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地圖看,斯勞地處倫敦中部與白金漢郡阿姆辛之間三分之二的地方。長著一雙暴突眼睛的人驅車向北急馳趕往阿姆辛,他正在慶幸自己的運氣亨通。他終於讓福爾默夫人接受了他們的建議。
現在他準備著手解決那失蹤的德國人。伯特會把這一切告訴別人嗎?像他這樣的年輕人生來就不願多說話。他不會改變保持沉默的習慣,正如不會拋棄馬克思的超額利潤的理論一樣。
可是誰也不能保證在被同志出賣給敵人,差點毒打致死的情況之下,他不會產生與過去的同志分道揚鑣的念頭。意識形態的紐帶在一定程度上是可靠的,但在報復慾望十分強烈的時候,這種紐帶也是會煙消雲散的。
自稱福尼斯的人覺得自己很幸運,從斯勞到阿姆辛和小彌森頓開車只須幾分鐘。這似乎是事先計劃好的,計劃得十分出色,真是令人吃驚。
真是狂妄自大到了極點。
他減慢車速,離開A335號公路向左拐進了阿姆辛小鎮。那個接到他的命令在這兒等他的金髮青年應當就站在鎮中心的舊貿易大樓下面。這是一座兩層磚結構建築,它在地上圍出一塊地方作兩側開敞式的購物長廊。以往農民在這裡賣農產品,現在人們賣起了皮帶、陶瓷珠鏈和熏木紀念品等等。他的人就站在那邊,手上撥弄著一隻貝殼製成的小盒子,上面寫著「阿姆辛紀念品」。
他不知道這個金髮青年的真名實姓。在他的組織裡,別人和他一樣可以任意選用自己喜歡的名字。在他去年買下的霍金斯和杜特公司裡有一份正常的工資表,因為公司裡原有的僱員不屬於他的精銳突擊隊。但是他的勇士們並沒有什麼檔案,沒有值勤表,也沒有工資表。他每月發一次現金。一宗大生意得手以後,像明天的那個,他會給他的精銳部隊發放獎金,當然也是現金。
他將自己不引人注意的汽車停靠在路邊,等那個青年過來。是啊,明天可要大撈一筆了。由於最近從哈加德那兒搾了不少油水,他連這次活動的資助人也不用找了。除了以後和哈加德的泛歐亞信貸托拉斯分利之外,一切所得都歸他一人所有。如果要讓綁架勒索的來去行蹤不被他人懷疑,最好是在組織內部有自己的銀行。
青年鑽進汽車在他旁邊坐下。「找不到。」聽起來有點氣喘,他受過訓練,能用最簡單的形式交談。
「那麼肯定有人將他轉移走了。」稍顯病態的人說。「憑他的力量,他是不可能逃走的。」
「我們在調查這裡的醫院。」
「但要小心,聽見沒有?」
青年點了點頭。「這件事很費時間,先生。」
「我們有的是時問。」福尼斯慢慢啟動著汽車。「但是對於那個德國人,剩下的時間倒是不多了。」他將車子停了停準備上路,就在這時他看見離他幾個車位的路邊有什麼東西。「那是什麼?」
「什麼,先生?」
福尼斯飛快地摑了一巴掌,年輕人還沒看清,臉上就挨了重重的一下,感到一陣火辣辣的。「菲奧裡諾貨車,笨蛋!」
年輕人好不容易才忍住沒去摸摸挨揍的臉。「這是那個阿拉伯人,先生。」他坐著一動不動。
「誰在上面寫了『霍金斯和杜特』?」
「凱福特建議的。」
這次他在等著挨第二下揍。一巴掌打過來,他頓時感到臉部和眼睛疼痛難忍,但是仍然沒去用手捂臉,只是皺了皺眉頭。
「把貨車開到小彌森頓去,蠢豬。我就跟著你。把它停在保密車庫裡,懂嗎?今天下午用漆把這些字刷掉,聽見啦?把有彈孔的玻璃換掉。笨蛋!」
福尼斯狠狠地推了他一把。年輕人鑽出汽車,還是沒用手去摸挨揍的臉。他佯作端莊,走向灰色的貨車,將它開出了阿姆辛鎮。
這個年輕人不錯,突眼人心想。他一邊開車一邊摸了摸關節。他不懼怕疼痛。和我一樣。
11點鐘,防務處耐德的辦公室接到兩個電話。他接了一個,夏蒙接了另一個。然後二人從桌邊站起來,在辦公室外面的大廳裡討論起來。
「帕金斯來了電話」。耐德對助手說。「他們把威姆斯押在賽威勒-羅警察局。他們要見我半小時。」
夏蒙點了點頭。「我來照看這裡的事。」
「你那個電話說了些什麼?」
「沒人說話。」
耐德已經在往外走了,他也沒有停下來繼續問。電話裡確實無人說話,但夏蒙沒告訴耐德,那是佈雷克托普的緊急暗號,不到萬不得已的時候不會使用。第一次無人說話的電話是報警信號。如果沒有第二次,意思就是在通常的地方會面,就在時裝店附近。如果有二次,夏蒙就得盡快用保密電話找到她的位置。
就在他站在那裡看著耐德遠去的時候,電話鈴又響了。他剛拿起電話,對方就掛掉了。這是第二次信號。夏蒙透過窗戶看著格羅夫納廣場。此刻廣場上空曠無人,星期六誰也不想冒著酷暑上街購物。雨雖然已經停了,但西邊又出現了大片大片的烏雲。
耐德已經出門,他有半小時自由的時間。他不想讓辦公室空著沒人,因為他們都不在,有電話來也沒人知道。但是第二次信號暗示事情十分緊急,不容忽視。
耐德剛走不一會兒,夏蒙就出了大樓。他向北走向牛津大街,在公爵街找到了一座電話亭。
為了保險起見,他撥了時裝店的號碼,可是當班的姑娘說佈雷克托普要到晚些時候才回去呢。然後他又給她在切爾西藏身的地方打了電話,但是沒人接。最後他撥了她的「亨得森夫人」的號碼。那是她從梅費爾謝潑德商場的一家公司那裡租來的一張辦公桌,它配有一架自用電話。為這套破爛不堪的東西,她一周要付50鎊。這部電話機外接一隻錄音機。
「亨得森夫人不在。請留言或請撥以下號碼。」
夏蒙聽清電話號碼,掛上電話,接著撥了新號碼。佈雷克的口音從電話裡傳來,聽起來她很高興。「是慕西嗎?對不起,電話有時不好使。」
「那麼為什麼……?」
「閉嘴。你聽我說。明天你有客人,他們首先佔領清真寺。這次行動具有某種象徵意義。時間定在禱告期間。」
「你說什麼?」
對方把電話掛了。夏蒙一邊罵著一邊又投進一枚10便士,再次撥了那個號碼。這次沒有人接,鈴聲響了10下,20下。該死的女人!
他惡狠狠地看著電話機,然後轉過身去走上樓梯回到大使館辦公處。他走著走著,漸漸消了氣,開始意識到佈雷克托普幫了一個忙。
她幫了一個大忙,這簡直是一份禮物,它可以幫助他們扭轉局勢。但是這也是一份十分棘手的情報。他將情報交給耐德不可能不解釋消息的來源。對,我可以說,哎,耐德,我們收到一個匿名電話。肯定和我跟你提起的無人說話的電話有關。電話裡談到大清真寺,真是一派胡言。很可能沒那回事,不過儘管如此……
這樣講行不通。另外,情報這樣拿出來太唐突,沒有絕對的把握引起他的重視。因為如果佈雷克的情報屬實(他知道她的情報員肯定與該行動有關),耐德一旦獲悉就必須立刻制定計劃來制止這個近乎瘋狂的象徵性行動。
夏蒙回到桌邊,站在該區域的放大版地圖前面研究起來。清真寺就在溫菲爾德街對面。把它作為地面進攻唯一的據點顯然是不合適的。進入清真寺的方向正好與溫菲爾德的位置相反,這樣兩地之間的距離就更遠了。
那就試著從任凱福特政委的德國間諜的角度來研究研究,因為夏蒙估計凱福特無法獨自設計出一套可行的作戰方案。佔領清真寺必須不放一槍,因為動用武力會被認為是褻瀆神明的行為。一旦有人在那個聖靈棲息的地方大聲嚷嚷地進行反抗,襲擊部隊一定會很快把他團團圍住,然後才會大舉進攻溫菲爾德。這樣做令人無法理解。作為具有象徵意義的行動,它應當受到眾人的歡迎,得到他們的支持。
他把身體倚在椅子的靠背上,又看起格羅夫納廣場的地圖來,他記得就是在那裡他首次看到南希-李-米勒。她當時手上拿著小筆記本。那個傻姑娘居然還做筆記。這件事第一次給夏蒙敲了警鐘。他還在這裡見到過凱福特和那個德國人,從她和他們的來往中,他看出了她的忠誠。現在她鑽進了凱福特的核心組織,卻為佈雷克工作。
這就是愛情的力量。
他微微地笑了笑,夏蒙式的笑,笑得很有分寸,但其中包含著憂慮。他感到憂慮是有道理的。他對耐德的責任要求他向他匯報佈雷克的情報,並且要交待情報來源。否則它就沒有說服力。更何況耐德是他世界上唯一的朋友。
如果該情報準確無誤,那就會有兩個結果。一個是震驚世界的武裝襲擊導致許多人喪生,另一個是溫和的低調處理,使襲擊者悄然離去,不至於成為哄動一時的頭條新聞。當然在溫菲爾德有電視報道小組,但清真寺裡是沒有的。
可是他該怎樣告訴耐德呢?這是不是佈雷克解雇他的手法?摩薩德曾煞費苦心才讓他沒為一條以色列不感興趣的情報的事耿耿於懷。他唯一能採用的方法就是精心編製一個謊,事後來個矢口否認。
離科克街藝術畫廊不遠的地方矗立著一座淺灰色的大樓。在倫敦的這一帶,遊客經常轉進了像馬車場這樣的科爾-迪-薩克迷了路,因為沒有人告訴他們科爾-迪-薩克的意思是死胡同。很少有人來這座20世紀30年代莊嚴的哥特式大樓,除非他們想找警察幫忙。
彼得-帕金斯暫用的這間屋子很小,一般供一名警察審訊一個惡棍之用,最後才叫來速記員。耐德到那兒時,屋裡有三個人,他們似乎都不願意見到他。也許他們已經耗盡了屋裡的氧氣,不希望再增加一副肺。
「好的。」帕金斯沒說諸如喂,你好嗎或者很高興你能來這樣的客氣話。「威姆斯先生,這位是美國大使館的愛德華-弗蘭契上校。弗蘭契上校,這是美國公民詹姆斯-F-威姆斯。他一直叫著要見大使館的人,我想你就是他要見的人。」
「是嗎?」耐德轉過臉看著第三個人,他長著一頭紅髮,臉上冒出一些怒氣沖沖的紅斑。「這位先生是……?」
「他正準備出去。」帕金斯說。那人一句話也沒說就離開了他們。
「我說過這樣的話嗎?」耐德問。
「好吧,威姆斯,是你找他來的。」
那個長著一張誠實面孔的高個美國人看上去十分疲勞。他在這個賽威勒-羅警察局的牢房裡斷斷續續睡過一會兒,這從他高檔的藍色晚宴服上看得出來。他憔悴憂鬱的臉色也顯露出這一點。
「我找的是一位姓蘭德的先生。」威姆斯說。
「你會找到你的蘭德先生的。」帕金斯用不以為然的語氣向他允諾。「不過他現在正在床上過癮呢,不是嗎?」
耐德做了個鬼臉。「說話注意點,帕金斯先生。」
「這不算犯法,弗蘭契上校。」
「那麼好吧,既然威姆斯先生找的不是我,我們就把這事當作一場虛驚,我也好走了。星期日的,嗯,事情之前我還有不少事情要做。」
「上校。」帕金斯突然停下不說了,他顯得很不自在。耐德意識到帕金斯想讓他知道請他來並不是威姆斯的要求,而是與雷奧登有關。
「你有沒有事情跟我講,威姆斯先生?」耐德說。「或者有事要問我?」
高個子美國人向一邊看去,一句話也沒有。他好像在想什麼事情。「也許他可以先講講他為什麼沒有護照。」帕金斯開了個頭。「他說護照被偷了。他說他已向大使館申請重新辦一份,但還沒有拿到。」
「是這樣麼,威姆斯先生?」
「既是也不是。」
「你能不能向帕金斯先生解釋清楚呢?」
「誰是帕金斯先生呀?」威姆斯反問道。「誰也沒有讓我看看他們的身份證件。他們把什麼卡在我面前一晃,沒等我看清就又裝進了口袋。你的卡呢?誰是約克?」
「什麼約克?」
「那個你來了以後出去的人。」
耐德轉過來對帕金斯說:「我們說的都是英語,帕金斯先生。也許你不需要我來翻譯吧?」
「那當然。」帕金斯站起身來,在長一碼寬半碼的空間裡踱了幾步。「你們兩人都知道,雷奧登的死還有大量的疑點沒有解決。讓我們從頭說起。這個案子的第一個問題涉及到上個星期裡那個死去的人給威姆斯打的四個電話。」
「是他死亡之前打的。」耐德加了一句。
帕金斯並沒有心思開玩笑,嚴肅的表情變得更加嚴厲,像一塊鐵板。「是的,描寫你們滑稽的美國警察的電視劇我們看過,弗蘭契上校。我們知道應該如何跟別人說話。在英國,我們把俏皮話留到罪犯逮捕以後讓觀眾自己去想。」
「你是在指我。」威姆斯說。「這些白癡以為我與托尼的死有牽連。」
「有人也可能這樣看待我。」耐德對他說。「你為什麼不向帕金斯先生解釋清楚你不應該被懷疑的原因?如果你能交待最近你去的地方,對你也許有幫助。」
「難道我就只能指望從大使館獲得這樣的保護?」威姆斯發起怒來。「你究竟站在哪一邊,弗蘭契?」
「只要你按章納稅,我就站在你這邊。」
耐德軟中帶硬的回答讓威姆斯瞠目結舌。「你這是什麼意思?你是說美國國內收入總署……你在說笑話,是吧?」
「這是一個非常有效的辦法。」耐德對他們兩人說。「如果你不按章納稅,你就無法獲得政府的任何照顧與保護。如果誰拖欠納稅或者耍滑頭,我們就不提供任何幫助,甚至還會追究他的責任。我們已經不再向越南、智利、格林納達、尼加拉瓜和利比亞提供援助。我們終止了向他們提供中央情報局、聯邦調查局以及其它政府方面的間諜給予的間接監護。我們不再過問你的醜事,不再威脅你的老師和鄰居。我們不再用你的稅金去贊助那些富得淌油的在電視上大放厥詞的政治騙子和規模龐大的農業綜合貿易以及石油公司。我們甚至不搞那些國內收入總署成績顯著的審計工作了。總之,以前美國納稅公民所享受的一切利益統統都不再為你所有。當你窮困潦倒,泣求憐憫的時候,你將獲許納稅,重新加入幸福的大家庭。」
在他滔滔不絕的高談闊論之初,帕金斯不由地張大了嘴巴,現在又咯的一聲合上了。「哪有這種好事。」他嘟噥了一聲,接著又說,「你們兩人是否想獨自呆十分鐘?不過我希望會有些好結果。」他抽身走出屋子,隨手關上了門。
「哎,真奇怪,」耐德說,「我又不是你的律師。」
「你什麼都不是,上校。我找的是拉裡-蘭德。」
「如果蘭德不願認你怎麼辦呢?」
「噢,你是聽說過我的囉?」
「我知道你以為你有中央情報局的保護。」
威姆斯似乎在慎重考慮如何回答。「那我們就沒有什麼好談的了,你說呢?」
耐德聳了聳肩膀。「這不能算是白費時問。我想帕金斯老頭大概要小便。」
他在威姆斯對面坐了下來,臉上沒有絲毫表情。蘭德要不要保護這可惡的傢伙並不重要。這件事情讓耐德從心底感到厭煩。簡不願見他,甚至不願和他說話,這使他很不開心。勒維妮沒有定論的最後通牒也使他感到不安。他不得不向潘多娜-福爾默妥協,為此他十分光火。總而言之,今天早晨一直到現在,一切都糟透了,還有這個押著嫌疑犯的牢房似的審訊室。這個地方更加令人感到不快。
他不知道夏蒙今天感覺如何。
斯托克-曼德菲勒醫院意外事故大樓一般情況下只僱用兩名保安人員。這兩位保安員都曾在憲兵隊裡服過役,現在已經50多歲了。意外事故科裡發生的任何治安問題,他們都處理過,從不受歡迎的報界記者到護士應付不了的行為粗暴的病人。換句話說,正如特雷弗-巴特經常在威爾-耐托瓦特面前描敘的那樣:「和以前相比,這工作真是太容易了。」
他們倆在同一支憲兵小分隊幹過。當時特雷弗和威爾在德國和塞浦路斯,晚上經常外出執行任務,解決英國軍人與當地的脾氣暴躁的酒店老闆、懷孕的婦女以及其商店被士兵們的打鬥弄得一團糟的店主之間的糾紛。
「真是無聊透了。」威爾答道。
「不費力氣的工作當然很無聊了。」特雷弗給他作解釋。他比威爾大兩歲,所以經常倚老賣老。他們每天只見一面,也就是午飯前換班的時間,特雷弗下白班,威爾上夜班。但他們就在一起吃午飯,這樣他們就有將近半個小時在一起喝喝茶,回憶往事。特雷弗不僅老於世故,也很有才華。他非法收藏了一枝九毫米勃朗寧自動填彈槍。槍尚未登記,暫時鎖在保安辦公室的抽屜裡。對此威爾很感謝他,因為要是當真發生什麼嚴重的事,也很可能是在晚上,不是嗎?
「說得有道理,特雷弗。我發現你又為我們弄了幾梭子彈。槍不登記,你是怎麼搞到的?」
像這類試探性問題特雷弗很少應答。有才華的人無須向老朋友解釋,是吧?「別忘了你幹的行當,你這個昏庸的老傢伙。」
威爾被他罵得不舒服。「你瞭解我,特雷弗。如果晚上情況不對頭,我就把它放在衣袋裡,不過沒人會看到。」
「今天晚上不會有什麼大事的。眼下我們只碰上幾個撞車的。」
「那個德國年輕人呢?」
特雷弗皺了皺眉頭。「那個在小彌森頓被人家打得要死的人?」
「他甦醒過來的時候正碰上普莉維特護士值班,他差點沒把她鬧死。請給點水,請原諒,我要喝水。普莉維特護士根本不知道他說什麼1。於是我就對她解釋了一下。」
1伯特醒來時說的是德語,因此護士不懂。
「他沒脫水真是他的運氣。」這些情況他似乎見得多了,說話的口氣不太樂觀。「身上傷口那麼多,失的水足足能讓一艘巡洋艦沉沒。」
兩人在沉思中喝完了茶,他們想起了以前他們制止過的械鬥,有時他們為英國士兵打掩護,讓他們免受當地法律的制裁。這次情況看上去像發生過激烈的持刀鬥毆。英國現在已經沒有人這樣打架了。真可惜。
「……讓你知道這是我自願的。你沒有權利……」
拉裡-蘭德低沉嚴厲的聲音在審訊室外面都能聽見。過了好長時間他矮小的身影才出現在門口。他聽上去像瘋了一樣,不過耐德的記憶中他沒有好好說話的時候。這就是他這個人的一部分。
「你這傢伙!」情報站長說著朝耐德看了一眼。「我早就應該想到你這種愚蠢的東西會與這事有牽連。」
弗蘭契站了起來。「你敢在外面把剛才的話再說一遍嗎,拉裡?我真想把你扔進糞桶裡去。你等著瞧吧。」
蘭德向後退了幾英尺,冒著怒火的目光把整個屋子掃視了一遍。「這是什麼玩藝兒?你們這些傢伙在這裡幹什麼壞事?」
弗蘭契把手輕輕地放在蘭德的左肩上。「你必須道歉,可惡的傢伙。」
蘭德又是擠眉弄眼地做鬼臉,又是皮笑肉不笑地眨著眼。「你就不能把我的話當玩笑嗎,弗蘭契?」
「不行,你這個矮鬼。」
蘭德又是一陣吼笑。「你們沒有幽默感。」他的視線移向威姆斯。「這是誰?」
「快表示道歉。」耐德把放在蘭德肩上的手往下壓了壓。
「行,行,別生氣。這個傢伙是誰?」
耐德把手挪開。「他是詹姆斯-F-威姆斯。他要找你。不知道為什麼?」
「威姆斯?」這個字說起來很生疏。「威姆斯?你想幹什麼,威姆斯?」
高個子美國人清了清喉嚨。「還要我跟你說嗎?」
蘭德一下子轉過身來朝著弗蘭契,似乎在對盟友說話。「這傢伙是幹什麼的?真會開玩笑。」
「你這下子幽默感沒了吧,拉裡?他以為他有權得到情報局的保護。你覺得呢?」
情報站長很想說幾句措辭嚴厲的話以表明他的態度,但一句話也沒說出,他緊緊閉上嘴,鼓了幾下腮幫子。「你知道自己違反了多少保密規定,弗蘭契?」
「噢,上帝啊,別來這一套了。他點名要找你,笨蛋。帕金斯對他談話涉及的人心裡很清楚。下掉你的假面具,讓我們開始吧。」
過了一會兒,蘭德在椅子上坐下,立刻看上去身材魁梧了許多。不過這只是跟弗蘭契相比而已,威姆斯仍然看起來比他高一大截呢。耐德開始察覺到威姆斯想讓蘭德帶來什麼好運氣是不可能了。看他乾癟瘦小的樣子,哪兒來好運?好一陣子沒人說話。
「既然你問我,」耐德開口了,但心裡仍然思忖著不知道彼得-帕金斯的錄音機是否在悄悄地錄下這令人不快的一幕,「就讓我說一下詹姆斯-F-威姆斯的案子吧。我也許記得不很清楚,不過首先一點是,美國國內收入總署在調查他的情況。這僅僅是開了個頭。他還收到了都市警察局詐騙專案組的傳訊,他們是在按工貿部和證券投資委員會的命令行事。而且就在倫敦。紐約那邊,證券交易委員會發了一份有關他的通告。他們要求司法部受理此事卻碰了一鼻子灰。威姆斯和一個叫托尼-雷奧登的小伙子享受中央情報局的保護。你知道這件事嗎?這樣一來我們就談到了雷奧登,他……」
「停一下,看在上帝的分上,停一下。」蘭姆想用右手遮住臉,似乎這樣的姿勢有助於思考,或者也能不讓別人看到他的眼淚。不過他又把手平放在面前辦公桌上。「你指望我能聽懂這些胡言亂語?」
「我想這些事你都已經知道了。」
「胡說,弗蘭契。」
「那麼你聽說過嗎?」
「。」他又想用手摸摸像小矮人那樣的鼓脹出來的臉,但被理智控制住了。噢,耐德心想,現在他大概不願呆在這裡吧。
「如果你不願接受威姆斯先生,那麼至少在他上法庭之前由我來過問。」耐德轉身對高個子美國人說:「我想你有律師的吧?」
「很可能。」
「那麼現在我要為你做的事就是給你爭取一個機會給你律師打電話。其他事由帕金斯和他的一班人來辦。」
「帕金斯?」蘭德問。「使館辦公處的老傢伙?」
「如果我判斷得對的話,他和你年紀差不多,拉裡。」
「好的,弗蘭契,你厲害。我一頭衝進來,誰知這是陷阱。下一次你看我的,等著瞧吧。」他站起身來,馬上就矮了半截。視覺效果太強烈了,別人總以為他的嗓音也和女高音一樣。
「什麼時候都行,拉裡。」耐德讓他打開門。「我向上匯報時就說你不認識被告,和他沒關係,是這樣嗎?」
「去你媽的。」接著他就消失了。
屋裡的兩個人好久都沒說話。還是威姆斯開口了:「你真的替我把他打發了。」
「你覺得我毀了你獲得保護的機會?」
「我想是這樣。」威姆斯歎了一口氣,顯得十分疲勞,悶悶不樂。「應該是他把你趕出去,這樣我們就可以談交易了。」
「可是他為什麼沒那麼干呢?」
威姆斯苦笑了一下。「你們情報局的老底子你瞭解多少?」
「我從來不感興趣。」
「聽說過檀香山發生的事嗎?」
「會讀報的都會記得。」
「這裡一旦情況危急,蘭德就會和倫敦情報站告別,早早退休,遭人白眼。因此他見到我就怕。就是這麼回事。」
「你是說你與情報局確有協議?」
威姆斯聳了聳肩膀。「那有什麼?對托尼下手的人對我也下過手。」
「誰該對那次撞車事件負責?」
「托尼認為重要的人。」
耐德朝他看看,這時威姆斯又現出了一副騙人的模樣。「你不知道他的名字?」
「天啊,弗蘭契。誰都可能是這個人。雷奧登是我最好的推銷員,一星期就能賣出三四十萬股票。」
「因此恨他的人也會恨你。」
「這嚇不住我。我還有好幾張漂亮牌呢。」威姆斯把身體坐直,這時表情看上去更加坦誠無詐。
「這話什麼意思?」耐德繼續問道。「你只有一張愛司牌,你的朋友拉裡已經將它贏了。」
「這將不是他第一次走錯牌,但也許會給他留下更難忘的記憶。」
「威姆斯,我想你還不明白自己的處境。英國人不會讓犯人嘗電椅的滋味,但如果他們將謀殺雷奧登的罪名栽在你頭上,就肯定會讓你進大牢呆上幾十年。」
「只有你不會讓他們這樣幹。」威姆斯掃視了耐德一眼,看那神氣勁,似乎已是穩操勝券的了。「我曾和巴肯公爵在蘇格蘭狩鹿。」
「這就是你不在犯罪現場的證據嗎?」
「伯德-福爾默大使閣下也在場。」
耐德不無反感地看了一眼,恨不得將那張娃娃臉上自以為萬無一失的表情撕下來。「看來福爾默先生交朋友的品位不高啊。」
「品位很糟。現在不是狩鹿季節,弗蘭契。他違反了這個國家的法律。你知道英國人對殺鹿一事怎麼想?」
耐德臉上露出了比較溫和的表情。威姆斯現在的角色很有趣。如果耐德想不讓報界知道這事,他就必須不讓帕金斯瞭解威姆斯手中的證據。「你有什麼證據可供交易。」
「照片。」
「你應該明白,這可能屬於謀殺。即使我想幫你點忙也沒把握。」
「你們會拿出辦法來的,你和羅伊斯-科耐爾。」
「你怎麼會那麼有把握?」
「別兜圈子了,弗蘭契。你們倆會憑借美國的影響為我提供最周密的保護。蘭德可以不願幹,但你們沒有選擇。我並不指望你們立刻就辦,我還是通情達理的。你們想出方法之前,在法庭上我什麼都不說。」
他伸出右手,就像美國人之間握手一樣,既很真摯又相當隨便。耐德不客氣地皺了皺眉頭。「把手放回衣袋裡去,威姆斯。讓我們換個話題吧。帕金斯也許已經聽到了我們的話。」
「我們的交易?」
「你最好擔心擔心你的身體,威姆斯。」耐德對他說。「如果雷奧登不是你殺的,那麼殺他的人也會來找你。」
帕金斯打開門。「說得對。」他說,「威姆斯先生,你也明白,接下來的事就是你在一次車禍中喪生車輪之下。」
倫敦上空仍舊籠罩著無邊無際的灰濛濛的天。現在只不過是下午時分,太陽卻已經開始西斜。耐德慢慢地從賽威勒-羅警察局向使館辦公處走去。他邊走邊想,再過一會兒,太陽就會謝幕退場。當然,第二天它還會再次登台。
他心事重重,步履蹣跚。今天什麼事都讓他心煩,整天沒有一刻輕鬆愉快的時候,甚至聯想到夜晚的時光也無法改變他的心情。在他周圍到處都有背叛的行為,他甚至都能嗅出它的味道。今天和以往不一樣,以前他只能模模糊糊地感覺到什麼,可今天一切都清晰可辨。
背叛行為方面的問題想得太多也不行。這樣一來,他就會不可避免地想到自己的生活經歷,還有他自己的背叛行為。不知道怎麼的,一想到一生作惡多端,從不讓上當受騙者有扳平的機會的威姆斯今天卻被拉裡-蘭德晾在一邊不聞不問,本已傷感的心情又添了一層憂鬱。
耐德想到蘭德已經在他面前表演了一番,以後又會悄悄幫威姆斯擺脫困境,心裡更加感到不高興。那將是又一次背叛。
背叛行為確實到處可見。也許不僅在倫敦,現在也許全世界都有。但他是在倫敦,現在已經被弄得喘不過氣來。即使是死去的雷奧登也躲避不了它的影響。一直到耐德從警察局出來為止,威姆斯不斷將一次次騙局,一筆筆虛設的共有資產,以及私下轉入瑞士銀行的一筆筆現金統統遷過到親愛的已死去的托尼身上。有一句格言說得好:誰不在場就往誰頭上栽贓。
他從貝克萊廣場走到格羅夫納廣場,看著廣場對面大使館辦公樓很不討人喜歡的外貌。你永遠也漂亮不起來,他想。
沙裡寧在設計這座耀眼炫目的石頭建築時心裡到底是怎麼想的呢?這只鷹……哎,這只和豪華旅館一樣大小的鷹是仿照新英格蘭風標上的鷹設計的,你怎麼會覺得不對勁呢?這座建築沒有它就表現不出水平了。
他和門口的保安人員點了點頭,像平常一樣通過室內樓梯回辦公室。他在辦公桌旁坐下,聽到牆邊夏蒙的晶體管收音機微弱的說話聲。一天到晚他就喜歡不時地聽新聞。
耐德知道有莫這樣聰明的助手是他的運氣。他知道你的心思,從你隻言片語中瞭解你的意思。和這樣的人一起工作感到很輕鬆。
噢,對了,勒維妮喋喋不休地說耐德除了他的「走狗」以外沒有朋友。不僅僅是勒維妮一個人看出莫是個不可多得的優秀人才,軍隊有了他是一件幸事。她的話中是否有忌妒的成分?這沒什麼,莫反正是他的助手和朋友。簡是怎麼說的?是玩笑?建立終生的友誼不就是人們參軍的目的嗎?是的,友誼與生命共存。例如,威考夫與他建立友誼不久就被割下頭擱進了弗蘭契的冰箱。
不過勒維妮和簡都不理解,對於他幹的工作,友誼是一種負擔。在正常生活中,人們有識新朋的時候,也有失舊友的經歷。但失去朋友並不意味著革職、吃槍子,也不意味著G—2組織裡的人說的「自殺」。這是一種在別人幫助之下的新式自殺。這種自殺如同拉丁美洲警察國家裡所謂的「消失」。
他在椅子裡向後一靠,看了看桌子,才看見塞在電話機裡的一張字條。他把紙條拿起來一看:「今晚離開辦公室之前務必見我一下。」
由於這是夏蒙的筆跡,因此字條上沒有簽字。這正是夏蒙做事謹慎之處。牆那邊的收音機關掉了,耐德站起來走過去敲了敲夏蒙的門。「開開門。」
過了片刻門開了。夏蒙站在那裡,黑色的眼睛裡帶著憂愁的神色。「見到我的字條啦?」
「出了什麼事?」
「進來說吧。」他等耐德進來後便關上門,接著在桌旁坐下。耐德發現他的臉有點異樣,他以前從來沒像現在這個樣子。他臉上好像多了點什麼,不是胖不是腫,也不是皺紋之類的,而是一種沒見過的精神方面的東西。
「好吧。」耐德說著便坐了下來。「你有事要跟我說嗎?說吧。」
「別這樣看著我。是個好消息。」
「對我有用的好消息嗎?跟我講講。」
「你想知道對手明天準備在哪兒開始節日活動嗎?」
「什麼對手?是福爾默夫人嗎?」
夏蒙微微地笑了笑。「我說的是由伯特-海納曼和那個名叫凱福特的人領導的阿拉伯小分隊。」
耐德一直背靠椅子坐著,裝作很輕鬆的樣子。一聽這話他馬上坐直了身子。「你說什麼?你截獲到什麼情報啦?」
「耐德,這些小丑首先是佔領大清真寺的內廳,時間是中午祈禱的時候。他們面朝麥加來一段政治宣言,象徵性的戰鬥吶喊或者他們阿拉伯人的賜福祈禱,然後就開始襲擊溫菲爾德。」
耐德深藍色的雙眼之間的眉頭緊緊蹙起,皺痕在陰影的襯托下顯得分外深邃。他前傾的身體紋絲不動。過了一會他才又往靠背上一倚,恢復了輕鬆的神態。
「誰抽大麻了?」
「別開玩笑,耐德。這是靠得住的內部情報。」
「你是說這是一支自由戰士突擊隊,不管他們是多少人。或者50,或是100。世界上的軍火製造商研製的任何便攜式武器他們都有,包括兩人使用的火箭發射器,彈藥就用戲法變出來。你聽我說,莫。」
「好的。」
「他們把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搬進清真寺,把那兒搞得一團糟,然後再把它們搬出去,這可能嗎?沒人會瘋狂到這種程度。姑且說他們把武器藏在油布下面,用卡車拖進去,請你說說在禱告的時間裡能有幾輛卡車會開到清真寺裡面去?這事說不通。」
「如果你這樣講,當然有道理。」
「我還沒說完呢。假設他們沒讀克勞塞維茨和馬基雅弗利的著作,假設他們不知道突然襲擊是取得戰鬥勝利的主要手段。但是你我都清楚像伯特-海納曼這樣的能人會精心研讀過克勞塞維茨的著作。這也能說明這個計劃不切合實際。」
「聽我說,耐德,如果你……」
「我還沒說完。當他們在清真寺那邊大聲鼓噪的時候,我們會視而不見,仍然在溫菲爾德繞著女士的石榴裙飲酒作樂?當我們聽到他們的軍靴辟里啪啦沿著街道朝著溫菲爾德衝過來,當我們看到這幫不要命的突擊隊高聲呼叫著放著槍衝過來時,我們不會讓他們快快活活地鬧下去的。這些傢伙沒有接到我們的邀請。莫,因此我們是不會讓他們闖進來的。」
「你的設想都是建立在他們早已知道溫菲爾德已是戒備森嚴的基礎上的。可是他們的情報也許沒有這樣靈通。」
「也許他們只是些愛上當受騙的孩子。也許他們非得上演一場低水平的驚險表演。這不像是伯特的風格,我看不是。」
「說完了嗎?」
「你說吧。」
「難道有明文規定說游擊隊一定要按克勞塞維茨的規矩打仗?他們難以對付就是因為他們不按常規方法干。你說我講的不對嗎?」
耐德一直在用手指反覆敲擊著嘴唇,似乎有點迫不及待地想說話。但是夏蒙說完後,他卻並沒有開口。好一陣子,他還是不停地敲著雙唇。「你說得有道理。」他心不在焉地說。「莫。」
「什麼事?」
「你這個餿消息從哪兒來的?」
夏蒙的雙手四下模糊地比劃著,好像在田里播種。「這很重要嗎?」
「這很重……你在跟我鬧著玩哪?」
「還記得你去警察局之前我接到一個沒人說話的電話嗎?」
「說下去。」
「那傢伙又打來了。帶點伊朗的口音。說話一會兒用英語一會兒用阿拉伯語。有的時候我都聽不明白他在說什麼。電話也許是從國外打來的。點名要找我。」
「噢?」
「我猜大概是我會說阿拉伯語的原因吧。」夏蒙不高興地歎息了一下。「他說了一大堆有關聖戰和什麼與撒旦戰鬥之類的話。這些話你並不一定都想聽。我不跟你開玩笑,耐德。這傢伙事先告訴他們的計劃,就是想讓我們在報紙的頭版和電視晚間新聞中給他留些地方。」
夏蒙話說得似乎沒有力氣。他坐下開始看起桌子上的中心清真寺的放大圖來。耐德看了他一會兒,然後轉過去看外面的廣場。「莫。」
「什麼事?」
「你這是在胡說一氣。」
「耐德,我說的是真的。」
「你我都清楚,來源不明的情報不值錢。別再跟我說什麼電話不電話的。這個情報你是掂量了半天才決定告訴我的。以後我或許會向你表示感謝,但此時此刻它沒有價值,除非你不再隱瞞真相,告訴我它真正的來源。」他感到頭部一陣陣劇烈的脹痛。
「我們瞭解了戰鬥部署還不夠嗎?」
「不夠!」他好像患上了偏頭痛,周圍的一切都變得十分可怕。
耐德跳著站起來,憤憤地將視線從助手身上挪開,精神恍惚地看著窗外的廣場。「該死的莫,什麼真的!」他太陽穴一陣陣劇痛,就像要炸開了一樣。
「佈雷克托普這個名字對你有用嗎?」
「是梅利安姆-夏農。是摩薩德在倫敦的一個角色。」
「她是情報站的頭兒。」夏蒙告訴他。
「是嗎?瞭解一點也是好事。等一下,你是說情報是從摩薩德那邊來的?」
夏蒙慢慢點了點頭。他站起來,但又害怕耐德氣得發瘋,會衝過來揍他。「是佈雷克托普告訴我的。」
「就因為是她說的,所以你認為這條情報確切可信,是嗎?」
「是的。」
耐德臉漲得通紅。夏蒙想,這時的人不是愛得發狂就是恨得要命,通常會直言不諱地用語言表達出他的情緒。
耐德硬是用毅力讓自己慢慢平靜下來,他心裡的令人恐懼的怒火也從臉上漸漸消退下去。他稍稍瞇起雙眼,又坐了下來,身體挺得筆直,好像隨時迎接新的衝擊。他一會看看這,一會兒瞧瞧那,不知道他到底是看電話、收音機,還是看計算機屏幕,或是中心清真寺的平面圖,反正就是不看夏蒙。
「好吧。」他終於低聲說道。他清了清喉嚨,好像它被人揍了一下。「好吧。這也許是確鑿的情報。我基本同意你的觀點。摩薩德不和我們搞假情報那一套,至少到目前為止還沒搞過。」
「耐德,我一直在研究清真寺的平面圖。我想……」
「莫,還有一件事你必須告訴我。怎麼樣?」
夏蒙點點頭。
「摩薩德為什麼要把情報給你?你跟我說說。」
夏蒙想了一會兒才說:「我一定得說嗎?」
「一定得說,莫。這件事會影響你的一生,這樣說不過分吧?我想不過分。你的一生均繫於此,說不定會上軍事法庭,坐大牢。」
「耐德!」
「軍事法庭會對你的工作檔案加以考慮,判你四年或稍長的監禁作為做戒性懲司。你的檔案還是很不錯的,莫。其中有些是我整理的,所以我知道你檔案的內容,摩薩德目前畢竟不是我們的敵對間諜。不過我們的G—2會算老賬的,他們最終會發現一些問題的。如果要我猜,我想你在大學學習期間也許去過以色列。他們有時就這樣物色新人,不過對象是猶太人。你知道這是為什麼。可你並不是……」
「耐德。」夏蒙打斷了他的話。「那是在1980年。」他將鉛筆和記事簿推到耐德面前。「你要做筆錄嗎?我畢業於西部預備役軍校。此後我去了黎巴嫩。然後又去了以色列。我就是在那裡遇上佈雷克托普的。只不過當時她不是這個名字,因為她當時還沒有把頭髮染紅呢。」
「那麼讓你參加美國陸軍是她的主意囉?」
「是的。」
「也是她要你為摩薩德幹事的?」
夏蒙發現耐德不再躲避他的眼睛了,而是目不轉睛地注視著他。「我從小就是基督教徒。但是在黎巴嫩我發現我一家人都是猶太人。我幾乎驚呆了。」
「是啊,你多年不知道內情。勒維妮今天早晨說得不錯,我的記性不壞。」他把記事簿推向一旁。「我想像不出你在以前的崗位上會對摩薩德有多大的作用。他們付給你多少錢?」
「什麼都沒有。在我來倫敦之前,他們一直沒有與我聯繫過。」
「那你又給她提供了些什麼情報呢?」
「到目前為止還沒有。」
「你覺得怎樣讓我相信呢?」
「她對你不很瞭解,耐德。她也許想你很樂意得到情報,因為這是一份很有價值的情報。」
「嗯。」耐德忽然坐了下來,談話到現在才鬆了一口氣。「這樣一來你就是身兼三職的間諜了,不是嗎?不過只取一份報酬,真便宜。」
夏蒙點了點頭。
「我得說,與大多數人相比,你還不算卑鄙。」夏蒙抬起頭來,看到耐德的臉上沒有一絲笑意,雙眼正瞧著自己的眉心,就像行刑隊在瞄準武器準備射擊。
「如此看來,你是大有用武之地的,上尉。這絕對沒問題。」
夏蒙想調節一下緊張的情緒。「聽別人這麼說我很高興。」
「是嗎?你知道我是什麼感覺?身邊一直坐著一名雙重間諜?這件事會使我怎樣看待你?」
「可是你剛才說……」
「我剛才說你會大有用武之地。我要好好利用這一點。你對於我來說也僅此而已,上尉,你有用,我不想把你交出去就為此,另外還因為別人會把我看作蠢驢。居然在過去沒有看出你是什麼人。」
他站起身來。「但是如果我瞭解到你給那個叫佈雷克托普的女人提供情報,我肯定會讓你送命,上尉。」
「我……我想……」
「想什麼?我跟你說,我要好好利用這種令人噁心的醜事。別以為我喜歡這樣,也別以為我會喜歡你。」
他走出屋去,砰的一聲關上了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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