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不用上班。
假日對宋雅綺而言,不是愉快的休息日;空暇太多,她有不知如何安排自己的痛苦,
甚至連起床的勁兒都沒。她靜躺在床上,瞪著天花板,直到兩眼酸痛才起身。該做什麼?
買菜吧!於是她到廚房提著籃子,心想:珍婷看起來太瘦了,買隻雞回去給她補一補。
就在經過客廳時,她瞥了眼桌上留有張條子,一定是秦珍婷留的,她拿起一看——
姊:
別出門。會有客人上門,我出去了——想也知道,絕非圖書館之類的地方。哈!別
等我吃飯。辭留
有客人?宋雅綺思索地放下字條,從母親過世後,加上現在的珍婷,這間屋裡便不
曾有第四個人走動。誰會來此?王絲薇?盈姿?她立即否定地搖頭,不會是她們,那會
是誰?她放下籃子,坐在椅子上,誰會來?什麼時候來……不行!不能再胡亂猜測!她
站了起來找事情做,將不大的屋子打掃了遍、洗好了衣服……再瞧瞧手腕上的表已走至
十二點了,仍未見秦珍婷所說的客人來。一定是珍婷開的玩笑!於是她決定照原計劃上
市場買菜。
宋雅綺再次拿起菜籃,打開門,身體卻突地與一個健壯的胸膛撞上,她輕呼了聲,
再看清對方時,整個人仿如觸電般的震動著……他就這麼鮮明地站在自己的眼底,可以
清楚地感受到他的氣息,她不敢眨動眼,一定是思念太切所產生的幻象!
她伸手向前,觸摸著那張令她魂牽夢索的臉,她以為不會有形體;沒想到觸手間,
卻是個溫熱的實體,他真的站在那兒!不是幻想?天啊!紅暈佈滿她的歡顏,她竟在他
的面前出醜,窘得想挖個地洞鑽進去。
他似乎沒有察覺到她的窘狀,定定地看著她,好似想將過去未見她的那些空缺,一
股腦兒地全補足……財間似乎停止了推進,他們就這麼呆立在門前,貪婪地看著彼此。
而後一聲尖叫聲——
「那不是王豪偉嗎?我最喜歡看他播報新聞了。」聲音將他們拉回現今的時空。
他們尚來不及作反應,高八度的聲音,再次興奮地發出。
「王豪偉,我是你的忠實觀眾耶!我每天一定會準時地守在電視機前,看你播報新
聞……」
「你認錯人了,我不是。」
他忙推著她進入屬內地關上門。隔著道門,依然能聽到那人疑惑的聲音……
「沒聽過王豪偉有李生兄弟啊?天底下真有這麼相像的人嗎?」
他們相視一笑後猛感尷尬地煞住笑意,宋雅綺雙手互絞,有些不知所措。
「晦!」他先開口。「好久不見。」
「是啊!」她吶吶地應聲。「好久不見。」
然後,沒有了聲音,兩人全不知該說些什麼地頓住,在靜默了好一會兒後,兩人一
起開口——
「你……」
又一起困窘地停住,在不自在的幾分鐘後,她低下頭。
「你先說。」
「珍婷告訴我你住在這兒。」他聲音低低的。
他就是秦珍婷所說的客人。她急於舒緩下自己激盪的情緒,指著椅子:「請坐,我
去倒杯茶。」
「不忙。」他沒有坐下。「我不渴。」
宋雅綺快步走進廚房,身體有些端地靠著水槽。他的出現太教人意外了,她需時間
來調適他突然出現的震動。他來幹什麼?就因珍婷要他來?還是另有目的?
最後一次見他,是在他與盈姿的婚禮上,那是她有生以來,最難捱的一天。她不能
躲,酸楚地看著一對壁人、郎才女貌的天作之合;而她眼中濕潤,嘴角卻得帶笑地回應
賓客的讚美之辭。那天好冷、也好長,長得她以為會熬不過去地出醜——
開水煮沸的呼呼聲,提醒她進來的目的,她打開櫃子,找出茶葉沖泡;在端出去前,
她手撫在胸前,調順了下呼吸後,才走入客廳。這是父親遺留下來的屋子,已十分老舊,
在母親嫁給秦裕龍後,即一直空留著,直至她得知他與盈姿成定局後,重新整理過地搬
出秦宅、住了進來。地上沒鋪磁磚,也沒地毯,是灰暗的水泥;牆上她雖油漆過,但總
是粗糙,他會嫌棄它太簡陋嗎?
但他似乎沒留意到屋況,雙手負在背後地看著牆上的油畫。糟了!她暗叫了聲,手
中的茶盤差點掉落,從未想過他會有進入這屋子的一天,已經來不及將牆上的畫取下,
不由得手捧著茶盤失神地呆立著。
「畫得很好。」他微笑。「我一直認為你有這方面的天分。」
「呃……呃……」紅暈擴散至脖子、耳根,半天說不出句話。
他走過去,將她手中的茶盤放在桌上,深深地凝望著她,彷彿牆上那幅巨大油畫裡
的那對男女,走出了畫框;畫裡的男人是他、女人是她,她將心中對他的思慕與渴念,
藉由畫布宣洩而出。
「你看起來和以前不太一樣。」他眼光留戀地駐留在她身上。
宋雅綺忍不住摸了摸瞼,變醜了?她已好久無心打扮自己,他似乎讀出她的疑問。
「你已經成為一個成熟的女人。」他微笑。「除去了以前的青澀。」
果真如此的話,現在他會愛她嗎……哦!她無聲地呻吟了聲,她想到什麼地方去了?
他是姊夫……姊夫……宋雅綺腦中轟轟作響,她還有企盼的空間嗎?
「姊夫。」聲音是那麼苦澀。
她的話將他們的距離拉開,他的笑容隱沒。
「很久沒見你了。」他態度變得有所保留。「想知道你過得好不好?」
沒有他的日子,如何能好得起來?她轉開淒惻的臉。
「日子嘛!總是這麼過的,無所謂好不好。」
「怪我嗎?」
怪他?當然!能不怪?能不怨嗎?
「我不怪你選擇盈姿,無可否認地她比我強。」她幽幽地說。「但我不希望是經由
別人的口中得知,你讓我毫無防備地成了被嘲笑的對象。」
他靜默地站著。
「你不覺得欠我一個解釋嗎?」她控訴他說。
他的確欠她一個解釋。
好半晌,王豪偉緩緩地說:『哦會給你一個合理的解釋,但不是現在。」
算了,不用說他也明白,她寧願把這個疑問放在心底,也不願經由他告知她不如盈
姿的事實,加劇她尚未撫平的傷痛。
「請喝茶。」她以倒茶的動作,遮掩她不能自制而流露出的哀痛。
他沒喝,視線停在油畫上。
「什麼時候畫的?」
她眼睛漆黑幽深,什麼時候畫的——他結婚的那個晚上,他享受洞房之樂時,而她
孤獨地坐在淒冷的燈下,眨動著不停湧上的水霧,執拗地不願面對現實,一筆一筆地著
畫出她為自己編織的夢。
她搖頭。「不記得了。」
「能送我嗎?」他問。
「不能。」
這是她僅存有的記憶,不能連這一丁點也被取走。
「能再為我畫幅嗎?」他不放棄。
她仍是搖頭。「不能。」
再也畫不出那種充滿夢幻色彩的意境,她的夢已被現實戳破,她知道他絕不可能屬
於她,再畫幅只不過讓事情變得更可笑。
「那麼……」他眼睛從畫移向她。我可以常來看它嗎?」
她悸動不已。他沒忘記她嗎……
「不能。」還是搖頭。
「為什麼?」他追問。
因為——她太瞭解自己,她知道她無法在他的熱力下仍能完好……
門外有敲門聲。
一定是秦珍婷忘了帶鑰匙。「我去開門。」
她走出去開門,放在門邊的手卻僵住,不是珍婷——盈姿。宋雅綺身體不禁錯愕地
杵在原地,秦盈姿是來找他的嗎?
秦盈姿瞪著她,沒有說話;她也沒開口,兩個女人就這麼站在門口,劍拔弩張地互
視著。她來做什麼?秦盈姿問自己。她來看宋雅綺的目的何在?是想來確定一下自己的
信心,告訴自己宋雅綺對她不足以構成威脅……但真的沒有殺傷力嗎!?她瞪視著眼前
已退去往昔怯弱,氣度似乎凌駕在自己之上的女人——她的繼妹。
不,矛頭只怕更利、更銳,王豪偉一意地想離去,是受宋雅綺的影響?她疑慮重重,
他們可有聯繫?
「有什麼事?」宋雅綺打破沉寂。
「不請我進去嗎?」
若是她看到自己的丈夫在此,會有何想法?宋雅綺身體沒動。
「我們好像沒那麼友好。」
「現在聯絡感情也不遲啊!」秦盈姿眼睛一瞇:「何況你在秦家也白吃了好幾年的
米,也該有點感恩的心。」
宋雅綺不清楚她突然來到的目的何在。「謝謝你的提醒,我會記在心中的,記住奏
家對我的好處。」
「你是個忘恩負義的人!在外頭吃了幾年飯,便不記得以前別人給飯吃的恩情了。」
秦盈姿嬌聲嬌氣地說。「我老爸要是在地下有知,一定希望寧願養的是條狗;至少狗在
見到主人時,還會感激地汪汪叫幾聲。」
指她還不如條狗,宋雅綺沒有怒氣,她早已習慣秦盈姿的尖酸刻薄。
「既然我不是條狗,當然也不必要對你搖尾示好。」她淡淡地說。
「珍婷呢?是不是她也不知感激?」秦盈姿扳著臉。
「我倒要問問她,究竟跟哪一個姊姊?」
「她不在。」
她明顯地在逐客。
「那只好改天……」
秦盈姿只說了一半,雙目忽地大睜,眼球幾乎突出來地看著宋雅綺身後的來者;宋
雅綺回過頭看,王豪偉正站在她的身後,想是等久了,疑問他走出來看。
「好啊!你們黨背著我暗通款曲!」秦盈姿張牙舞爪地喊。「難怪不敢讓我進屋裡
去。」
「我們沒有……」
她想解釋,秦盈姿焉能聽得進去,恨聲地說。「一個勾引別人丈夫的母親,當然會
有個有樣學樣的不要臉女兒。」
「不要將我的母親扯進來。」她甚感不悅。「我們沒有你想像中的下流關係。」
秦盈姿紅了眼,她最害怕的事,真的成為事實。
「不要胡說!」王豪偉陰沉地開口。「今天是我第一次見雅綺,不要胡亂說話侮辱
她!」
秦盈姿怎肯相信。
「會有這麼巧的事,剛好被我撞見。」
「是事實。」他冷冷地說:「不要用你一肚子的骯髒想法去評量人。」
「是我想法骯髒?還是你們偷偷摸摸地見不得人?」秦盈姿叫罵。「想將我當傻瓜
啊!」
「沒有人將你當傻瓜,是你自己愛愚弄自己。」
「這就是你要離婚的理由,為了她!」秦盈姿狂怒地叫。「我絕不會讓你們稱心如
意的!」
王豪偉沒有理她,面對著深皺著柳眉的宋雅綺。
「真抱歉,沒想到給你帶來了困擾。」
然後,從她身旁,越過秦盈姿,走離開。
「你休想一走了之!」
秦盈姿對著他的身後大喊,他沒有停步,更沒有回頭。
「你們母女全是害人精投胎的!」秦盈姿將氣出在宋雅綺身上。
「把你的力氣留著,生氣會破壞你完美的臉蛋。」
話落,她將門關上,這是制止秦盈姿可能無休無止糾纏不清的最好方法。
「你別想躲!」秦盈姿用力地敲著門。「我不會放過你的。」
宋雅綺走入屋中,將怒罵聲拋在外面,她看著牆上那對深深地凝望著彼此的男女。
他要離婚?為什麼?她當然不會愚蠢地以為,他想離開盈姿的原因是為了她,還是有第
三個女人出現?
沒有食物了。
秦盈姿在吃完冰箱裡僅有的乳酪後,陰沉沉地躺在沙發上。
她已有一個星期末踏出門外一步,整日就像個幽靈般的在屋中打轉,這對喜愛熱鬧
的她來說,是件相當少有的事;實因她太憤怒了,從撞見丈夫與宋雅綺在一起的事後,
她食不下嚥、無法人睡,腦中全想著他與宋雅綺在一起的濃情蜜意景象……排山倒海而
來的巨大醋意,使她無法做任何事。
不行!不能失守!絕不能敗給宋雅綺!不能讓她們母女,全輸給了宋雅綺母女,否
則,太難堪了。這一星期來,她不停地想著該怎麼挽留住丈夫的心,可是他對她厭煩的
態度,令她無從著手,非但不接她的電話,甚至連他寓所的門鎖也換了,擺明不讓她進
入他的地方;就連她放了封讓他以為她肯分手的暗示信,也沉寂無回音,這在以前是讓
他人殼求她的萬靈丹,但現在卻也無效了,難道他已死心,不想離婚?還是和宋雅綺搞
得火熱而無空暇?
他們在一起追逐媒成、開懷大笑的愉快模樣,不斷地在她的眼中跳竄,秦盈姿坐不
住地站起來,焦躁地在空中揮打。別想!她不會讓他們快活,一定得想辦法,她咬牙切
齒地,一定得想出個辦法來才行!
「鈴」
響起門鈴聲。
是王蒙偉,秦盈姿看了下自己,外表太糟了;她衝到鏡子前,匆匆梳理糾纏的頭髮,
在蒼白的臉頰上刷上兩朵紅霞,脫下身上寬鬆的睡袍,換上能展露出她渾圓勻稱身材的
紅色緊身樣裝,確定還算美麗後,才走過去開門。
她臉上泛著得意的笑容,他畢竟還是屬於她的,宋雅綺擊不倒她的。
「豪偉……」
她的笑意卻在瞧見來人時嘎然止住,不是豪偉——她的丈夫,失望如潮水般的朝她
湧了來。
「你好。」
門外站了位陌生、長相十分俊美,芽著無袖T恤、短褲,露出黝黑結實、健康眼睛
的年輕人。
她滿瞼的失望,不由地對著他發脾氣。「幹嘛亂按鈴!」全是他讓她升起希望,而
現在卻……
他沒有被她的惡劣態度嚇到,臉上仍掛著微笑。
「我能向你介紹產品嗎?」
是推銷員,此時她哪有什麼心情理會他的見鬼產品。
「我不缺任何東西。」
說著,便要關上門,他身體敏捷地擋在門前,笑容可掬地。
「別這麼快否決,你還未聽聽產品的內容,也許會用得著也說不定,只是借用你幾
分鐘。」
「我連幾分鐘也沒。」她才沒空跟他耗。「把你的身體挪開。」
他沒有依從,用著一雙漂亮得有如女孩般的眼睛望著她。
「對鄰居應該友善,不是嗎?」
鄰居?
「你住附近?」秦盈姿狐疑地問。
他點頭。「我是B棟六樓的住戶。」
是鄰居她也無心打交道。
「你去找別人敦親睦鄰吧!」
「不要這麼不近情理。」他將一直放在身後的手伸了出來;一朵沾著水珠的玫瑰花,
遞到她面前。「送你,一束太俗氣了,一朵更能襯托你的美麗。」
她沒有興奮的表情,對她表示好感的男人多得是。自從結婚後,她便不彈此調了,
她已經擁有了她最想得到的男人,再也沒有什麼能激起她心動的,秦盈姿不耐煩地揮手。
「你去找情竇初開的女孩談情說愛吧!我不玩這種小孩的玩意兒。」
他不氣餒。
「我們是鄰居,至少得給我個自我介紹的機會。」
秦盈姿不願與他夾雜下去,她還得留住全副精神,想法子挽留住丈夫偏離的心。
「我已結婚了,你快走,別讓我丈夫瞧見,他的醋勁可是很大。」她嚇他。「小心
讓你吃不完兜著走!」
誰知這招並不管用,他神情未變。
「你騙我,我觀察你有一陣子了,除了你之外,根本未住有男人。」
他的話令她羞怒不已,該死的王豪偉,讓她守活寡。
「你竟敢像小偷般窺視我的生活!」
「絕不是窺視。」他沒有不安的表情。「是對你投入較多的關注,君子好逑是很自
然的事。」
「我警告你!」她想沖沖地說。「以後不准再偷窺我!否則,我要報警了!」
他微側著頭,笑得很無邪。「你不能制止我對你有好感的心。」
她的耐性已磨盡。
「你這個……」等等!說不定她正可以利用他來引發丈夫的醋意,雖然這是最沒創
意的計略,但也許可以奏奇效,她正苦於無計可施,他的出現或許正是個好點子。她眼
睛在溜溜一轉後,怒容轉為喜,身體往旁一讓——「你進來吧!」
他笑容更加燦爛。「是的,仁慈的女王。」
她哼了聲。「別誤會,不要以為我對你有好感。」
他聳了下肩。「我知道。」
他跟隨在她身後地走進屋子,沒有拘束地在椅子上坐下。
「我想請你幫個忙。」她直截了當地說。
「請說。」他順手拿起桌上的遙控器,打開電視。「能為你服務是我的光榮。」
「我想請你當我的男朋友……」
她話未說完,他吹了聲口哨。
「這正是我最大的期望。」
「不要高興得太早。」她潑他冷水。「我只想讓你引起我丈夫的注意,不介入其它
的因素。」
「行。」他答應得很乾脆。「我願為你赴湯蹈火。」
好漂亮的房子!
秦珍婷每次經過這棟深廣、花木扶疏的洋房時,總會忍不住多駐留一下。這種佔地
寬廣的房子,在寸土寸金的市區裡,已相當少見;秦家的房子雖然不小,但與這間屋子
相比,便遜色多了,更別提她現在住的矮小、算得上古董級的破房子。
僅只一街之隔,這間房子與宋雅綺父親遺留下的屋子相較,簡直有如天壤之別!她
沒見過屋中的主人,可以想像不外乎是那種穿金戴銀的名流仕紳之流……她拍了下頭,
哎呀!上學快遲到了,還在這兒想東想西的;她已答應宋雅綺不再遲到早退,要認真學
習的。
秦珍婷加快了腳步地走了幾分鐘、又放慢,她對自己聳了下肩,她與書本有很大的
距離,就算她有心想學好;但書本上的那些東西,根本裝不進她的腦子中,早到晚到又
有什麼差別?
走著當兒,一輛豪華車子,從那棟漂亮洋房的車庫開了出來,司機朝走在路上的她
不耐煩地按喇叭。
哼!神氣什麼!她慢吞吞地讓開路,對著從旁駛過的車怒想:以後一定買輛更大、
更豪華的車將它比下去。車子卻在她想的同時,倒車回來,停在她的身邊,她驚詫極了,
難不成對方知道她的想法!?
後座的車門打開,一個她怎麼也想像不到的人——居然是孟天星坐在車裡,朝她招
手!
「一起上學。」
怎會是他?因為太突然了,以致她無法一時反應過來,怔怔地看著他。
「快上車啊!」
這是接近他的最好機會,可是不知為什麼,她卻猶豫起來。
「不想搭便車嗎?」
他態度很輕鬆,誰怕誰?管他是天還是地,喜歡他幹嘛還在發征?秦珍婷不願想太
多地坐進車裡。
「我以為你不上車呢!」
孟天星微笑,一對註冊商標的酒渦在他頰上一顯一現地,她忙攝住心神地告誡自己,
千萬不能和學校那些看他的女生白癡似的傻模樣。
「為什麼不坐。」她故作泰然。「有不用錢的車子可搭,不搭才是傻瓜。」
他笑得很開心。
「剛才在路上看到你很驚訝。」
只怕她比他還驚訝。「想找我算上次的賬?先說明,我絕不怕你。」
「我當然知道你不怕。」他沒有不悅。「那天你已證明了不是嗎?」
「你不生氣?」她感到奇怪。
「剛開始有一點。不過,繼而一想,我沒有理由要求你為我做事,是我不對。」
他倒是挺不錯,沒有被那些人捧昏頭地自以為了不起,她反倒不好意思。
「那天我也有不對之處,不該把你的球踢走。」
「沒關係。」他看起來是真的不介意。「我不是向你質問,也不是要你道歉的。」
「我可沒有道歉的打算哦!」她聲明。
「我知道七爺、八爺長得什麼樣子了。」孟天星瞪大眼睛,模仿地說:「凸眼、大
耳朵,很神氣的模樣。」
「你的樣子就和他們一樣。」她開玩笑。
「我有那麼糟嗎?沒人這麼告訴過我。」他望著她。
「你是第一個。」
「第一個敢違抗你意思的人?」
「沒有人賦予我能為所欲為的權利。」他問。「你對我有偏見?」
是偏見嗎?還是喜歡的成分多些?車子在到達學校前的一個路口,孟天星讓司機停
車。
走下車後,他解釋:「平常我都慢跑到學校,今天起得遲些,所以讓司機送。」
慢跑?從他家到學校,她搭公車可是要二十分鐘耶!
「為什麼不坐到校門口?」她奇怪地問。
「我不希望別人認為我太嬌生慣養。」他露齒一笑。「何況時間還來得及,走幾步
路有益健康。」
他和她想像中的驕縱毫不相同。
「你與我所想的完全不一樣。」她說出自己的感覺。
「讓我猜猜看。」他側著頭。「你是不是將我想成一個被寵壞的孩子?」
她承認地點頭。
「那麼多人喜歡你、圍繞著你,你看起來的確很享受被捧著的感覺。」
「有嗎?」他感到有趣。「大家都是朋友,挺熱鬧的,只是私人的時間太少了些,
有時候難免會覺得心煩點。」
「那麼你該學學我,在身上印了幾個『我是不良分子』的印記後,保證沒人敢接近
你。」
雖是玩笑語,何嘗不是她內心的苦痛;秦珍婷猛想起什麼站住身體。
「怎麼了?」他問。
「你先走吧!」
他疑惑。「為什麼?」
「你是好學生;我是壞學生。」她悶悶地說。「不能讓同學見到我們走在一起,不
然,不被談得風風雨雨才怪。」
「什麼好學生、壞學生的?你未免太迂腐了些。」他卻不在意。「我不喜歡畏畏縮
縮縮的。走,一起走。」
「不好啦!」她搖頭。「你的形象會被我破壞。」
他覺得好笑。
「我又不是什麼天王巨星、偉大人物,在乎什麼形象問題?」
她依然擔心。「可是——」
「我們是朋友不是嗎?」孟天星問。「你不願當我的朋友嗎?」
他們是朋友!?他們是朋友!?秦珍婷興奮地跳起來,孟天星願意與她做朋友!
「哇!帥呆了。」她急喘著氣問。「你真的要我這個朋友?」
「為什麼不?」他微笑。「再不走,要遲到了。」
「走吧!」她精神抖擻。「別怪我事先沒告訴過你。」
事實證明,她並未料錯,一路上不斷有眼睛投射過來,對他們走在一起的事相當好
奇,秦珍婷無法不緊張地繃著臉;而他則相反,泰然自若地與熟識的同學點頭打招呼。
「天星,你怎會和她在一起?」終於,有人憋不住話地問。
「有什麼不對嗎?她是我的朋友。」
他答得很自然,彷彿那是天經地義的事。秦珍婷抬頭挺胸地,在學校裡,她已有了
第一個朋友。朋友——真好。她甜甜地想。
他們的教室在不同方向。
「好好加油。」在銅像前分開時,他帶著鼓勵他說。
她慎重地點頭。「我會的。」
「我知道你會。」他又看了她一眼後。「再見。」
「再見。
秦珍婷看著他走得不見後,走向教室。一掃平日的懶散,不僅認真地聽課,還抄起
筆記,雖然有大半以上聽不懂,她沒氣餒地舉手發問;她不曾有過的正經態度,卻引起
台上目彥良的注意。
那個破壞他教學的第一堂課的女學生,今天實在太反常了!是昨夜睡足了,不用再
補眼?還是突然發現學問的重要?不管是什麼原因,他都很高興她能改變學習態度。
「秦同學。」呂彥良說:「我能在下一堂課見你時,仍如此有精神嗎?」
「當然。」
秦珍婷聲音響亮,她不能讓她的朋友——孟天星,太丟臉不是嗎?
又是一天的結束。
呂彥良收拾著桌上的東西;每上完一天的課,他總有種虛脫、失望感。
實地執教鞭後,才發覺與他理想中的教學上有段差距。原以為可以一展抱負,誰知
在那些半大不小的腦袋裡,各有各的一套想法,要使他們每個人都能弄懂,簡直比打場
戰還辛苦!
他將摩托車牽出校外,在附近的糕餅店買了個蛋糕;今天是父親的生日,母親在早
上他出門時,特地交代早些回家,幾個分住不同地方的哥哥,都會回家為父親祝壽,這
是難得的聚會。長大後,尤其在幾個哥哥相繼結婚,各人有了自己的家庭,大家相聚的
時間,除了特定的日子外,大家很難得有碰面的機會。
前面有家玩具店,讓他想起該為那些侄子挑選幾樣玩具,好打發待會兒叔叔長、叔
叔短的幾張小嘴。他催了下油門,正打算過去時,一個人影忽然快速地從旁邊的小巷走
出來,他雖緊急煞車,仍是來不及地撞上。
「哎喲——」一聲痛喊。
慘了!他撞到人了,一個女人坐在地上;呂彥良忙跳下車。
「對不起,傷到哪裡?」他慌張地說:「我送你去醫院。」
一頭如黑緞般光亮秀髮,遮擋住她的瞼,她手撫著腿,模樣相當痛苦。
「我的腳好痛……」血從她腿上的絲襪滲透出來,他慌了手腳,全怪自己太心不在
焉了。
「你能動嗎?我送你去醫院。」
她抬起頭,他怔住了!好美的眼眸!長長的睫毛像兩把靈巧的扇子,圍繞著那雙秋
水睦眸,這是他所見過的最美的一雙眼睛。
她動了下腳,雙眉立即皺了起來。「我的腳恐怕不能動了。」
那怎麼去醫院?呂彥良手搔著頭髮,不知如何才好?
「扶我啊!」她忍著痛,沒好氣地喊。
「哦!好。」
他恍然地過去扶著她的手,她一動,血立刻認傷口們淚地流出來,呂彥良看得幾乎
軟了手腳,他最怕見血。
「很……痛……對不對?」他結結巴巴地說。
「廢話!」
宋雅綺眉頭皺成一直線,怎麼有這麼愣頭愣腦的男人?
「你想去哪家醫院?」他問。
誰知道這附近有什麼醫院?腿上的巨痛,直竄上她的脊椎,宋雅綺痛得掉下眼淚,
偏偏讓他碰上這個二愣子。
「你可不可以好心地提供意見。」她咬著牙忍痛。「我快撐不住了。」
「仁仁醫院』好嗎?」他還在詢問。
「行啦!」她揮手。「只要有醫生便行了。」
「很近,就在下一個紅綠燈口。」
再近也總不能讓她就這麼走過去吧?她現在連站的能力都沒。
「傻蛋!」她無法不罵。「你不會叫車子嗎?」
「好」
他伸出手招車,她身子失去依靠險些摔倒,他手忙腳亂地扶住她。
「喔!」宋雅綺忍不住呻吟了聲。
「車子來了。」
他打開車門,笨拙地攙扶著她坐上後座後,坐上司機旁的座位,車子一下即到了醫
院,他給了司機張鈔票。
「不用找了。」
他下車為她開車門,宋雅綺艱難地走下車;車子開走後,當她看清楚招牌時,眼睛
不由得瞪如銅鈴般的大——仁仁內兒科,這小子是一點知識也沒嗎?
「你帶我來這家診所?」她聲音大了些。
「不好嗎?」他不明所以。「我曾在這兒看過感冒,醫生很高明的。」
看感冒?她不禁全身乏力,遇上他簡直是她的不幸!
「你究竟有沒有常識?」她有氣無力地。「難道不知道外傷要看外科?」
「啊……對不起。」他侷促地說。「我一時沒想那麼多。」
他沒想那麼多,可就害慘了她;宋雅綺實在沒力氣罵他。
「能不能請你再叫次車子,我已經撐不下去了。」
「好……好」
這一回,總算沒再出錯。不過,傷口已痛得讓她汗水直流,嘴唇快被咬得滲出血來;
在割開絲襪後,腿上有好幾處傷口,其中有一處須縫合,不曉得以後會不會留下難看的
疤痕?
折騰了半天,讓來雅績感到氣憤的是,那個二愣子,臉色竟然比她還蒼白,看起來
彷彿要昏厥似的。
「我怕血。」他扶她走出醫院時,心尚有餘悸地說:「也許是小時候把哥哥推倒,
使他流了不少血的關係,我只要一見到血,身體全都軟了。」
聽他如此說,她只能自歎倒霉。
「你還是學生?」
「不,我是老師。」
有這樣呆愣的老師?
「幼稚園老師?」她語含諷刺。
「我教高中數學,今年剛畢業。」他聽出她的不滿。「從來沒發生過這種事,又加
上見血,所以簡直慌透了!連手腳該怎麼擺都弄不清楚,害你多受了些罪,真是十分抱
歉。」
不知他在講台上,是否也說得如此沒頭緒?
「算了,我也有不對的地方……」她忽記起自己趕回家的原因。「現在幾點了?」
呂彥良看了下手腕上的表。「八點半。」
來不及收看了,見她臉色晦黯,他抱歉地問:「有約會?」
她輕點頭,又搖頭,那算是約會嗎?
「我送你過去。」
「算了,太遲了。」這是她第一次錯過觀看。「留下你的住址,我會將賬單寄給
你。」
「你這個樣子,我不放心。」他看著她包紮厚厚紗布的腳。「還是我送你。」
「也好。
她沒堅持,腳踩在地上,仍讓她痛得咬牙切齒,的確是須個人幫忙。
他招來計程車,扶她坐上車,宋雅統說出了住址,有些心煩地看著車窗外;今天遲
了點下班,為了趕時間,她走了快些,沒想到卻出了狀況。唉!真是欲速則不達。車子
抵達後——
「我不請你過去坐了。」她說。
「我姓呂,呂章良,今天的事真是對不起。」他再一次地道歉。
「呂老師。」她口氣甚是無奈。「我是該謝謝你,還是該責怪你?」
「下次我會注意點。」他不好意思地微紅著臉。「你是該怪我,我實在太疏忽了。」
「事情已經發生了,怪也無濟於事。」她歎氣。「我還是謝謝你送我回來。」
她放開扶著他的手,吃力地站著。
「我送你進去。」不知何由,他渴望與她多相處一會兒。」
「不用了,我可沒心情請你喝茶。」她打開門。「何況,你還得趕著去買蛋糕。」
「蛋糕?」
她對他的健忘搖頭。
「我記得你的摩托車前掛了個蛋糕,想必已被撞得一塌糊塗,得再買一個。」
經她這說起,他才想起父親的生日,大夥兒可能正等著他回去開飯的事。
「今天是我父親的生日。」
「所以,你心急地想趕回家?」
呂彥良點頭。
「難過關的是哥哥們的幾個小傢伙,我正準備替他們挑選禮物,心中想著事,所以
沒注意到你從巷子走出來。」
「快回去吧!他們正等著你。」
說完,她將門關上,呂老良對著關上的門喊:「你還沒告訴我你的名字?」
「宋雅綺。」聲音由裡傳出來。
宋雅綺——他念了遍,很好聽的名字,與她的外表很相襯。
「叫王豪偉聽電話!」
「王先生不在。」一個甜美的聲音答。
「是不在,還是不接?」秦盈姿不高興地說。
「你認為呢?」
不等她有所反應,對方斷掛電話。
竟然這麼待她,秦盈姿對著嗡嗡作響的電話,不停地咒罵著,王豪偉實在可惡極了,
竟讓別人如此笑話她!她在房內暴怒地走來走去,他是她的丈夫,她卻不知他人在何處?
從結婚以來,他便未曾一天盡過丈夫應盡的責任與義務,特意地冷落她。
她秦盈姿,一個男人爭相取悅的女人,哪一點配不上他?
「我不喜歡被設計。」新婚之夜他如此說。「如果你只想要個虛有的妻子名分,我
會給你,但僅只於名分,其它的別妄想多取。」
去他的名分!秦盈姿狂怒地將桌上的杯子掃落,她一直以為可以改變他,讓他臣服
於她;可是卻不,他一天天地離她更遠,先是晚歸,後是接連幾夜不回,最後乾脆搬了
出去。
「見不到你的地方,我會過得愉快些。」搬離開前,他拋下這句話。
「我才不讓你快活。」她吼。
竟然如此藐視她!他不想見她,她偏要見他!她已容忍他無視於她的存在太久了。
從此刻起,她要他注意到她,牢記住她是他的妻子!
秦盈姿在臉上費了番工夫,精細地畫著妝;換上能顯出她白皙肌膚的黑色衣服;最
後在身上噴灑著香水,她要天天出現在他面前,讓他即使有心忽視也辦不到。
她再次拿起電話——
「找誰?」懶洋洋的聲音。
「找你。」她沒有多餘的贅言。「你能到我這裡來嗎?」
「是你。」聲音立即有了精神。「我馬上過去,給我一分鐘。」
真的是一分鐘,她的門鈴響起,他定是放下電話即趕了來,秦盈姿心中有幾分側然,
何以自己的丈夫,不能如此待她?她打開門,一身運動服裝的周健宏站在門外。
「沒超過時間吧?」
她對著他輕便的服裝皺眉。
他很能察言觀色,沒等她開口,馬上說:「我回去換套服裝。」
當他再次出現時,秦盈姿眼睛不禁一亮。換上西裝、打上領帶,頭髮梳理得有條不
紊的他,脫去了稚氣,像極了位風度翩翩的佳公子。
「還可以嗎?」周健宏問。
她點頭。「陪我出去一趟。」
他沒問去何處?
「沒問題。」
她關上門,與他一同走出。
「有車嗎?」她問。
「有」
他們走向車庫,幾部車中,就以紅色跑車最顯眼,她頗為意外。
「你的車?」
他點頭,沒有炫耀的成分,作了個清的姿勢。
「恭請美麗的女土上座。」
秦盈姿坐了進去:「電視台。」
車子在電視台前停住。周健宏看著新穎的大樓,吹了聲口哨。
「進去嗎?」
她頭微點了下。「我丈夫在裡面工作。」
「演員嗎?」他深感興趣地問。
「王豪偉。」
口哨聲吹得更響。
「我最欣賞他了,他是我的偶像,口才佳、颱風穩健。」
「我們進去吧!」
但他們才一走入大廳,即被管理員攔住;秦盈姿雖說出身份,管理員仍不願放行。
「王先生特地交代過,不想讓任何人影響他的工作情緒,尤其自稱是他太太的人。」
自稱?秦盈姿臉上紅一陣、白一陣地,王豪偉竟防她至此地步!
「我是他合法的妻子。」她冷冷地說:「不是自稱。」
年輕的管理員聳了下肩。「這我就不清楚了,王先生是這麼說的。」
「我不管他怎麼說,讓我進去見他。」
「不行!」管理員搖頭。「這裡不能讓閒雜人進出,我還不想丟掉飯碗。」
「我不是閒雜人。」她大聲地說。「我是王豪偉的妻子。」
「別激動,我查問一下,看王先生怎麼說?」管理員拿起電話。「新聞部嗎?王豪
偉先生的妻子想找他……什麼!好……我知道了。」
「怎麼樣?」她不耐煩地說:「我可以進去了嗎?」
管理員放下電話,用古怪的神色看她。
「王先生說他沒太太……」而後小心翼翼地問:「你真是個瘋婆子?」
「瘋婆子!」他說她是瘋婆子!?秦盈姿氣得不顧管理員的阻攔,往裡面衝——
「警衛,攔住她!」管理員喊。
兩個身材孔武的壯漢,從旁邊竄了出來,攔住了她的去路。
「對不起,女士,你不能進去。」
「為何不能進去?」她發脾氣。「我找我丈夫不行嗎?」
「這裡不是你撒野的地方。」兩個壯漢,一式的冷漠面孔。
「我今天非見到王豪偉不可!」
秦盈姿橫了心,不要以為這樣就能躲開她。她是他的妻子,一輩子跟定他了,他想
甩也甩不掉。
「不要讓我們動粗。」壯漢之一說。
「你們想怎樣?」她沒退縮。「沒見到王豪偉的人,我是不會出去。」
「女士,請你別鬧好不好?」管理員走了過來,規勸地說:「大家若是傷了和氣,
你的面子也掛不住;對大家都不好。你想見王先生的話,何不在外面等?就我所知,他
有個特別報導待會兒會出外景,你不需等太久,只是多等一會兒,這對大家都有益處。
我們是領人家的薪水,必定得做分內的事,你認為呢?」
要她認為,她現在就要見他,不想等,可是在瞥見前面像兩座山擋著的兩人,根本
沒有第二種選擇。
「我們在外面等。」周健宏適時地打圓場。「真不好意思。」
他拉著她!她沒動。
他只好在她耳旁低聲地說:
「在公共場合出醜,對你、對王先生的名譽都不好。」
她才不在乎名譽,不過,再衡量了下,她怒瞪了兩個鐵塔般的男人一眼後,還是聽
從地隨周健宏走出去。
「我要在這兒等他。」秦盈姿一走出大門,即揮開他的手,陰沉地說:「我要看他
有什麼話說。」
「你們的婚姻狀況很糟嗎?」他探問。
被踩到痛處,她不高興地拉長臉。
「與你無關的事,不要知道得太多。」
「我是關心你,既然你不想說就算了。」
他似乎被刺傷地轉開頭,她此刻才沒心情理會他的情緒,只是用著雙眼圓睜,幾乎
要躍出來的眼睛看著大門進出的人。王豪偉!她今天一定不放過他,非讓他有個交代不
可!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他並沒有像管理員所說的很快出來,秦盈姿的怒氣愈聚愈盛,
已經過了中午,仍未見他出來。
「需要我去買便當嗎?」周健宏淡淡地說,這是從剛才他緘默後的第一句話。
從早上至今,她未吃任何東西,但憤怒使她不知飢餓。
「我不餓,你去吃吧!」
他沒多說什麼,獨自地走進旁邊的一家餐館,想是仍在生她的氣。
她的久站,引起了一些人的注意,她回瞪著看往她的好奇眼光。
「瘋婆子。」有個小聲的聲音,對著身旁的人說:「管理員說她可能精神方面有問
題,要我們留意些。」
觀看她的視線,添加了幾許惋惜。
「長得挺不錯的嘛!怎會精神出狀況?」
「聽說她妄想自己是王豪偉的妻子。」
「有這回事……」
議論紛紛的聲音,使她凝聚至頂點的怒意,要爆了開來。
「王豪偉!」她石破天荒地大叫。
路過的人全轉身看她,隨著一票人走出來的王豪偉,見到她時,臉立刻蒙上層冰地
轉開,不識她似的走開,她豈能容他如此待她後輕易地讓他離去。
「你給我站住!」
她對著他喊,他沒有聽從,依然逕自地向前走。該死的!她仍然是他妻子,他卻視
她為陌生人!秦盈姿怒跑過去,伸出雙臂地擋住他。
「站住!」
「你是誰?」他冷冷地開口。「再不知趣地擋路,我要叫警衛趕人了。」
哈!她是誰?秦盈姿臉都綠了。
「我是誰?我是誰?」她大聲地嚷嚷。「姓王的!你可真是好記性,連自己的老婆
都不記得了?」
「我不認識你,再攀親附威地吵鬧,我可要……」
她搶下他的話。
「你可要怎樣?要那兩個大塊頭對付我嗎?你是個孬種,為什麼不敢承認我是你老
婆。」
他眼睛冷冷地看她,冰得看不出一絲感情。
「因為你不是。」
「我不是?你說我不是?」她聲音大得將一個路過的小孩嚇哭。「你說我不是你太
太?」
「沒錯。」他很冷靜。
「我還沒同意簽字,你休想甩掉我!」她雙手插腰,一副與他卯上的態度。「從現
在起,你走到哪兒,我就跟到哪兒。」
王豪偉雙眉揚高,大夥兒人都在等他,一個工作人員走了過來。
「有麻煩嗎?」
「這個女人一直糾纏不清。」他冷漠地說,「你替我解決吧!」
「交給我,這種事我最在行。」體格魁梧的工作人員,往秦盈姿面前一站。「小姐,
請你別打擾王先生。」
王豪偉雙手插進褲袋,絕情地走了開,她見狀想跟過去,但一個身軀攔截她。
「不要你來管我們的家務事。」她怒吼。
「我沒空跟你過招——」工作人員對著大樓裡頭喊:「警衛!」
兩個壯漢聞聲走了出來,看見她時,臉立刻現出不耐煩之色。
「你怎還沒走?」
「我當然要走,是這個混球擋住我的路。」眼見王豪偉坐上車,便要離去,她暴躁
不已。「走開!讓我過去。」
「她想找王先生的麻煩,你們看著她,別讓她滋事。」工作人員說。
兩個大漢一起點頭:「我們會處理。」
而那邊的人,已在催:「快上車!」
「交給你們了。」
工作人員說完後,跑過去坐上車,車子一下地駛離開,秦盈姿氣得又叫又跳。
兩個大漢面無表情。「你要自己離開?還是報警處理?」
「你們報警好了。」她歇斯底里地喊。「我要鬧得所有人都知道,王豪偉是怎麼對
待他的太太。」
「那我們就不客氣了。」
「你們儘管去。」
管理員被她的大叫聲引了出來,皺著臉。
「還在鬧啊!」
「這位女士不肯走。」警衛之一說:「我們打算打電話報警。」
「何必鬧得那麼難堪,王先生既然走了,便不用管她了。」
管理員一手一個,推著兩個警衛地走進去。
每個人都將她當瘟神似,秦盈姿想大吼,卻找不到發現的對象。
「我們還是走吧!」
周健宏站在一旁許久了,一直靜靜地觀看;此時見她一副欲哭無淚的模樣,歎氣地
搖頭。
「他怎麼可以這樣對我!」她身體軟軟地在石階上坐下。
「不要管心煩的事了,看!陽光這麼嬌艷,是個遊玩的好日子。」他打氣。「我們
去好好玩它一場。」
這種情況下,她哪有玩的雅興,秦盈姿連搖頭都顯無力。
「我不去。」
「開心點。」周健宏舒展著身體。「我聽見原野在呼喚著我們,等著我們去倘佯在
它的懷抱,不去,豈不辜負了大好天氣!」
她興致缺缺。
「我的丈夫對我不理不睬,那麼多人在笑話我,你說我還有什麼心情玩?」
「你的丈夫又不是天下惟一的男人,不要讓他主宰你的生趣。」他漂亮的眼睛看著
她。「今天將你的丈夫擺在次位,由我來帶領你好嗎?」
他的魅力只能對那些情竇初開的女孩有效;對她則不起半點作用。
「難道你沒悟出,讓自己保持愉快的狀態,才能所向披靡的道理?」周健宏不由分
說地拉起她。「走,愉快地享受人生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