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悄悄爬上樹梢,秋風也徐徐地吹來。沈靜想到自己好久沒看電影了,以前她和小顧時常往電影院跑,小顧是個極有品味的電影迷,她則是個只憑感覺評判電影好壞的觀眾。唉!幹嘛又想起他?都已經三個多月沒見面了。算了,自個兒去看電影吧!
心上起了這個念頭,沈靜整個人變得開心多了。做自己喜歡做的事,真是一種莫大的享受,儘管……良夜無伴。
漫步在西門町,沈靜走進了一家規模頗大的戲院。她排了好久的隊才買到票,正趕著走上二樓進場時,居然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張、子、揚!
哼!談生意談到電影院來,真是了不起!
他還挽了個時髦的女人。那個女人晚上還戴著一副墨鏡,怪裡怪氣的!她身上穿著緊得不能再緊的橘色棉上衣和白色的低腰喇叭褲,幾乎是整個人貼在張子揚身上。
何苦呢?自己心上還老是覺得對不起他,原來他在外頭風流快活著。
毫不猶豫地,沈靜轉頭離開了這個傷心地。
她漫無目的地在街上遊蕩著,沈靜啊沈靜,究竟你該何去何從?
身邊閃過的是繁華的街景和一批批擁擠著的紅男綠女。她似乎和週遭的氣氛格格不人,如果不是處於這麼熱鬧的環境,或許她還不會感到這麼孤單。
沈靜想要回娘家去,又怕惹小勻擔心。走著走著,她像個遊魂似的,自己也搞不清楚怎麼一回事,就回到了天母家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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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子揚下了班,就到和周曉萱約好的西餐廳去,她老早就坐在預訂好的位子上,笑吟吟地等著了。兩人很快地點了餐吃,然後一起到西門町去看由周曉萱主演的電影。
周曉萱大概怕被影迷認出來,戴了一副深色墨鏡,整個人都黏到了張子揚身上,還熱切地挽了他的手。
其實,張子揚並不喜歡這樣,但他並沒有拒絕。
突然,他看到了沈靜!她是耀眼的,是不會被人群給淹沒的。
他愣了一會兒,沈靜已恨恨地轉頭離去。他有如墜入萬年冰窖中,直覺自己沒有翻身的機會了。
周曉萱把一切看在眼裡。當她看到張子揚眼裡分明的不捨時,才徹底覺醒到眼前這個男人是永遠不會屬於她的。
「要不要追上去?」她幽幽地問著。
張子揚望了周曉萱一眼,她的表情滿含傷痛。他搖了搖頭,「我們約好的。」而且他也不知該同沈靜說什麼。
一個半小時的電影中,張子揚從頭到尾心不在焉,好不容易才挨到了散場時間。
「曉萱,你演得真不錯。」他有氣無力地說著。
「是嗎?」周曉萱知道他根本沒認真看。「我要送你的禮物放在家裡耶!」本來她是計畫好和他共度一夜的。
久久,張子揚還是沉默著。
「我再請助理給你送去公司好了。」她搖了搖他,「我先走啦!」
張子揚甩了甩頭,開車返家。途經一家小PUB,他忍不住踏了進去。
昏暗的光線下,不乏和他同樣是獨飲的人。他在吧檯點了一杯「長島冰茶」,一飲而盡。
如果,小靜不肯聽他的解釋怎麼辦?而且,他要解釋什麼?明明是自己騙了她。天知道,她是他這輩子最不想去傷害的人啊!打從見到她的第一眼起,他有的念頭就是要保護她一輩子,可是……
張子揚心中煩躁不已,又點了一杯「長島冰茶」,狠狠地一口喝乾。
算了,發生了什麼事,他張子揚都不該畏畏縮縮的。於是,他付了帳,離開了這家PUB。
回到家後,他的腳步已有些虛浮了。可能是喝的酒後勁太強,他又喝得太猛。
上了樓,他敲敲沈靜的房門──沒人應。他當下便轉動門把走進去。
沈靜一個人坐在床緣,身子微顫地落淚,那個樣子讓張子揚看得好心痛。
「小靜?」他喚了一聲,坐在她身邊擁著她。
沈靜推開他,坐了開去。
他仍好聲好氣地哄著她:「明天我陪你去看那部電影好不好?」
沈靜仍一聲不吭。
「還生我的氣啊?」張子揚從來沒對女孩子這麼低聲下氣過。
沈靜瞪了他一眼,在電影院那一刻她就生氣了。他那時不追來道歉,還混了那麼久才回家,她的氣已連本帶利,追加到不可收拾的地步了。
「小靜,對不起。」他伸手替她抹去淚珠,沒想到她卻哭得更急了。
「你何必再裝呢……我反正也不喜歡你,自然沒有外面的女人可愛。」
張子揚的心彷彿被刀子劃過一痕,她……原來不改初衷。
他冷笑了一聲,「你是我張子揚的人,這是無法否認的事實。」
「可我的心永遠是小顧的。」也不知怎的,她大聲地喊了出來。
張子揚氣得眼光中都蘊含著殺氣了,他用力地扳過她的肩膀,「今晚我會讓你知道你是誰的。」
話一說完,他的吻便狠狠地落在她的唇上,他的酒味好濃啊!沈靜不停地搖著頭閃躲,卻只讓他更加粗暴。
張子揚扯開了她的睡衣,露出了一大片春光,再加上酒精的催情作用,他覺得整個人好像被放了一把火。
沈靜感到害怕極了!她恨他把怒氣發洩在自己的身體上,而她卻無力抗拒。她左右地扭動著身體,甚至還拳打腳踢,卻徒惹得他慾火焚身。
當她發現自己一絲不掛時,不禁哽咽著求他,「別這樣,子揚。」
可是,已經來不及了。
她痛得只想就此死去,只能緊咬著下唇,任淚水洶湧氾濫。
張子揚一句話也沒說,就回自己的房間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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滿室煙霧繚繞。
當他佔有沈靜的那一刻,他的酒意已解了七分了。怎麼會呢?她居然還是個處女。
在這個開放的城市、開放的年代中,她和顧嘉南交往那麼久,感情那麼好,居然兩個人沒上過床,況且他曾目睹他們兩個徹夜未歸啊!
而她的第一次,就在這麼不揄快的情況下被他強佔了。他忘不了她那淒楚的神情,下唇都教她咬得滲出血絲。
他感到無心無力,她一定恨死他了。
事實上,他何嘗不恨自己呢?
明明是深愛她的,總是告訴自己:不要在乎她愛誰,只要她能給我一個機會去愛她就行了。
可是,他完完全全做不到。
為什麼愛他的女人這麼多,他唯一所愛的小靜偏偏不愛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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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一早見面,兩人俱是默默無言。
張子揚看了沈靜一眼,她好憔悴!眼睛分明是哭腫了,下唇還隱隱約約有齒痕。他心中的罪惡感更深了。
吃過早餐,張子揚面無表情地開口,「今天我送你上班。」
「不必了。」沈靜一向自己開車。
他走到她的身邊,扣住了她的手腕。「走吧!」
沈靜甩也甩不掉,只好跟著他走。他這個人做事怎麼都愛用強迫的?
到了她事務所的大廈前,沈靜急急忙忙地就想下車。
張子揚一把拉住了她的手,「小靜,昨天晚上……真是對不起。」「對不起」這三個字,他向來很少出口,卻好似對沈靜說個不停。
「我反正是你用錢買的。」沈靜負氣地說著。
「你明知道不是這樣,我對你是真心的。」張子揚急急地辯解。
「張子揚,至少我比你誠實。我從來沒愛過你,也不怕你知道。而你呢?在我面前深情款款,實際上卻完全不是那麼一回事。」她激動地臉都脹紅了。「反正我們是各取所需,你用不著心懷愧疚。」
「小靜,我是尊重你的。」要不然他怎麼會和自己的老婆分房睡呢?
「我有什麼好尊重的?在你心中,我和妓女有什麼兩樣?說不定你還嫌我功夫太差!」
她真氣得口不擇言了。
突然,張子揚放開了她的手。車子轉了個大彎,朝反方向駛去。
「你幹嘛?」沈靜嚇了一大跳。
「是的,我對你的功夫十分不滿意,我想退貨了。」張子揚的口氣冷得彷彿會凍傷人。也不知怎的,他心裡想的是:我願意還你自由,偏偏話說出來就這麼難聽。
到了那一棟辦公大樓,他不禁感觸良深。
那一個夏天的午後,如果他不是約了江勁賢一起去參加晚上的同學會,如果小靜不在那個時候出現在他眼前,一切的一切都不會發生了。
就為了擦肩而過的那一眼。
而今,走回了原點。
於此開始,於此結束。
在江勁賢的辦公室內,氣氛相當凝重。
「子揚,你開什麼玩笑?你們結婚才三個多月耶!」江勁賢一心想勸他打消離婚的念頭,畢竟自己是他們婚姻的「介紹人」啊!
「小靜,離婚是我提出的,你要什麼條件儘管開。」張子揚對江勁賢的話罔若未聞。
沈靜不禁心慌了!她是恨他沒錯,可是他突如其來說要離婚,實在讓她措手不及。
「張、子、揚,我不是辦離婚的律師。」江勁賢簡直是用吼的。
「事務所裡總有人會吧!」張子揚輕描淡寫地說著。
江勁賢氣得牙癢癢的,他當然不是不會,是不願意。最後,他只好找了個做慣這類案子的女律師進來。他知道不找人幫忙辦,張子揚一定也會找上別的律師。
那個戴著金邊眼鏡、神情嚴肅的女律師,迅速在桌上攤開了離婚協議書。
「你們的條件商量好了嗎?」十足幹練的語氣。
「小靜,我任你開價。」
沈靜覺得好心酸,她為了錢來到他的身邊,走時,他還想付一筆?他到底把她看成什麼了?
她鎮靜地簽下自己的名字,奮力不讓淚水滴落。
張子揚看了她一眼,「我從不讓女人兩袖清風地離開我身邊。」
「我離開一個男人從不帶走任何好處。」沉靜幽幽地說著,把結婚戒指拿下來放在桌上。
於是,張子揚也簽上了自己的名字。
兩人出了辦公室,在光可鑒人的走廊上,張子揚忍不住感慨:「我第一次見你就在這裡。」
「不是在晶華嗎?」她有些微的錯愕。
他搖了搖頭,原來對自己意義那麼重大的一天,她是沒有印象的。
「那一天在晶華是我求勁賢安排的。」
沈靜這時才知道,自己從一開始就是被設計的獵物。
「我不值得你這麼費心。」她轉頭就走,只留淡淡的語音飄散在空中。
張子揚茫然地上了自己的車,往公司的方向而去。
他轉開車上的廣播,剛好是一個剛失戀的男孩子CALLIN進電台點歌。
從心底到眼底我嘗盡愛情的苦澀你淺笑你否認每張臉我想忘都不能該你的我從不留一分該我的-你奉獻別人走吧一切算了我的痛我的恨你只是靜靜地看著一個人兩個人我反正過得清清冷冷到如今你我無權選擇一條路到盡頭只有分走吧錯誤都算我的張子揚再也忍不住地把頭埋向方向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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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張子揚懶懶地接起電話。離婚一個禮拜了,做什麼事都不起勁。
「哥,我寶琪啦!收到我的生日賀禮了吧?」張寶琪興高-烈地說著。
張子揚則回答得有氣無力,「沒有,你送了什麼?」
電話那一頭傳來了一陣銀鈴般的笑聲,「大嫂啊!我特地打越洋電話給她,要她好好幫你慶生喔!」標準的邀功語氣。
張子揚在心中暗歎了一口氣,難怪那天沈靜會約他去看電影。人生怎麼就是會發生一些該死的陰錯陽差?他一向當寶貝疼的寶琪,卻好像是上天派來破壞他們婚姻的殺手。
上次她來訪那天,如果不在他們親熱時出現,在那種氣氛下,或許他們已恩恩愛愛地共赴巫山了,說不定便就此一帆風順。而上星期,她好心地想為他們兩人的關係加溫,卻讓他們的婚姻畫下了休止符。
「哥,怎麼不說話?」張寶琪咯咯地笑了起來,「還沉浸在甜蜜的回憶中無法自拔嗎?」
「我們離婚了。」張子揚緩緩地開口。
電話那頭沉默了好一會兒。
「少騙我,你別想省下該給我的酬勞。」張寶琪的語氣越來越不肯定,大哥應該不會拿這種事開玩笑啊!「今天又不是愚人節。」
「張寶琪,我不像你那麼無聊,我騙你幹嘛?」
張寶琪的心又冷了一截。「因為……因為你要報復我上回騙大嫂。」可是,用膝蓋想也知道大哥不會跟她一般見識。
「怎麼……會這樣?」她不得不相信這件不幸的消息。
張子揚想著:還是告訴寶琪好了!那個磨人精,不問出答案是不會罷休的。
「我生日那天,她約我去看電影。我騙她有筆生意要談,結果她在電影院親眼目睹我陪著別的女人去看電影。」
「哥,你……你怎麼這樣?」她實在搞不懂他。「那……那也不至於就要鬧離婚吧?」
像爸爸娶了二媽,也沒聽媽媽說過要離婚啊!
「是我提出的。你別追根究柢了,總之是我對她不起。」張子揚可不想描述細節給她聽。
「那……爸媽知道嗎?」
「嗯!」一想到害得爸媽操心,張子揚真是感到過意不去。
前些天,他回爸媽家吃飯,媽媽一開口就問「怎麼不見小靜?」她們婆媳兩個倒是處得不錯,或許該說是媽媽總算找到一個傾吐心事的對象。她看準了沈靜肯認真傾聽又不會亂嚼舌根。
他知道瞞不過家人,淡淡地回了句:「我們離婚了!」
這句話好似在張家投下了一顆炸彈。
「什麼?好端端的怎麼離婚了?」蔣曼琳首先發難,緊張地站了起來。
「我玩膩了。」這句話一出口,馬上惹得張仲鴻勃然大怒。
「子揚,你都三十多歲的人了,做事還這麼隨心所欲嗎?當初是誰對我信誓旦旦地說他玩夠了?你當婚姻是兒戲嗎?你覺得在女人身上砸錢很過癮是不是?花了一億娶沈靜,三個月你就說玩膩了?你不要以為我不知道你還在-區買了一層樓給周曉萱,有錢也不能這麼花啊!」
「是啊,好可怕!我們家的錢可不是用之不盡、取之不竭的。」江俐君幸災樂禍地說著。
蔣曼琳一聽,立刻出言護短,「我兒子用不著你來教訓!再說,他花的錢也是他自己賺的。」
這句話更加激怒了張仲鴻,「子揚,你再這麼玩世不恭,以後產業都交給你弟弟算了。」
張子揚心裡很不是滋味,可是他知道爸爸其實比誰都失望,只好低聲下氣地道歉:
「爸,對不起,以後我會把心思全放在工作上。」
張仲鴻點了點頭,「那這件事誰也別提了。」他可不想再聽那兩個女人爭辯不休,或許子揚還不到定下來的時候吧!
思及此,張子揚不禁歎了口氣,「寶琪,你交男朋友可千萬要小心,男人像我這樣都是不可靠的。」
「哥,你怎麼說這種話?我倒覺得你們會離婚都是我害的。」張寶琪忍不住責備起自己。
「寶琪,你別胡思亂想,我掛電話了,BYE!」他實在不願再去觸碰那個傷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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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眼已是年底了。沈靜恢復單身後,便搬回家和沈勻住,面對外面的蜚短流長,她一概來個相應不理。除了上班外,她偶爾也到「永昌」去看一下。張子揚介紹的趙經理著實能幹,她離婚後,原擔心他會就此離開公司,幸好他仍繼續留了下來。
這一天下班後,她無意中抬頭望了望空中絢爛的晚霞,好美啊!她看得有些入迷了,唇角漾起一絲微笑,殊不知她的表情也讓某個人看得癡了。
「沈小姐?」
沈靜聞聲,連忙鎮定心神,望向來人。
是──張子榆?真令人驚訝。
「有什麼事嗎?」
「我想請你吃頓晚餐,可以嗎?」
「不了,我習慣一個人吃。」她想也沒想就拒絕了。
「希望你別把我當子揚的弟弟看待,我找你是有公事要談的。」
「現在是下班時間。」
「加班對你而言,不是家常便飯嗎?」
「好吧!」她倒有些好奇他會有什麼公事要和她談?
「我想請你擔任我的特別助理。」他在競宇集團一家剛起步的傳播公司任職總經理,大哥婚姻觸礁後,他突然覺得信心十足,原來大哥也只是個凡人。再加上爸爸對他的行徑頗有微詞,更讓他想大展身手,超越大哥成為競宇集團的接班人。
「那不就是秘書嗎?」做了張子揄的私人秘書,她不被繪聲繪影至死才怪!
「不同的。」他笑了笑。「最近公司有意進軍有線電視,所以業務十分繁忙,我想請個人協助我打理重要的事情。」他還特別強調了「重要」兩個字。
「我在這方面挺外行。」沈靜心裡覺得好笑,可不知張子榆葫蘆裡在賣什麼藥?
「我不是隨便找個人的。我相信你能很快上軌道,更何況我有意讓你擔任公司發言人,你深具群眾魅力。」
「我不賣臉蛋的。」
張子榆大笑起來。「商場中人什麼不賣?不過是價錢問題。起薪十萬,你意下如何?」
這的確不是個小數目。沈靜覺得他和張子揚不愧是一家人,任何事都可以講價錢。
「你不是不知道我三個多月賺一億的本事。」她出言調侃了自己一番。
至此張子榆總算有些瞭解為何身邊從不乏女友的大哥,願意為她一擲千金。
「我說過了,別把我是張子揚弟弟的身份當成考量的因素。我相信這個工作可以帶給你十足的成就感。」
「我考慮看看。」這份工作其實很吸引人,可是她並不想接受。她不願意承認自己仍在乎張子場,只好拖延時間,尋個合理的借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