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原來這麼簡單,真讓我高興。”潘多娜-福爾默對吉蓮-蘭姆說。這兩個女人站在溫菲爾德官邸的門廳中央,看著電視攝像人員為采訪大使閣下做准備。剛才他們在另一房間裡結束了對潘多娜的采訪。
“您知道,我們用了這種現代化設備。”吉蓮這樣解釋。
“當然。拍電視一直使我感到不舒服。幾英裡長的電纜線又粗又沉,彎彎曲曲橫穿過屋子,那些笨重過時的攝像機架在機台上,每一台都和大眾汽車一般大。還有燈光!我的天,那燈光!”
“現在要自然多了,不十分受干擾了。”吉蓮看著她的導演調校著角度。“用了這些微型攝像機,我們就可以隨意移動,燈光也不用很強。我想我們准備好了,福爾默夫人。”
“我去請大使閣下。”這個小巧的女人說。她動身前去某個地方,吉蓮心想,某個供藏身用的密室裡,在那裡大使閣下在她的“屠羊”攝制組制造的紛亂中正處理著公務呢。噢,也許像公牛,在遇上斗牛士之前,在木板圍牆裡噴著響鼻。
奇怪,本電視節目的名稱立刻使其要點、其敵意昭然若揭。但在吉蓮的記憶中,沒有任何人拒絕她攜攝像組前來。
攝像機燈一亮,人們便丟棄了平時的行為習慣。他們學起了在電視上看到的格式。“我不能忍受他的惡意。”一位母親一說到殺死她兒子的精神變態者就嘀咕個沒完。“我簡直為他母親感到難過。”
吉蓮知道,電視在拍攝過程中能使人改變慣常的行為。“那麼,你發現屍體時有何感覺,喀什密特夫人?”一陣歎息,一陣沉寂。“你受驚了嗎,喀什密特夫人?”點點頭。“噢,受到的驚嚇難以讓人相信。”
遠處,潘多娜-福爾默踩著5英寸高的鞋一扭一扭地走來,就像妓女在謝波德集市上招搖過市一般,將她那頭巨大的公牛引入斗牛場內。吉蓮覺得他顯得有點茫然。他喝酒了嗎?還是休息了一會兒?
“下午好,大使閣下。”她說著向他走過來。
“你還記得這位蘭姆小姐,甜心,是嗎?”
“下午好,蘭姆-泰森小姐。”
吉蓮決意要從羅伊斯那兒私下了解一下大使閣下到底是如何這般逍遙自在,而不在巡航導彈基地啟用儀式上作為美國大使主持儀式的。似乎她可從羅伊斯處探聽到任何機密。
她料想自己十分可笑。明明知道羅伊斯是一個對異性無興趣的人還追求他。他不是閹人,也不是同性戀者,只是不感興趣。在英國這樣的人多得很。事實上,把這種現象說成是英國的無性別症是再准確不過了,對性方面興趣索然,甚至還稍有反感,或者是不讓像羅伊斯這樣的人以身相許的其它什麼原因。
她上下打量著伯德-福爾默,心裡思忖,眼前這一位顯然不是中性人。他那200磅的身體沒有哪一部分不受到異性的影響。這一點從他妖媚嬌小的太太身上就可以清楚地看出來。她就像只蜂鳥,精力旺盛,活潑迷人。
“我們想您坐在壁爐邊的這張扶手椅上會更舒服些。”吉蓮對福爾默說。“聽說這是您最喜愛的椅子,是嗎?”
大使閣下面無表情。吉蓮意識到這完全是故弄玄虛的潘多娜苦思冥想出的點子。“不過也許您在這幾時間不很長,還沒有找到自己的喜愛之物,是嗎?”她繼續問道。
大使閣下在已安排好的座椅上坐下:“確實還沒有呢。”他表示同意。
吉蓮開始意識到她面臨的問題。嗯,是兩個問題。確實如此,首先是,他面部沒有表情,沒有任何表情。在那張面孔之後——這是第二個問題——他的頭腦還會毫不含糊地將你友好的姿態反彈過來,就像一堵磚牆反彈一只皮球。此人根本不會給你提供什麼東西,什麼也不會。
“舒服嗎?”
他點了點頭,眼睛環顧著書籍堆滿牆的寬敞的書房。雖然時已7月,有人——這個故弄玄虛的人工作如此勤奮?——還是升起了一小堆炭火。這火在電視裡也許看不清楚。吉蓮在大使座椅右側一張招人喜愛的短沙發上坐下。她將雙腿交叉,整了整裙子,雙手相疊放在膝上。
“我們就這樣坐著,”她解釋道,“這是我的姿勢。您瞧,無論我們拍攝多久,剪輯下來也只有幾分鍾的效果。每個部分之間都得拼接好。如果我忘記了我應有的姿勢,或者以別的方式叉了腿,”——一陣衣衫的——聲,尼龍絲襪的絲絲聲,大使閣下匆匆瞥了一眼——“在剪輯好之後就會顯得滑稽可笑。所以找一種適合您的姿勢,並記住不要改變,行嗎?”
他又點了點頭。這下可好,吉蓮心想,對他無法運用特寫頭像。我怎麼會盡找些這樣的木頭?
“那張問題表看過了嗎?”她問。
他第三次點了點頭。
“您想談的內容是否都在表上了?”
他臉上隱約出現了一絲變化。他確實有了表情,吉蓮瞧見了,但那表情非常微弱。她站起身來走到導演面前。“哈利,你能不能給他來個非常近的特寫鏡頭?我是說,特寫鏡頭很集中,可以將他眉毛上方和下頜中部以下的部分截去,行嗎?”
“那麼近嗎?”
“麻煩你了,行嗎?”
“按你的意思辦吧,親愛的。”
她又重新坐下。大使閣下看上去有點感到厭煩,或者說感到厭煩的情緒在他呆板而堆滿牛脂的臉上閃現。“嗯,閣下您覺得怎樣?”
“潘多娜在……這兒嗎?”
“就在這裡,親愛的。”
“很好。”他設法不露出太多的厭倦,目光久久地注視著妻子,她就站在大約30英尺遠的房間門口。
“福爾默夫人,”吉蓮忽有靈感,“您剛才接受采訪時臉上的妝還沒卸去,是嗎?”
“是呀,怎麼啦?”
“請您坐在我身邊。您多半上不了鏡頭,不過我想大使閣下會因此感到舒服些。”
“好哇,……當然可以。”
隨著一陣輕快的腳步聲,潘多娜走了過來,把她那小小的屁股擱在吉蓮的寬大的沙發上。吉蓮用眼神向攝像師示意,將潘多娜攝入鏡頭之內。他慢慢點了幾下頭。
“准備好了嗎,親愛的?”導演問道。
“准備好了。”
“開動錄音部分。”
“錄音啟動。”
“開動錄像部分。”
“錄像啟動。”
“斯洛特,拍攝17分鍾。”他向吉蓮指了指。
“尊敬的閣下,我們這是在7月4日美國獨立紀念日到來之際對您進行采訪,此時許多英國人都感到我們應當從美國的控制之下獲得獨立。美國在英國土地上的空軍和核武器基地引起了種種紛爭。美國控制了英國工業。在文化方面,美國的電影、電視等等似乎要席卷我們這個小島。面臨這種局面,您將如何開展您的工作?”
她的導演轉過臉去,設法不讓別人察覺出他的笑容。
星期四快過去了。耐德盡力反思了自己對7月4日的事情的立場。他揉了揉眼睛,赴走缺乏睡眠引起的疲乏,站起身來看著格羅夫納廣場。整個梅費爾的一家家公司漸漸地人歸樓空。人們邁著悠閒的步履往家或酒吧走去,在那邊漸漸伸長的陰影裡,站著安布羅斯-埃弗雷特-伯恩賽德。
耐德往下看著他。又是什麼新牌牌?那個傻老頭被裹在那些舊夾層板裡。木板又裂又破,只不過又拼合起來,重新刷了一遍漆。
耐德情不自禁地笑起來,這老頭不願為刮臉、洗澡、梳理頭發費神,卻有時間重新刷新這愚蠢的牌牌。
耐德的微笑變成了大笑。好樣的,安布羅斯!那會讓全世界看看!最終,他不得不贊賞這個蠢老頭。他站在那裡,藐視一切。他好像在說,我就是這個樣子。真理從來就不是徒具漂亮的形式。實際上用伯恩賽德的話來說就是:真理甚至是無法辨認的。
耐德提起電話叫麥克斯-格雷夫斯。“我是耐德-弗蘭契。你有五分鍾時間嗎?”
“哎喲,耐德,我……”
“可你不是准備下樓去嗎?”
“確實如此。”
“我在走廊上見你。就現在。”耐德掛上電話。
他看見格雷夫斯在入口附近等他。“你可以讓太太等五分鍾,麥克斯。”
“我內弟傑克路過倫敦。”
耐德催他走出大樓,穿過格羅夫納廣場的草坪。“噢,不,”格羅夫斯嘟噥道,“但願不是安布羅斯。”
“晚上好,伯恩賽德先生,”耐德說道,“我想請你見見格雷夫斯先生。我們想前幾天我們曾會過面。”
伯恩賽德暗淡的眼睛裡一片茫然。他似乎甚至比耐德上次見到他時更邋遢。“你就是那個要我買梳子的家伙?”他問。
耐德在腦子迅速地將這個問題過了一遍,想起了是怎麼回事。“是的,可你不是。幾個星期裡你甚至連梳子都沒見過,也沒見過剃須刀。士兵可不能是這個模樣。”
老頭費了好一陣才將前後對話聯系起來。他一旦明白過來,他的怒容還挺嚇人的。“你們倆給我滾開,你們兩個搗蛋鬼,你們讓我上了警方的刑事檔案,我再也不能買梳子了,連布茲藥店也進不了。”
胡扯了一氣之後,耐德退後一步打量了一番這塊新牌子。“給人印象很好,伯恩賽德先生。我很喜歡這種新字體。”
格雷夫斯用困惑的目光看看耐德,又看看伯思賽德,急切地想搞個明白。“我真不相信你們在胡扯些什麼。”他終於說道。
“沒什麼。我住在威斯康星州的父親也有伯思賽德先生的年紀了。如果伯思賽德先生和他的妻子維姬有孩子的話,我想他也許現在和我一樣的年紀了。”
“沒有,多謝了。”老人嘟噥道。
“我有四個小孩,”耐德對他講,“四個女孩。”
“確實如此。”伯恩賽德的慍怒似乎從他風殘污穢的臉上消失了。“人們說父輩的基因能決定孩子的性別。真是這樣嗎?”
“耐德,”麥克斯-格雷夫斯開始抱怨起來,“等我到了傑克那裡,他差不多已經喝得酩酊大醉了。我答應過我妹妹不讓他在倫敦喝得太多。”
“一會就好,麥克斯。伯恩賽德先生,我可以把你打扮整潔一些,明天早晨在這裡對你進行采訪嗎?因為過了明天就是周末了,我們會很忙的。”
“是嗎?為什麼?”伯思賽德眼睛裡露出狡猾的目光。
“星期日是7月4日。”
老人似乎覺得這有道理。“只要我能躲開警察。”他說。“可他們不讓我買梳子、香波和剃刀。我怎麼可以瘋頭瘋腦地讓別人采訪呢?”
麥克斯忍不住笑了起來。“要我說這真是個老守舊。”
“沒關系,麥克斯,這樣吧,9點30分我把伯恩賽德先生帶到你的辦公室。你知道,伯恩賽德先生的祖父不僅曾是聯邦將軍,他還做過州長和參議員。”
“別開玩笑了,我忙呢。你看,我內弟……”
“在那偉大的羅得島州。”耐德又說道。
“有些人以為老羅得島州是個玩笑,因為它很小。”伯恩賽德挑明了說。“不過你不會根據外表作結論吧,格雷夫斯先生?”
“他的情況會好起來的。”耐德向麥克斯提議道。“向拉裡-蘭德打聽打聽他的事情吧。”
阿道夫-福爾默還在繼續受難。盡管攝像燈是小型鹵素燈,熱量很小,伯德額頭也開始滲出汗珠。在采訪的間歇裡,他嬌小的妻子蹦蹦跳跳來到他身邊,嬌媚地擦干這張平板似的臉。吉蓮-蘭姆提出了一大堆有關導彈基地,對蘇貿易,美國F—111飛機在英國的基地,政治信仰自由,少數民族問題方面積極的計劃,同工同酬,有組織、有計劃的犯罪構成的政治影響,以及任何肯定會使他感到戰戰兢兢,非常棘手的問題。
潘多娜為丈夫擦去汗水,活像拳擊教練為台上拳擊手擦去滿身的汗水。此時,吉蓮低聲對導演說:“他看上去如何,哈利?從那臉上抓住表情了吧?”
“難以忍受的劇痛。”
“你是不是也偷拍了那位輕快小腳夫人的反應?”
“精彩極了。她的表情十分生動。”
“繼續干吧。”然後她又轉向福爾默。“我們准備問您下一輪問題,大使閣下。這些都是些個人問題。我們不再提政治方面的問題了。”
“我是否只需回答你問題單上的內容?”
吉蓮掃視著他的面孔,想找到一些供她諷刺挖苦的東西。因為那些事先通報的問題她一個也沒問。“對不起,先生。我們是否給過您我們只能提問單子上的問題這種印象?”
伯德-福爾默無法作答。他只是聳了聳肩。如果潘多娜想表示不滿,此刻正是時候。可是她坐著一言不發,似乎在裝著沒聽見。吉蓮意識到,過了一輩子雖富裕但是默默無聞的生活,潘多娜可不願意毀了她現在發跡的機會。
“斯洛特,拍攝26分鍾。”
“大使閣下,所有的人都對傑出的領導人的個人背景有濃厚的興趣。請您談談在您的一生中,誰對您的影響最大。”
伯德把頭點了兩下,翹了翹下頜,將尋求支援的目光掃向潘多娜。他在准備回答問題前都是這樣,這些動作可能在以後的剪輯中都會被刪掉。
“總的來講,是我父親。”他開始說起來。
吉蓮的第六感覺告訴她,他話中有點特殊的名堂,那不是那種常見的老一套電視反應,那種人們看了過多的情景喜劇片、對不幸事件的報道和老影片會產生的一些常見反應。可今天的大使閣下不是。“您父親?當然,父親對兒子總是有著巨大的影響,不是嗎?”
福爾默平板似的臉上掠過一絲困惑,似乎講了剛剛的一番話後,他感到無法講下去了。“他……”他頓了頓,舔了舔嘴唇。“總的來講,他是個巨人。”
“您的身材是從他那兒得到的嗎?”
“我指的是他的頭腦,他在工業界的形象……”大使的思路開始出現了偏移。“我的身材是我母親給的。她全家人的身材都遠遠超過6英尺,甚至連她的姐妹們,我姨娘她們……”這條旁徑消失在一簇簇灌木叢中。“不過我父親以他自己的方式也確實表現出是個巨人。他是眾人的領袖。連鎖商店經營方面的先驅。總的來講,他從不回顧過去,總是奮力向前。”
“您能否概括他講講他的經營原則?”
“大量購進,以專控價格售出。”
“對不起,請再說一遍。”
“你購進某種商品譬如1000件,價格很低。但你有500家商店聯售,在每個城鎮,該商品基本上只有在你的商店裡才能買到,那麼你就可以為該商品定出高高的專控價格。你看……”他肯定收到了潘多娜給他的而別人沒察覺的暗示,因為他中途停了下來。“我父親,”他又接著說起來,慢條斯理的,“我父親有著超人的才智和精力。這些素質常常可以在小個子身上表現出來。”
一陣痛苦的沉默。吉蓮剛想中止,大使閣下又開始說起來,還是慢悠悠的,翹了翹下頜,點了兩下頭。
“我們一直相處不來。”
“親愛的。”
“總的來說,我干什麼事情他都不放心。”
“親愛的?”
“毀了我該死的生活,基本上如此。”
“蘭姆小姐,我們可以休息一下嗎?”
“當然,我們有錢,數不清的錢。可是,一般性講,錢是什麼?一旦你有了足夠的錢供你生活,你需要的是有所作為,干些……”
潘多娜已站了起來,走過去假裝再次擦他前額上的汗。“我想大使館有權在采訪內容播出之前進行審查,是不是?”
“科耐爾先生也一直這樣認為。”
“好啦,這沒什麼。”
“噢。”吉蓮的語調升上去,又降了下來,這是英國人表示懷疑的說法,意思是說:“是嗎?”
對馬哈穆德-哈加德來說,這天雖然很忙,但過得很愉快。他那輛由雇用司機駕駛的羅爾斯在倫敦城來往奔波,就像蜜蜂忙於采蜜。哈加德覺得此番奔波也有與此相當的結果。此刻,他正向貝爾格萊維亞區進發。在交通高峰期,即使羅爾斯車也只能慢慢悠悠向前行駛。在一天當中的這個時分,如果他不是個虔誠的穆斯林,他就會打開羅爾斯汽車裡的專用冰箱吧櫃來點酒。他剛才的約會也許根本不會直接帶來好處,可也是這天最重要的事了。他所約見的人認識阿爾多-西格羅依,那位神秘的電影制片商。據萊娜講,他是一個騙子。從某個側面來看,他剛才約見的人也是個騙子,名叫穆斯塔法。他是個國際金融黑道上的人。
“阿爾多-西格羅依,”他這樣解釋,“只不過是他為從事本月計劃所選用的化名。我不知道他的真實姓名,我甚至不知道他是否是意大利人。”
“我猜是西西裡人。”哈加德說,同時用拇指指甲做了一個人人懂的劃傷臉的手勢,暗指黑手黨。
“說實在的,我確實不知,尊敬的朋友,”穆斯塔法坦白道,“確實有西格羅依這個人。也許他欠這個神秘的電影制片人什麼東西。因此這位不透露姓名的先生便獲准使用這個姓名。當我在馬耳他遇到此人時——那是好幾年前的事了——他的名字是約瑟夫-德萊古,他擁有海峽大街所有的妓院。”
哈加德貌似賢明地點了點頭。“將金融機構和非法的資金的來源相聯系,其道理是一樣的。不過他作為超級惡棍看來由來已久。”
“他這個人,哪一個鴇母想開一家新妓院都會來找他。由他來提供資金。”穆斯塔法身體向前一傾,壓低了嗓音。“上次我見到這位不透露姓名的先生,他有一個法國名字,大本營在日內瓦,和各個需要資金的小國政府做生意。”
“看來可以認為他是很可靠的囉?”
“他很受人尊敬,我的朋友。他提供的消息總是非常准確。他在倫敦開設了一個令人吃驚的情報機構。他的人是從各地招募來的。他們的信仰和我們的不同,因此他們辦事在西方很順利。他們有鐵的紀律,令人想起機身畫有骷髏的德國戰機。對於那些需要錢的人來說,具有以上諸項素質的情報機構無疑是很有吸引力的。”
在納爾茲布蘭奇路12號門牌前,羅爾斯汽車突然停了下來。門衛很有風度地上前迎接,並將他引給電梯操作員。在頂層豪華的公寓門前,哈加德醫生取出鑰匙,打開公寓房門。電梯操作員面帶微笑關上了電梯門,開下樓去。哈加德走進房來。
他向前走了三步就停住了腳,差不多失去了知覺。他瞪大眼睛,緊張的雙眼都開始流出了眼淚。從孩提時代到現在,他還沒見過妹妹赤身裸體,一絲不掛的模樣。
哈加德開始嗚鳴咽咽哭起來,眼淚撲簌簌地往下掉。這個名叫西格羅依的矮胖子用一枝小口徑勃雷特自動手槍對著他,小小的槍眼像只歹毒的眼睛瞟著他。可是此時哈加德兩眼還是盯著裸露著身體的妹妹。
萊娜蒼白的肌膚被銅絲捆綁得像只烤箱裡縛得牢牢的雞。她的身體被勒得腫起來,似乎能擠出水。哈加德泣不成聲。
“放松點,好嗎?”西格羅依提議道。“動作放慢點,知道嗎?”
哈加德用手擦去淚水,拼命地擤著鼻子,臉上的恐懼消失了。他現在看上去儼然像一位怒不可遏的保護人。“我一定要保護……”
“你會相信嗎?”西格羅依問他,“她還是處女,就像她這個年齡?”
此時房間的其他部分似乎才開始變得清晰起來。他全身裸露的妹妹在銅絲的捆綁下痛苦萬分,嘴巴被尼龍襪子塞得鼓鼓的。這構成了整個畫面的主要部分。兩個年輕人手握上了消聲器的大口徑自動武器站在窗邊,幾乎只能見其輪廓。凱福特叼著煙,坐在軟座椅上,身邊坐著他的美國女人,臉上露出擔憂的神色。
“坐在凱福特旁邊,聽見沒有?放松點。”
在一陣驚恐之後,哈加德的頭腦又開始運轉起來。這麼多人是如何通過門衛和電梯操作員的?他的雇員就這麼容易收買?這麼快就背叛了他?
“你們要什麼?”他問手持勃雷特的人。
“明天上午,銀行9點半開門時,請交現金。”
“哎,聽我說。”
那位名叫西格羅依的人向他投來古裡古怪的一瞥。“明天上午9點半要現金,聽見沒有?否則我的一幫人……和你那處女妹妹……”
看到這個樣子,哈加德的思維又運轉不靈了。他竭力想恢復思維,首先想到是平靜地坐到他的旁邊。“凱福特,”醫生說道,“你為什麼一言不發,我的雄鷹。”
“我非常傷心,醫生,我的同志伯特……”他一邊謹慎地將煙頭掐滅,一邊用手捂住心口。“我們大家都會這樣,醫生,除非我們與這位紳士合作。”
“我可沒看見鐵絲勒進你的身體!”哈加德喊道。“還有你那美國婊子!”
“你看呢?”凱福特問那個名叫西格羅依的人。“情感在迸發!正如你說的,這就是業余與職業之間的差異。”
荷蘭大使的晚餐總是以種種荷蘭杜松子酒開始,不過伯德-福爾默卻不知道這並不是專門為他安排的某種誘惑。潘多娜正與女主人交談,脫不了身,也只能撇下大使閣下和這些排列整齊的酒瓶在一起。他先朝它們掃了一眼,接著就目不轉睛地打量起來。他們的外表基本相同:高高的瓶體,筆直的瓶壁,就像裝化學試劑的瓶子一樣,瓶口很小。
有些瓶子由墨綠的玻璃制成,有些酒瓶呈透明的淺黃色,但有好幾只是用塗了褐色釉的陶瓷做的。“啊,大使閣下,”一位男士操著英國上流社會的口音說道,“面對這麼一大排酒,確實需要別人介紹介紹。”
“不必麻煩。”福爾默口氣十分肯定。“我並不想喝。”
這人看上去挺面熟的。他們是在一次外交宴會見過還是在什麼其它場合,大使閣下想不起來了。“那邊一種,”這人手撫著濃密的大胡子說道,“它看上去像從結滿蜘蛛網的地窖裡拿出來的,名叫利林韋恩,至少有25年了。”
“您是荷蘭人嗎?”伯德問道。“您看上去很面熟。”
這人笑了起來,嘴巴和鼻子兩側的弧線,在面頰兩邊形成凹痕。“請允許我作自我介紹,大使閣下。在下是塔斯社記者,格雷勃-波拉馬連科。”
他伸出手來。福爾默還沒聽清他的姓名和“塔斯社”這個詞,就和對方握起手來。“您是俄國人嗎?”伯德詢問道。
“確實如此。瞧,那只標著‘O.G’的陶瓷瓶也有許多年了。您可能不喜歡像杜松子酒這種人工釀造的烈酒滋味,可是年代久了,口味會變得醇和起來。”
盡管大使閣下此刻不在喝酒,但這些對他並不陌生。“但是你們俄國人並沒有陳酒呀。”伯德向他指明。
“確實沒有。我們酒喝得太多太快,剩余不下什麼。”
“哈!恐怕我已經戒酒了。”大使閣下悶悶不樂地對他說。“我已不再喝酒了,如果我父親在世,他會十分高興的。”
“他已經過世了嗎?”
“幾年前過世的。”
“他個頭不高。”格雷勃說的話令人難以理解。
“連5英尺3英寸都不到。個子確實很矮。”
“我父親也很矮小。”這個俄國人說。
“最糟的是,他們都是暴君。”
格雷勃歎息道:“嗨,我還沒出生他就死了。”
伯德饒有興趣地看了看他:“您很幸運。”他嘟噥道。
大使只是後來在晚餐後回溫菲爾德官邸的路上才下意識地感到納悶,那個俄國人是怎麼知道他父親個子不高的。不過這時已為時太晚,沒法再向他詢問。
一年當中的這個時間,以及夏季剩下的日子裡,倫敦的夜空直到很遲才黑下來。露-安,耐德和勒維妮的長女,在他們首次來倫敦時常常會問耐德這個現象。他就會讓她看看地圖。從地圖上可以看出,倫敦和紐芬蘭島在同一緯度上。
“這能說明什麼呢?”勒維妮問,要求耐德去找一架地球儀,把台燈當作太陽,這樣來解釋冬至和夏至現象。
今晚,雖然已經9點鍾了,天空還在泛著落日的余暉,雖不能借它著清事物,卻也不像真正的夜晚。勒維妮佇立在起居室窗前,看著兩只小鳥在他們小小的草坪上嬉戲。“睡覺的時間早過了,小鳥。”她用清脆的聲音喊道。
“什麼事?”
耐德正在書房裡看BBC9點電視新聞。“什麼事,勒維妮?”
“沒什麼。”
這些小家伙真是有趣,黑色的羽毛襯著桔紅色的尖嘴,鳴聲十分悅耳。勒維妮知道,這種長著黑色羽毛的鳥兒,她的鄰居,一位比利時婦女,把它們稱作烏鶇鳥。一年中的這個季節,附近的攝政王公園裡到處都能聽到它們的歌聲。它們似乎能模仿出各種聲音,小號、汽笛、小提琴、小鈴鼓。它們敏捷靈活的身影使勒維妮聯想起耐德愛聽的那些爵士樂奇妙的節奏,猛烈急速的擊打,婉轉悠揚的旋律。而所有這些都是一只普普通通的小鳥創造出來的。
“別再吃小蟲了,小鳥。”她對草坪上的鳥兒說。“回家睡覺吧,再見了,烏鶇。”
她覺得自己說話的聲音不知不覺地變了。她的女兒還很小的時候,她就是這樣說話的。今天上午和她們通了電話,感覺真是妙極了。它填補了耐德長時間不在家的寂寞。除了丈夫忙於星期日的宴會以外,耐德在干些什麼,她並不十分清楚。這是他冠冕堂皇不讓她插足自己生活的一種方法。
然而,在和女兒談話時,她能感到她們把她擁入懷中,使她感到溫暖,感到還有人需要她。即使她們將來都有了自己的家庭,也會一如既往地對待她,這一點勒維妮心裡明白。她們的大門對她總是敞開的。耐德可不是這樣。
“耐德,你在嗎?”
“進來吧。”
她在窗前等了一會。“飛回家吧,烏鶇。再見!”接著她轉身走進書房。電視上一位白宮內閣部長正在記者招待會上表示,美國決不與恐怖分子談判,無論他們是“所謂的聖戰者還是普通的罪犯。”
“嘿,又是這一套。”耐德話中諷刺味道十足。
這位部長告訴記者:“……為了自衛,我們在東地中海和印度洋北部都始終保持著戒備狀態。這是符合……”
“我們眾所周知的期盼和平的希望的!”耐德接著他把話說完。
“……准備再次以恐怖分子唯一懂得的方式給他們一個難以忘記的教訓,它……”
“核武器!”耐德提議。“唯一管用的家伙就是核武器。”
“耐德,你能不能閉上嘴?”
他轉過臉來。“別擔心,維妮,他聽不到我說的話。”
“可鄰居們聽得見。我想聽聽電視上說些什麼。”
他把雙臂交叉在胸前,沒有任何好感地注視著電視上的內閣發言人,直到屏幕上出現了一只大象。它安靜地側臥著,讓三位牙科獸醫為它補上白牙。
“咬他們,大象!”
“耐德。”
“我們為什麼不能在電視裡裝上一台計算機,改變電視屏幕上的內容?”耐德突然問自己。“多妙的想法!大象咬斷他們的右臂,走到一邊,若有所思地咀嚼著。核戰部部長驚恐萬分地按下按鈕,把我們大家都炸上天。”
她狠狠地看了他許久,最後說道:“大象是素食動物。”
“你想笑我就笑吧。這種事情我還是知道的。每過幾年,新的一批歷史學家就會重新改寫歷史。他們把所有的事情都顛倒過來。我們為什麼不能在事情發生的當時就改變它們呢?就像電腦游戲一樣。”
“我真想送你去瘋人院。”
“不,請別這樣。瘋人院不是用來搞個人報復的。再者,我到底干了什麼,應該受到如此懲罰?”
有一陣子,勒維妮覺得又回到過去的歲月。他們倆就像在軍隊時那樣,互相戲弄取笑。當時,20年前,他們有了第一次約會。他倆都是新任陸軍中尉,分享著7美元50美分在一道歡度良宵。勒維妮清楚地記得,這一切很快就成了過去,但又似乎永遠不會消失。
她在小沙發上挨著他坐下。他們倆一道看著電視,卻並不投入。一些罷工糾察隊員手舉著模糊難辨的標語在一家商店或公司門口游行。頭戴警盔的警察開始用警棍向他們猛擊。三個警察將一個小個子打倒在地,並開始用腳踢他。有人扔出一塊磚頭,砸破了一個警察的臉。電視攝像機發瘋地抖動起來。接著一輛汽車沿著長長的橢圓形車道疾駛。勒維妮不願再看這些了。
“耐德,我們在倫敦還要呆多久?還有一年?”
“嗯?”
“我說還要呆多久?”
“還有兩年。你難道已經厭倦了?”
他手握著電視遙控器,用拇指猛地壓一下按鈕,關掉了電視機。他把遙控器放在兩人之間的沙發上,默默地看了她一會兒。
“你知道,這可是個美差噢。”
“比在本國好嗎?”她問。
“嗯。”他做了個“我想是的”的表情。“你又在彈你那老調調了。沒有哪兒有可愛的美國好。你有,讓我想想,一年沒住在美國了吧?我的消息也許沒有你靈通,可我知道,國內發生了很大的變化,勒維妮。你家裡人告訴你一切都很好,可是他們說的僅指小范圍的情況,他們說的一切事情都在他們的控制之下。”
“別跟我說這些。”她從沙發上站起來。“我家裡人與此無關。”
她想起今天早晨電話上媽媽的聲音安詳而充滿愛心。她想起女兒們驚喜興奮的叫喊。她還記得她們央求她早點去看望她們。也許正是這個原因,她才沒有跟耐德提起打電話的事。再說,此事不提也是很公平的嘛。他也沒有跟她講過他干了些什麼。
“嘿,我們要錯過《叛逆》了吧?”
他瞥了一下手表,又打開電視。《叛逆》是一部從美國進口的很受歡迎的晚間肥皂劇。它在這裡的收視率和在美國一樣高。劇中,背叛變節、卑鄙低下的行為,道德淪喪的罪孽和謊言,污穢下流的動作和令人作嘔的人物錯綜復雜,層出不窮,堪稱是美國生活的典型寫照。當然,是在上層社會。
“你看吧。”他說。
“我以為你也喜歡看的呢。”
“維妮,我帶回來滿滿一收文籃的東西,我今天白天沒有時間處理這些文件。”
她點了點頭。屏幕上,《叛逆》中的一名女演員身穿一件金黃色的條紋衫,上口剛過乳頭,背部垂到臀部上沿。她在另一個女演員張牙舞爪向她眼睛猛抓過來時摑了她一巴掌。
“怎麼回事?”勒維妮邊問邊把聲音調高。
“……對愛情不忠的小妖女!我來教訓你一頓。”
“維妮?”
“……以為我不知道你背著我干的好事!”
“維妮。”
這兩個女演員在地板上滾來滾去,惡狠狠地互相踢著,揪著頭發。
耐德站起身來,拿起書桌上的收文籃,一聲不吭地走進廚房。
“……掐死你這個爛……”
他關上門,在餐桌邊坐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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