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月1日,星期三我們在小山谷裡又度過了一個寧靜的夜晚,幾個星期以來我第一次睡了一個安穩覺。今天上午我寫了三封信,給北上燕京大學醫學院的第十位學生發了一份電報。在吳博士的要求下,我制定了一個計劃,將金陵女子文理學院的人員根據專業、學生和教工原籍分為幾塊。王明珍(音譯)仔細瞭解了學生的來源地。有了這些資料,我們制定新學期的計劃就簡單多了。
下午,在實驗學校我的起居室裡,吳貽芳、婁遵宜(音譯)和我討論了使金陵女子文理學院繼續存在下去的計劃。除非馬上發生奇跡,否則在南京開學是絕對不可能的。沒有一所學校計劃在這裡開學,教育部也不允許。當坐在那裡聽著兩位中國婦女討論未來計劃的時候,我多麼希望世界能夠瞭解這樣的中國女性啊!她們是多麼勇敢地面對祖國的未來和可能的失敗!遵宜說:「魏特琳小姐,如果我們被打敗的話,那不是因為我們的人民缺乏勇氣,而是我們的隊伍中有漢奸。」日復一日,當讀報紙的時候我認識到,在現代戰爭中,中國的物資裝備是多麼的落後呀!日本已為此準備了數年。中國幾乎沒有重炮,缺少飛機和訓練有素的飛行員。人們只能呼喚調停者,並尋找呼籲對像——人民和社會團體。我常常想到日本的基督徒,並為他們祈禱,他們可能對這裡的真實情況一無所知。
邁納-瑟爾-貝茨(Miner S。Bates)仍在日本,我猜想他渴望回家。我們沒有收到他的信。
明天,住在我們這裡的20名氣象台的工作人員將動身去漢口。我們多少鬆了口氣,因為校園裡的人越少越好。
9月2日,星期四又是一夜安寧。吳博士和我一起給武漢的華春(音譯)寫了一封信,提出讓我們的部分學生在那裡入學的設想。我們在那裡組成了臨時金陵女子文理學院委員會,委員會成員包括張肖松、陳品芝和伊娃,韓博士為顧問。我們第一學期的臨時計劃似乎漸漸地產生了。我們計劃,根據學生的原籍,把高年級學生按照專業分開,一些人到武昌,一些人到上海,但教工和設備仍是一個問題。婁小姐今天上午走,她將把該計劃帶到武昌。
上午10時30分。今天上午去鼓樓參加一個教會中學校長和教育長會議。他們認為,今秋在南京開學是沒有希望了。匯文中學匯文女中位於中山路金陵中學對面。的錢先生說,昨天,沒有一名學生來參加入學考試。會後,中華中學的校長程小姐帶我們看了她的防空洞,我惟一的意見是,她將過多的人安置在一起。我知道我們沒有有效的手段能使自己免遭炸彈襲擊,因此,我反對把太多的人安置在一個地方。
當我回家時,注意到街道上幾乎沒有行人。現在我們校園裡僅剩下3名學生。我們都在那個600號宿舍樓吃飯,在那兒我們有兩張桌子。南山的人(現在還有3人)在南山吃早飯,但另外兩頓飯到600號宿舍樓來吃。
下午4時∼5時30分。貽芳和我起草了幾封信,給低年級、高年級、新生和二年級學生,以及實驗學校的教師們,告訴他們新學期的計劃草案: 即兩名低年級班學生到他們所能找到的學校借讀,但建議兩個高年級班學生到我們為他們選擇的某些中心去就讀,我們將盡力派專業顧問去那裡。我們寫完了這些信,將在明天寄出。
現在是9時30分。今天沒有空襲,兩天安寧,但在潛意識中我們正焦慮地等待著。我們的上空烏雲密佈,不知道何時會下雨。我雖然很愛月光,但現在我們不希望夜晚有皎潔的月光。
據報道,上海發生了激烈的戰鬥。
9月3日,星期五又是一夜平靜,謝天謝地。空氣中已能聞到秋天的氣息,緊張的神經又恢復了往日的平靜,精力也恢復了。早上6時,我醒來時感到十分愜意,我急切地想把那些由我負責的信件定稿。
當我們能夠享受校園的美景和寬敞的住房時,我的心為那些擁擠在火車中、車站裡、小船上,以及棲息在各種意想不到的地方的難民而痛楚。
今天早上,我跟王先生學中文,他向我解釋了「焦土政策」: 中國寧願把南京和其他大城市變成焦土,也就是徹底摧毀它們,也不讓它們落入日本人手中。
我的老師全家都到鄉村去了。開始他竭力反對,但最終還是妥協了,因為他家所在地,除了他一家外,已別無他人了。
今天1時10分的廣播說,上海地區正進行著激烈的戰鬥。地處交戰地區的同濟大學已被徹底摧毀,這些建築是1932年「淞滬事件」即1932年「一-二八」事變。後重建的。到今天,已有三整天的寧靜,對此現象,我的解釋是,日本飛機正在別處忙碌著。
凱瑟琳正忙著為伊娃、魯絲、弗洛倫斯和艾麗斯-福爾門-帕爾瑪(Alice Freemen Palmer)收拾秋冬裝。今晚,我們將按沃德夫人的計劃,把兩箱《以斯帖記》寄到漢口。
9月4日,星期六又是一夜寧靜,睡了一個好覺。警報聲和飛機的轟鳴聲正逐漸從我們的記憶中消失。在我的想像中,我們正過著「新生周」和「返校日」,這些活動本來應在9月初進行的。
我們聽說,政府計劃將在西安、成都和長沙開放一些大學,這樣受戰爭影響地區的學生可以到那兒去上學。但我認為無論在何處,集中過多的學生都將是危險的。弗洛倫斯於8月14日在青島發的電報今天才收到。貽芳起先看不懂電報內容,直到我們看了日期後才恍然大悟,大家大笑不已。
9月7日,星期二今天上午,吳博士忙著把信寄給沃德主教、華西大學的張校長及在成都的裡夫斯和埃斯特(Esther)博士。我們把信直接寄到西安,再從西安用航空信寄到成都。
我上午給系主任們寫信,寄給他們低年級和高年級的學生名單。龍博士即金陵女子文理學院的教師龍冠海。想把自己系的成員,以及低年級和高年級的學生帶到一個縣城,集中一段時間從事社會學的學習——理論和實地考察工作。
上午,吳博士與王明珍商量了去上海為我們在那裡的工作進行早期準備的事宜,後來決定王明珍今天下午就動身。近來,要想趕上火車,必須提前幾個小時動身,因為你永遠無法預料警報是否會在你去車站的途中響起來,而使你錯過火車和輪船。註冊員和我正為王明珍收拾東西——學生花名冊等材料,還有我寫的一些介紹信。我們將會很高興聽到她安全抵達的消息,因為最近轟炸車站的事件時有發生。
下午4時∼6時。我去了大學醫院,發現大部分外籍工作人員都在那兒,他們在盡力堅持工作。我還注意到,他們在屋頂上放置了一個紅十字標記和美國國旗,這是美國使館的命令。除了頂層外,每層樓都住滿了人。我還去了特護部,並同艾娃-海因茲(Iva Hynds)進行了愉快的交談。她說,儘管警報響起時許多病人嚇壞了,但她正在盡其所能,使病人過正常的生活。醫院為所有的工人、醫護人員及能夠行走的病人準備了防空洞,其他病人則被安置在一樓。她說,他們的收入減少了一半,因為能付錢的病人已經離開了這座城市。
晚上9時。今晚我用打字機為你們寫日記,在我打字時,常常懷疑讓你們花時間看日記,以及自己花時間寫日記是否值得。
下午下了雨,現在很涼爽。
9月8日,星期三天氣非常好,涼爽、清新,令人愉快原文exhilerating拼寫有誤,應為exhilarating……這是為學校認真工作的大好時機。要想真正地體會到寧靜、和平及充足睡眠的寶貴,你至少要有兩個星期經歷空襲的體驗。
現在只有老師和工作人員(陳先生和他的助手)參加清晨的祈禱會,因為學生們都走了。我們按照凱瑟琳所定的程序進行祈禱——僅在星期三和星期六集中,其他時間按這個儀式各自進行。
今天早上來了兩名警察,談論了我們養的鵝的問題,因為當警報響起或是飛機在我們頭上飛的時候,這些鵝發出可怕的叫聲。我倒是認為這會使敵機飛行員誤以為這裡是不值得轟炸的農村,但是,我無法使他們相信這一點。我想我們將不得不對公鵝採取一些措施,因為它們叫得最凶。警察還詢問了狗的情況——我們只有一隻狗,在實驗學校,它是一隻出色的狗,總是跟著我們到防空洞,然後躲在防空洞上面等我們,直到我們出來。
晚上7時。今晚6時後,吳博士開會回來,她是會議的主持人,會議開了4個小時。她不僅看起來面帶倦容,而且的確也是筋疲力盡。她說有關上海附近的防線被轟炸的報道令人心碎,有許多可怕的破壞。
晚上8時∼8時40分。學院工人開了一次會。會剛開完,警報就響了起來,所有的人都躲進防空洞裡。沒有敵機飛來,40分鐘後就解除了警報。單先生和他的家人明天走,E-C-陳的家已遷離,而他自己搬到了醫務室。閔先生也回老家去了。F-陳把他的家人送回老家,他們走的是漢口這條路。現在他無牽無掛,可以全身心地投入工作了。
現在只有9個人在400號宿舍樓吃飯了,我們已搬到那裡,雖然人數不多,但很團結。武昌來了信和電報,似乎一切進展順利。他們很樂意接受金陵女子文理學院的學生。張肖松在那裡幫助學生註冊。一切都好,緊張的心情也漸漸穩定下來。
9月9日,星期四天氣很好,涼爽而晴朗。校園和往常一樣美,如果學生和老師還在這兒的話,他們會多麼高興地欣賞它呀。
利用這個機會,我上午學了兩小時的中文。似乎一切都恢復了正常。中午吳博士應邀到洛辛-巴克家去吃午飯原文tiffen拼寫有誤,應為tiffin……她說去的時候非常擔心,以為十有八九是巴克先生受大使館的委託,來勸說凱瑟琳和我撤離南京的。令她感到吃驚的是,這只是一次正常、友好的聚會。
剛剛聽到黃麗明孩子的死訊,這孩子只活了16天。在孩子出生前,她剛撤退到上海。聽說孩子出生剛5天,由於醫院過於擁擠,她就出院了。她和她的另外兩個孩子都生病了。
今天早上,美國大使館轉來一份電報,通知我們,10名去燕京大學醫學院的學生平安到達北平。我們聽到這個消息都鬆了口氣。這麼長的旅途,對這些年輕學生來說真是一次冒險。我們從收音機裡聽到了乘火車的難民在淞江附近的車站被轟炸的悲劇。我們非常擔心王明珍的安全,我們派她到上海,安排在上海設立金陵女子文理學院分校的事宜。
在青島的魯絲-切斯特來信了,她想知道下一步該如何做。你們熟悉的即將升入大二的醫學系學生王民英,將離開上海到成都去完成她的學業。現在,似乎許多人都認為成都是中國惟一安全的地方。儘管路途遙遠,但許多人正在考慮去那裡。我們在武昌的教師發給我們的電報剛剛收到,電報說華中學院能夠接受我們學校的30名學生。現在似乎有跡象表明,教育部願意讓幾所學校在南京悄悄開學。我感到我們有可能讓個別的繫在南京開學,不過明天我可能改變想法,一切都取決於最近的空襲情況。喬治-謝潑德打來電話,下午他又來我們這裡呆了一會兒,他鼓勵我們中的一些人留下,這正是我們所希望的。
9月10日,星期五沒有想到會一夜平安,睡了9個小時,一次也沒有醒。上午大部分時間為那些想到其他學校去學習的同學開轉學證明。我還給這些學生寫了一系列的建議,幫助他們在別的學校如何選課。
下午1時∼晚上10時。當貽芳、凱瑟琳、布蘭奇和我在伊娃的平房裡聽《晚間信箱》節目時,空襲警報響了起來。由於後來沒有發出緊急警報,我們第一次沒有躲進防空洞。
以前我總是很苛刻,堅持要人們去防空洞,並呆在那裡直到警報解除,所以這次我得忍受一點揶揄。空襲警報很快就解除了。今天下午我花了3個小時寫日記的第二部分。傍晚,吳博士、埃爾茜和我試圖為教工們制定下一步的去留方案。誰將返回美國?誰將留下?似乎所有人的薪水都要減至通常的40%,這對一些人來說,將低於基本生活水平。
晚上8時。吳博士、龍博士和我一直在為社會學系制定計劃。我們決定在武昌開學,如果那兒有地方的話——我對此表示懷疑。我傾向於臨時在這裡開學,儘管我知道這樣做會招來批評。毫無疑問,一些學生家長也不會允許學生來。幸運的是,社會學系的老師都是中國人,這使得問題簡單多了。
我忘記告訴你們,今天下午,我們附近家庭手工學校的負責老師來看我,我們決定這所小學校在9月20日開學。她已經家訪過一些學生,這些學生很希望學校開學,這樣她們就能繼續學業了。在做出決定後,我們立刻讓人寫了一張色彩鮮艷的海報,我們將把它張貼在這所小學校的門口,向公眾宣佈開學的日期。小學校附近有兩個防空洞,因此,一旦有空襲的話,學生們將有一個安全的避難場所。這個小學校位於3個國家的大使館附近,在目前形勢下,這將對學校有利——但並不全是這樣。
我們決定從這個星期天起,開始我們每週日下午定期舉行的鄰里福音傳道者的禮拜。至於鄰里學校,我們僅有一名正式老師,但我相信這個小學校的一些畢業生願意來任職,幫助教縫紉課程。我不能肯定基督教女青年會是否有一筆資金來支付鄰里學校教師的薪水,如果沒有的話,我將向你們——我的日記的讀者呼籲,我相信你們會做出回應,這樣,鄰里學校就能夠繼續辦下去,周圍的百姓們也就不會擔心了。正如你們所知,這所小學校完全是由我們學生中基督教女青年會的成員贊助的,現在該機構不再運轉,儘管它可能會在別處的幾個金陵女子文理學院分校重新開始活動。
9月11日,星期六今天早晨天氣有點涼,幾乎要穿毛衣了。南京及校園又恢復了往日的平靜。長沙的海倫-懷特邁克(Helen Whitmaker)發來電報說,如果需要的話,湘潭長老會學校的房子可以借給金陵女子文理學院分校。劉恩蘭那裡還沒有消息,她目前在山東老家和父親在一起。今天上午,吳博士和凱瑟琳給學院董事會寫了一封信。我大部分時間都在幫助龍博士構思、起草給社會學系的學生和教工的信。
我們正設法通過美國大使館的無線電與目前在北平的周麗珠(音譯)聯繫,周是米爾伯(Mereb)的接班人。
收到了恩蘭的信,她在信中談了在目前情況下她的人生哲學,寫得很好。由於大雨,她在山東受阻,同樣,華北日軍的行動也受阻。她渴望回來工作,她的同事希普曼(Shipman)小姐不幸在日本被拘留。原來計劃整體遷到重慶去的中央大學對這個決定開始有些動搖了,並在考慮一些系能否在此地開學。
下午4時30分∼6時。凱瑟琳和我到校園的西面去散步。我們發現到處都是充滿善意的人。我們試圖到常去的城牆上,或是古林寺及其附近的山上,但我們沒有獲得允許,因為這些地方都標著「禁區」。我們想沿著一條僻靜的通向城牆的小道散步,但立刻來了一個士兵,很有禮貌但卻十分堅定地說,根據上面的命令,他不能讓任何人到那兒去。他說:「你知道周圍有許多漢奸和間諜。」我告訴他說,我們都不是,他說,他當然知道這一點。我們很欽佩他的堅定態度。
今晚我和貽芳在一起工作,幫助她寄出了40份《字林西報》的社論,該社論題為《苦難深重》。
明天是南京遭空襲一週年的日子原文有誤,南京第一次遭日機轟炸是1937年8月15日……一方面是為了紀念,一方面是為了逗趣,我們給巴克送去了一隻很不錯的鵝。
你們還記得他是我們的「上司」,也就是說,在危險的時刻他會通知我們撤離,幫我們擺脫危險。當然,如果我們願意撤離的話。
由於警察說我們應該處理掉這些鵝,或是把它們塗成黑色,我們開始處理它們了。明珍從上海寄來一封信,感謝上帝,她平安無事。由於許多火車和車站被炸,我們後悔不該派她去。
她報告說,那些學校的負責人還無法制定方案,他們不知道能否像他們所希望的那樣在10月1日開學。
9月12日,星期天吳博士和凱瑟琳參加了特威納姆教堂8時30分的禮拜,而我去鼓樓教堂參加了10時的禮拜。
在此之前,我安排了同麗琳-楊即楊麗琳。見面。我不知她以前是否定期做禮拜。
下午1時。凱瑟琳和我去了巴克家吃午飯。席間,我們同克勞德-湯姆森(Claude Thomson)和劉易斯-斯邁思(Lewis Smythe)進行了愉快的交談。這兩人都把他們的家人留在牯嶺,隻身來到南京。斯邁思將盡可能地留在南京。明天他們可能要回牯嶺,至少湯姆森肯定要回去。我們聽了來自上海的廣播。飯後,我們聊得很開心。
下午4時。剛才同沈譜金陵女子文理學院1939屆畢業生,沈鈞儒女兒,范長江夫人。閒談了一會兒。她的父親是被監禁在蘇州一年多的幾位著名人士之一,剛獲釋。她說她父親其實並不是共產黨員,目前正在為他的國家夜以繼日地工作著。一些中國人被日本收買,出賣政府機密和其他有價值的情報,為此他十分難過。
今天下午2時,恩蘭到達南京,她說,在濟南等了8個小時的火車,除了不時有軍列通過外,其他一切都很平靜和正常。
9月13日,星期一上午大部分時間在參加本市的基督教女子學校的校長和教務主任會議。我們決定建立一所臨時聯合學校,並將學校劃為幾個分校,這樣可以避免過多的學生集中在一起。例如,初中一年級可能在一所學校裡,而初中二三年級則在另一所學校裡。我們將在9月28日進行入學考試,大約在10月1日開學。
會議結束時,衛理公會教女子學校的蔣先生作為東道主,帶我們去看了他的防空洞。他將防空洞建在葡萄架下,他非常相信稻草防禦炸彈的作用,因此,他在防空洞頂部放置了5英吋厚捆得非常結實的稻草把,上面再蓋上一層土。他的防空洞大約能容納20人。如果炸彈落在我們的藏身之處,我懷疑我們能否保護自己免遭炸彈的傷害,為此,我們盡量使防空洞能夠防禦彈片和機槍子彈。知道嗎,我們都成了戰壕和防空洞的專家了,並有豐富的理論。
下午,我同恩蘭商量了一些問題,我們想為地理系選擇一個最好的地點。希普曼小姐目前在日本,但她渴望返回中國投入緊張的工作。恩蘭似乎也希望工作,但我們怎麼能讓她來呢?要獲得美國當局的許可比登天還難,恩蘭似乎更喜歡遠在四川的成都,而我此刻更傾向於南京。但是,如果再有大規模的空襲,我會很快改變我的想法。
龍博士將於明天離開南京去武昌,他幾乎買不到船票。他隨身攜帶了一些社會學的參考書籍,幸好對社會學系的學生而言,社會就是個大實驗室,我們不必把顯微鏡和天平都為他們搬去。社會學系的教師可能在湘潭下船,因為我們知道武昌非常擁擠,如果我們讓更多的繫在那裡上課的話,我們真是給那兒的朋友增添了許多麻煩。左敬如於1時到達南京,她從長沙來,隨身帶了伊娃-斯派塞(Eva Spicer)中文名師以法,金陵女子文理學院教師。
的一封長信。我們現在大約有28名學生在武昌。她們要我們派一位英國老師和兩位中國老師到那兒去。
今晚,吳博士準備了一頓簡單的中餐,並邀請了中國鐵道部部長與他研究哲學的弟弟、約翰遜(Johnson)大使、佩克先生、巴克先生、菲奇、劉恩蘭、布蘭奇-鄔(Blanche Wu)和我吃飯。雖是便飯,但很可口,大家吃了不少。總的來說,這是一次開心的聚會,對我們大多數人來說是某種解脫,但很難不談論戰爭和轟炸。席間氣氛融洽,但後來那個哲學家看了看我,又看了看約翰遜大使,說:「我想你們的政策是撤走所有的美國人,當然,我指的是婦女。」約翰遜猶豫了一會兒說,我們只是勸告,而不是強迫我們的公民。接著他又補充說,總統先生只是對那些沒有重要事情可做而又不願離開的人表示不滿。隨後,我們的話題又回到了永恆原文為immoral(不道德的),根據上下文看,應是immortal(永恆的)的筆誤。
的歡樂主題——談論中國的美味佳餚,這引起了開心的笑聲,緊張的氣氛消失了。對這個問題,吳博士和我在第二天都想出了許多我們原本可以回答的妙語,但當時我們太傻,都沒有想到。
晚上10時10分。我們從廣播中聽到蔣夫人在星期天早上對美國聽眾發表的演講。我不喜歡她這次以及其他幾次演講,因為在我看來,她好像在呼籲美國人保護自己在東方的貿易。此刻,這當然不是我們幫助中國的最高動機。
9月14日,星期二昨天下了一場雨,今天相當涼爽,空氣的清新和蟲兒原文insents拼寫有誤,應為insects。的鳴叫也說明了這一點。今天早上,我試著通過長途電話與伊娃聯繫,可直到下午2時30分電話才接通,可見電話線路是多麼忙!我們讓仍在青島的魯絲-切斯特和弗洛倫斯-柯克去上海,以協助那裡的工作,我們希望那裡的工作能盡快開始。
今晚,吳博士又設便宴招待美國大使館的幾位秘書和我們的一些女校友。今天是平安無事的一天,我們幾乎要忘記警報聲了。我們對上海的激烈戰鬥和可怕的屠殺感到痛心。中國士兵遭到日本飛機的無情轟炸,這也許解答了為什麼日軍現在還沒有到南京的原因。好像金陵大學的教師家屬又逐漸回到了他們在南京更舒適的家——他們在鄉下所經歷的生活對他們及他們的孩子們來說過於艱難了。他們寧願過遭受轟炸的城市生活,而不願留在充滿瘧疾和痢疾威脅的農村。
9月15日,星期三今天早上的教師祈禱會有6名教工參加。儀式中,中國同事的祈禱使我感到羞愧,特別是當我回憶起一次大戰期間我的同胞們在祈禱會上的祈禱時更是如此。有的人(中國同事)為在上海戰鬥中死去的中日兩國士兵的父母妻兒祈禱;有的人為中日兩國基督徒在目前困難歲月裡的基督精神而真誠地祈禱;有的人為中日兩國軍事領導人祈禱,願上帝向他們顯示其意志,把他們引向和平。
上午花了許多時間來完善我們設立幾個分校的計劃。同時還收到了來自湖南的一個令人振奮的消息,我們社會學系的師生受到湘潭長老會傳教站最真誠的歡迎,他們那裡有一所空校舍可使用。
下午5時30分。晚飯前,我騎車外出轉了一圈,路上遇到了一名德國軍事顧問,他說最近在日機轟炸飛機庫原文為hanger,但根據上下文,應為hangar(機庫)。之前,他們把所有的飛機都撤出了飛機庫,不過,他卻損失了一台收音機。他完全不贊成人們撤離南京——無論是中國人還是外國人。當我問他戰爭會持續多久時,他認為,如果日本內部能保持一致,中國的各派能像目前這樣精誠合作,那麼戰爭將會持續6個星期到一年半。他認為在某個夜晚,特別是有月光的時候,將會有大約40架飛機飛臨南京進行大轟炸。
地理系決定本學期到湘潭去辦學。不確定的因素太多,在涉及到師生的問題上很難做出決定。
上午將給伊娃打電話,這樣,當龍博士明天到達漢口時,伊娃將敦促他做出決定,把社會學系帶到那裡去。我個人傾向於讓幾個繫在南京開學,但我擔心學生的父母們不會讓他們的女兒來這裡。
今天平安無事,天氣也很好,但是人們不應該忘記上海周圍地區正遭受著可怕的苦難。
9月16日,星期四今天,吳博士再次編製應急預算。當你知道收入將達不到預期的40%時,對這麼多員工來說,做到很公平是不容易的,何況還要有一筆緊急支出,用來購買電纜、開設新分校等。
下午6時30分。第一次預警和緊急警報都響了起來,但沒有飛機來。約1個小時後,空襲解除警報響了。
晚上8時45分。動物世界裡也發生了悲劇。皮特勒是我們撿來的小狗,養在實驗學校,它流浪時受傷的傷口剛剛長出新的皮毛,它在街頭流浪的日子一定很艱難。它是一隻非常友好、機敏的外國小狗,大家都很喜歡它。我特別喜愛它,因為勞累一天回宿舍時,它總是非常高興地歡迎我。今晚當我們從防空洞回來後,它在草地上玩耍,一條毒蛇很殘忍地在它的左眼上咬了一口,它非常痛苦,眼睛立刻腫了起來。我試圖安慰它,並在它的傷口上敷了些藥,但是沒有用。當我們確信它是被毒蛇咬傷後,立刻派人到科學樓取了一些氯仿,這個小傢伙很快就「徹底解脫」了痛苦。我們用白布將它包起來,並將它埋在一棵女貞原文privot拼寫有誤,應為privet。樹下。我們都非常想念它。
由於月光明亮,我擔心今晚可能有大空襲。
9月17日,星期五今天上午,我們給地理系的學生寄了信,通知他們10月1日將在湘潭開學。劉恩蘭正在挑選有關的圖書和儀器,準備帶到那裡去。對她和她的學生來說,這有多大風險!如果社會學系也到那兒,我們就能夠再派幾名老師到那兒開設中文課,也許還有生物課,這樣在湖南以及湖北將有一個小的金陵中心。
今天上午王明珍從上海回來了,向我們報告了她的工作進展情況。我必須承認,進展並不理想。上海的35名學生中,只有4人說父母同意他們離開上海。法租界,還有公共租界都不願意新學校在那兒開學,因為他們擔心這會增加租界的危險。我猜想他們是害怕學生惹是生非。大多數基督教學院和大學的校長說他們希望在10月1日開學,但實際上他們還沒有制定計劃,而且他們的精神狀態很糟糕。
租界裡非常擁擠,人們無法擺脫槍聲和飛機的干擾。我們在南京開學是最佳選擇嗎?如果中國軍隊撤退,日本軍隊向南京逼進,那麼我們的麻煩可能是交通問題——必要時,怎樣撤出學生?我們要是有先知先覺就好了。我們應該放棄開學的努力嗎?今晚,凱瑟琳和我請將在星期一結婚的呂錦璦金陵女子文理學院1936屆畢業生。和孫先生吃了一頓非常簡單的晚飯。這些天中國報紙登滿了結婚啟事,因為許多家長急著讓他們已訂婚的女兒完婚,這樣,他們總算是把一個完好的女兒嫁出去了。在晚飯前,我們約法三章,不談戰爭和轟炸問題,但是很快我們就食言了。
我們給在青島的魯絲和弗洛倫斯發了一份電報,要她們推遲去上海的日程,因為,目前看來在上海開設中心困難重重。今晚開始下雨了,我們都很高興。願整夜都烏雲密佈!今天下午,家庭手工學校的老師朱⌒】愫臀胰К曳茫通知學校於9月20日開學,還邀請人們參加星期天在鄰里中心舉行的定期禮拜。我們走訪的每戶人家都很友好,而且這種友好真有點讓人心酸——我們似乎成了他們所渴望的正常生活與工作的象徵。
9月18日,星期六金陵大學決定10月4日在南京開學。他們的農業經濟系遷到了漢口,農村幹部培訓學院在他們的農村實驗基地之一吳江開學,而其他的系和學院準備在這裡開學。在投票表決時,我認為應該將一些理科專業、音樂和一年級新生留在我們的校園裡。但如果今晚有一次大規模空襲,就可能會改變我的主意。
斯邁思為《世界的呼喚》寫了一篇長文,他在文章中譴責傳教士在大使館或國務院的命令下撤離南京,他使用了蔣夫人曾用過的「逃跑」這個字眼。我個人認為,如果可能的話,帶著孩子的母親應該撤到安全的地方去。但是,如果身體能夠承受目前壓力的話,我們其他人應該留在自己的工作崗位上。我們最大的感情投資是與年輕的教會成員保持友好合作的關係,當人們最需要我們的時候,我們卻離開,在我看來這是丟掉了一次需要我們服務的絕佳機會。當然,我們應該自己承擔留下的風險,並使傳教董事會和大使館清楚地明白這一點。如果我們留下將威脅到中國同事的生命時——我們認為不會出現這種情況,如果出現這種情況,我們應該盡快離開。
在我的傳教生涯中,一個長期期待著的日子終於來到了——擔負特別責任的婦女得到了與擔負同樣責任的男子相同的待遇,沒有要求我們與帶有孩子的婦女同時離開。我對自己在美國傳教協會及美國董事會指設在紐約的金陵女子文理學院董事會。的立場感到自豪。他們相信我們的判斷力,允許我們自己做出去留的決定。
今晚我們通知所有生物專業的學生去武昌,6名學生在該系陳品芝博士的領導下,已在那兒開始學習。
可憐的吳博士從下午2時到6時30分一直在開會,她開完會來到餐廳時,看起來疲憊不堪。中國「全國婦女士兵救援會」正在從事非常繁重的工作,其中相當一部分工作落在了吳博士的肩上。我不知道,她除了校長的職責外,怎能承擔這麼多的工作?今天上午她做了一次演講,接著又到一個公共劇院幫助募捐,還有婦救會的工作。她對美國五個和平組織目前的態度深感失望。在她看來(我們大多數人都有同感)這並不是和平主義,而是民族利己主義。這些組織的所作所為正是日本所希望的,即進一步削弱中國,因為這將使中國得不到軍需物資,而日本卻能自己生產1937年9月16日,美國總統羅斯福宣佈對中日交戰雙方實施《中立法》,該法案規定禁止向交戰雙方提供或是幫助運送任何援助物資。由於當時日本已封鎖了中國的沿海,因此該法案實際上有利於日本。《中立法》的通過實際上也是美國當時盛行的「孤立主義」、「和平主義」的產物……
9月19日,星期天根據中國的陰曆,今天是八月收穫節原文如此,指中秋節。,今晚人們應該賞月。在正常年份,今天是閤家歡聚和吃月餅的日子。天氣非常好,晴朗、清新、涼爽。在漫長而炎熱的夏季後,這是人們喜歡的天氣,秋雨之後,這也是一個美麗的世界。人們應該崇拜和感激收穫的賜予者。
上午8時20分∼10時。在我剛要吃早飯的時候,淒厲的警報聲發出了警告,我匆忙地吃了幾口飯,就跟著別人到東院的防空洞。一個在防空洞外面逗留時間比我們長的花匠估計飛來了40架飛機,後來我們在廣播中聽說有34架飛機從上海起飛,但實際上只有21架飛臨南京。它們的主要目標是國家廣播電台、自來水廠和城西供水的系統,城南的一個軍事設施也被日機光顧,上述三個地方都挨了炸彈,但我還不知道遭受破壞的程度。
上午10時30分∼12時。我去拜訪鄰居,一方面是邀請他們參加下午的聚會;另一方面是讓他們知道我們的社區一切正常。每拜訪一家都使我感到很高興,因為我仍然在這裡安慰人們、振作人心,並使人們放心。
下午1時30分。我很早就去了鄰里學校佈置會場,為2點鐘的聚會做準備。在拱形門口,我遇見一群歡樂的孩子,他們告訴我,他們早就來了,好像是在批評我來得太遲了。到下午2時30分,來了30個孩子和18名成人,我們開始了儀式。鼓樓教堂的倪牧師也來幫助我們。我們先為孩子們做了禮拜——唱了一首他們熟悉的歌,接著倪牧師給他們講了一個非常好的故事。
此後,孩子們很開心地回家了。這使我很吃驚,因為通常他們也想留下來看大人們的活動。
下午3時15分,成人的儀式剛結束,警報聲又發出了警告,在此後的一個半小時裡,我們躲在由「新生活運動委員會」修建的防空洞裡,該組織正借用社區之家作為其總部。
晚上8時30分。我通過長途電話與武昌的伊娃通了話,伊娃告訴我,社會學系的學生說服了龍博士留在武昌,而不是像我們所希望的那樣到湘潭去。她正在設法把另一所教會的房子改成學生宿舍。
晚上9時30分。我們聽了上海全國基督教委員會的廣播,廣播用中、英文介紹了在最近的危機中該委員會的工作情況。羅納德-裡斯還講述了分佈在中國各地的一些地方教會組織的工作。我覺得這個廣播很有幫助,它使基督徒感到自己是全國運動的一員,並使他們的思想統一。
羅納德-裡斯鼓勵傳教士在目前困難的日子裡與中國同事並肩工作。但他過於含蓄,沒有公開說明他們可能不得不拒絕領事館要他們撤離的命令。他們正在考慮組建一個全國基督教戰爭救濟委員會。
9月20日,星期一經過長時間的休息,今天早上醒來後很驚喜地發現,儘管昨晚的月光有利空襲,但一整夜都沒有空襲。但願他們沒有利用這皎潔的月光,殘忍地轟炸其他沒有設防的城市。
今天上午吳博士和我進行了長時間的討論,重新審定了有關在上海和湘潭開展工作的決定。
上午9時30分。美國大使館的帕克斯頓先生來訪,並宣讀了日本駐上海艦隊司令一份很長的聲明,聲明稱,為了盡快結束戰爭,毀滅南京所有的軍事設施、機場和通訊中心,從明天中午開始,他們要對南京展開真正的攻擊,使南京不再是軍事決策中心。換句話說,我認為他們期望通過這種方式,竭盡全力擴大同中國的友誼與合作原文在「同中國的友誼與合作」下加了下劃線,這顯然是諷刺的語意……
帕克斯頓勸我們離開幾天,也許不超過蕪湖以西。所有的使館人員也許都將撤離。儘管我對自己決定要做的事情絕對沒有什麼懷疑,但在感謝他通知我們之後,我告訴他,我將同凱瑟琳小姐商量一下撤離的問題,並盡快將我們的決定告訴他。如果當時就拒絕他有點不夠含蓄,但幾小時後我寫信給他,明確表示了我的看法: 撤離使館人員是不明智的。下面是我大膽地寫給帕克斯頓和佩克的幾句話:「我認為,如果城裡所有的使館都降下國旗,並撤走人員,這將是一個悲劇。因為,這意味著日本甚至在沒有正式宣戰的情況下,就可以對南京進行無情的、毫無顧忌的狂轟濫炸,我希望日本空軍無法得到這種滿足。」在我和凱瑟琳進行了短暫的商量之後,我們倆都向大使館表示,我們將同我們的同事在一起,在這種時候,我們認為自己會發揮很大作用。我們還清楚地表明,我們是自願冒險留下的,無論發生什麼事情,我們都不願以任何形式使政府或是學院感到他們對此負有責任。
上午10時∼下午1時。我參加了呂錦璦在特威納姆教堂舉行的婚禮,遺憾的是新娘遲到了。
在她來之前,第一次空襲警報已響了起來。儀式剛要結束,緊急警報就響了,我們開始聽到遠處轟炸機的轟鳴聲。我從未用中文這麼快地說過「上帝的祈禱」,這應該在禮拜結束時說。我們本可以跑到金陵大學的地下室去,但我們決定就呆在這個小教堂裡,儘管這是個不明智的決定,特別是由於它離何應欽將軍住宅附近的高射炮很近,這門高射炮就在他的住宅那兒。轟炸很猛烈。我們試著逗在場的孩子,並和他們一起玩。現在還不知道轟炸的結果,但恐怕很糟。
下午1時30分。我給住在巴克家的斯邁思打了電話。他反對撤離,並已開始為大學醫院組織救護車。
下午2時。由於空襲期間炊事員無法做飯,到現在我們還沒有吃午飯。
下午3時。剛吃完飯,我們現在全在400號宿舍樓吃飯。
下午3時∼6時。在信使把凱瑟琳和我的信送到大使館前,帕克斯頓先生打來了電話。我有點過意不去,因為我知道他太忙了。在和我談話中,他表示非常理解和尊重我們的立場。他說只讓使館的部分人員乘炮艇溯江而上,離開南京。
在和吳博士商量後——她非常願意,我給大使館的參贊佩克寫信,詢問他們對我們在校園使用美國國旗持何種態度。他打來電話說,他認為這是一個很好的主意,他很大方地借給我們一面新的9英尺長的美國國旗。我們把它平放在我們校園方草坪的中間。儘管旗幟有9英尺長,但在那塊大草坪上看起來卻很小。程夫人、陳先生和我決定明天買布做一面比這個大3倍的旗幟。我還與南門教會以及基督教女子學校的朋友聯繫,詢問他們是否準備了美國國旗。
晚上7時。我們請胡斯曼夫人吃晚飯,因為她和丈夫明天早上將動身去青島,然後回德國。
胡斯曼先生3點鐘把他們的行李送到浦口,沒能來吃晚飯。我雖沒對她說,但我想他可能在送行李時遇到了麻煩,因為今晚和明晨,數以千計的人將從不同的方向撤離南京。
今晚,劉恩蘭和一名學生去了武漢。我們認為,在事情發生前,如果可能的話,最好讓她撤離。她和幾名學生一整天都在忙著包紮地理系的書籍和儀器。
陳中凡先生明天去武漢,他去那兒教中文。我們想讓他今天就走,但船很擠,由於身體瘦弱,他覺得自己無法承受這種旅行。據說一位中國高級官員為了撤退他的家人和朋友,佔據了一整艘中國商船。
今天下午斯邁思來訪。可憐的孩子看起來氣色不好,夏天那場病之後,他還未痊癒。不過他充滿活力,並有各種計劃和打算。他原本可以如他所說的那樣「逃跑」,但他沒那樣做。因此,他以前所未有的精力,為鼓樓醫院組織救護車隊,他覺得在大使館的眼中,這一工作能夠證明他留下的合理性。
巴克先生明天去漢口,他的辦公室已搬到那裡去了。他計劃先到那兒,然後再到上海去一段時間。現在租車到上海要200美元。吳博士回來了,看起來對自己很不滿意。她說她對巴克發了火,並要他轉告大使館她對使館決定撤離的看法。她認為這是不友好的行為,也正是日本希望外國政府所做的事。後來,巴克給她寫了封信,告訴她已把她的話轉告了約翰遜大使。
自我從青島回來後,今天剛好是兩個月,但感覺像是兩年,這樣說還打了折扣。
是睡覺的時間了。今晚的月光美極了,但我認為今晚不會遭空襲,我認為日本會利用這段時間來完成下次轟炸的準備工作。據說今天實業部遭到轟炸,41人被炸死。這種時刻往往謠言四起,並且傳播很快。斯邁思告訴我,他聽說中國空軍已很難發揮作用了。今天,每當中國飛機試圖做點什麼的時候,就有4架日本飛機追逐它。今天早上,那個較大的軍用機場被徹底摧毀。從現在起,南京只有挨炸的份了。
晚飯時,胡斯曼夫人給在座的鼓勁,說今天早上有7架日本飛機被擊落,昨天也是7架,這使我們感到很有希望。正如我前面所說,這些都是謠傳,折中一下也許更接近事實。
今晚當我回到實驗學校的房間時,在月光下,我忍不住站在鋪在草坪上的國旗旁。我想,這些年來,我們國家的動機和所作所為如果不自私、不貪婪的話,這面國旗以及它所代表的國家將具有多麼大的和平和正義力量啊!即使現在,如果英國和美國能夠為了人類的最高利益而聯合採取行動的話,人們還有可能為了後代而拯救這個世界!我們是怎樣在不同時期,利用我們民族的遺產,並出賣我們與生俱來的權利,這些權利是我們清教徒先輩們歷經磨難後才得到、並轉贈給我們的!9月21日,星期二零點來到了,感謝上帝,一夜平安,睡了個好覺。7時,我去誦經廳等漢口伊娃的長途電話。昨晚就想和她聯繫,但郵局說電話線路太忙,我要等好幾個小時。
上午8時。我與伊娃通了電話,談得不錯,我告訴她,恩蘭和地理系正在去漢口的路上。她說,不知道他們如何安排我們的學生,因為宿舍已爆滿。當我告訴她吳博士寧願把我們的學生集中在長江上游的一處而不是兩處時,她說將設法再找一處房子。到目前為止,武漢沒有遭到空襲,但我們不能指望它未來也安全,這倒是實話。
上午10時。帕克斯頓打來電話,邀請吳博士、凱瑟琳和我去吃午飯原文tiffen有誤,應為tiffin。,同時,在空襲時也可以躲進大使館的防彈地下室——根據長谷川海軍中將即日本海軍第三艦隊司令長谷川中將。的最後通牒,大家似乎都以為空襲在12時開始。我們對帕克斯頓的邀請表達了深深的謝意,但同時讓他明白,如果空襲開始了,我們不想離開我們的集體。在電話中他還告訴我,他同約翰遜大使談了很久,大使同意他留在自己的崗位上。他笑著說,現在他同凱瑟琳和我屬於「同一個階層」的人了。
今天上午,F-陳先生去了南京的主要商業街,看看能否買到我們準備做旗幟所需的紅、白、藍布,但他說,唉,所有的商店都是鐵將軍把門,門關得緊緊的。
昨天深夜和今天一大早,我們能聽到汽車匆匆駛向下關——長江碼頭的聲音。我想知道在過去24小時裡有多少人離開了這座城市。吳博士去了教育部,看看能否得到批准,當上海聖約翰大學開學時,我們的學生能在那裡借讀。她從教育部得到的保證,足以讓我們有理由向在上海地區的學生發出通知。聖約翰大學正在向政府申請註冊,我們的一些老師將到那裡去,這兩個事實是我們得到口頭保證的原因。
萬一今天有大範圍的嚴重破壞,我們組織了一些自願人員——一些老師和兩名看門的工人,在警報解除後立即到鼓樓醫院去。中央大學校長羅家倫來看吳博士,他說中央大學已決定遷到四川重慶,併力爭11月1日在那裡開學。
我剛剛給裡斯、貝茨、斯邁思、謝潑德和威爾遜-普盧默-米爾斯(Wilson Plumer Mills)寫了信,提出把這裡的實際情況轉告給日本農民、工人和教育工作者的方法,因為我相信日本有許多有頭腦的人,如果他們能瞭解真實情況的話,將會對日本軍事當局產生一些影響。
我的設想是弄一架快速郵政飛機,在夜裡飛過去,撒下成千上萬的小冊子和傳單。我們可以把斯坦利-瓊斯(Stanley Jones)的信投給日本人,還可以告訴他們通州屠殺和上海事件的真相——這兩個事件被他們不斷地用來煽動日本人民的憤怒情緒。我懷疑他們會認為這是一個瘋狂的設想,但在我看來這個設想並不比轟炸醫院和難民火車更缺乏理智。這一設想很可能意味著損失一架飛機,犧牲飛行員及其他一些人,但是為了和平,這一犧牲難道不值得嗎?午飯吃得很倉促,實際上,我認為吃得比平時要早。一些人吃得比平時多,他們說不知道何時能吃上下頓飯。現在已快下午2時了,什麼都沒有發生。我有點後悔,我們沒有接受帕克斯頓的邀請去吃午飯。
下午,我為吳博士寫了一些重要的信,一封是給聖約翰大學的代理校長孫先生的,另一封是給青島的魯絲和弗洛倫斯的,叫她們去上海;兩封給武昌的教師。在5時至6時間,我騎車到附近轉了轉。誰說中國普通老百姓不知道世界上正在發生什麼?如果有一位紳士同我談起美國大使館決定撤離的話題,那麼至少有六位其他的人也會談論這個話題。他們確信,美國大使館之所以撤離,是因為他們害怕,而其他的使館都不會撤離。我很高興地解釋說,美國國旗還在飄揚,至少大使館裡還有一名美國人。一位慈祥的老農走過來問我,戰爭要持續多久?他噙著淚水說,窮人忍受不了多久了。看著他那張飽經憂患的臉,我不忍心告訴他,基督教國家曾經打了四年漫長而又激烈的戰爭這裡指第一次世界大戰。,我只能安慰他說,我希望並祈禱這場戰爭很快結束。
晚飯後,我同林玉文金陵女子文理學院1934屆畢業生。聊了很久,她在市立醫院做社會工作。她說她在大學學習的時候,老師告訴她要珍惜生命,但在上個星期天,當她看到幾十具殘缺不全原文mutiliated有誤,應為mutilated。的屍體時,她對所學知識的價值提出了疑問。有兩次她離遭到猛烈轟炸的地方很近。
現在是9時30分了,大轟炸還沒開始,但是凶兆還籠罩在人們心頭。我們對未來一無所知。
別為吳博士、金陵女子文理學院,以及我們和其他人擔心,因為我認為一切都會順利的。
解釋: 本日記開始於1937年8月12日,寫日記時特別想到金陵女子文理學院的教職員工——那些熟悉校園生活的人。由於這些日記是抽空寫的——有些是在空襲的間隙寫的;有些是經過一天漫長而繁忙的工作後於夜晚寫的,因此日記中有許多打字錯誤,但沒有進行修改。由於沒有時間重讀一遍,所以也有許多重複之處。既然有這些理由,日記就這樣寫了。希望這些日記能向許多金陵女子文理學院的朋友展示,在這些特殊的日子裡,我們在金陵女子文理學院校園的生活是怎樣度過的。
M-V(明妮-魏特琳)9月22日,星期三今夜不適合轟炸——天氣陰沉,下著小雨,因此,我們可以不受打擾地休息。我們無法預測白天會帶來什麼,因為在我們腦海中還清楚地記得那位中將的警告。有某種不祥之兆籠罩在我們心頭,但正所謂「徵兆並不等於就是威脅」。
凱瑟琳主持了早上的祈禱和團契活動。在這些憂傷的日子裡,祈禱似乎是多麼的現實和重要。現在打招呼時說「祝你平安」顯得多麼意味深長,而以前只是寒暄之語。這些熟悉的讚美詩和祈禱,對我來說有了新的更深刻的意義,特別是這幾句話:「你的願望會實現,因為你就是力量和榮耀。」上午10時15分。第一次警報響了。10時45分,緊急警報又響了起來。我檢查了所有防空洞和地下室後,去了東院的防空洞。不知怎麼,我原以為天空將會佈滿飛機,有點像秋天的天空中大群黑鳥飛過時的情景,但實際上飛機的數量並不比以前多。很快我們就聽到重型轟炸機飛行時發出的嗡嗡聲。11時,第一批炸彈落了下來,好像在東面玄武湖附近。後來我們聽說目標是國民黨的總部指國民黨中央黨部,原文為National Party,但顯然是指國民黨。國民黨中央黨部位於距玄武湖不遠的湖南路上……接下來安靜了一會兒,到11時25分,日本飛機又開始投擲炸彈。這次聽起來好像就在附近,在我們南面的五台山區域,一門新部署的高射炮也響了起來。我們的防空洞裡有三個孩子,幸運的是,在這個亂哄哄的時候他們都睡著了。接著又是一陣安靜,11時40分,我們聽到北面很遠的地方有炸彈的爆炸聲,大概在浦口——江北的鐵路樞紐。中午響起了空襲解除警報。我們在防空洞裡伸展疲憊的四肢,但由於它很矮,我們無法站立。
總務處長助理、兩名女校友、兩名工人和我立刻到鼓樓醫院,看看我們能夠做點什麼。斯邁思已到了那兒,正在打電話聯繫汽車。一些醫生和護士已前往轟炸現場。6名受傷的警察和兩位平民已被送到醫院,他們是在國民黨總部附近受傷的。很明顯,國民黨總部損失不嚴重,但附近的民房被毀,兩人死亡。斯邁思一直在努力工作,幫助組織醫院附近的救援工作。他最大的難題是空襲後難以弄到足夠的汽車,因為醫院沒有救護車。
下午2時。我剛剛從醫院回來,吃完飯,這時警報又響了起來。到3時30分,警報才解除。當我們從防空洞出來時,看到下關上空濃煙滾滾。後來人們告訴我們,轟炸的目標是火車站附近的鐵路樞紐,但是炸彈落在了幾個十分貧窮的村莊裡。一枚燃燒彈落在一個村莊,一些受傷的人被燒死。
下午4時∼6時。吳博士和她的秘書寫完了給上海地區50名學生的信。我們在盡量實現我們與聖約翰大學及上海大學的合作計劃。
我寫完了吳博士致全體教工的信,這封信是有關本學期教師基本工資情況的。許多人的工資僅為正常情況下的40%,正常上班者也只是60%。但即便如此,學院還將出現赤字。
大使館的帕克斯頓先生在第二次空襲後打來電話,詢問我們的情況,我們很高興地報告說一切平安,他告訴我們,約翰遜大使已返回大使館。我希望今晚再下雨,白天的空襲要比夜晚好些。剛剛收到埃斯特的來信,她接受了重慶大學的一份差使。
9月23日,星期四好哇!今天下雨了,雲層很低,而且很厚,這意味著我們的「訪問者」今天不會來了,對日本飛機來說,夜晚的天氣也不夠好。程夫人去了太平路,看看能否買到做旗幟用的紅、白、藍布。同陳先生一樣,她也說除了水果商店外,所有的商店都是鐵將軍把門。
上午為吳博士寫了幾封信,並寫了兩頁日記。沒有空襲的時光真是太好了。中午,上海的電台報道說,西方國家強烈抗議日本的行徑,特別是對中國首都的轟炸。很顯然,美國也提出了非常強烈的抗議。我很高興,因為這在一定程度上緩解了9月21日大使館撤離所遭到的批評。我們是多麼希望有一個強硬而又具建設性的和平建議——它是如此的強硬和具有強制性,這樣雙方就會停止戰鬥。
今天中午我又幫助吳博士寫信。這些天她把許多時間和精力花在全國傷兵救濟會即全國婦女戰時救濟聯合會。的工作上。下午5時,我騎車去看斯滕尼斯(Stennes)隊長,聽聽他對我的計劃(派一架「友好」或是「和平」飛機到日本去,把真實情況告訴那些現在還不知道真相的普通老百姓)的看法。有一輛看起來是官方的汽車停在他家門口,因此,我沒停下來,而是去了楊麗琳家。她勸我留下吃飯,我同意了。她的丈夫在外交部工作原文為one of the ministries of Foreign Affairs, ministry可能是minister的筆誤。,他說,昨天日機共投了80枚炸彈,但是,國民黨總部似乎是惟一具有軍事意義的地方。
今天中午,貽芳去了蔣夫人家,並同蔣總司令和蔣夫人共進了午餐。他們討論了怎樣使中國的朋友得到確切消息這一個問題。貽芳穿的是件舊的藍色布袍——戰爭改變了人們的習慣。
下午4時。帕克斯頓先生來看我們的防空洞和地下室。他說我們的防空洞修建得很好,選址也不錯,並認為我們的防空洞能夠抵禦轟炸。但我個人認為,這些防空洞經不起炸彈的直接命中,但是直接命中的機會畢竟很少,幹嘛要庸人自擾。
晚上11時。每晚天黑後我們都能清楚地聽到外面路上的聲音。我們不知道這意味著什麼,但聽起來像是澆築水泥的聲音。也許是在我們附近修建防空洞。今晚我們收到了紐約「創始者董事會」的一封電報,告訴我們美國的朋友沒有忘記我們。他們用的詞是「站在我們一邊」。我們覺得他們不妨說「坐在我們一邊」,因為我們每天有數小時是坐在防空洞裡度過的。
9月24日,星期五今天可能也不會有空襲,因為天陰,而且雲層很低,早上也有點涼。當女勤雜工給我送開水的時候,我說:「今天天氣很好。」對我的話,她愣了一下,然後她笑著說:「是的,天氣很好。」她是一個稱職的老童子軍,沉著、堅定。她是我們東院的隊長。正是她帶著那只裝有化學物品和防毒面具的箱子。空襲時她的防空洞裡沒有聲音,真的!我認為她相信日本飛機上有一種特殊的設備,能夠聽見幾千英尺下的防空洞裡的聲音。無論人們怎麼好奇,總想到外面看看,她總是讓人們呆在防空洞裡,直到空襲解除。
今天,我把大部分時間花在校長秘書工作上,因為凱瑟琳辭去了這一職務。我申請這一工作,並被批准。在許多方面我不如她,因為我有許多別的事要考慮。儘管她不願離開南京,但她還是做好了去武昌的準備。
今天白天沒有空襲,我想夜晚也不會有。有消息說對廣州的空襲造成了許多平民的死亡。我很遺憾地說,由於我們所在的這個區域獲得了相對安全的名聲,這就意味著官員們將在此租房、辦公,這使我們感到不很開心,我們可以保護他們,但他們肯定給我們增加了不安全的因素。很抱歉,今天我們沒有外出到附近的居民區去。
9月25日,星期六我很難過,今天早上朝霞很美,似乎將是一個好天氣。在我凝視窗外的時候,玫瑰色的絢麗朝陽已悄悄順著我東面窗外長長的垂柳枝溜了進來。我在想,白天會給人們帶來什麼——多少痛苦、悲哀和破壞,多少殘缺不全的屍體將濺污斷垣,正像最近的空襲所造成的那樣。
貝茨剛從日本回來,目前在上海。我們知道他正忙著同那裡的基督教徒以及其他人交流他過去兩個月在日本的經歷。全國基督教委員會想要他把全部時間都用來為他們工作,如果不行的話,他們希望他能付出一半的時間。然而,他覺得必須回南京,因為他的願望是回到這裡,與他的同事在一起。我看見一封他回到上海時寫的信,信中說日本的基督教徒對所發生的事情感到深深的悲哀,但他們只是少數。
我們同漢口的伊娃通了長途電話,討論了音樂專業的有關事宜。接電話的伊文斯(Evans)小姐說,昨天下午日本飛機到漢口、漢陽和武昌,準備轟炸彈藥庫,但卻炸了貧民區,炸死、炸傷二百多人。日本飛機還擊中了武昌的一所學校,她想那是一所天主教學校。我為我們在那裡的教工和學生擔心,他們在武漢可能得不到在南京所能得到的保護。
上午8時45分。今天第一次空襲在8時45分。警報是在8時15分響的。空襲一直持續到11時。
坐在那裡耐心等待空襲警報的解除真是難以忍受,特別是當人們能夠聽見單調的飛機聲和炸彈的爆炸聲時更是如此。今天上午的轟炸和防空炮火都特別猛烈。據說有3架日本飛機被擊落。
中午12時45分。第二次空襲發生在12時45分,持續到下午2時30分。第三次在下午3時,持續到下午4時。我們聽說下關電廠、財政部、中央醫院、衛生署和一個軍事機關遭到轟炸,還不知道有多少人死亡。我們附近部署了幾門新的高射炮,一門在南面,兩門在我們的北面。在其中一次空襲時,我在圖書館的一個壁櫥裡,因為當時我在海倫的辦公室裡寫信,不想花時間到地下室去。窗戶被震得嘎嘎作響,房屋在抖動,我擔心北面所有的玻璃會被震碎。我聽見一塊彈片擊中了誦經廳屋頂上的瓦片,但似乎沒有造成什麼破壞。
晚上7時。我去了商業街,打算買些糖,但是城市一片漆黑。東方的天空有閃電,這給籠罩著黑暗的城市帶來一種不祥之兆。很顯然,電廠遭到了破壞。大約半個小時後,路燈亮了起來,但是我們被告知,電是來自剛建好的備用電廠。除了有的房屋裡點了蠟燭,大多數房屋還是漆黑的。
金陵女子文理學院很幸運,因為我們有自備發電機,可以使用。大約在晚上8時,我帶了一名花匠去看斯邁思,他現在與佈雷迪(Brady)醫生一起住在馬克斯(Marx)家。我從他那裡得知,晚上他們把中央醫院的病人轉移到大學醫院,因為他們認為明天肯定會有更多的轟炸。
我聽見他在電話上同謝潑德談話,後者不同意轉移,因為他認為對醫院的無情轟炸會在西方引起廣泛的報道,這有可能阻止日本重複這一行動。然而病人、護士和醫生覺得僅憑這種推斷是不行的。
他們繼續執行著轉移計劃。許多人擔心月亮一出來,夜裡就會有更多的轟炸。我多麼想向你們提供傷亡人員的數字,但是,現在提供準確的數字是不可能的。我們得知,今天上午轟炸電廠時,4名記者在揚子飯店裡不僅看到了飛機,還拍攝了飛機扔炸彈的照片。我們還聽說今天中午在中央醫院,這幾名記者在屋頂上拍攝到了日本飛機用兩枚1000磅炸彈轟炸一所建築的情景,該建築的屋頂上有一巨大的紅十字標記。他們拍攝了這次空襲的全過程。我想這些圖像是無法否認的。
路透社、美聯社和其他幾個通訊社都有代表在南京。如果他們願意的話,應該能夠向全世界提供準確的報道。你們也許能夠比我在南京更快地從紐約的報紙上看到有關事實。
9月26日,星期天今天凌晨3時∼4時,我們是在防空洞裡度過的。飛機並沒有來,但我們還是睡不安穩。位於鼓樓的警報器又能工作了,住在本地區的居民對此很高興。昨天南門和東門警報器的聲音傳到我們這裡時不是很清楚。
今天上午下雨了,朋友見面打招呼的時候都面帶微笑,因為人們肯定日本飛機不會蠢到在這麼低的氣壓下飛來。我們不再喜歡繁星閃爍的夜晚,或是陽光明媚的白天。
上午10時30分,我們幾個人去了鼓樓教堂。來的人不多,約有八位婦女,男性也只有十六七人。儘管有謠傳說日機離南京只有300里遠,但禮拜仍像以前一樣進行。教堂宣佈,基督教徒每天要為中國與和平祈禱。
同佈雷迪和斯邁思一起吃了晚飯,然後又看了他們的地下室。他們應該在防空洞上面放一些沙袋,並用沙袋把防空洞裡面隔開。
下午2時30分,我去了長老會女子學校,參加在南京的中國和西方基督教徒領導人會議。會議討論了兩個問題: 第一,南京的基督教教會能夠在滿足難民的需求方面,以及為每次轟炸中受傷的平民做些什麼?現在經過南京的難民每天以一千多人的速度遞增;第二,為了讓西方國家瞭解由於日本的軍事侵略中國所遭受苦難的真實情況,教會能夠做些什麼?會議從2時30分一直開到5時,討論了這些重要問題。吳博士是會議主席,她在引導議論這方面很有方法。有一個教會已經在做上述兩方面的工作了,但是一些人認為,即使是這個教會,做得也很不夠,應該有更多的基督徒參與進來。為了解決這些問題,在下個星期天成立正式機構之前,成立了一個臨時委員會來制定計劃。我是多麼希望所有身體健康、體力充沛並能脫得開身的傳教士,都在這裡與中國的同仁一起工作啊!這是一個充滿機會的時刻,因為「烈士的鮮血是教會的種子」。因此,在危機的時候,如果教會稱職,將加強教會的基礎,並使教會在社區永遠有一席之地。
下午5時。羅伯特-威爾遜(Robert O。Wilson)醫生帶吳博士、格蕾斯-鮑爾和我去中央醫院,查看了昨天中午遭轟炸的後果。儘管屋頂漆了一個很大的紅十字標誌,但仍有16枚炸彈被故意地投在中央醫院和衛生署所在的院落裡。幸運的是,兩枚1000磅重的炸彈落在了相鄰的網球場上——那麼重的炸彈必須同時投才行。如果這兩枚炸彈向北偏不到50米,就會落在醫院的防空洞上,防空洞裡躲藏了醫院的100多名醫生、護士和工人。如果炸彈向南偏幾百英尺的話,將徹底摧毀那幢漂亮的醫院大樓。最大的彈坑有30英尺寬,15英尺∼20英尺深,你可以想像炸彈在鬆軟的土地上爆炸後所濺起的泥土。網球場東面禮堂的西牆倒塌,所有的窗戶都破碎了。位於爆炸現場北面、離現場有一段距離的衛生署大樓的窗戶玻璃也全部震碎了。
就在這次爆炸之前,醫院的代理院長詹姆斯-沈(James Shen)博士正同記者們在醫院的屋頂上,由於有個會議,他下去了,其他的人還在那兒。轟炸結束後沈博士說,在確信自己的骨頭沒有斷後——他原以為斷了,他想到了那幾位記者,以為他們被炸成了碎片原文smitherines有誤,應為smithereens。,但是,他後來發現記者們正興高采烈地慶賀他們拍攝的影片——他們還從未坐過這麼豪華的座位指攝影記者離日本飛機和轟炸現場很近,如同坐在劇場的包廂裡……更使記者們高興的是,此後不久,蔣夫人來到醫院查看所發生的事情。她發現了記者,並讓他們為她拍照。在防空洞裡的醫生和護士說,他們被震壞了,但沒有人受傷。在樹下和汽車裡的5個人被炸死或是炸傷。所有的建築物都遭到機關鎗的掃射。門房被炸毀,護士樓、附近的乒乓球室也被徹底炸毀。整個院落看起來很淒慘。這次轟炸是精心安排的。
醫院的傷兵被送到一所專門醫院,傷勢較輕的人回到自己家,正如我前面所說的那樣,70%沒錢的病人被送到我們教會醫院。你們能在星期天的報紙上看到這個消息。
人是多愚蠢啊,幹嘛要組織國家?我是指那些人,他們慣於訴諸武力,動輒發動戰爭,而且總有理由去幹這些事。
如果一個國家的婦女不支持戰爭,一旦這個國家的男人想打仗時,婦女就停止縫補、編織和做飯,這樣我們就有可能阻止戰爭。日本人正在讓中國人作為一個民族比以往任何時候都團結得更緊密,他們要是明白這一點就好了!以前我從未見過中國人的這種勇氣、信心和決心。
在街上走一走,看到許多新挖的防空洞,這使你感到中國正在深挖洞,並決心在必要時,準備犧牲一切而不屈服。
因為還沒有電,很遺憾,我們無法聽全國基督教委員會的廣播。
晚上11時。當我快要寫完這些時,我能聽見抬水泥的苦力們喊號子的聲音。他們正在不遠處修建防空洞。中國首都的確將其基礎建造得越來越深,中國不會輕易屈服。
幸運的是,看起來今夜月亮不會出來了。今天是陰曆二十二,因此,這個月沒有幾夜會有月亮了。
9月27日,星期一由於今天看起來很適合空襲,7時∼8時30分,我去辦公室打字。我想把日記的第三部分寄出去。
上午10時∼11時。從空襲警報至解除警報這段時間裡,我去了中央樓的地下室,聽到遠處的轟炸聲,可能是浦口火車站或是那個方向的化工廠。
中午12時∼下午1時。我們正在去食堂的路上,這時警報響了起來,因此未能去吃飯,而是在防空洞裡坐了1小時。日本飛機又在遠處轟炸,我們聽不出在什麼地方。我記起今天是我的生日,但我希望別人不要想起這件事。然而情況並非如此,程夫人還記得,她為我們大家準備了麵條。
下午3時∼4時。斯邁思來了。他、吳博士和我討論了救濟委員會的人事問題。傍晚,一些高級官員來問吳博士,是否可以幫助他們在附近找到辦公室。由於我對鄰里比較熟悉,吳博士讓我帶他們到附近的一些空房子去看看——在我們學校的南面。我們去了,但發現所有的房屋都被人租用了。後來我們又去了另外兩處以前是空置的房屋,但也住滿了。正如我以前說過的那樣,這一地區享有安全的美譽,這意味著越來越多的人要求到金陵大學和金陵女子文理學院來,或是在附近租賃房屋,或是就住在學校。這成了這兩所學校一個頭疼的問題。
下午5時45分。我去呂錦璦家吃晚飯。她是在目前這種形勢下於一個星期前結婚的。
晚上7時30分。吳博士和我去看貝茨,他剛從上海回來。在兩個小時的談話中,我們不斷向他提問。他認為除非西方國家在經濟方面施壓,或是俄國出面,否則日本必然會在南至黃河甚至隴海線建立另一個緩衝國,此外還對全中國實施相當多的限制。日本領導人真正擔心的是共產黨俄國,部署在滿洲北部邊界的日軍比部署在中國本土的還要多。為了對付北方的威脅,日本還保留著一支更年輕、訓練更有素的部隊作為預備隊。
金陵大學仍準備在10月4日開學,對此我很高興。今晚下著雨,下半夜不大可能有月光了。
在我回家的時候,我注意到街上空無一人。
9月28日,星期二除了修建防空洞的工人的號子聲外,夜裡很安靜。
我們正在焦急地等待武昌方面的來信,因為,自從那裡被轟炸後還沒有收到他們的信,為此我們非常擔心。我們知道我們的學生在那兒擠在一間不大的宿舍裡,而且他們可能還沒有防空洞。
我們希望魯絲和弗洛倫斯今天能從青島動身去上海。我們已經多次詢問怎樣用最佳方式將她們的衣物和書籍寄到上海,近來,人們不知道哪種方式是安全的。現在從南京寄往上海的信是每天早上6時由卡車運送的。鐵路線上有幾座橋壞了,乘客必須下車走很長一段路。整個上午沒有工作,這是一個最受歡迎的變化。
中午12時。我們剛要去食堂,緊急警報響了起來,但儘管如此,我們還是決定先吃午飯,並認為,當我們聽到炸彈爆炸時,還來得及跑到地下室。飯已經端了上來。不久,勤雜工跑來說,他接到電話,這是第一次警報,不是緊急警報。即使知道還有不少時間,我們也無法慢慢吃了。到12時30分,我們聽到了轟炸機的聲音,我們不得不在防空洞裡呆到2點鐘。我讀報紙,吳博士看信和寫信,而那位木匠則美美地打了一個盹。
下午3時剛過,我去了南門教堂,該教堂的牧師來自衛理公會教派,是位女性,實際上她是我們學校的畢業生,也是市立醫院的社會工作者。我們討論了一些問題: 每次轟炸後,由教會工作人員負責照顧空襲中父母雙亡、並被送到市立醫院的孩子。另一個問題是為空襲後一無所有的人提供衣物。這位牧師說,她們的工作人員10人中至少有8人已撤離到內地較安全的地方去了。由於撤退,她的婦女組織幾乎已不存在了。在此之前,她的教會募集了不小的一筆錢,用於購買急救設備,她們還在教堂和社區建築的地下室準備了防空洞。
在從南門到我們學校的路上令人沮喪。到處都是防空洞,有些僅相隔200英尺,有些很大,是由市政府建造的,有些是由個人修建的。政府和個人正在花費數以萬計的美元修建這些防空洞。商業街上的大多數商店都關了門,這座城市看起來有被遺棄的荒涼感。沒有一家商店門前再掛鮮艷的旗幟,僅此一項就使得城市與以前大不一樣。幾乎看不見婦女和兒童。別人看我的神情好像是在問:「怎麼,你還在這兒?」我們實驗學校的主任左敬如小姐下午去了教會女子學校,瞭解這星期學校註冊的情況,學校報告說第一天的情況令人鼓舞,但在幾次猛烈的轟炸後,就沒有一名學生來報到了。長老會學校有20人註冊,衛理公會教學校有11人,基督教學校有11人,我們的實驗學校有3人。據我所知,我們的3名學生,已有2人在報到之後離開了南京。金陵大學附中有50多名學生註冊,去年他們有1000名學生。南京的小學被無限期關閉了。
外出時,我在首都劇院原文用的是Capitol一詞,但根據南京的歷史,應為Capital。門口看見一張海報,上面寫著:「最後一次放映」。這已是一個多月前的事了,電影的名字是《遮住月亮》(TURN OFF THE MOON)!這個名字對我們很有意義,因為,目前這正是我們在有月亮的夜晚所期待的。近來,老天對我們很照顧,陰雨天比去年同期要多。在回家的路上,我想找一家商店買些日用雜品,發現只有一家這樣的商店還開著門。
晚飯後,貽芳和我討論希普曼小姐的去留問題,她是教地理的,合同是一年。她目前在日本神戶。貝茨告訴我們,她僅收到了我們給她許多封信中的一封,電報一封也沒有收到,她想知道我們為什麼不同她聯繫。現在是否可能讓她回中國?如果讓她回來,有沒有足夠的地理學生使她覺得不虛此行。她很想開始工作。今天仍沒有收到武昌和青島的來信,這使我們的計劃有兩個不確定因素。
9月29日,星期三今天,埃爾茜牧師從蕪湖回來了,她在那兒休息了一個星期,對她來說這是非常需要的。她說昨天那兒至少有3架中國飛機在機場被炸毀。人們懷疑有漢奸,但我們卻無法知道實情。
埃爾茜將住在金陵女子文理學院,並吃中國飯菜,因為近來外國食品很貴。
收到上海聖約翰大學的一封信,說他們歡迎與金陵女子文理學院一起行動,並於10月15日∼16日註冊,18日開學。報紙報道說,西方日益嚴厲地抗議日本對中國侵略。
今晚,吳博士舉行了一次最有趣的晚餐——一頓非常簡單的中國飯菜。來吃飯的有: 著名的地質學家翁博士即中央地質研究所所長、資源委員會主任委員翁文灝博士。,著名的哲學家張博士、富蘭克林-侯博士、杭立武博士、教育部的張先生、貝茨博士、埃爾茜小姐和我。整個晚上我們都在談論日本、俄國和中國的現狀。貝茨在過去的兩個月中深入地研究了日本的現狀。他說日本的新聞完全是一邊倒,他發現儘管自己有這麼多的中國背景,也受到了微妙的影響。感謝上帝,今晚下雨了。
9月30日,星期四今天下雨,因此沒有空襲。上午,我們讓人在校舍拱頂的閣樓地板上放置了兩層沙袋。將沙袋放在閣樓的地板上,還是放在二樓的地上?我們討論了很久,最終還是選擇了前者。因為我們想,如果可能的話,在那兒就阻止炸彈,不想讓它們在圖書館裡爆炸。可誰又知道哪個是最佳方案?終於收到了等待已久的武昌來信。伊娃說她一到武漢就受到空襲的迎接。到目前為止,她的7名學生還剩2名。現在武漢總共還有34名金陵女子文理學院的學生和教師。由於凱瑟琳的3名學生已到武漢,因此,她將坐一艘英國船去那兒。我們還從另外兩個人那兒聽到,魯絲和弗洛倫斯已安全抵達上海。我們希望第二所金陵分校將在上海組成。又有兩名學生開始考慮去四川成都。自從上個星期電廠被轟炸後,我們差不多有一星期沒有聽到1點鐘的新聞了。
下午3時。貝茨、斯邁思、吳博士、馬文煥(音譯)博士、瑪麗-特威納姆(Mary Twinem)夫人和我,在杭立武博士的辦公室開會討論宣傳的問題。我們的目的是把實情告訴中國在西方的朋友。貝茨和馬博士同意每天抽部分時間幫助在南京的國聯工作人員。斯邁思和我將每星期把新聞消息傳給紐約的聯合董事會。杭立武將幫助立刻開播短波廣播——現在有人提出這項建議。如果開播,馬博士和貝茨也將提供協助。我們認識到,如果美國、英國、加拿大的朋友能夠定期聽到中國的可靠消息的話,那將是非常有意義的。特威納姆夫人已成為每晚8時30分的英語長波播音的替補播音員。通過選擇和縮短新聞,她已大大地提高了廣播質量。我們還起草了給全國基督教委員會的一封電報,全文如下:「敦促10月10日作為國家與和平的祈禱日;鼓勵為難民自我節衣縮食。」今天晚上,我聽說南京有5000個防空洞。我完全相信這是真的,因為每次我們外出都看見新的防空洞。這些防空洞用草偽裝得很巧妙。幾天前,我看見一些小孩在他們的防空洞上擺放數盆鮮花。據報道,正在建造的一些防空洞的造價是1萬∼2萬美元。
天有點涼了。寒冬會給難民和傷員帶來可怕的痛苦。老百姓還沒有被動員起來面對這一巨大的困難。今天沒有空襲,天下著小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