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裡斯剛從瞌睡中醒來時,整間臥室在他看來就像是沐浴在金光之中,就好像他們一直在沙灘外的淺水中游泳一樣。
他嘟囔了些什麼,睜開雙眼,發現自己在睡著的時候把臉湊到了馬吉特的金色鞣革皮包前。皮包的拉鏈開著,皮包打開在床上,將一位女性的全部都洩露了出來:一本小紅皮筆記本,她在德萊凱尼根餐廳裡就是用鉛筆在這個本子上寫了第一張便條,一本配套的小通訊錄,小化妝盒,口紅,錢包,一本用作日記的舊練習本,一捆信件,用一個很大的紙夾夾著,兩條乾淨的米黃色比基尼內褲,一件疊得很整齊的針織罩衫現在卻皺得不成樣子了,一個形狀像雞蛋的老式景泰藍藥丸盒,一大串鑰匙,包括那輛L-2瑪格納跑車的鑰匙。這些東西是任何一位中產階級婦女出來度秘密週末時所必備的。他又嘟囔了些什麼,轉過頭去,看見她還在睡著。
他們的長腿不知怎麼的疊在了一起。他們互相躺成直角。從他們幾乎還膠合在一起的樣子,他知道他們在高潮之後一起跌入夢鄉。
裡克韋爾的西爾瓦納酒。它把血液變成了黏稠的漿糊。你可以感覺到它在你的血管中緩慢地流動著,就好像在你體內,從你自己的血液裡面往外按摩,讓你通體舒泰。
他們勉強回到了科爾馬的床上。這會是一個更美好的週末。
「嗯?」她問道,眼睛還閉著。
「沒什麼。」他看著她慢慢地醒過來,伸伸胳膊,發現他們還纏在一起,意識到他們幾乎是一下子就睡著了。
她在他身上蹭了一會兒。「天哪,從來沒有睡得這麼香,是不是?」
他點了點頭,但是她沒有看著他。
「幾點了?」他問。
「但是以前在哈佛就從來沒這樣過。」她又是答非所問。「我們得趕著去上課或者圖書館或者幹什麼無聊的事情。」
「那都是從前的事了。」他說。「那時我們還年輕,用不著多睡。現在……」他撫摸著她的那塊深色的陰毛。「你戴著表嗎?」
「沒有。你呢?」
「沒有。」
「那就得了。」她扭動著把半個身子蹭到他的身下,把他拉到自己的身上。「壓著我。」
「會把你壓扁了的。」
「不,我要。別撐著。」
「這都是老習慣了。」
「我要感覺你全部的重量。」
「準備好了嗎?」他鬆開胳膊肘,將身子落在她的身上。
「對。」她喃喃地說。「對,就這樣。你以前是什麼,後衛?」
他立刻撐起身子。「野馬布裡斯。」他說。
「真的?」
「一點小幽默。你從來沒聽說過野馬納古斯基,是吧?現在,這兒有一個真正的波蘭佬後衛。」
「你真是波蘭人嗎?」
「裡外都是。」
「那麼你的旗桿是波蘭的旗桿了?」
他突然壓了下來。「再來一點兒?」
「哦呼。我崇拜它。少量的。」
他從她身上滾下來。「我決定讓你活下去。」
她深深地喘了幾口氣。她仰面躺著的時候,小乳房幾乎都看不出來了。「你身體裡面有很多的力量。」她說道。「不僅僅是重量。力量。而你卻選擇了一份有勁沒處使的工作。」
他們靜靜地躺了一會兒。「瑞士人,你知道,」她這時說道,「是出了名的假裝被動。」她偎依在他的身旁,直到他伸出手臂圈住她的肩膀。「我們這個時代產生過不少的怪人。像讓-雅各-盧梭這樣的夢想家。最後成了妄想狂。有沒有誰跟你說過約米尼將軍的故事?」
「沒有。」
「他太瑞士了,讓人牙疼。」
「跟我說說。」
「約米尼被一家銀行當作職員送到巴黎。那是,可能,1790年?1800年?」
「那我就選1795年。」
「他在業餘時間裡研究弗雷德裡克大帝的戰役。你能想像一個銀行職員變成了一個普魯士軍隊的權威嗎?當然,消息傳到了拿破侖那裡。他從一個銀行職員被晉陞為陸軍上校,然後被授予男爵頭銜。約米尼男爵,對吧?」
「故事到這兒還不錯。」
「但是這個小人物的突然晉陞惹惱了米歇爾-奈伊。」她接著說道。「他公開對這個銀行職員男爵表示厭惡,也不管他是個普魯士軍事戰術的專家。約米尼覺得自己受到壓制,便在1808年開小差跑到聖彼得堡。沙皇封他為將軍。你在聽我說嗎?」
「有點兒讓人無法相信了。」
「不。讓人無法相信的還在後頭。拿破侖對約米尼非常氣憤。這個你盡可以相信。他怎麼辦?他把他以前的這位上校邀請回巴黎。約米尼回去就必死無疑。為什麼?只有瑞士人能說得清楚。拿破侖給他下了最後通牒:要麼做法國將軍,要麼把他當開小差的給槍斃。約米尼選擇了將軍的指揮棒。」
「可以相信。」
「法俄戰爭爆發了。約米尼領著雙方軍隊的將軍銜。對任何人來說這都是矛盾的,但對瑞士人來說不是。他把自己安排到後方軍隊中去。」
「非常可信。」
「他沒有參加1812年的戰役,但是在1813年的撤退中,他被指責犯了一個他認為自己沒有犯的錯誤。瑞士人不怕批評,但不能無中生有。他開小差到了俄國人那裡。」
「難以置信。」
「他們歡呼著迎接他。」她接著說道。「並讓他領導俄軍追擊法國人。誰都會覺得約米尼最適合這項工作,因為他知道法國人的撤退計劃。憑著他的軍事知識,俄國軍隊可以把法國軍隊打得一敗塗地。」
「極其可信。」
「不。約米尼說透露法國人的計劃有失他的身份。這是對拿破侖的背叛。所以俄國人得自己去追法國人,不能找他幫忙。誰都可以想像沙皇肯定對這位瑞士將軍不滿。」
「最可信。」
「拿破侖的軍隊一被驅逐出去,約米尼卻開始了新的事業,做俄國的外交官。他代表俄羅斯帝國政府出席維也納大會,後來為沙皇創辦了沙皇軍事學院。在拿破侖的回憶錄中,拿破侖特意告訴全世界,他並不認為約米尼的棄職是一種背叛行為。作為瑞士人,他有自由想去哪兒就去哪兒。」
「不,不,太讓人難以置信了。」
「後來拿破侖三世召約米尼到巴黎來向他請教技術問題。約米尼死的時候年紀很大了,那時他是春風得意,有各種各樣的榮譽和獎勵。他兩次背叛拿破侖,一次背叛沙皇,死的時候卻還是一位十全十美的瑞士紳士。」
長久的沉默,然後布裡斯說道:「你編的。整個故事,還有那個可笑的名字。」他捏了捏她的肩膀。「告訴我是你編的。」
「瑞士僱傭兵的故事不可信,這我承認。比方說你的沃爾茲將軍。」
「我的沃爾茲將軍?」
「當然不是我的。海恩裡希-沃爾茲,負責安德遜韋爾集中營的南方聯軍少校。因為他太殘暴,北方把他槍斃了。」
「嘿,聽著,我們親熱親熱。」
她跳下床往浴室走去。「我們不能一個週末都躺在這個地方。我們得穿上衣服出去,是不是?」
「我想是的,好吧。」
「馬特。」她站在門口說道。他翻過身來看著她。高高的個,長長的腿,漂亮的大腿往上收成細細的腰。她的深色頭髮需要梳理。淡妝大多已經沒了。那長長的脖子,高高的顴骨上的紅暈。她真漂亮。
「什麼?」
「這是我一生中最幸福的夏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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