為是一大罪惡。」
「這麼說來,假如我去抓這些人,不會讓你不安?」
「就因為他們是猶太人?為什麼要這樣呢?我們跟別的民族沒什麼兩樣。有好,有壞,也有平庸的,有時還有惡人。」
「告訴我,」她說,「為什麼上帝允許這些事情——人類所犯下的罪惡——發生呢?」
「因為他賦予人們自由意志,有選擇的可能性。所謂拯救的真話就在於此。」他握著她的手,「相信你認為是對的東西,孩子,做你必須要做的事情。我會一如既往地祝福你。」
她吻了他的前額:「我得走了。不久我還會來看你。」
她走了出去。他坐在那裡盯著門看了一會兒,然後開始為她祈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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