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曉時分,一切黑夜所帶來的迷濛和幽暗瞬間消失無蹤。
山洞外,葉上露珠盈盈,山洞內,柴火餘燼裊裊。
他佔有似地緊摟著芍葯,沉沉地入睡。
芍葯原本紫青色的嘴唇恢復了淡淡血色,臉蛋雖然依舊蒼白,但是總算脫離了昨日那種駭人的慘白泛紫。
良久,滄浪首先醒了過來,第一個直覺反應就是查看芍葯的情況。
他小心翼冀地半坐起身,愛憐心疼地審視著她疲憊的模樣。
他鬆了口氣,因為她的氣色已漸漸趨於正常。
輕輕地將她挪放在乾草堆上,他體帖地為她蓋上了衣衫。
他必須去弄一點吃的來,芍葯這般清瘦憔悴,又是大病初癒,怎麼禁得起空腹的折騰呢?
滄浪悄悄地離開山洞。
就在他離去之後,芍葯飛快地睜開了眼睛。
她虛弱地撐起身子,表情既脆弱又哀傷。她必須趁他回來前離開這兒,回到柳樹胡同的家。
然後收拾包袱,永遠離開這一切。
什麼武林寨,什麼唐門、藍門,什麼仇恨……一切都滾離她遠遠的。
芍葯慢慢地扶著巖壁站了起來,儘管虛軟的雙腿依舊不怎麼聽話,但是她咬著牙克服一波波襲來的暈眩。
只是走沒幾步,她就整個人癱倒在地上,氣喘吁吁。
她陡然笑了起來,對自己淪落到這個地步感到既可笑又可悲。
幾天前她還無憂無慮,沉浸在甜蜜的愛情中,而幾天後……看看她,竟然淪落到了這步田地,既狼狽又滿心傷痛。
她突然什麼都不願想了,也不願思考……她好累、好累,甚至不想要再動任何一根手指頭。
她要坐在這?,讓疲倦和心碎慢慢地吞噬她,讓寒冷把她淹沒。
只要能夠不再體會這種翻天覆地的椎心刺痛,她寧願立刻死去,到一個沒有哀傷、沒有矛盾、沒有仇恨的地方。
滄浪帶著一隻野雞回來,見狀大驚。「芍葯!」
她勉強抬眼看著他,眼神防備、痛楚,「我要走了。」
「你的身體還太虛弱,不能離開。」他丟開了野雞,攔腰將她抱了起來。
「我已經好了,不需要留在這?。」她冷淡地道。
他被她的冷淡刺痛了,「為什麼你會變成這樣?你以前並不是冷漠不講理的人。」為什麼短短幾天不見,她會轉變成這副模樣-這教他既心痛又費疑猜。
聞言,她的眼淚差點掉了出來,不過她拚命地忍住。「是,我本來就是個冷漠不講理的人,可是這跟你一點關係也沒有。」
「你怎麼能這樣說-」他生氣了,「我們不是已經彼此相屬、山盟海誓了嗎?」
「你以為我會相信你嗎-」她恨恨地瞪著他。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別再偽裝了,難道身為江湖中人就必須要這樣虛偽矯飾、爾虞我詐嗎?」
「自認識你以來,我都是真心相待,並沒有任何偽裝。」他低吼。
憤怒使她奇跡似地慢慢恢復了元氣,她盯視著他,「你沒有告訴我你是唐門的人。」
「我姓白不姓唐,再說你也沒有跟我說你是藍門之後。」
「你不是早已經知道我的身份了?」她瞇起眼睛,「打從一開始,你不就是為此而來的嗎?」
「你在暗示什麼?」他深深皺眉。
「我沒有暗示什麼,只是點出事實罷了。」她訝異自己居然還有力氣與他爭吵,不過憤怒的確讓她腦筋恢復了清醒和思考的能力。「為了奪取秘籍,你還不惜使用美男計……難道唐門的人就只會用這種下三濫的手段嗎?」
「你太不可理喻了。」一片癡心卻被她冤枉、污蔑成這樣,滄浪既氣惱又灰心,「難道你還不清楚我的為人嗎?」
「我們只見過幾次面,我和你根本不熟-」她固執地別過頭。
他氣得失去理智,口不擇言地道:「跟我不熟-原來你是一個隨便到可以跟不熟的男人發生肌膚之親的女子!」
轟地一聲,芍葯彷彿遭雷殛一般,臉龐的血色瞬間褪得一乾二淨。
她的模樣嚇到了他,他也被自己脫口而出的話驚住了。
「該死!」這一刻他真恨不得殺了自己。
一滴、兩滴、三滴……眼淚撲簌簌地往下掉,芍葯的眼神哀絕。
「你……你怎能這樣說我?」
他的心痛極了,一把將她擁入懷中,她拚命抗拒、掙扎著,他卻只是更加死命地抱緊了她,不讓她離開。
芍葯起先用力地想要掙開他,最後依舊敵不過他的力氣。
她氣喘吁吁,粉頰盈盈帶淚,「都是你欺負我,你就只會欺負我!」
他憐惜地摟著她,-啞地道:「好好好,都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對……」
「為什麼你是唐門的人-為什麼你要欺騙我的感情-」她偎在他懷中,哭得幾乎岔了氣。
他眼睛一閉,沉重地道:「我無法選擇我的出身,但是我並沒有欺騙你的感情。我對你,始終是真心的。」
「你騙我,你只是……只是想要得到秘籍而已。」她不斷地哭著,彷彿要在他懷中把所有的委屈和傷心一次發洩完。
「我發誓,我根本不想要你家的秘籍。」他深吸了一口氣,愛憐地緊摟著她,「我的母親雖然是唐門中人,但是我並不喜歡這些什麼門派、權勢的……你該知道我的,我這麼渴望自由,又怎麼會被那些綁住呢-」
儘管淚流不止,他的話依然敲進了她的腦中。
芍葯漸漸止住了痛哭,可是淚水還是落在白皙的面頰上。
「不管你參不參與唐門事務,你還是我的敵人。」她痛苦地道,「好,就算我相信你並非為了藍家的秘籍而來,可是……可是……」
「可是什麼?」他溫柔地拭去她頰上的淚水。
她現在滿腦子紊亂的思緒,「你和曲靈煙早已認識!」
「他只是我的親戚,可是我並不認識他。」
「你騙人!」
「唐門子弟何止千百?而且分散在各地,我又認識得了幾個?」他柔聲道:「你相信我。」
不知怎的,儘管忿忿不平,可是她依舊相信他。只是……
她低垂眼臉,「你還是我的仇人。」
「你的仇人不是我。」他低頭凝視著她,真誠懇切地說:「我兩並無恩怨。」
「可是唐門和武林寨聯攻我爹是事實,害得他老人家力竭而亡……」她緊緊地咬著下唇,眼眶又隱隱聚集起淚霧,「也讓我成了孤女。」
他心痛地吸了一口氣,眼眸卻清明無比。「那是上一代的恩怨,更何況你爹也殺了我的大舅和三舅,以及唐門的幾名高手,若要追究,如何追究得完?」
他的話讓她霎時啞口無言。
「那些上一代的恩怨,何必要由我們這些小輩來償還呢?是非黑白都不是我們能驟下斷語的,我們為何要因此反目成仇,不能共結連理?」他字字句句是如此的真誠,「我討厭那些權勢糾葛,所以上一代的恩怨我更不想去追究或理會。」
他只需對自己做過的事負責,至於上一代的事情已是過往雲煙,誰是誰非又如何?還不都已成了白骨一堆?
讓那些塵封了的仇恨或痛苦左右現在和未來的生命,實在太不公平了。
芍葯安靜了下來,生平第一次,她仔細地去面對、檢視過去那一段傷心往事……爹的話再度躍入了她的腦中——
不要報仇……江湖恩怨本就是非難辨……
她眼眶一紅,眼淚又情不自禁地滾落。
「爹。」她這才知道父親在說這句話時的悲哀和無奈,也才明瞭父親為什麼不讓她涉足江湖,不讓她跟江湖有任何一絲關聯。
「芍葯,你……你還好嗎?」
「我不知道,我現在頭好痛、好亂。」她可憐兮兮地道.「我好累……可不可以讓我再想一想?」
他的眼神柔了,小心地將她放在溫暖的乾草堆上。
「好好休息,你一定餓了,我去把這只野雞處理一下,待會兒就有東西吃了。」他輕輕碰觸著她蒼白、瘦削的臉龐,低低地道.「你瘦了好多。」
她凝視著他下顎冒出的胡碴,本能地抬手輕觸了觸他,「你……也是。」
她的撫觸雖然像蜻蜓點水一般,卻霎時溫暖了他的心房。
他興奮地點了點頭,「這些天我們兩都不好受,不過以後不會了,我會好好照顧你,不讓你傷心、不讓你流淚,更不會讓你餓著了。」
他的話勾起了她的回憶,她不禁淺笑了起來,「好像打我兩認識以來,你就一直努力防止我肚子餓。」
他也笑了,眼神更柔,「恐怕這將會是我下半輩子最重要的一件事了。」
芍葯情不自禁地嫣然一笑。
這個笑幾乎奪走了他的呼吸,滄浪甩了甩頭,努力恢復自制。
「你先歇著,我去弄食物了。」
芍葯乖順的點點頭,事實上她也已經沒有力氣做任何抗拒了。
赭廣天正高坐在大廳首位上,與屬下及二十八寨的寨主商量大事。
倏地,一個黑色身影匆匆忙忙地奔進大廳,嘴?還叫嚷著,「寨主!」
「這?有二十幾個寨主,你究竟在叫哪一位?」風雲寨的寨主笑謔道。
赭廣天瞪了他一眼,因為他已經認出這名男子正是他的得力屬下。
「阿升,什麼事-」他沉聲道。
「大當家,有飛鴿傳書。」葛升匆匆將紙條獻上,臉色有些難看地道:「是唐門捎來的。」
「唐門?是我們暗椿的訊息嗎?」
廳上二十八寨的寨主紛紛豎起了耳朵,神色緊張。
「不,是唐們江南分壇唐奔奔的火箋。」
「唐奔奔捎火箋給我做什麼?」赭廣天臉色微變,「試過毒了嗎?」
「是,已用銀針測過,這封火箋無毒,大當家請放心。」
赭廣天緩緩地拆開了信,一見內容臉色更加難看了。
赭大當家:
令千金已在舍下作客,請勿操心,時辰一到,自會通知你前來領回,哈哈!
唐老五敬筆
「可惡!」
「大當家!」
「大哥,怎麼了?」二當家憂心地看著他。
「是呀,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唐奔奔是不是來挑興的?」四當家也開口問道。
「小綠在他們手上。」可惡,女兒一定是失敗了。
「怎麼會?」大伙愕然。
「大哥,那你打算怎麼做?」還是二當家鎮定。
赭廣天突然問道:「四飛煞到江南了嗎?」
「應該已經到了。」
「好!讓他們生擒白滄浪。如果不能,我會親自前往,」他一把捏碎了火箋,咬牙切齒道:「然後再照計畫突擊,我一定要徹底毀滅唐門,接掌它的勢力範圍。」
「是。」二當家躬身退下,去吩咐行事了。
「各位弟兄,計畫就此決定,請各位下去各自調度吧!」赭廣天宣佈。
「我等告退。」二十八寨寨主轟然應道。
二十八寨的人馬已經部署得差不多了,並且早已分批進入四川及唐門的其它分壇附近,伺機而動。
赭廣天倏地站了起來,雙手負在背後,緩緩地踱起步來。
他濃眉一揚,暴怒的眼眸充斥著殺氣,「老四,備妥傢伙,你和我先去會一會白滄浪,我要讓唐家那個老太婆懊悔一生!若不是當年她背棄了盟約,讓藍大先生負傷脫逃,我早就得到藍門秘籍,如今在江湖上的地位就更加顯赫非凡了……哼,是她自己種下的惡因,就別怪我首先拿她唐門開刀!」
「大哥,我隨時跟隨您。」四當家摩拳擦掌。
「大哥,我呢?」三當家有點不服氣,「我也要跟大哥一起去會會白滄浪那小子。」
「老三,你和老二一起,待生擒那個小子之後,我再同老四與你們會合。切記,在我還未到之前,千萬別輕舉妄動,唐門不是易與之輩,我們這次的計畫勢必得一舉成功!」
「大哥,我明白了。」
流水淙淙,鳥聲婉轉,山間的清晨曉霧迷濛繚繞。
芍葯悄悄地走出山洞,呼吸著幽然清新的林野氣息,冷涼的山風輕輕拂過她的身子,她情不自禁顫抖了一下。
一件猶帶暖意的衣衫就在這時覆上了她的肩,滄浪低沉的聲音響起——
「曉霧清冷,別著涼了。」
她回頭對他淺淺一笑,眉宇間的輕愁卻始終拂不去。
「好幾日了,你總是面帶輕愁,究竟怎麼了-你還有什麼煩心的事嗎-」他關切地低語。
她搖了搖頭,欲言又止,眼眸幽幽地落在路旁的一叢叢小花上。
淺藍色的小花……雖然不若牡丹或幽蘭那般艷麗,卻自有一派悠然清雅的味道。
雖然小小的、不甚起眼的夾雜在綠地紅花間,它依舊一點也不膽怯地盛開著,盛接著晶瑩的露珠。
「看到了嗎-」她陡然手一指。
「什麼-」他的目光隨著她的手望去,「花-怎麼了?」
「天地萬物欣欣向榮,就連路邊的一叢小花也可以活得這麼自在,可是人呢?」她略帶憂心地看著他,「人有很多時候是身不由己的,尤其在江湖……就更身不由己了。」
他立刻領悟了她的話中之意,「你說過你痛恨江湖。」
「是的,我爹在臨死前也叮囑過,要我千萬不能夠嫁給行走江湖的人。」她輕眨著眼。
「我明白你的意思。」他沉吟著,陷入沉思。
「其實打打殺殺有什麼好?名也罷、利也罷,又能掌握多久-今日你奪人的,明日人奪你的,還不是都一樣-」她凝視著他,「你說呢?」
「我贊成你的話。」他微微一笑。
她眸中燃起一絲希望的火苗,「真的-」
「是,我也說過,我討厭江湖中爭權奪勢的那一套,所以寧可選擇獨行。」
她的眼神黯淡了下來,「獨行?還不是一樣在江湖中攪和。」
何況他身為天下第一殺手,得罪的人還會少嗎?
「你在想什麼-」
「沒事。」
死心吧!她是無力使他退隱江湖的,她又算哪根蔥呢-
再說他習得了一身絕頂神功,怎麼可能甘于歸隱山林,和她做一對恩愛的平凡夫妻呢?
而她早已厭倦了江湖,也拒絕嫁給一個快意恩仇、卻不知何時會被殺掉的夫婿。
「芍葯,你的眼神好哀傷,怎麼了?」他凝視著她,「難道你還在介意十幾年前的那一段恩怨嗎?」
她搖了搖頭,低聲道:「不,我想得很清楚了。」
十幾年前的事,誠如爹爹和滄浪所說的,江湖恩怨是非難辨,過去的就讓它過去,她不想為過去的事傷懷,但是現在和未來的事,她至少可以避免自己不再重蹈覆轍。
雖然她愛他勝過愛她自己,可是光想到有可能在與他成了親之後,還要親眼見他被仇人所殺,她就渾身冒冷汗,不能自己。
她不要承受這個……
她寧可放他自由,任他來去任何一個地方,永遠不再知曉他的消息,那麼在她心中,他將是永遠平平安安活在這個世界上。
「大哥,我的身體也好得差不多了,再過幾日就可以下山了。」她溫和地道。
他緊盯著她,這幾日和她一起生活,是他二十幾年來感到最寧靜溫馨的日子了。
他要將這種感覺永遠延續下去——讓芍葯成為他的妻子,他唯一也是最寵愛的妻子。
「下山之後,你可願意嫁給我?」他深情地問。
她一愣,唇畔浮起了一朵好溫柔、好美的笑,「大哥,現在先別談這件事好嗎?我覺得把握這幾日在一起的時光更勝於一切,不是嗎?」
他被她的話弄糊塗了,但是她臉上的美麗光彩卻炫惑了他。
他自她身後緊攬住了她,親密愛憐地靠在她頸項間,嗅著她動人的馨香。
「是,我要把握我們在一起的每一天。」他低沉地笑了。
芍葯眼角隱隱噙著淚,卻是心滿意足地偎在他懷中。
就讓現實降臨之前,先讓她作上幾天的美夢吧!
黃昏時分,滄浪自外頭獵了野雉回來,卻不見芍葯的身影。
他第一個直覺便是——她離開他了!
滄浪臉色瞬間煞白,他一急,轉身奔出洞外。
「芍葯!」
「你要去哪兒?」芍葯正兜著滿裙擺的野果,緩步走回來,「洞?有熊追著你嗎-」他一顆高懸的心這才放了下來,啼笑皆非地道:「洞?沒熊,你的消失遠比熊的出現更令我膽戰心驚。」
「呵,拿我跟熊比-我有那麼可怕嗎?」她嬌嗔道。
他接捧過野果,露出一個微笑。「我不怕熊,只怕你消失。」
她一怔,心底不由得湧起了一陣酸楚。倘若他知道再過一、兩日她就要永遠離開他的生命,那麼他一定更難受……
芍葯吸吸鼻子,卻不願讓他看出破綻,因此故意皺起鼻子,「好呀,說來說去我還是比熊更可伯羅!」
「嗯,沒錯。」他打趣。
芍葯跺腳,追著他滿場打,「你只會取笑我,太可惡了!」
「救命啊!洞?沒有熊,卻有一隻母老虎。」滄浪邊跑邊笑嚷。
芍葯聞言不由得大笑起來,連追打他的力氣都快沒了,「你好樣兒的,說我是母老虎?看我不把你的嘴給堵起來!」
「救命-」他煞有介事地叫道。
芍葯看著地為了要逗她,極盡搞笑之能事,不禁既感動又想笑,可是她也不打算饒過他,依舊跟在他身後窮追猛打。
她的粉拳落在他身上就像搔癢一般,根本打不疼他。在笑鬧與尖叫聲中,滄浪陡然一把抱住了她。
芍葯驚呼一聲,臉頰瞬間緋紅,因為她看到蕩漾在滄浪眼中的深情款款,和……燃燒正熾的情慾。
「我好想要你。」他凝視著她的眼眸,-啞地低訴。
芍葯臉紅了,輕輕地偎進他的懷中。
此時無聲勝有聲,滄浪一把抱起了她,往洞內走去。
洞內流轉著無限春光,回漾著低沉吟哦,至於那一堆芍葯辛辛苦苦摘回來的果子,只好先晾在外頭曬月亮了。
四飛煞陰沉著臉,謹慎小心地接近山洞。
其中一人率先飛身而入,凌厲長劍劃破了空氣,直逼洞內相擁著的兩人。
眼看長劍就快要刺入人身,驀然一隻手掌伸了出來,飛快地彈開了劍身。
動作迅如閃電,偷襲者只覺手一麻,長劍差點脫手而出,急急一把握住,並且旋身退出山洞。
滄浪大手一掀一卷,把芍葯的身子緊緊包裹在衣衫內,他自己則是穩坐在地上,似笑非笑地瞅著洞口兇惡的四人。
「各位,難道沒聽過非禮勿視嗎?」
芍葯起初被這突如其來的情況嚇得心兒怦怦跳,可是一聽到滄浪的戲謔,又忍不住噗哧一笑。
那四名陰森男人的臉色益發難看,手中長劍蓄勢待發。
「白滄浪,少廢話,今日你注定要死在這破爛山洞?了。」其中一名男子陰森森地道,露出了如鬼魅的尖齒。
芍葯吞了口口水,本能地皺起眉頭,「大哥,他們怎麼這麼凶?是不是咱們佔了他們的山洞,害得他們無處棲身,因此才這麼生氣要找人算帳?」
滄浪哈哈大笑起來,再看她一本正經的樣子,笑得更放肆了。
「芍葯,你沒聽見方纔那位『大俠』說的話嗎-他說這是『破爛山洞』,總不會有人把自己家說成是破爛山洞吧?所以恐怕他們不是為了這件事而來。」
「噢。」她有一瞬間的安心。
他被她逗笑,溫柔地道:「噢什麼?這幾位大俠也不是好惹的,所以待會兒你可要乖乖坐在這兒,我去會會他們。」
她憂心地蹙起眉頭,可是看到滄浪一副神態自若的樣子,她突然又有開玩笑的興致了。
「好,我會乖乖坐著,可是我能不能為你加油打氣?」
那四名男人的臉色難看極了。
白滄浪和這名女子故意戲耍他們嗎?哼,待會兒一定要讓他們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滄浪大笑,揉揉芍葯的頭髮,隨即披衣而起,並沒有拿起斷水刀。
那四名男子的眼眸倏地瞇起。
「白滄浪,你未免太看不起我們四飛煞了,居然連你的傢伙都不帶?是不是以為你空手就能夠與我們四人為敵?」為首者面帶肅殺。
「是。」他乾脆地道。
「可惡!」四飛煞被激怒了,四人眼中不約而同地迸射出殺氣。
芍葯怯怯地拉拉滄浪,有點害怕地說:「當心啊!」
他回以她安心的一笑,「放心,區區四個跳樑小丑,我還沒看在眼?。」
話一說完,四飛煞已經怒斥出手——
滄浪沖入劍陣中,在刀光劍影間只見一個白色的影子來回閃動,在最不可能的劍縫間鑽過,並且彷彿戲耍般擾得四飛煞怒罵不斷。
芍葯看得驚心動魄,冷汗直冒。
雖然不懂武功,也知道他比那四飛煞厲害多了,可是看他在劍影中飄然穿梭,她一顆心還是提得高高的。
她自小被保護在閨閣之中,哪看得到這般火爆的場景?
現在,她更確信離開滄浪的決定是對的,因為只怕滄浪還未被仇人殺害之前,她有可能先緊張得翹辮子了!
她緊咬著下唇,小手交握著,心底暗暗祈禱:老天爺,千萬別讓滄浪受傷啊!
哪怕是流一丁點的血,都足以讓她心兒抽疼起來。
就在她胡思亂想間,滄浪空手奪下了四飛煞的四柄長劍,而四飛煞卻都僵立在當場,好像一點也不想搶回兵器似的。
可是再仔細一看,他們四人衣衫破碎、臉龐帶血,而且都被點了全身大穴。
「我說過,我殺人是要收錢的,絕不白費力氣。」滄浪一揮衣袖,淡淡笑著,好似剛才的一場惡鬥,他沒有參與似的。
他身上的衣裳被劍氣劃開了幾條裂縫,可以想見方才情勢之險惡。
四飛煞恐懼地盯著滄浪,簡直不敢相信世上竟有這樣可怕的對手。
飄忽若鬼魅,犀利若迅雷……更教人膽戰心驚的是,他居然空手打敗了他們四人。
「芍葯,看來這個地方是不能待了。」滄浪不理會他們四人,甚至也不想斬草除根。
對他沒有「威脅」的人,他何必要防範?
芍葯緊裹著衣裳站了起來,他一個用力就摟入懷中。
「怎麼當著人家的面摟摟抱抱?」她的臉羞紅了。
「放心,他們不會抗議的。」他笑道。
她狠狠地睨了他一眼,「為了怕後頭有追兵,我們還是快快離開吧!」
他看了洞外微亮的天際,點頭道.「天快亮了,現在上路也比較不怕凍著了你。」
芍葯感動極了,偎在他身上,放心地任憑他將自己凌空抱起,帶出山洞。
在經過那四個眸中帶恨的男人身邊時,芍葯儘管有點害怕,還是忍不住對他們曉以大義——
「江湖路難行,還是趁早收山,退隱山林吧!你們總不希望你們的妻兒成天在家擔憂你們的安危吧-」
四飛煞愕然地瞪著她,一時之間也不知該說什麼,事實上他們被點了啞穴,哪還能出聲呢?
滄浪聞言大笑,輕擰了下她的俏鼻,「走吧!」
「我還是希望你們能多想想……記得喔-」芍葯被「扛」走前不忘再拋下一句苦口婆心的勸告。
四飛煞面面相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