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月4日上午9點,溫菲爾德官邸北門來了兩部小型電視轉播車。吉蓮駕駛一部美特羅轎車領頭,隨時準備向已經喜歡上她的那個脾氣暴躁的看門老頭送上熱烈的笑臉。
「身份證,小姐。」一位面無表情的中土伸出手來。
「哦,天哪。恐怕……我敢肯定就在這裡。」吉蓮著急地在提包裡翻著。她抬起頭來對著這位海軍陸戰隊員甜甜地笑起來。「不過我敢肯定你認識我,中士。」
「當然,很高興認識你,女士。可是先請你出示身份證。」
說來也怪,中士這句話說得吉蓮臉紅起來,這倒又給她增添了幾份嬌媚。她終於找到了身份證,把它遞給衛兵。他檢查得十分認真,顯然,他以前從未見過她。
「謝謝,蘭姆小姐,女士。」衛兵在以弗蘭契開頭的那張名單表上將她的名字打上勾。「你後面的轉播車裡的人呢?他們都有身份證嗎?」
「你為什麼不去問問?」她酸酸地說了一句便開著車飛快地衝進溫菲爾德官邸前的空地。
與此同時,在只讓參加今天酒會的人通行的南大門處也停下了兩部大貨車,車身也印著似有魔力效果的TV字母。前面一輛的司機向陸戰隊衛兵出示證件並對他說:「我想在靠著房屋的地方找一塊蔭涼的地方。」
「蔭涼的地方?為什麼?」
「車裡有許多靈敏的儀器,不能受熱。」
「到那邊試試。」衛兵用手指了指。
耐德站在溫菲爾德官邸的大陽台上,觀察著兩支軍隊的動向。他突然第一次想到「屠羊」攝制組的人對出現另兩部車會感到奇怪。他剛準備下樓到車道那邊去,突然克羅斯泰克太太在屋裡叫他:「你的電話,上校。」這次她沒有放開嚇人的喉嚨。
「耐德,我是麥克斯-格雷夫斯。我們已經開始送發正式請柬了。我本不想麻煩你,可莫-夏蒙還沒來。」
「你是怎麼送發請柬的?」
「是常用的做法,請倫敦摩托車信使幫忙。一名信使每次取一份。送完一份取回簽字,然後再送第二份。」
「很好。你有幫手嗎?」
「我們這裡的兩個同事。」
「好的。麥克斯,請你幫兩個忙。查看一下你那兒有沒有一個叫福尼斯的人的檔案。然後放下手中的工作,頂替一下莫,好嗎?」
「頂替一下莫?」這位聯邦調查局官員聽到這個奇怪的要求,說話的聲音都提高了。但他沒有再問什麼。「半小時以後我就到。」
「不用,我要去一下辦公樓,你等我。」
耐德掛上電話,轉過身來發現個頭特高的克羅斯泰克太太身邊又多了一個身材矮小、滿臉倦意的小妖精。「我喜歡夏蒙上尉為我辦事。」潘多娜-福爾默態度不友好地說道。「他在哪兒?」
「哦,早上好,福爾默夫人。」
「他在哪兒?」
「他在別的地方。」耐德解釋道。「別擔心。我回來時把麥克斯-格雷夫斯帶來頂替夏蒙上尉。你會喜歡他的。」
「等一會兒才知道呢。」
時間還早,潘多娜剛剛化了一部分妝。臉上剛塗了底色,眼影還沒畫全。儘管耐德對化妝知之不多,但他看得出來什麼唇膏、眼睫膏、眼線、胭脂她都還沒用,眉毛也還沒勾描。也許正是由於這個原因,她才看上去顯得有些疲憊憔悴,簡直就像捧著飯碗要飯吃的孤兒奧利弗。
「別擔心,你會喜歡麥克斯的。」耐德滿臉笑容地向她保證。「他沒受過你深惡痛絕的墮落的軍紀的影響。他是文職人員,福爾默夫人。你們肯定會相處得很愉快。」
「上校。」
他止住話頭,慢慢轉過身來。「什麼事福爾默夫人?」
「我們倆顯然合不到一處。」她說得乾脆。「但為了今天的酒會,我們一定得合作好。你可以向我保證嗎?」
耐德伸出右手,「我保證。」
他們很嚴肅地握了握手。耐德似乎看到克羅斯泰克太太上了年紀的眼睛裡閃過不易察覺的莫名其妙的興奮,她很快轉過臉去不讓別人看見她的……是笑容吧?把潘多娜照顧好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不過多些笑容總是件好事。
在外面,他害怕的事情已經發生了。吉蓮的一位攝像師氣勢洶洶地走到那兩部較大的電視轉播車前。「你們這些傢伙來這兒幹嗎?」
那名由少尉裝扮的司機正準備回擊的時候看到耐德過來幫忙了。「這位先生想吵架。」聽他說話慢吞吞的就知道他是佐治亞州人。
「請帶我去見一下吉蓮。」耐德發話了。「這事與英國電視無關。我會向她解釋的。」
「該死的美國佬跑來搶我們的飯碗不成?」攝像師一邊說著一邊將耐德帶去見吉蓮。「真該死。又是這一套把戲。這些黑鬼!」
「我會向吉蓮解釋的。」
「解釋什麼?」吉蓮問道。「是那兩部車的事嗎?他們是美國人嗎?到底是怎麼回事?」
耐德把她帶到旗桿附近的樹後她的人聽不到的地方對她說:
「他們信任你嗎?他們都是常和你工作的人吧?」
「是的。他們覺得有人在搶他們的飯碗。」
耐德看著她秀髮下的那雙黃褐色的眼睛。此時她的眼神裡坦誠多於嫵媚。
耐德說話聲很低,臉上不見一絲笑意:「你還記得特洛伊木馬的故事嗎?」
「你在說什麼呀?」
他離她很近,嘴唇都碰到她耳朵了。「特洛伊木馬的故事呀,你記不得啦?」
她目光轉過來看著他,似乎不敢相信。「你是在開玩笑吧,上校?」
「車裡是全副武裝的士兵。我希望他們無須出場。今天你千萬不要告訴別人。對你的人你還得編出個讓他們相信的故事。」
吉蓮又朝旁邊看了看,眼睛似乎帶了幾分擔心的神色。「他們一整天就關在車裡?你們就這樣對待自己的士兵?」
「這是工作的需要。至少我們是這樣想的。」
「羅伊斯知道這些情況嗎?」
「除了你,沒別人知道。」
她將令人膽怯的目光從耐德臉上移開,遠遠地向她的攝制組人員那邊看去,接著又看了看兩部擔任防衛任務的汽車。她抿了抿嘴。「你本不該讓我們看見這些車。」
「我要讓他們靠官邸近一些。這是什麼?」他們看到又有兩部貨車從正門那邊沿著車道緩緩地開了過來。車子側面寫著「霍金斯和杜特——酒宴承辦公司」的字樣。
「停車!」耐德喊著朝前面一輛車衝過去。他將車擋下來,命令前座上的人下車。「請出示身份證。」
「我們剛才出示……」
「再給我看看。」
這兩部車裡原來裝的是食品和笨重的廚房和酒宴用具。車上的四個人當著耐德的面把所有的東西都卸了下來,大盆小盤、玻璃器皿、酒精爐、烤箱、衣帽架等等堆了一大堆,還有四個大大的便攜式廁所,上面標著「男士」、「女士」。耐德把門一一打開,仔細檢查裡面的每一件東西。
哈里-奧特加從這裡經過,正巧看到他從一間「女士」廁所裡走出來,下流地朝他揚了揚眉。「有人偷東西了嗎,上校?」
「相當有趣。哈里,我離開一會兒,10點半我准回來。請你不要讓他們進去。霍金斯的所有車輛和人員到達大門口時,把他們押下,等我回來處理。」
「聽我說,我認識這些人。」
「那很好。但在我回來之前,別讓他們進門。」
「我不明白。」奧特加面露難色。
「你當然明白,哈里。我告訴你了。」
溫菲爾德的保安員臉上一陣輕鬆。「好的。既然是命令,我就執行。」
「哈里,你的水平在不斷提高嘛。」
耐德馬上又去找吉蓮-蘭姆。老遠地他就看見她金黃的頭髮在風中飄舞,她身後的攝制組人員在忙碌著,好像已經把剛才不愉快的事忘記了,或者暫時擱下了。
「你是怎麼對他們說的。」他問吉蓮。
「我能說什麼呢?無論你們的電視轉播車在這裡幹什麼,在他們看來都是一種威脅。」
「那你……」
「我就要他們相信我,接著我就對他們笑笑。」
耐德用手摀住胸口。「親愛的,我也很信任你。」
到10點鐘時,麥克斯和耐德兩人已經在辦公處將夏蒙濃縮在一份四頁清單上的周密計劃熟悉了一遍。雖然格雷夫斯表示自己已經全部掌握了,耐德痛苦地意識到他再也不會有像夏蒙這樣足智多謀的人和他共事了,夏蒙總能看出他在想些什麼。格雷夫斯遠遠不及夏蒙,所幸的是他還是很樂意頂替他的。
聯邦調查局也許沒有教他如何與犯罪分子搏鬥的本領,但他畢竟知道一些最基本的紀律,因此他一直沒有問那個他實際上十分想瞭解的問題,他這種心情耐德當然很清楚。他們將夏蒙準備的保安事項清單插入衣袋中時,耐德想他沒有向麥克斯解釋夏蒙不在的原因這樣做是正確的,否則他會太緊張的,以後,如果還有以後的話,他會瞭解到事情真相的,或者至少是耐德認定的那部分真相。
「你在計算機裡找到福尼斯的材料了嗎?」
「沒有記載。」
「這就是說我們得不到他的照片。」耐德拿起帽子站起身來。「我們走吧。我們把溫菲爾德撇下的時間太長了。」
他的電話鈴響了。「防務處。」
「耐德,」羅伊斯-科耐爾迫不及待地說道,「為了找你我把整個倫敦都找遍了。馬上到我辦公室來一下。」
「麥克斯-格雷夫斯在我這兒呢。」
「好的,你們倆都來。」羅伊斯掛上電話。
耐德帶著這位聯邦調查局的官員到那兒時,羅伊斯正在翻弄著薄薄一疊電傳電報。他一反常態地只穿一件襯衫。耐德明白他的意思:他準備穿那件淡褐色的西服上衣去參加花園酒會,現在他不想把它搞皺。現在衣服就掛在一邊的木製衣架上。
「我們對發生的事情真相還沒有確切的瞭解。是在大馬士革,那兒發生了一系列的爆炸事件。也許是安放在地面的炸彈,也許是飛彈。大約死了27名敘利亞人,包括很多兒童。」
「那誰該對這件事負責?是我們嗎?」
「事情發生在半夜。人們都認為對毫不設防的城市進行夜襲轟炸是美國人慣常做法。我們就喜歡用這種方法來顯示自己是多麼了不起。」羅伊斯尖刻地補了一句。「現在接二連三地出現了騷亂,搶劫,甚至焚燒汽車和建築,所有這一切都是衝著美國人來的。這樣一來,又多了一些受傷者,大多數是敘利亞人。」
「華盛頓是怎麼說的?」
「那邊現在是清晨5點鐘。我撥去的緊急電話沒人接,只有一些值班的一般職員,他們說我瞭解的情況比他們還多呢。」
「我可以嗎?」耐德問著就伸手去拿羅伊斯桌上的電話。「甭管是不是我們幹的,五角大樓或中央情報局應當知道炸彈是怎樣投出去的。」他撥出一串長長的號碼,直接向他國內的指揮部詢問。耐德等了一會兒才聽到一個帶著濃濃睡意的聲音。
「誰是值班長官。我是倫敦大使館的弗蘭契上校。」
「耐德,我是拉夫迪。」
「湯姆!大馬士革那邊是誰幹的?」
「我們想那是當地人幹的。據我們所知,沒人有飛往那兒的計劃。」
「你知道他們在指責我們呢。」
「他們不總是這樣嗎?代我問候勒維妮。」
「再見。」耐德轉身對羅伊斯說:「當地人幹的。你最好告訴蘭德一聲。我一直想揍他那張壞嘴。」
「你怎麼會想到是中央情報局安放的炸彈?」
「我這麼說了嗎?」耐德反問道。
「喔,好吧。我想溫菲爾德那邊需要你呢。我得遲一些去。我要繼續打聽這事。我必須知道我們的處境。」
在外面的走廊裡,耐德將自己的車鑰匙遞給麥克斯-格雷夫斯。「你開我的白色雷諾5—TS小車子。在公爵街和牛津大街交匯處的電話亭那裡接我。我要趕快回一趟辦公室。」
「去幹嗎?」
「實際上我要去一趟夏蒙的辦公室。他……他桌上放著一隻袖珍收音機。我想在今天事情結束之前我們得聽聽大馬士革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為什麼?」麥克斯還是不理解。
耐德注視著他。過了一會兒才說:「去取車吧,麥克斯。」
在耐德的皮夾裡有一張卡片,上面的私人電話號碼只有一個人會來接。他不知道這部電話是在那個人的辦公室裡還是在他家,但無論是哪一種情況,這個號碼他都不應在辦公處撥。
「格雷勃,」他問對方,「我想詢問一下這個叫福尼斯的人的情況。你能不能……」
「還得我來告訴你嗎?」波拉馬連科插話道。
「什麼?」
「大馬士革方面的消息。」
「我說的是福尼斯。」耐德重複了一遍。
電話裡傳來一陣歎息,帶著西伯利亞一望無際的荒原上風暴的吼聲。「這事不管你干了還是沒幹,大國總是指責的對象。你們現在成了我們的盟友了,是嗎?不過這種結盟也於事無補。」
「格雷勃,我答應下個星期和你會面,並洗耳恭聽你的教誨。此時此刻,請你描述一下福尼斯的模樣。」
「中等身材,偏胖,鬈發而且很密。眼睛外突。臉色蒼白稍顯病態,有時有鬍鬚有時沒有。」
「口音呢?」
「稍帶一點美國口音,但不很地道。」
電話亭外,一部白色的小雷諾在路邊停下,格雷夫斯好奇地朝這面看著耐德。「我欠你一筆情,格雷勃。」
「你欠我十筆呢。」
「來日方長。」
「來日,你的人就不再給我找麻煩了。你知道嗎?我現在得寫大篇材料反映英國大眾對山姆大叔挑起的恐怖活動的恐懼和反感。」
「就說到這兒吧。」
耐德掛上電話,掉過頭去看格雷夫斯,他坐在耐德這部歐洲式方向盤靠左的舊車裡。露-安慶祝她18歲生日時,這部車就該屬於她了。
他欠波拉馬連科的真有這麼多嗎?他打聽的情況並不那麼有價值。下次他和這位塔斯社名記者見面時應該在這方面打點折扣。他別以為我會有多麼感恩戴德,一杯酒足以打發他了。
他打開夏蒙那只和十支裝的煙盒大小相仿的收音機,把它貼在耳朵上聽著,向汽車走去。「……整個伊斯蘭社會以及穆斯林少數民族人口較多的國家裡一片憤怒的呼聲。與此同時,在莫斯科……」他鑽進汽車。
「回溫菲爾德去,麥克斯。要緊的事情先辦。」
在溫菲爾德正門外面,霍金斯和杜特酒宴承辦公司的大小貨車排成了一隊。麥克斯-格雷夫斯駕著車在它們旁邊駛過,接著又通過陸戰隊守衛的檢查。
耐德跨出汽車。「你把車停到左側去,麥克斯。然後回來檢查一下這些貨車。再根據夏蒙的清單把各個地方仔細檢查一遍。你見到哈里-奧特加就要他立即到北門外來見我。去吧。」
他目送著這位滿臉困惑的聯邦調查局的長官駕車向北開去。他總是覺得格雷夫斯無法與夏蒙相比。可是像夏蒙這樣的人不會再有了。天哪!還沒通知他父母呢!
耐德拔腳去溫菲爾德官邸打電話,但是中途被奧特加叫住了。「什麼事,上校?」
「我們去讓承辦公司的人員一個個進來。哈里,你一直對我說你跟他們都很面熟,是吧?你的機會來了。我要他們從你面前走過去,你看到熟悉的人就打個招呼。看到從沒見過的人,你就什麼都別說。明白啦?」
「我擔當眼線的角色。懂了。」
「喂,哈里,你一投身政府部門的工作,私人偵探這一行就失去了一位真正的大師囉。」
兩名海軍陸戰隊中士很快將酒宴承辦公司汽車上的司機和職員沿著林蔭小道帶了過來。「請在這邊等著。」耐德一邊在奧特加前面走,一邊說著。
「你好。」溫菲爾德的保安員口中打著招呼。「喂,你好。」
前邊20個男女職員奧特加都認識,但後面20個男人中他只認識4個。耐德將奧特加熟悉的人員與他不認識的人分成兩部分。他示意陸戰隊中士過去,又招手叫去了奧特加。
「我們與福尼斯先生有約在先。」耐德解釋得合情合理。「他只派30名人員,可現在來的人太多。因此我們要在這裡等福尼斯先生來再處理。」
他說得很慢而且很清楚,盡可能表現得很友善。「你們這一批,」他對那20名「沒問題」的人說,「開車把你們的東西送進去,開始幹起來。你們這一批,」他的語氣更加和氣,「在這裡等福尼斯先生來。中士,」他對離他最近的陸戰隊員說,「去找一部36座的篷車,其它的車只要合適也可以,讓這些人避避太陽。」
「好的,上校。」
耐德看著這些生面孔爬上灰橄欖色的卡車。他想看看他們在動作和相貌方面有什麼與眾不同之處,也許他們會更壯實些,可是什麼都看不出來。他只能快點行動,在他們意識到他的動機之前將一切都辦妥。「中士,帶幾個人,帶他們沿外環線向南繞過攝政王公園拐向東面,再向北開往切斯特門,到那裡你就看到奧爾巴尼街警察局了。將這些人交給姆爾維警長。他們將根據帕金斯先生的命令將這些人拘留起來。明白了嗎?」
坐在車裡的人開始不安起來。「把門鎖上,中士。快點!」
「是,長官。是姆爾維警長?還有一個帕金斯先生?」
「上路吧!」
耐德轉身向溫菲爾德官邸走去。這次他是從廚房進去的,在那裡的冰箱旁邊的角落裡看見一部電話機。他取出帕金斯留給他的卡片,把他用鉛筆寫的號碼撥了出去,幾乎立刻就找到了他。當耐德告訴他那16個人的事時,帕金斯變得非常鎮靜。
「好的,我們會處理的。」過了一會兒他說道。「你聽我的忠告啦?還想拒絕嗎?」
「這不是由我決定的。」
「那個禱告聚會一切照舊嗎?」
「據我所知沒有變化。」耐德對他說。
「我們現在收到報告,在倫敦將有一次群眾示威活動。」
「是大馬士革的事嗎?那裡到底是怎麼回事啊?有人清楚嗎?」
「沒有必要搞清楚,上校。那是過去的事了。十分糟糕的事發生在沉睡夢鄉的阿拉伯人身上,受譴責的是你們。別向我解釋,我知道這事幹得很傻,可你得面對現實。換句話說,出現了群眾示威活動,我們也得這樣。」
「聽我說,我能再往姆爾維那兒送幾個犯人嗎?」
「他那兒差不多都滿了。還有犯人的話就送到格林勃利街和紐考特街交匯處的警察局去,那兒離你們很近。」
「謝謝。再見。」
「上校,你還可以收回自己的話。」
「我將第一個告訴你。」耐德掛上電話,立即掏出皮夾,抽出一張打字機印的名片,上面有一些他認為很重要的號碼,例如格雷勃-波拉馬連科的,一個在威斯康星州離他父母家不遠的堂兄的,還有夏蒙在桑杜斯基的父母的號碼。他撥了號,等了一會兒。如果俄亥俄州屬於東部時區,現在就是早晨5點30分,否則就是4點30分。他迅速將電話掛上。還是讓他們不受干擾地睡一覺再將這噩耗通知他們吧。
接著他給附近的軍需處掛去電話。
「上尉,我是弗蘭契上校。你的廚師準備好了嗎?」
「我們已經整裝待發了。」
「是否都穿上了白色工作服?」
「都換下了軍服。」
「讓他們上路吧!」
耐德擱下電話,又研究起夏蒙整理的清單來。他用鉛筆把第一頁上的大部分內容勾去。這份清單內容十分詳細,就像飛機起飛前正副駕駛員逐項檢查的注意事項清單一樣長達四頁。在第二頁開頭的一項寫著:「如果氣溫超過華氏75度,檢查假扮電視轉播車內士兵的情況。」
耐德出了溫菲爾德官邸,穿過灌木叢朝停在陰影處的「特洛伊木馬」走過來,他向那位假扮司機的佐治亞州黑人中尉出示了防務處證件,問道:「大家呼吸沒問題吧?」
「到現在誰也沒有吭一聲,長官。」
「他們穿的是什麼服裝?」
「戰鬥服,貝雷帽,輕便野戰包。這些都沒有軍標。」
「車裡有廁所嗎?」
「化學便桶。呆在車裡也真夠小伙子們受的。」
耐德點了點頭。「也夠難為這些便桶的。」
「長官,有沒有可能什麼時候讓他們出來活動活動腰腿呼吸一下空氣什麼的?」
「中尉,如果可以我會告訴你的。所有這些也許只是虛驚一場而已。」
「但願不是。」中尉顯得有點擔心。「否則這些傢伙會相互廝打起來。他們真是盼望著打一仗呢。」
「和化學便桶鎖在一起,換成我也會這樣的。」
在凱福特租用了幾小套住房的公寓樓頂上,他想像著自己能越過一片片的樹頂一直看到溫菲爾德。這一帶的建築背靠櫻草山,從這裡向南確實能看得很遠,不過今天早晨,凱福特覺得站在屋頂上會引起別人的注意,實屬愚蠢的行為。因此他不允許任何人這樣做,包括他自己。
因為麥拉克、馬穆德和伯特相繼離去,他這支精幹的隊伍只有45名成員了,他們都是十幾歲的年輕人,心裡燃著烈火。
凱福特瞥了一眼手錶,11點。他帶上四個人離開了屋子。在附近的街上停著好幾部他手下的人在星期日凌晨偷來的汽車。他的精銳部隊將乘坐這些汽車分兩批前往清真寺。他們就像現在這樣穿戴得像倫敦的普通工人,但隨身帶著自動武器和備用彈匣,每五人中有一個帶著手榴彈,每十人中有一人準備使用火箭筒。
現在已有一部裝著大件武器的貨車停在清真寺的停車場裡了。此刻凱福特和他的人向各個方向散開巡視周圍的街道,觀察一下他們的車是否引起撒旦的注意。四周十分寧靜。真是個名副其實的星期天,大多數家庭都去鄉村度假去了,街道上沒什麼車輛。
凱福特到達芬切萊路時走進一間電話亭,給哈加德的公寓打了個電話。「誰呀?」一個男人單調的聲音簡單地問了一句。
「我是凱福特。讓我和那位美國女人說話。」
「不行。」
「我說了我是凱福特。」
「不允許打電話。這是命令。」
「那就找西格羅依說話。那個叫福尼斯的。」
「不行。」對方把電話掛了。
凱福特感到臉上一陣火辣辣的。有一陣他還想再打一次,但他明白,那樣的話,他又會被羞辱一通。接電話的竟會如此無知!如果他看到福尼斯,他準備向他要那隻狗的腦袋,誰讓他剛才侮辱他的。他知道,因為福尼斯跟他說過,哈加德那邊只有一個傢伙看守。那個長著金髮的小伙子要去幫著奪取溫菲爾德官邸。還有不到兩個小時的時間,襲擊就要開始了。這還是凱福特第一次孤軍作戰。他四下看著周圍低矮的房屋和剪修整潔的花園。這是一條住宅小街。
一輛帶著紅色條紋的羅福警車在街口停下來,開車的警察觀察了一下街道拐角周圍的情況。凱福特感到一陣膽寒,肚子疼得厲害。讓他突然產生了一種強烈的逃走的慾望。此時,他渾身直冒冷汗。警車又移動起來漸漸消失了。滿面汗珠的凱福特接連兩次強嚥下口水。當然在這樣的緊急關頭真主並沒有撇下他不管。身邊就有他的同志,這是由精英組成的隊伍,凱福特安慰自己。雖然他們沒有露面,但那只是在等待著進攻時刻的到來。沒錯。
他四下看了看,覺得呼吸變得很困難。他猛地吸足一口氣,又慢慢將它呼出來。這裡有他的精銳之師,他又對自己說了一遍,可呼吸還是感到十分急迫。他像個心肺染上重病的老人十分謹慎地挪著腳步,慢慢走上樓回到自己的房中。
「真高興見到你。」克羅斯泰克太太湊近簡-威爾的耳朵輕語道。她剛剛和彼爾-沃斯、彼爾的妻子貝特茜-沃斯以及一大批使館人員到這裡。大家都在休息室裡照著鏡子整理著,又是理理頭髮,緊緊領帶,又是加抹點口紅。在簡看來,他們就像小鎮上劇團成員在上舞台之前正在化妝室裡忙碌著。實際上他們大多數都是保安人員。
「福爾默夫人一定十分緊張。」簡對那位身高馬大皮膚黝黑的女人說,「我也有點慌亂呢。」
「她已經和弗蘭契上校發生了摩擦。他這個人真可愛,不是嗎?人過現在他倆已經言歸於好了。只是這種和解經不起任何小小的碰撞。」她向周圍的人掃了一眼以確保沒人聽得見她說的話,「只有在你面前她才注意自己的言行。其他時候她沒有絲毫的掩飾。」
「你覺得我能左右上司的妻子?」
克羅斯泰克太太格格地輕聲笑起來。「還有人幹得更出色。我是看著這個小姐長大的。今天是她一生所求的巔峰,威爾小姐。你懂我的意思嗎?」
「看來今天事情如果搞砸了,我們是少不了要挨她一頓臭罵囉?」
「華盛頓不會很快就讓福爾默夫婦撤離英格蘭的。因此各人還是盡責盡力辦事的好。」
「她為什麼要聽我的。」簡問道。
「我怎麼知道呢?」克羅斯泰克太太瞪著迷惑不解的眼睛。「她很尊重你。你是位職業女性,一位律師,又是外交官。她認為自己也是這樣的人,因此很自然……」她沒把話說完。「另外,你和我一樣個頭高高的。潘多娜-福爾默對任何男人都不願意讓步,但對高個子女性比較好說話。她母親身材就不矮。我猜她認為身材高就意味著漂亮。」她眼睛裡閃著得意的神色。
「看來你想我們兩人……」
「不。如果你來對付福爾默夫人,我就一心一意去照看福爾默先生,不讓他與酒沾邊。」
她剛在廚房那邊消失,潘多娜-福爾默夫人就來了。她濃妝艷抹,身穿一件彩色的式樣普通的雪紡綢連衣裙,上面印著特大的藍色與紅色的大花,腳上5英吋白色亞麻的高跟鞋同樣也印著大花的圖案。
「各位,」她說話聲音很低,但帶著急迫的口吻,「各位,今天大家一番好心來到這裡,對此我十分感謝。」話音婉轉動聽,富有南方的語音特色,給大部分美國人的印象是今天的女主人格外美麗動人。
「各位,你們都是那麼可愛。沒有你們忠心相助,我不知道該怎麼辦。我想我們大家對每一位來賓都熟悉。當你們與來賓交往時,請注意一下哪些是真正重要的人物,請務必介紹他們來與大使閣下和我見面。千萬不能有誤。拜託大家了。這事並不困難,是吧?」
「當然不難,福爾默夫人。」貝特茜-沃斯說道,說話語氣同樣真誠之至,像是一位虔誠的追隨者在商討聖餐變體的事情。「請相信,我們為能力您和大使閣下盡一點微薄之力感到十分榮幸……」
「貝特茜是說,你完全可以信賴我們。就這些。」她丈夫不禮貌地插話道。
潘多娜那雙化了濃妝的大眼睛這邊看看那邊瞧瞧。她左手拿著一頂淺色寬邊花園草帽,一陣微風就能將它吹得飄動不停,幾滴雨珠就會使它緊緊縮成一團。
「簡。」她終於對簡說話了,眼睛裡接著就掠過一絲複雜的表情。這兩個女人走出房間,在放著承辦公司的四隻龐大的鋁制烘箱的地方站了一會兒。「簡,給我說實話,親愛的,會有客人來嗎?」
「福爾默夫人!」簡不知不覺地伸長了脖子,本來已經很高的她似乎又高出了一截。「你怎麼想到這個問題啦?」她的語氣有點虛張聲勢,好像她在問一個學生。「這可是一年中的大事啊。」
「這本應如此,可到了專家嘴裡就變了。弗蘭契上校一直在嚇唬人。」
「有人會這樣做,這我同意,但不會是弗蘭契上校。另外,福爾默夫人,無論怎樣,考慮到今晨的消息,客人擔心恐怖分子的報復行動,你也不能怪他們。」
「為什麼報復?什麼消息?」
「昨晚大馬士革挨炸,隨後又出現了騷亂。」
潘多娜的大眼睛瞪得滾圓,過了一會兒又皺成一道縫。「我真會把總統殺了。居然就在我的花園酒會前夕幹出這種事來!」
11點15分,交通又緊張了起來,這次是發生在南門,此門在一般情況下是用鐵鏈鎖著的。兩輛蓋著灰褐色篷布,車尾敞著的卡車和兩輛車身上寫有霍金斯字樣的冷藏車幾乎同時都想開進溫菲爾德大門。雖然兩位值班的陸戰隊中士可以照例慢慢地檢查身份證件,讓他們進來,但耐德-弗蘭契已經叮囑一定要叫他到門口來親自辦理。他一會兒就帶著兩名陸戰隊員、麥克斯-格雷夫斯和哈里-奧特加來了。
「檢查一下這兩輛卡車的證件讓他們進去。」他命令道,然後看著霍金斯的車說:「哈里,你再來辨認一下。」
在霍金斯的人員中,他挑出六個「無嫌疑的」。四名陸戰隊員一致行動,將其他人都推上了兩部可以上鎖的卡車,把他們送往格林勃利警察局。耐德對麥克斯-格雷夫斯說:「如果哈里幹得好,我們這裡的承辦公司職員都是沒問題的。再加上軍需處的人手,應付今天酒會的招待工作就沒問題了。到現在為止福尼斯還沒露面。就目前情況看,我們幹得還不壞。如果我們不想找麻煩,唯一的辦法就是下面一個都不讓進。」
「這最後兩輛車裡裝的都是食品。」麥克斯向他報告。「隨時都可以上酒。看來不會有什麼危險了。」
「眼下是這樣。」耐德轉身對奧特加說:「你再到屋裡去將你放進來的人複查一下。」
奧特加點了點頭,慢步往裡走去。「你對他幹的事不放心?」麥克斯問。
「不是。我只是不想讓他聽到我的話。1點鐘,」他看了看手錶,「還有90分鐘,在街對過的清真寺要發生一件事。」
「什麼事?」
「其目的是轉移我們的注意力,但卻是千真萬確的事。我們已經想好了處理辦法。」他打開夏蒙的清單。「看第3頁,第41項。」
「上面說:『12點50分,向政治保安處報警。』這是指清真寺的事件嗎?」
「我已經安排好了。政治保安處已經知道了,正在準備處理呢,不會有什麼差錯的。」
「什麼事?示威活動?」
「某種宗教象徵性獻身活動,無非是些蠱惑人心的叫嚷。那大概是一場聖戰的序幕。倫敦警方也許幹得不很乾淨,有些傢伙可能會有火箭筒和自動武器。他們只會從南面大門那邊襲擊,那邊我們已經做好準備。」
「因此我們內部是沒問題的,不是嗎?」
「不。我剛才說這只是牽制戰術。」耐德擱住話頭,考慮麥克斯-格雷夫斯是否聽懂這種抽像的說法。莫裡斯-夏蒙是絕對不會問出這種問題來的。
他千萬不能再這樣比較下去了。莫-夏蒙已不在人世,而7月4日半天還沒過去,他要作的事還多著呢。從某種意義上講,他仍要像和夏蒙配合一道制定周密的作戰方案那樣幹下去。將傷感悲痛留給以後的時問。那時再給他的家人打電話。
「耐德?」
「對不起,我……」他停了停,不知道剛才說到哪兒了。想起來了。「牽制戰術。也就是說在溫菲爾德內部有人在希望我們的注意力被清真寺那邊的騷亂吸引過去時,會疏忽溫菲爾德內部的安全,這樣他,我們姑且就叫他福尼斯吧,他就會用突然襲擊的手段一下控制住整個溫菲爾德。」
「可他無法做到。」麥克斯十分樂觀地說。「因為我們已經將他的人都挖出來了。他們的計劃流產了,是吧,耐德?」
「1點鐘以後你就知道了。此刻,我要站在福尼斯的位置上考慮考慮。假如他知道我們已經抓住了他的突擊隊員,而他自己來也會被我們抓住,他還有什麼其它的辦法沒有?」
「沒有。」
「他將手中的牌交出來之前還有90分鐘的時間考慮。」
「他的陰謀被識破了,我們比他厲害,耐德。福尼斯出局了。」
「你這是麥克斯-格雷夫斯的思維。」耐德說,盡量不讓對方感到自己在責怪他。「你這樣想:這件事我已經花了那麼多時間和精力,這可是一筆價值百萬的交易啊。有沒有可能在最後關頭轉變局勢呢?」
「我想……」這位聯邦調查局官員痛苦地絞著腦汁,臉上愁眉不展。「我想,如果他當真進入溫菲爾德,他沒有其它辦法,只有抓人質。他會抓職位最高的人作人質。」
「是福爾默嗎?」
「嗯,差不多,可他怎樣才能進入溫菲爾德呢?」
「我們主要是要想想他進來以後我們怎麼辦。你能理解其重要性嗎?」
「他只要進不來,就不會發生綁架事件。」格雷夫斯就是想不通。
「麥克斯,別說傻話了。」
麥克斯-格雷夫斯自尊心受到了傷害,耐德這句話似乎是給了這位聯邦調查局的官員一記耳光。過了一會兒麥克斯沒精打采地說:「耐德,我並不是笨蛋,只不過我沒有什麼過人之處。要我來頂替他本來就不合適。耐德,莫究竟在哪兒?」
「他死啦。」他粗聲粗氣地回答。「昨晚他們把他殺害了。」
「耐德!」
「不可能,是嗎?可我們面對的只有墨菲的法則,也就是超邏輯法則。一件糟糕的事情無論它發生的可能性是多麼小,它仍然會發生。」
「耐德,天哪。他就像你兄弟一樣。」
耐德-弗蘭契點了點頭。只有他們兩人站在大樹下,四周沒有別人。烏鶇鳥在不停地唱著歌,在陽光下顯得更加興奮。他真想哭一陣子,反正只有麥克斯一個人看見。「德國人有這麼一個詞,」耐德說話還是粗聲粗氣的,「Doppelganger,大概的意思是『自己的化身』。」
「莫就是這樣的人。」
耐德又點點頭。「莫就是這樣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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