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月24日清晨,為了查理的利益,佳尼特付出不懈努力,早早就到達了。如果存在作弊行為,她能看出來。在冬季陰冷的陽光下,她看著選票信封快速通過機械分檢機,落在另一頭的大金屬筐裡。
前窗外,東河緩緩流過,冬天凍住滿是垃圾的河流。裡面,教育研究基金會剛剛結束歷史上選舉中第一次骯髒的混戰。
查理-理查茲在整個過程中保持沉默。越來越強烈的攻擊沒有得到反擊。「它讓我想起總統競選。」佳尼特說,「為什麼要忽視骯髒的詭計?為什麼不給人們所想要的東西?」
「他們想要不解決任何問題的選舉。他們想要流言蜚語、含沙射影和算不上是什麼問題的死刑和控制墮胎,以及降低稅率的美麗謊言。」
現在選票寄出一個月後已經陸續返回了。外面的信封有個字母數字組成的序列號,由基金會的電腦隨意安排。為了適合教育研究基金會這樣知識型的機構,選票為選民提供了足夠的選擇餘地,讓人眼花繚亂。他們可以投票給任何一個或所有六位候選人,在慣例的位置打上慣例的X。如果他們只在三個人的名字上打了X,那每個人就贏得兩票,總之,一種知識分子用比例方法進行的選舉,像讓裁縫做手帕。選民還可以選擇再寫至少另外一個名字,或者在今天晚些時候的年會上親自投票。對於一個慣於拉選票的政治家來說,基金會的選票很容易被集團控制。精確記錄下每位選民的意願後,它的齒輪會立刻停止,不再轉動。
一組自願者,那些收入微薄的小學實習老師,開始確認序列號。一個早晨下來,空信封越堆越高。沒有人有時間作弊。
「年會一點鐘開始嗎?」那位像佳尼特一樣有頭濃密白髮的豐滿的女經理苦澀地笑笑,「上帝知道如果通信投票不能產生以多數票獲勝的人該怎麼辦。」
「但是他們不得不選出一個。」
「對比例代表制1你從不能肯定什麼。」辦公室經理把眼鏡推回鼻樑上。「如果兩百個人要親自投票該怎麼辦?」
1這裡借用了政治選舉中的一個名詞。比例代表制原指各政黨按其所得票數在總票數中的比例獲得議員席位的一種選舉制度。
「他們改變不了什麼。」
經理鏡片後的眼睛睜大了。「你想要打賭嗎?」
此刻,當自願者們開始計數時,選舉監督員靠近了。每張選票的結果都被輸入電腦空白表格程序。佳尼特看了一會兒就回家了。
如果這個世界上還有那麼點殘存的民主,就在電腦的集成電路板裡,設置好程序記錄每張選票。
長島海峽的聖誕節,天氣可以是陽光明媚,也可以是陰濕的霧雪。這個週末兩者皆有。
斯蒂菲堅持讓所有人到她那兒去。她甚至邀請了不屬於家族的愛琳、巴茨和小本古。她讓凱裡和溫菲爾德負責燒聖誕節原木1。她邀請了勒諾和小尤金。她邀請了本妮和小勒奧。這是個真正的家族聖誕節。她甚至邀請了勒奧的祖母尼科爾,斯蒂菲同輩的女人,她的火雞成為令人難以忘懷的傑作。
1指聖誕前夜放入爐中燃燒的大原木。
確實,這個節日成為女性的天下,但這是因為兩個男人的缺席。查理和佳尼特會在晚些時候飛來。不過凱文失蹤了。自從春天齊奧-伊塔洛被殺後,她就沒有收到他的任何消息。
伊塔洛的死讓裡奇家族群龍無首。原來由頭兩號人物掌管的生意倒不是問題。隨著時間流逝,裡奇家族不斷發展,如果沒有一位長者成為領導。法官和家族的核心,那才是問題。斯蒂菲見多識廣,家族的不斷擴大,最後只剩下一些與家族毫無關係的人存在。難怪查理拒絕承擔責任。
除此之外,他現在已經與過去判若兩人。他終於完成渴望已久的目標:脫離家族,幫助陌生人,那些你從沒遇見過的人。這意味著斯蒂菲不得不領導整個家族。對一個女人未說太不尋常,會遭到很多底層男人的牴觸,但是必須得這麼做。
查理和佳尼特一點整到達基金會。今天不僅僅是個年會,不僅僅要宣佈選舉結果。今天也是新總部落成正式與外界見面的時候。
查理環視大樓中央的綠色植物。這座東河邊的三層建築,過往的拖船發出嘶啞的轟鳴聲,這個地方還是讓查理想起如何與佳尼特相識相愛,最後差點死在這兒。一場爆炸竟使這個地方成為他未來的起點。
佳尼特繞到後面的房間與辦公室經理談話,只被告知電腦還在整理數據。空白表格程序的結果一顯示出來,就會出現在投影屏幕上。
庭院能容納大約兩百人。上面有鋼化玻璃的斜屋頂,可被用作會議廳,在這樣陰冷的天氣也相當暖和。所有人都把外衣和高統橡皮套鞋放在休息室的前廳裡,那裡供應慶祝落成典禮的香檳酒。查理和佳尼特坐下來後,看見在環形椅子的對面,伊莫金-拉斯普正忙著與人們交談。甚至今年的董事會主席,那個又瘦又高的年輕男人,也加入眾星拱月的行列。
此刻他登上小講台,開始匆匆測覽文件夾中的紙張。在他身後,正好在他頭頂上,巨大的電視投影屏幕至少有一碼寬。他抬頭掃視了一眼,然後低頭看看手錶。一點十分,他宣佈安靜。
雨果-韋史密斯-梅斯勳爵在卡拉布裡亞灼熱的陽光下醒來,陽光刺痛了他的眼皮。他不再想在黃種女人潮濕的肉裡度過夜晚。當地的孩子不在乎雞姦,只要給錢就行。他和莫洛相處得很好。莫洛是個很不錯的惡棍,不會一本正經地評判鴉片和雞姦兒童,只要梅斯能在毒品交易中運用英語就行了——而且,坦白說,這部分意味著三分之二的利潤——莫洛很寬容。
梅斯沒有聽到有關申勞有限公司覆滅的竊竊私語。申沒有了繼承人,聖人似的尼基和優秀的巴克斯特-周,所有的一切都煙消雲散了。
所有的一切,除了梅斯,愛奧尼亞海岸和莫洛採取嚴密保護措施的交易,使他們一直通向羅馬。卡拉布裡亞只是個小地方,滿是垃圾和蒼蠅,但是沒有一個當地人發牢騷,那麼為什麼他要呢?要和別的狗屎保持一致……繼續努力。
巴茨-埃勒坐在地板上,和兩個兒子一起玩耍。沒有人告訴他兩個孩子有多麼酷似。兩個胖乎乎的男孩之間唯一真正的不同在於尤金的黑髮是鬈曲的。
「就像溫切。」勒諾說,站在房門口。
巴茨皺著眉抬頭看看她。「你認為我們能那麼裝下去嗎?」
「我已經試過愛琳了。我的意思是,我們兩人,看上去像姐妹一樣,生下兩個孩子也這麼酷似,這不是太奇怪了嗎?」
在房子的另一個房間裡,有人說完個笑話,一陣轟笑。勒諾眨眨眼睛。收音機裡傳來一首歌:
他在列出名單,
檢查兩次,
想要找出,
哪個淘氣哪個乖巧。
聖誕老人就要來城裡。
巴茨用胳膊分別摟住兩個兒子,緊緊擁抱他們。「小麻煩!我們該怎麼對待你們兩個呢?」
「下個星期我要為尤金進行洗禮,」勒諾宣佈。「愛琳說你將成為他的教父。」
「她說的?」巴茨睜大了眼睛。
愛琳站在書房門口,「有沒有人評論過這首歌的不祥?」她問道。「你明白教父的責任嗎,你這個異教徒?這和當他真正的父親是相同的。在上帝的眼中,這是完全相同的。」
「是……是……是嗎?」
「在我眼中也是。」愛琳坐在地板上,示意勒諾也照做。「我們只需要進行一次這樣的討論。勒諾,首先我得祝賀你得到這麼優秀的精液捐贈人。」
「我……我……我是嗎?」
「一位醫生和一位律師,這是個特許的談話。只在這兒。這兩個小怪物有同一個父親和教父。就這麼說定了。」
勒諾淚眼盈眶。「愛琳,如果我知道你已經……我會……」
最好小心謹慎。
最好不要哭泣。
最好不要撅嘴。
我來告訴你為什麼:
聖誕老人就要來城裡。
愛琳拍拍勒諾的膝蓋:「一個條件。不要再出現捐贈的事。」
「……審查的小組委員會相信它是具有法律依據的……」主席瞥了一眼手錶。和所有其他人一樣,他也在緊張地等待結果——他頭頂上的電視屏幕出現翡翠色的光芒。黑色的字開始在屏幕上滾動。「理查茲,6607票;溫特韋斯,6044票;努斯博姆,5853票……」
佳尼特用肘部狠狠戳了查理一下,不禁讓他倒吸一口涼氣。觀眾們看到查理-理查茲壓倒多數的選票,禮貌性地鼓掌。沒有什麼會讓這些知識分子衝動地用粗魯的方式來表現自己的熱情。
「自填候選人的選票呢?」伊莫金-拉斯普問道。
「弗倫德小姐?」主席問那位白髮的辦公室經理。
「自填候選人的選票也大多是選理查茲先生的。」
「為什麼?」拉斯普女士問道,「他們可以通過正常途徑選他。」
「我想,」弗倫德小姐回答,「他們想保證他能當選。」幾個人大聲笑起來。
「太反常了。」拉斯普女士厲聲說。
主席在人群中發現查理,指著他說:「理查茲先生?」
查理站起身來。手中拿著一疊折好的紙。他在講台站了一會兒,頭暈目眩。「首先——」他停住了,想讓自己鎮靜下來,「首先,我要感謝所有投票給我的人。我想拉斯普女士的艾德霍克委員會,一個非常努力的團體,實際上已消除了誤會。祝賀你,伊莫金。」
成員們竊笑。查理環顧大家,像經常被環繞的佳尼特一樣被人們包圍在中央。他變得消瘦。幾年後,他會成為齊奧-伊塔洛那樣的隱居的修道院院長。他下意識地挺直了身體。
「先人說過,我們認為這些事實不言而喻。」查理現在站得更直了,舉著那疊紙做著手勢,顯然他原先是準備大聲朗讀的,似乎又已是個「心不在焉的教授」。「總是良好的開端,說著動聽的言語。自由。平等。戰爭中呼籲輿論的支持。我們還在進行一場戰爭,」他頓住,用已被遺忘的紙做著手勢,「我們與無知的戰爭。這可說是一場失敗的內戰。不過我們有一樣秘密武器。那就是敵人沒有輿論的支持。沒有人想站起來說:『我愚昧無知,我喜歡這樣。』但是有時候,商人、政治家、法官或者議員一張嘴就表現出他們是多麼感激選民的無知。」他向周圍掃視了一眼,高高舉起手臂。「這就是我所想說的。除了……祝大家聖誕節快樂!」
環形的房間爆發出歡騰的喜悅。查理在雷鳴般的掌聲中坐下。佳尼特用胳膊摟住他,緊緊擁抱他。「教授」找到了自己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