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在日落時穿上衣服,到現在已經是空無一人的米歇爾療養院的庭院裡散步。病人們(顧客?客戶?)已經聚在餐廳裡,聽著泰勒曼的音樂聊著天,享受著瘦牛排骨肉和綠葉色拉。
當艾裡希和米歇爾漫步在兩旁種著白楊的寬寬的礫石道上的時候,那巴洛克音樂淡淡地洩露了出來穿過庭院向他們飄去,音樂聲隱隱約約,不太真切,淡之又淡的羽管鍵琴隆隆的敲擊聲,大提琴的低音奏出音樂深處的怨魂。
她拿起他的手,輕柔地撫摸著,在自己的面頰上摩挲著,然後翻開他的手掌。突然,她抬起頭來。「你的……你的金星丘那麼大。」
「還有別的嗎?」
她輕輕地笑了。「我們不需要別的了。」
「掌紋。」他追問道。「智紋,心紋,壽紋,所有的。我知道你會看手相。你是個神婆。」
她把他的手指捲到他的掌上,放開了他的手,知道自己無意中表露得太多了。「這種秘密我什麼也不知道。你呢?」
「巴塞爾下面的保險庫中埋著秘密……」他似乎沒了興趣,回頭看了看主樓。「我們進去吧。」
「一會兒,等他們吃完飯。」她用胳膊摟住他的腰。「給我些溫暖?」接著問,「什麼秘密?」
艾裡希做了一個毫無意義的手勢。「一個比喻。當然,巴塞爾下面有成堆的東西。每個富人都把他的秘密黃金存放在那兒。我們有阿拉伯人發的石油財,巴列維的家產,以及所有編了號的帳戶。一般謠言雜誌上的一般無聊的曝光。」
遠處那淡淡的絃樂合奏變成了更加活潑的曲調,莫扎特,明快的快板。米歇爾聽著音樂。她並不是真的想知道那麼多瑞士銀行的事。她是想讓艾裡希不再去想她剛才在他手上看見的。既然她已經達到了這個目的,便站起身來,艾裡希也站了起來。
他們開始往回朝米歇爾療養院的主樓走去。主樓在暗淡的樹和灌木的襯托下顯得更暗,又由於各部分的平衡而很雅致,窗子上閃爍著玫瑰黃。
「是不干涉政策發展到了極點。」艾裡希用沉思的語調說道,這說明是他自己想弄清楚這個問題,而不是向她解釋。
「我們拿了一個顧客的錢,」他接著說道,「你的錢,比方說,而且根據規則你把錢給了我們,我們想怎麼幹就怎麼幹。沒有限制。所有的都是保密的,除了你之外,我們用不著報告我們做的任何事情。這種紐帶比懺悔者和聽他仔悔的人之間的紐帶還牢固。這種力量絕非臆想,它是寫在法律中的。破壞保密法的人要冒著受到制裁的危險。」
他們走近主樓時,音樂甚至變得更活潑了。米歇爾抓著他的手。黃昏已經暗得幾乎變成了夜。一隻孤獨的鳥在一棵白楊上焦急地喳喳叫著。
「我們吸引了各種各樣的秘密,骯髒的或者其他的。」艾裡希繼續慢慢地說道。「流氓利用我們。滅亡的獨裁者。各種各樣的賊。從統治西方的那些神聖得不得了的政治家那裡流來的現金!流量之大,絕不亞於他們的那些從事有組織犯罪的商業夥伴。如果有誰想的話,他可以推斷出到底是誰真正擁有這些巨大的公司。我可以告訴你不是那些小股東,甚至也不是那些自以為掌握了控制權的國有股東。」
「下文呢?」
「只要在商人和政治野雞之間有這種腐敗聯盟的地方,」他說,「就會有穩定的現金流入我們的銀行。」
「賄賂的錢,是不是?」
他點了點頭。「政治捐款。錢存在我們的編號帳戶上,但不是放在那裡就完了。」他的語調變得幾乎有點兒憂鬱了。「過一兩天,我們就會收到電報指示。買一千股這種或者那種股票。其中的幾百每天買匯票。」
「而你們這些品行端正的巴塞爾銀行家不理會這些匯票?」她挪揄道。
「我們辦理這些匯票,從每筆中抽取我們的佣金。」他的歎息聲似乎迴盪在庭院的走道上。「於是一個沒有名字的帳戶擁有了這些股票。如果某人是一家大企業的財務主管,需要知道是誰擁有他們股票中的這麼多股……」他停住並搖了搖頭。「瑞士銀行保密的這塊響噹噹的盾牌是永遠不會被刺破的。」
當絃樂演奏組奏完了活潑的莫扎特時,餐廳裡爆發出淡淡的掌聲。黑暗中米歇爾笑了。「他們很欣賞你的演說,親愛的。」
他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她。然後他的臉變成快樂的V字形。「政治野雞那部分頗有份量。」他猙獰地咧開嘴笑了。
她撫摸著他的面頰。「艾裡希,你差點兒把我給騙了。差不多有那麼一會兒,你看上去很……嚴肅。」
「我?從來不。這是我最大的缺點。」
「也是你最吸引人的地方。」她挽著他的胳膊,一起走上通向門廳的那道寬寬的台階。他們會給離開餐廳的客人留下深刻的印象。
她從眼角瞟了他一眼,很高興他已經忘了手掌的事。她對艾裡希-洛恩的瞭解已經太多了。其實,他很嚴肅,所以心裡在流血。至於說到手掌,完全沒有必要告訴他她看見了什麼,現在和以後都用不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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