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命令嗎? 第八章
    自從弋翅下令廢除冰宿的職務後,冰宿閒得像水中的一尾游魚,每天除了吃飯、睡覺,就再也沒有其他事情好做。  

    雖然她也曾對廢除護衛一事提出意見,畢竟長久以來的世襲職務,怎可如此輕易的說廢除就廢除?就算不用她當護衛,也該另找個人接替她才對。但弋翅完全不理會她的意見,決意從此廢除畢諾瓦王室世襲的護衛職務,而想要改變弋翅的決定仿若登天,她除了喟然接受,又能如何?  

    香霓及其他賓客已經離開畢諾瓦了。她並不清楚弋翅最後是否有原諒香霓,因為現在她完全不知道弋翅的行蹤,不知道他在做什麼,或要做些什麼。  

    遲早都必須學著習慣的。或許這樣也好,弋翅解除她的護衛職務,讓她早一點卸下現有的責任,她也可以走得安心些。  

    是的,她必須離開王宮,離開帕布拉城,甚至是離開畢諾瓦。她必須到一個弋翅找不到的地方。  

    但她不能馬上走掉,若現在毫無計劃的離去,弋翅絕對會在第一時間找到她。跟在他身邊時,她已經見識過他一手建立起的情報網;其組織不但密實嚴謹,手下人員的傳訊效率更是一等,若她貿然離城,怕是踏出城門一步,他就已在那裡等著質問她了。  

    所以她必須一次就成功。幸好她現在只是懷孕初期,體形沒什麼改變,在被發現之前,至少還可以再拖延一、兩個月……  

    那日以來,弋翅對她的態度忽冷忽熱,但只要不提起結婚的話題,他們還算相安無事。  

    為何他想娶她?這個問題她問了自己不下千遍萬遍,但卻沒有勇氣去猜想答案。  

    在花園漫步了一上午,冰宿走回弋翅的寢宮想休息一會兒。她的孕吐並不嚴重,但偶爾會有疲憊和暈眩感,大概是她身體平常就不錯,以致並不怎麼辛苦。回想鶯韻當初懷任遠時,幾乎有整整兩個月的時間倍受孕吐折磨,她還必須代替典恩陪在鶯韻身邊照顧她。  

    走到寢宮門口,冰宿直接打開門進入,一看見裡面的景象,她先是愣了一下,迅即避開視線,連忙慌張的行禮,「對不起,屬下逾矩了。」說完轉身欲離。  

    「慢著。」弋翅懶懶的喚住她。此刻他正坐在熱氣蒸騰的浴盆中。  

    冰宿即使有再大的衝動想逃開,仍然是停住了腳步。由於不知道他的作息,自然隨時都有可能會在寢宮遇見他,但……她沒有想到會遇上他在淨身的時候。  

    通常弋翅都會直接到浴堂淨身,但偶爾興致一來,他會命人搬來浴盆,就在寢宮淨身,省去繁瑣的程序,享受簡簡單單的洗澡樂趣。  

    弋翅驚異的發現從冰宿的背後,仍可明顯的看出她的耳朵竟是潮紅的,親著她白皙的頸項上方,形成一副我見猶憐的性感畫面。  

    「過來。」他雙手擱在浴盆邊緣,好整以暇的下命令。  

    「請問有何吩咐?」冰宿沒有回身。  

    「過來。」他再次命令。  

    冰宿知道他不會放過她,只好依令轉身走到浴盆三大步外的距離,她的眼睛一直盯著地毯上的圖案,動都不敢動。因為每次歡愛,她總是閉著眼睛,對他赤裸的身軀不曾真正見過。  

    她的臉蛋竟然也是紅霞滿天。弋翅感到有趣極了,他是第一次看見她如此慌亂的模樣,忍不住想逗逗她。  

    「看著我。」他簡單的道。  

    等了好一會兒,她的視線才從地板移至他的臉,然後就此定住。  

    他將海綿丟給她,「幫我淨身。」  

    冰宿一口氣差點嗆到,與他戲謔中帶著認真的眼眸對視著。「屬下認為……這不是我所擅長的職務,我馬上去喚女僕來替您淨身。」  

    「不要。」他語氣裡混合了認真與耍賴,「我只要你。」  

    她為難的低下眼,侷促不安地隨意問道:「這是命令嗎?」  

    靜默了會兒,弋翅開口道:「出去。」  

    她抬眼看他,不明白他的口氣何以一下子變得如此冰冷尖銳。  

    「這個才是命令。」弋翅黯黑的眼瞳直盯著她,像是恨不得她立時從他眼前消失似的。  

    冰宿有一瞬間的錯愕,他為何要用那種像是她傷害了他的眼神看她,她說錯了什麼嗎?  

    沒多加細想,她微行禮,應了聲:「是。」隨即轉身離開。  

    冰宿在迴廊的轉彎處遇上科摩,科摩向她確定弋翅的行蹤後,便朝寢宮方向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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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命令?  

    弋翅煩鬱地想著,冰宿為何總是將這個詞掛在嘴上?好似他與她之間除了責任,就再無其他關聯似的。  

    九年前他就已經決定她是他的妻子,他給她所有的信任與忠誠,她也必須回報他同等的信任與忠誠。但她先是欺瞞他典恩的死因、任遠的存在,又不時違抗他、挑戰他的意志力,最後竟然還向他坦承她心裡有另一個男人!  

    他真不知該拿她怎麼辦才好?  

    他可以輕易掌握一個國家,卻不知道該如何解決他與冰宿之間的問題。  

    他可以原諒她之前的欺瞞與違抗;可以原諒之前她心裡容有另一個男人,但她必須在往後用同等的信任與忠誠來補償他。  

    然而,依現在的情形來看,她甚至不認為她有錯。  

    他歎了口氣。他與她之間的確存在著深切的責任聯繫,但除此之外,一定有什麼東西是能將他們緊緊相連在一起的。  

    只要想通那是什麼,他就可以得到所有問題的答案。  

    「陛——下——」科摩拉長音的叫道。  

    但弋翅沒反應。  

    科摩奇怪的扁扁嘴。他進弋翅的寢官、等他洗完澡後就與他討論政事,誰知討論一結束,還不等他行禮告退,弋翅竟然就轉身走到窗前發起呆來了。  

    就算他們之間不需太拘謹的顧及所有禮節,但他也不能這樣對他理都不理呀,那會傷害到他脆弱的心靈也。  

    「陛下!」科摩這次加大了音量。  

    弋翅總算回過神,回頭看了他一眼,「你怎麼還在這裡?」  

    科摩無奈的歎口氣,「黑鷹主子,就算您在煩惱冰宿的事也別這麼忽視我呀!我是不知道您和她之間到底怎麼一回事啦,但您是知道的,弟兄們都很喜歡冰宿,為了您的聲譽著想,您可別再做出讓冰宿傷心的事了。」  

    他在進門前遇到冰宿,一眼就發現她神色裡的哀愁。雖然她一直掩飾得很好,但只要細心點,就不難發現自那日弋翅當眾打了她之後,她就越來越沉靜憂鬱,看得他們一夥弟兄心疼不已。  

    弋翅皺眉,每次當科摩提起此事,很明顯的,他的部下們全都一窩蜂地倒向冰宿那邊,認定是他欺負了她,教他百口莫辯。  

    科摩繼續說著:「說實在的,冰宿和一般女人不同,聰明能幹又堅強勇敢,雖然話少了點,但只要看見她眼裡的堅毅,根本不必懷疑她有足以撂倒男人的本事。兄弟們都認為,那樣的女人才配得上你。」  

    弋翅意有所指的地道:「我注意到了。」  

    科摩有些不好意思的搔搔頭髮,原來弋翅早就發現他們老是乘機偷看冰宿了,不過這也沒辦法啊,冰宿實在太特別了。  

    他嘿嘿笑了兩聲,想矇混過往的「不良行為」。他再次強調,「我們是真的很高興你愛上的是那樣的女人。」  

    弋翅像是沒聽到科摩所說的話,他放下環在胸前的雙手改叉在腰上,不一會兒又抬起一手輕撫額際,最後終於看向科摩,問道:「你說什麼?」  

    科摩蹙起眉,睜圓了眼望著弋翅,仿拂不敢相信剛才的問話真是出自弋翅嘴裡。有沒有搞錯?黑鷹主子是發燒還是神志不清了?耳聰目明加記憶力特好的人竟會問他說什麼?天下紅雨也沒這麼離奇!  

    弋翅又皺眉,科摩那看怪物似的眼光讓他不舒服,他斥道:「懷疑什麼?把你說的話再說一次!」  

    科摩訥訥地重複道:「我們都很替你高興。」  

    弋翅神情嚴肅的擺動手指,「下一句。」  

    下一句?科摩想了想,「你愛上的是一個配得上你的女人?」  

    「我愛上的女人?」  

    「是啊,冰宿不是你愛上的女人嗎?」  

    冰宿是他愛上的女人?  

    他不是不知道愛情,但他從來沒想過自己與冰宿之間會是這樣的情況。  

    愛嗎?  

    當初他只是認為冰宿適合他。因為他不要一個嬌嬌弱弱的女人,他要的是一個有能力與他一同奮鬥,一同開創畢諾瓦新局面的女人,而普天之下怕再難找到堅毅如冰宿的女子,他一直相信她是他命中注定的女人。  

    一旦是他認定的事就難再改變,只是,他沒想到他對她的感情已經超越了責任。  

    在他的觀念裡,他人生的唯一使命就是要讓畢諾瓦強盛起來,對於其他事——包括女人,他根本沒有多餘的心思去顧及。  

    九年前遇上冰宿,原以為早早認定她,就可以早早替他省去不少找妻子的工夫;沒想到九年後回來,她帶給他的衝擊遠遠超出他所預想的,像是他對她的佔有慾、輕易被她激起的怒氣、對典恩的妒忌……  

    原來,這一切失常的行為是因為他愛上了她!  

    彷彿所有問題都有了解答,弋翅臉上綻出豁然開朗的光彩,唇邊揚起微笑。  

    「黑鷹主子?」科摩叫了聲。弋翅像失了魂似的一會兒皺眉、一會兒傻笑,看得他有點心驚膽戰。  

    不對!愛上她之後呢?她愛的卻是別人呀!弋翅又擰起眉,壞臉色難看得像夏季的午後雷陣雨,沒有預警,說來就來。  

    科摩走到他面前,舉手晃了晃,「黑鷹主子,你還好吧?」  

    弋翅突然一把抓握住他的臂膀,劈頭就問:「你愛上一個女人,但她愛的是別人呢?」  

    科摩一愣,沒多加細想就直覺地回道:「這好辦嘛,搶過來不就得了。」  

    弋翅沒好氣的放開他,「又不是東西,說搶就能搶?」  

    「不然可以放棄呀!天涯何處無芳草嘛。」科摩仍是沒什麼神經的提出意見。  

    弋翅狠狠地瞪向科摩。  

    放棄?這是什麼爛主意!他想都沒想過要放棄冰宿,冰宿是獨一無二的,誰也比不上她。  

    被他一瞪,科摩才頓悟他問話中的用意。他正了正神色,「黑鷹主子,你若不願放棄就只剩一個辦法——讓那女人愛上你。只要你比她愛上的人更愛她,到最後女人都一定會選擇比較愛她的那個人。」  

    對呀!弋翅恍然大悟。他怎麼沒想到?只要讓她愛上自己,不就所有問題都解決了嗎?  

    仿如雨過天晴般,他衝著科摩一笑,「科摩,我會感激你的。」  

    說完,也不管科摩瞪大了的眼,弋翅急驚風似的就奔出房間,跑得不見人影了。  

    科摩瞪著砰然關上的木門良久,愣愣的神智還是不怎麼相信一件事。不會吧!一個絕頂聰明的男人,竟然在遇上愛情時變成了超級大傻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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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弋翅在原來的護衛寢居中找到冰宿。  

    冰宿聽見開門聲就迅速從床上起身,看清來人,正欲行禮問候,弋翅早已三兩步走到她面前。  

    抬起她的臉,他衝口而出,「我愛你。」  

    什麼?他在說什麼?冰宿恍若未聞的看著他。  

    弋翅滿面笑容的捧著冰宿的臉蛋,深情的凝注她,「我愛你。」他又說了一次。  

    不!不可能,他不可能是說真的。冰宿睜大了眼,腦中一片空白。  

    「我愛你。」隨著重複低語的是他一個輕吻。  

    不,不可以,他不可以這樣對待她。冰宿惶恐的直瞪著弋翅,纖細的身子瑟瑟抖顫。他怎麼可以愛她?怎麼可以如此蠻橫的宣告愛她?  

    「我愛你。」弋翅輕柔的吻著她的眉、她的鼻、她的頰……  

    「不,這不是真的。」她緊閉上眼,無助的以為不聽不看,就可以當一切都是虛幻。  

    弋翅用力將她擁進懷中,在她耳畔堅定地低語:「這是真的,我愛你。」  

    感覺冰宿輕搖著頭,他不死心的握住她的肩,強迫她正視他。  

    「看著我,冰宿,看著我。」  

    他一連說了幾次,冰宿終於睜開眼,蒼灰的瞳眸空洞無依。  

    弋翅被冰宿的眼神狠狠揪痛了心。他痛心她的抗拒,卻也心疼她的憂懼。  

    她真是這般厭惡他?寧願當他的情婦也不願做他妻子的身份?他做了什麼讓她這般憎惡?還是她仍然對典恩念念不忘?  

    不!無論如何,他都不會放棄她!  

    他憐惜的輕撫她的凝脂玉頰,「我愛你——不!」他抬手輕觸她的眼瞼,阻止她再次將眼閉上,「別再閉上眼,聽我說完。我知道你還沒愛上我,也知道你心裡另有他人,但我不會放棄,總有一天我絕對會讓你愛上我。」  

    他專橫的口氣一如他的倨傲狂放。話一說完,不給她任何拒絕的餘地,他輕柔卻堅定的將唇印上她的。  

    冰宿的心在淌血,為什麼他要愛她?在她決意離去的時候,他為什麼要告訴她他愛她?讓她好不容易重新冰藏起的心再次重重被撞裂開來,散落成整片不知該何去何從的汪洋浮冰。  

    他為什麼要如此殘忍的對待她?  

    弋翅細細親吻著她,他不曾吻得這般輕、這般柔、這般綿密、這般使人揪心……思及她就要離開這令人眷戀的溫柔愛撫,被撕扯的心越益痛得無以復加。  

    他不該愛她的,這會使她的離去更加困難,使兩個人更加痛苦……  

    弋翅擁著冰宿,加深他的吻,將她混亂的心吻得更是意醉情迷;似有魔力的雙手輕輕撫上她的玲瓏嬌軀,聽見她不自覺的嬌喘嚶嚀,他唇邊漾起充滿魅力的淺笑。  

    「相信我,我會讓你愛上我。」  

    冰宿拼湊不出任何話語,她體內唯一不受控制的情潮已被他放肆狂野的挑起,他強悍卻又帶著溫柔的愛撫像一種蠱惑,衝破禁錮著她的層層道德禮教,她無法抗拒、不能思考,只能融化在他懷裡。  

    弋翅悄悄褪去她的衣服,讓這一刻的愁悒憂傷化成一季的熏人浪漫……  

    冰宿最後一個清楚的念頭是,他一定很瞭解她根本抵抗不了他的調情,不然,他不會用這樣的方式化解她的抗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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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來,這給你。」弋翅笑著將勾掛上魚餌的釣具拿給冰宿。  

    冰宿茫然地看著手上的長竿,不知道接下來該做什麼。  

    「姨,我教你,這個要這樣弄……」任遠笑著「指導」冰宿如何釣魚,童稚的小臉上閃耀著快樂的笑。冰宿阿姨終於肯和他們一起釣魚了。  

    以前只要弋翅一有空,就會帶著任遠到各地遊玩。雖然當時冰宿還在護衛任內,但弋翅對她態度冷淡,她只能在一旁觀望他們,今天還是她首次加人他們之中。  

    不消多時,手腦靈活的冰宿已經掌握住鈞魚的技巧,能夠俐落的揮竿釣魚,看得一旁的任遠佩服不已。當初他可是學了好久才學會鉤魚的。  

    看著任遠純真無憂的笑顏,冰宿心裡隱隱泛上不捨,弋翅果然做到他所說的,任遠在宮中的生活並不嚴肅刻板,而是充滿歡樂。  

    在宮中,任遠不愁衣食、有良好的教育,還有一群疼他的長輩,而弋翅不但不會限制他交朋友,反而還讓宮中不論尊卑、只要是同年齡的小朋友都能很快樂的與任遠玩在一起。這一點讓冰宿最為訝異。  

    任遠在宮中真的很快樂,所以她不會帶任遠離開王宮,而一旦她離去,怕今生是難再見到任遠了。  

    不經意地轉頭,對上弋翅熾熱深情的眼神,她輕輕避開眼光。  

    她已經接受弋翅愛她的事實了。弋翅每天無時不刻都在她耳畔輕訴愛她的言語,無時不刻對她呵護有加,雖然他仍是以他獨斷的方式待她,但在每一次體會他的用心之後,卻更加深陷進他的溫柔裡而不可自拔。  

    然而最困難的是,多一次面對他的愛意,就多加深一分離去的傷痛。她也曾經自問,既然他也愛她,為何她不接受他的愛意,與他相守一生呢?何苦執著於身份上的差異,讓這份感情只能深埋心底?  

    但答案是不行。  

    他們懸殊的身份已教她望之卻步,更何況,她又是畢諾瓦玉室的世襲護衛。在她根深蒂固的觀念裡,無論如何她都沒有資格站在他身邊,她必須在他背後保護他、幫助他,當然更不能讓他因為娶了像她這樣的平民而教人民輕視他。  

    典恩與鶯韻、簡陶與希瑩,不也都是如此艱難的相愛著?  

    「姨!」任遠一聲驚叫打斷了她的思緒。  

    才半轉頭,冰宿就察覺髮際一陣疼痛,原來任遠不小心將魚線纏上了她的發。弋翅趕緊到她身邊,輕柔的幫她解開魚線,任遠著急的一邊道歉一邊看著她的頭頂。  

    因為個頭小的關係,即使冰宿是坐在岸邊的石頭上,任遠仍須踮著腳尖才能看清楚冰宿頭上的「作業情況」。他小手抓著冰宿的衣服,腳踮得顫巍巍的,堅持非得看到她平安無事才肯放心。  

    「啊!」  

    「小心!」冰宿低聲驚呼。手的動作快過說出的話語,她一把抓住因重心不穩而向河裡倒去的任遠,拉往自己的方向,然而受驚的任遠慌亂的朝她猛撲,卻因用力過猛撞開兩人的身子,反教她往前跌去。  

    弋翅在任遠向後倒去時就伸手欲抱冰宿,重心不穩的情況下任遠又猛地撲向他的方位,電光火石的瞬間,他必須同時兼顧兩人,結果一陣手忙腳亂,他和冰宿雙雙落水,留下任遠驚愕的佇立岸旁。  

    「撲通!嘩啦!」  

    幸好近岸的溪水只及膝蓋,弋翅在他們往溪裡跌去時就機警的護住冰宿,沒讓她受到半點傷害。  

    發覺自己正半趴在弋翅身上,冰宿驚慌的道歉:「對……對不起。」她想從弋翅身上退開,卻被他箍住了身子。她臉色火紅的抬眼看向他,乍見他眼裡閃出奇異的光亮,唇角掛著一抹邪氣的笑。  

    他是故意的?冰宿突然恍然大悟。以兩人的應變能力竟沒辦法阻止落水,本來就十分可疑;而仔細想來,她原本向前跌去時的衝力並不大,再怎麼樣也不至於落水,是弋翅後來拖她下水的。  

    慌張的情緒頓時消散,她不甚苟同的瞪了弋翅一眼。  

    弋翅唇邊的笑容倏地擴大,仍抱著冰宿半坐在溪水裡。  

    冰宿被他的笑容吸引住視線,心口突地有些緊。  

    「任遠,你要不要也下來玩玩水?」弋翅笑著朝岸上的任遠招呼。  

    「不行!」冰宿直覺的脫口阻止。  

    弋翅及任遠同時訝異的轉頭看她,何時曾見過冰宿如此強制的下命令了?  

    驚覺自己的語氣不當,冰宿趕緊又道:「我……我是說,氣候還沒真正回暖,任遠要是受涼了就不好了。」她再次試著要從弋翅身上離開。  

    弋翅按住她的後腦,在她唇上印了個吻,「我愛你瞪著我的模樣,像原本的你。」他終於放開她起身,臉上仍掛著笑容。「還有,我相信你一定會是個好母親。」  

    弋翅為了不讓冰宿有受寒的可能,不多久他們就提早結束戶外的遊玩,策馬回宮了。  

    而好一段時間,冰宿都還在想著弋翅說的,關於「原本的她」的那句話。  

    什麼樣的她是原本的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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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是……我……這些服……」  

    冰宿無措的看著陸續進到衣飾間的女僕,她們手中不是拿著服裝、配件,就是拿著軟鞋、首飾,看得她是眼花繚亂外加手忙腳亂。  

    「換上吧!很適合你的。」弋翅閒適的坐在椅上看著服裝師幫冰宿試衣。其實,他很早之前就命人為冰宿縫製了女裝,卻一直到現在才有機會及心情讓冰宿換上。  

    她是適合穿女裝的,尤其日後當她成為一國之後,他相信她的絕俗之美絕對會讓所有人民為之傾倒。當初他會解除她的護衛職務,就是要讓她盡早學習,並習慣身為皇后該會的一切事宜。  

    他更相信以她的聰慧及才幹,日後她絕對會在國事上成為他最重要的幫手,當然,對他個人而言,她永遠是他獨一無二的妻子與情人。  

    冰宿從沒遇過這般窘況,不但要在弋翅面前寬衣解帶,還得換上她不曾穿過的裙裝。因為本身職務的關係,身著褲裝在行動上較為方便,對於裙裝,她想都沒想過會有穿上的一天。  

    方才弋翅命令她試穿女裝時,她著實嚇了一跳。她不否認在心裡的確有那麼一點點好奇與興奮的感覺,但隨之而來的是對自己的疑慮,她一點都沒有女人該有的嬌柔,穿起女裝只怕是畫虎不成反類犬,徒然落人笑柄罷了。  

    弋翅自始至終不曾將眼光從她身上移開,她只好盡量低垂燒透的臉蛋,一顆心七上八下,眼眸四處張望著不曉得瞪看哪裡才好。隨著時間的流逝,她臉上的熱度不減反增。  

    他似乎特別喜歡看她慌張的模樣,總會出其不意的做一些事來試探她的反應,若能夠讓她顯露張皇之色,他不但不會就此罷手,反而會更壞心的逗弄她。  

    好比今晨,她是在背部感到一陣陣溫暖的觸撫中醒來,睜開眼就看見他正在輕撫她的背,她驚得僵住了身子,他竟然還在她耳邊輕笑道:「你的背很美。」  

    他每每對她做出這般令人臉紅心跳的親暱舉動,且還有越演越烈的趨勢,教她不知該拿他怎麼辦才好。  

    好不容易,幾十套衣服全都試穿過了,弋翅遣退眾女僕,留下服裝師來討論關於冰宿的服裝有何需要修改的地方。  

    冰宿注意到各個女僕離去之前,眼光還一直流連在弋翅身上。  

    誰抵擋得了他的魅力呢?  

    不凡的面貌、健碩的體格、優雅的神態,加上唇邊那抹尊貴、又帶點傲慢的魅力淺笑,她確信方才除了她以外,所有女孩只要有機會目光便會猛往他身上探去。  

    趁弋翅還在與服裝師談話,身上只著襯衣的冰宿趕緊找出她原本的服裝欲穿上,才剛將上衣套好,一雙手就從身後將她扳過去。  

    弋翅笑著將她的衣服褪去,「從現在起,你不要再穿這些衣服了。」  

    雖然他對她專制如昔,但他的溫柔卻像是一下子決了堤,滿滿的朝她湧來。就像現在他親自替她更衣,待她如珍寶一樣。  

    「穿這件。」他動作輕柔的替她換上一襲銀緞禮服,「這顏色適合你。」  

    冰宿低垂著頭說不出話來,她臉色似火、心跳如飛,比起他的憤怒,她更難以招架的是他的溫柔……  

    她對他的感情很微妙,像是走在高空繩索上,手執一柄長竿,右邊是傾心於他的愛戀;左邊則是她生來就背負的責任與禮教。她必須極小心,若一個不注意稍偏了一點竿距,無論哪一邊,她都會跌下細繩而粉身碎骨。  

    替冰宿繫上銀絲腰帶,順手又替理了下她金色的短髮,弋翅很高興看見她的頭髮長長了些,當初他就是想看她留長髮的模樣,所以才命她不准再剪髮。  

    弋翅滿意的看著冰宿,抬起她的臉,真摯地低喃:「你好美。」  

    冰宿心口一緊,他的深情、他的溫柔,甚至是他的霸道……都是如此牽動著她的心魂,教她如何能抗拒得了,又如何割捨得下?  

    一股意念突生,如果她今生注定與他無緣,那麼在這相聚的最後一段時間,她就要好好體會有他相伴、受他寵溺的感覺。  

    即使為了不讓弋翅在她離去後,不顧一切的動員人力尋找她,她仍然必須謹慎的控制自己對他的愛意,不讓他對她念念不忘,少一分對她的眷戀,他就可以早一日將心思放回國事上。  

    但此刻原諒她的任性,此生就這麼離經叛道一回,讓她好好吸取他的一切,假裝他們真的可以相愛……  

    她對弋翅輕輕綻出笑靨,「謝謝。」  

    凝望著冰宿絕艷的笑,弋翅一時忘了呼吸,這是她第一次對他笑。他輕輕捧起她的臉,深情的吻住她的唇。  

    冰宿輕歎一聲,悄悄將身子靠向弋翅,感受來自他的溫熱。  

    弋翅在心裡歡唱著,她終於肯回應他的愛了!  

    輕輕放開她,弋翅擁著她的腰,「來,和我跳舞。」  

    冰宿微怔,臉色閃過猶豫。  

    弋翅察覺到了,「怎麼了?」  

    冰宿正思索著該如何開口告訴他,她並不會跳舞,弋翅就輕抬起她的臉道:「你可以想說什麼就說什麼的。」  

    對著冰宿不解的神情,他輕笑了下,「你本性不是一個會溫馴順從的人,你有主見、果斷且堅持自己的想法,即使遇上像我這麼專制的人,你也不怕說出自己的意見。  

    一直以來,你都被你的身份與職務壓抑住了本性,我之前對你的態度也讓你更加封閉自己。但是從現在起,你不必再對我顧慮什麼,我要你做回你自己。」  

    他親暱的吻了吻她。  

    以往他既要她回復原本的性情,卻又因著自己的嫉妒情緒對她設限許多,互相衝突的作為讓兩人都受盡折磨。但自從頓悟他是愛她的之後,他就想了許多愛人間的相處之道,其中讓他最感到該有所改變的觀念就是「服從」。  

    弋翅繼續說著:「我不會再命令你,你也不必再將我的話當作是命令,我要我們之間沒有主從之分。你是我的妻子,夫與妻之間是不必有誰要服從誰的,我要你用原本的你和我相處,因為我知道,我愛的是那樣堅強又勇敢的你。」  

    對弋翅一番深情的告白,冰宿除了深深的感動之外,卻也想到一個問題——  

    是嗎?她不是一個會溫馴聽從命令的人嗎?  

    被弋翅擁在懷裡翩然起舞的她,腦中不斷回轉著這個問題。面對著他深情的笑臉,她惘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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