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心如宓 第一章
    唐家有個讓人頭疼的女兒!  

    上從唐老爺、總管唐仁,下至家丁、丫環全拿她那家野丫頭似的個性沒法子。  

    唐老爺的家法絲毫嚇阻不了女兒愛玩、調皮的個性,在無奈之下,只要唐家小姐不犯下什麼大錯,唐老爺也就只能姑且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  

    「小姐!小姐!」一個年約十六歲左右的小丫環提著裙擺,上氣不接下氣的在一座精美華麗的長廊上跑著。  

    「芸兒,別吵我!我現在正在忙哩。」跑在前頭,一個模樣約莫十六、七歲的清麗少女,不勝厭煩的朝身後揮揮手,仍是忙著追逐前方的公雞跑。  

    「老爺……老爺說……要你……去……去……」被喚做芸兒的小丫環白著一張臉,幾乎喘不過氣來。  

    「芸兒,瞧你喘得跟條狗似的,我看你就先坐下來,喘口氣再說。」有張脫俗臉蛋與水靈晶亮眼眸的女孩突然轉過身來,轉著骨碌碌的大眼說道。  

    「說的……說的也是……還是小姐聰明。」芸兒一手拍著氣喘吁吁的胸口,邊在廊邊的長凳上坐了下來。  

    女孩殷紅的菱唇驀然綻出一個狡獪的笑容,她輕巧的一轉身,再度朝長廊那頭蹣跚狂奔的小影子追去。  

    「唐宓!你給我站住!」才方一轉身,一個威嚴又飽含怒氣的聲音在她身後響起。  

    唐宓用不著轉身,就知道身後是誰,也猜得出那張臉此刻必定正漲成難看的青紫色。  

    「爹!有事啊?」唐宓轉身迅速堆起一個甜甜的笑容,眼角不經意瞄到老公雞正蹣跚的鑽進小花園。  

    該死!又讓它給跑了,她為它設計的新發形還沒弄好呢!  

    「你又要上哪去?方纔我叫芸兒喚你到書房,你是把我的話當耳邊風了,還是壓根不把我這個爹放在眼裡?」唐老爺一看到他那成天靜不下來的女兒,免不了又是一肚子火。  

    「爹,女兒不敢!女兒是想回房去好好的梳妝打扮一番,再去面見爹爹,才不會失了女孩子家的禮教啊!」唐宓垂著眸子,眼珠子卻仍骨碌碌的轉著。  

    待會兒得叫小柱子再去把那隻老公雞逮回來。  

    「哼!」唐老爺氣惱的甩了下衣袖,邊自鼻孔暴噴著未完的怒氣。「對了,你這身衣服是怎麼一回事?」他看著唐宓身上寬大的布衫,馬上又蹙緊了的眉頭。  

    他可是請了城裡最好的裁縫、用上好的布料替她做了幾大櫃的漂亮衣裳,從來也沒有缺過她一件,偏偏她就愛穿著一身怪裡怪氣的衣裳,好像不把他氣死不甘休似的。  

    「爹!您這麼急著找女兒有事?」不待她爹說完,唐宓隨即岔開話題問道。  

    等她爹訓完這長篇大論,恐怕公雞早不知躲哪去了?!  

    「嗯!你歐陽伯伯寫了封信來,你代爹回信去。」不識字,是唐老爺這輩子最大的遺憾!然而讓唐老爺安慰的是,他這女兒雖然貪玩了些,卻寫了一手漂亮的好字。  

    要不是當年他費盡心思,請來這附近幾個縣城裡最好的夫子,教宓兒讀書寫字,恐怕今天宓兒就真是個實實在在的野丫頭了哪!  

    唐宓聞言,漂亮的小臉遽然皺成一團,老天!又是這檔子苦差事。唐宓不耐的兩眼一翻,悄悄撩起長衫的下擺,準備溜之大吉。  

    「爹,女兒先回房去梳洗一番,待會兒再到書房喔!」唐宓一轉身就想跑,奈何一隻有力的大掌比她的動作還快,一把就揪住了她的後領。  

    「你還想逃?今天你要不寫出一封像樣的信來,就休想離開書房一步。」唐老爺不由分說的拉著唐宓的領子就往書房走。  

    「爹!你抓得我好痛喔,放手嘛!我自己會走啦!」唐宓氣急敗壞的在唐老爺的手中掙扎著。「金蟬脫殼這招你已經用過了,省省力氣吧!」唐老爺不為所動的仍舊拖著地走。「都怪你娘走得太早,沒有教會你女孩該有的禮教,以致於成天在外邊撒野,一點大家閨秀的樣都沒有。」唐老爺一想起溫婉賢淑的唐夫人,忍不住又哀歎起來。  

    「爹!這句話你已經說過兩百一十九次了。」唐宓翻翻白眼,意興闌珊的回道。  

    「沒有規矩!連爹的話你都敢頂嘴。」唐老爺皺起眉,忍不住老羞成怒起來。「在曲水縣裡,我這張老臉已經快被你丟光了。」每次出門去巡店,一聽到鄰里背地裡都管宓兒叫「瘋丫頭」,他就羞得恨不得找個地洞鑽進去。  

    當年替他夫人接生的接生婆說的話也只應了一半;他女兒生得是罕見的花容月貌,只可惜她都已芳齡十七歲了,他唐家的門檻別說是年輕人,就連媒婆也不曾來過一個。  

    不是他自誇,宓兒這孩子生得可說是標緻脫俗,具有沉魚落雁之婆,跟她娘簡直像一個模子印出來似的。  

    只可惜,這個性怎麼差了十萬八千里呢?  

    唉!怪只怪這孩子的娘身子骨弱,走得早,他大字不識得幾個的大男人哪知道要怎麼教孩子?  

    手足無措之下,他從城裡請了個最好的奶娘,回來照顧當時才只有六歲的小宓兒,原以為有個閑靜溫婉的乖女兒,能稍稍慰藉他喪妻之苦。  

    沒想到這奶娘非但沒有好好管教宓兒,還寵宓兒寵得緊,成天放縱她在府裡頭惹是生非,甚至連街坊鄰居都敢作弄。  

    氣得他馬上就要將仍娘辭退,沒想到小宓兒卻來個絕食抗議,將自己關在房裡足足三天不吃不喝,百般無奈之下,他終於還是讓步,將奶娘又請了回來。  

    自此以後,小宓兒更是無法無天了,一直到長這麼大了,對她,他這個做爹的依然還是一點辦法也沒有!  

    雖然老奶娘已在兩年前告老還鄉,然而早已放縱慣了的宓兒卻再也管不動了。  

    「好嘛!好嘛!」唐宓識相的合起了嘴。「我寫就是了嘛!請爹爹息怒。」爹爹老說自己丟唐家的臉,沒問題!這次她絕對會寫得「精彩絕倫」,讓爹爹臉上有光。  

    唐宓雙眸頓時閃閃發亮,嘴邊也泛起了一絲狡獪的笑意,看得一旁的小丫環芸兒,心頭是一陣發毛。  

    打從她九歲進府就一直跟在小姐的身邊,她太瞭解小姐腦子裡裝的一大堆稀奇古怪的鬼主意了,這下,恐怕又「有事」要發生了!  

    ☆        ☆        ☆  

    「爹爹,女兒來了!」  

    不多時,唐宓已經準備妥當,她輕敲著房的門,規規矩矩的報告道。  

    「進來!」  

    唐宓站在門外忍不住扮了個鬼臉,隨即才正色的推門而入。  

    「爹爹!要寫信給歐陽伯伯是嗎?」唐宓穿著一身淺粉色的衣裳,髮髻上繫著同色系的錦緞,看起來格外清新柔美,只可惜,她眸子裡那抹藏不住的頑皮,卻洩漏了她過於好動的個性。  

    「嗯!我要你替爹寫封信給歐陽伯伯,向他問個安。」唐老爺見唐宓真的已換上一身端莊的衣裳,總算露出滿意的笑容。  

    「好的。」唐宓乖巧的一頷首,隨即坐在書桌前。  

    「看看你都長這麼大了,簡直跟你娘一模一樣……」唐老爺望著端坐在書桌前,模樣雅致動人的女兒,忍不住又濕了眼眶。  

    「爹爹,你別哭嘛!你這樣娘在天上可是會難過的。」唐宓習以為常的扯著衣袖上的絲帶,懶懶的說道。  

    「喔,對,對!我不能惹你娘難過。」唐老爺慌忙提起衣袖,擦去眼角的淚水。「瞧瞧爹都老糊塗了……」  

    唐宓美麗的唇緩緩揚起一抹笑……她總是知道該怎麼讓爹爹停止這種幾乎兩三天就會發生一次的感慨。  

    「爹,要給歐陽伯伯寫些什麼?」讓芸兒磨好了墨,唐宓舉起筆蘸了些墨水,抬頭問道。  

    「就寫……歐陽兄,你我多月不曾聯絡,不知近來無恙否……」  

    唐宓聽著聽著忍不住蹙起了兩道秀氣的柳眉,正欲下筆的手也硬是打住了,她不贊同的抬頭望著搖頭晃腦的爹。  

    怎麼爹爹每次盡寫些落俗套的話?而且多年來幾乎都一模一樣,真是沒意思!難道爹爹就沒有其他新意嗎?  

    唐宓兩眼一轉,小腦袋裡驀然起了一個念頭,嘴角也慢慢浮出一個得意的笑容。  

    她的手輕巧一抬,一手扶著衣袖,利落的在上好的絹紙上寫下:  

    歐陽兄:  

    自十多年前一別,已許久不見,別來無恙否?  

    弟本當親自前往柳州貴府拜訪歐陽兄,以敘舊日之歡,奈何年老體衰,已不堪長途跋涉之舟車勞頓,望請歐陽兄見諒為祈!  

    歐陽兄應知內人已於十多年前去世,而弟自小又屢遭離恨、舉目無親,身居這偌大宅院不免孤寂,所幸內人尚留下一女為伴,免除我老來滄涼孤絕之遺恨。小女名單一字「宓」,盼其沉靜賢淑之意。所幸上天垂憐弟早年孤鰥之苦,小女生來即具奇才,可謂人間罕有,姑且不論其沉魚落雁、閉月羞花之貌,單是蕙蘭性一點靈犀透之慧黠,就足令弟在縣城享有讚譽,且小女舉止溫柔、品性沉靜賢淑,檀口能歌,蓮舌輕調,有丹青巧筆寫奇真,頃刻下筆成文、七步成詩!嗚呼!有女如是,夫復何求?!  

    雖你我兄弟二人分隔千里,然對歐陽兄之懸念未曾一日稍歇,盼有朝一日能與歐陽兄再續舊情、把酒言歡。  

    紙短情長,唯盼歐陽兄勿懸念為是!  

    弟唐衍敬筆  

    擱下了筆,唐宓捧起信紙,沾沾自喜的看著整齊排列在紙上的娟秀字跡,不覺得意起來。  

    看來自己的文筆還真是不賴哩!唐宓綻出一抹甜笑,也牽起了唇邊兩道俏皮的梨窩。  

    「來,給爹看看。」唐老爺心急的伸過手來,想一瞧究竟。  

    「爹!您放心,宓兒將您的話可是寫得清清楚楚、一字不漏。」唐宓得意的仰起下巴邀功。「好女兒!瞧瞧這字寫得可真好。」唐老爺欣慰得頻頻點頭,然而事實上他壓根一個字也看不懂,只是純欣賞紙上那些個「小蝌蚪」美麗的姿態罷了!「哪天我一定要帶你到柳州去拜訪你歐陽伯伯去,讓他看看我唐衍的女兒可是寫了一手好字。」說到這,他不禁又想起兩人結識的經過。  

    二十幾年前,唐衍帶著撿到的金塊,以及一隻公雞離開家鄉,在前往廣州的路上,遇見了同鄉亦是要到外鄉求發展的歐陽青,兩個同是落難的人很快就熟稔了起來。  

    歐陽青是個博才多學的讀書人,一身書卷味與堂堂的相貌很快就獲得唐衍的好感,兩個無話不談的好友還沒到廣州,就已經歃血為盟,變成拜把兄弟了。  

    當時,唐衍捧著懷裡的金子,想到自己大字既不識得幾個,更不知如何做生意,倒不如將這金子拿出來與歐陽青合夥做生意,他出錢,歐陽青出腦筋,到時有了利潤就平分,豈不妙哉!  

    就這樣,兩人在廣州城裡頂了間店舖,做起了賣鹽的小生意。  

    有人說:「好運來時,擋都擋不住!」唐衍、歐陽青兩人從老闆、會計兼送貨,一直到在各州城裡都有分店,生意是越做越大,不到三年,「唐記」就在商界打響了名號。  

    這樣的際遇讓兩個人都心存感激,也一心認為這是上天的幫忙,才讓他們有今天這樣榮華富貴的日子可過。  

    兩人感情簡直比親兄弟還好,一直到兩人在幾年後各自婚娶,才不得不拆伙分居兩地。  

    雖是目不識丁,然而唐衍卻憑著顯赫的財富,娶到了城裡林員外的獨生女,由於唐衍自小便十分孤單,因此對唐夫人自是慇勤體貼不在話下,讓鎮上的人羨慕不已。  

    而分走一半財產的歐陽青,也在柳州謀得一個官職,並娶得縣官的小女兒,過著富足安定的生活。  

    雖然兩人自十多年前一別就沒有再見過面,然而他們卻時常藉著書信往返,聯絡感惰。  

    唐宓站在一旁,偏頭看著陷入沉思久久不語的爹,不禁無聊的把玩起垂落胸前的髮絲。  

    打從她十三歲起,就開始替爹爹執筆寫信給歐伯伯,然而她卻從未見過爹爹口中的摯友歐陽伯伯,對他更是一無所知。  

    寫信給一個她素未謀面的陌生人,真的是一點意思也沒有!倒不如讓她上街溜躂玩耍來得有趣,只是礙於爹爹對這件事異常的慎重與堅持,她才不得不為之,現在好不容易結束了苦刑,她可得趕緊謀條脫身之道。  

    「爹爹,我要上街去了,你慢慢回憶吧,不打擾你了。」唐宓一轉身就拉著芸兒往外跑。  

    「唉……這孩子,一天到晚只知道玩,都已經十七歲了,還沒有半個媒人上門……」唐老爺望著門外,憂心忡忡的蹙起了眉頭。「唉!宓兒的娘,我要怎麼做才好呢?」他無限欷吁的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來。  

    女孩子家應會的女紅刺繡從沒見她做過半件,要她規規矩矩的待在府裡簡直是比登天還難。  

    現在整個縣城裡有誰不知道他唐家有兩件事情最出名,一個是他「唐記鹽行」的聲名,一個就是他唐衍有個像野丫頭似的女兒!  

    無言的端坐在書房裡許久,除了一聲比一聲更加沉重的歎息外,他依舊還是無計可施。  

    宓兒的鬼靈精怪早已名傳整個縣城,別說沒有半個媒人上門,就連年輕小伙子一見到她,都避之唯恐不及。  

    偏偏這孩子卻還跟沒事人似的,天天四處玩耍、遊蕩,一點也不為自己的終生大事操心,讓他這個做爹的不知愁煞了多少白髮?!  

    雖然他將宓兒拉拔到這麼大,才氣樣貌超群,堪稱曲水縣的第一美人,然而她那管不住的野性子實在教他頭疼。  

    「小柱子!這封信替我請人快馬送到柳州去。」好半晌,唐老爺才終於起身朝一旁的家僕吩咐道。  

    「是的!老爺。」小柱子恭敬的接過信,隨即迅速的朝門外跑去。  

    「老天爺啊!你這次可給我出個大難題了。」唐老爺走到門外,抬頭望著蒼鬱的天空,深深的歎道。  

    ☆        ☆        ☆  

    越是不能碰的東西,著實教唐宓越好奇。  

    唐宓蹲在後花園的假山旁,雙眸專注的盯著沿她撒下的誘餌啄食而來的老公雞,嘴邊不禁泛出了一抹笑容。  

    她爹老說這隻雞是唐家的恩人,還千叮嚀萬交代不許任何人動雞一根寒毛,這隻雞在唐家可說是備受呵護,雞窩裡不但鋪著柔軟的錦被,吃的也全是上好的米食,甚至還派有一專門的丫環蘋兒照顧著。  

    平時蘋兒對這隻雞可說是小心翼翼的伺候著,生怕有了什麼閃失,家僕們也對它禮讓三分,見它在府中四處肆無忌憚的橫行,也不敢出聲嚇阻,甚至還會自動讓道,生怕驚擾了它。  

    但是一向生性好玩的唐宓可忍不住了。  

    自小便看著這只公雞長大,她爹對這只公雞就像是兒子一樣,心血來潮時就捧在手中溫言軟語一番,而奇怪的是這隻雞一到她爹手中,竟乖得跟什麼似的,讓她簡直是不平到了極點。  

    每次她想捉弄這隻雞,不是老有蘋兒在一旁看著,要不就是礙於怕被她爹發現而無法得逞。  

    今天好不容易她爹出門去了,她非得抓到它不可。  

    「咕……咕……」毫無警覺心的老公雞搖頭晃腦的一路啄食而來。  

    眼看著公雞一步步朝她走來,唐宓一邊準備好手中的網子,一邊屏息以待,好不容易公雞就只差一步之遙了。  

    唐宓深吸了一口氣,小心翼翼的自假山後閃出,張開手中的網子撲向老公雞。  

    「咕咕……咕咕……」網子準確無誤的套住老公雞,公雞登時驚慌失措的在網子裡奮力的鼓動翅膀,做垂死掙扎。  

    「我可抓到你了!」唐宓自網中抓出老公雞,興高采烈的嚷道。  

    她爹老說這隻雞不是只普通的公雞,而是會給人帶來好運的雞,可是如今看它在自己手中驚慌失措的模樣,恐怕不過是她爹言過其實了。  

    給人帶來好運,唐宓好笑的反覆檢視著手裡的公雞,要真有那麼神奇,哪會讓她一逮就到呢?  

    「原來你不過是只尋常的雞嘛!瞧我爹把你形容得跟神仙似的。」唐宓不以為然的對著公雞嗤笑道。  

    怎知此時突然有兩名丫環自長廊那頭,有說有笑的走了過來,公雞卻像是找到救星似的扯開喉嚨,拚命叫了起來。  

    「喂!婉婉,你有沒有聽到什麼聲音啊?」青兒站在不遠處,狐疑的左張右望。  

    「好像是老爺的那只公雞在叫耶!」婉婉也伸長了脖子四處尋找。  

    躲在假山後的唐宓一見情勢不對,生怕公雞的叫聲會將兩人引來,慌忙之下只得掐住雞的頸子。  

    果然才不一會兒的時間,公雞就安靜得像睡著似的,半點聲音也沒有了,唐宓有驚無險的拍拍胸口,總算鬆了口氣。  

    「或許是蘋兒正給公雞洗澡吧!你聽,這會兒不就沒聲音了嗎?」婉婉不以為意的笑道。  

    「嗯,那我們吃飯去吧,晚了廚娘可收菜了。」青兒再次環視四周,才偕同婉婉離去。  

    「你這只笨公雞,差點害死我了你知不知道?」待兩人一走,唐宓立即使勁的晃著手中的公雞,凶巴巴的罵道。  

    怎知唐宓自顧自的罵了好一會兒,公雞仍像是睡著似的,一動也不動,半點反應也沒有。  

    「喂!你別裝睡,你剛剛不是還叫得挺大聲的嗎?」唐宓不死心的再度搖搖手中的公雞。  

    直到唐宓叫得快啞了嗓,公雞仍舊一動也不動,看著公雞逐漸僵硬的身體,唐宓才終於知道自己又闖下大禍了!  

    「怎麼辦?」唐宓不知所措的望著四周,開始有些後悔自己的貪玩。  

    哎呀!不管了,總之先離開這個是非之地要緊,其他的就待會兒再來打算吧!  

    她遮遮掩掩的將公雞藏在衣袍內,趁著所有家僕全在廚房吃午飯的當口,快步的跑回房內,心虛的將房門緊閉。  

    彷彿燙手山芋似的,唐宓一進房就將公雞扔到桌上,接著便來回踱起方步,邊苦惱的盯著桌上的雞。  

    原本想趁著她爹出外巡視鹽行生意的機會,好好捉弄一下這只公雞,沒想到竟然一下給弄出「雞命」來了,要是被她爹知道她把唐家的恩人弄死了,不活活打死她才怪呢!  

    她得想辦法毀屍滅跡才行,否則等她爹待會兒回來鐵定被逮個正著。  

    「芸兒,芸兒!」打定主意,唐宓便扯開嗓門朝門外叫道。  

    「來了!小姐,你找芸兒有事?」不一會芸兒嘴裡還含著一口飯,便匆匆跑了進來。  

    「我今天上街買了一隻雞,想吃燉雞,你把這隻雞給拿到廚房給梅姨下鍋煮了。」唐宓看也不看便將桌上那只軟趴趴的雞塞進芸兒的手裡吩咐道。  

    「喔!」芸兒納悶的瞥了唐宓一眼,奇怪小姐怎麼會突然想吃雞肉?回頭順手抓起雞一看,隨即大聲嚷嚷起來。「小姐,這隻雞長得好像……」  

    「你給我閉嘴!不開口沒人當你是啞巴。」唐宓急忙摀住她的嘴,氣急敗壞的罵道。  

    「莫非這真的是……」芸兒用力拉開唐宓的手,一臉恐懼。  

    「我又不是故意的,是它自己沒用,才輕輕掐了它一下脖子就沒氣了。」唐宓一臉無辜的辯稱道。  

    「小姐!這可是老爺最寶貝的雞哪!」芸兒看著手中的雞,害怕得忍不住頭皮發麻。  

    「別再廢話了!你再不趕緊把雞拿到廚房讓梅姨煮了去,等會兒我爹回來了你也脫不了干係。」唐宓像是抓到了她的小辮子,得意的威脅道。  

    「我去!我去!」芸兒一聽只得哭喪著臉,趕緊往廚房奔去。  

    來到唐家當廚娘已十餘年的梅姨,手腳功夫果然利落,一聽到小姐想吃雞,不到一個時辰功夫,一鍋香噴噴的燉雞已經上桌。  

    「別光看,大伙都一起來,別客氣!」唐宓來到廚房看到一大鍋香味四溢的燉雞,便趕忙朝受召喚而來的家丁、丫環催促道。  

    原以為有活要干的家丁、丫環們一聽到小姐是要他們來吃燉雞的,一下全愣住了。  

    「這……」天底下自然沒有主子跟下人同桌共食的道理,只見一大票的家僕面面相覷,誰也不敢動。  

    「哎呀!你們這些人也真是的,我教你們吃就是了,扭扭捏捏像什麼樣!」唐宓一見眾家僕面有難色,也不耐煩起來了。「梅姨,你給他們每人盛一碗,沒吃完,誰也不許踏出廚房一步。」說完便自顧盛滿一大碗,津津有味的吃起來。  

    見唐宓動筷,眾家僕也算鬆了口氣,一個個也陸續端起了梅姨盛好的燉雞,開心的吃了起來。  

    「咦?芸兒,你怎麼不吃?」就在眾人一片邊吃邊談笑的熱絡氣氛中,青兒很快就發現芸兒一個人躲在一旁,一臉悶悶不樂。  

    「我……我不餓。」芸兒瞥了眼桌上的那鍋雞肉,忙不迭搖頭道。  

    「芸兒!這隻雞的來歷你我都清楚,我說過每個人都得吃,你也不能例外。」唐宓開門見山的挑明道。  

    「好嘛!我吃就是了。」芸兒不情願的端起碗,一小口、一小口的啜著湯,小臉上儘是委屈。一想到她手裡捧著的是老爺視若珍寶的公雞,她就忍不住害怕起來,萬一要是讓老爺知道她吃了他心愛公雞的肉,他一定不會饒她的。  

    更何況眼前只有小姐還有她知道這鍋雞肉的來歷,怎麼說她都算是小姐的共謀,這下她是跳到黃河也洗不清了。  

    唉!她芸兒真是倒了八輩子的霉了,才會跟到一個這麼愛闖禍的主子。  

    廚娘的手藝的確好得沒話說,只可惜芸兒喝著鮮美無比的湯,眼底卻忍不住直冒水霧,心裡是又驚又怕。  

    「咦?我當唐府給人搬空去了哪!原來是人都在這。」  

    就在一鍋雞湯已快見底之際,唐老爺卻毫無預警的從廚房外走了進來。  

    「爹!你怎麼回來啦?」唐宓一聽到她爹的聲音,嘴裡的一口湯差點嗆進鼻子裡。  

    她著急的看著最後剩下的一隻腿以及幾勺的湯,不禁懊惱起早知道就多盛一碗給門外的蘇乞丐,才不至於留下這一丁點證據。  

    「怎麼?爹不能回來?」在外奔波一天的唐老爺一聽,難免有些不高興了。  

    「不是的!女兒的意思呢,是說爹怎麼沒有叫我一聲,我好到門外迎接爹爹回來啊!」唐宓趕緊扮起笑臉安撫道。  

    「這才像話!」唐老爺總算鬆了緊繃的臉。  

    「爹!您今天在外奔波一天一定累了,來,女兒給您盛碗雞湯,補補身子。」唐宓將剩下的最後一點雞肉和湯全倒進了碗裡,乖巧的端到唐老爺面前。  

    「好、好!宓兒真乖、真懂事。」唐老爺接過碗,眉開眼笑的誇道。  

    奇怪!宓兒今天怎麼對他這麼孝順,莫非是收起玩心轉性了?  

    唐老爺邊喝著湯,邊端詳著唐宓,心裡雖然納悶,卻也不免被她今日貼心的舉動給感動得眼眶濕潤。  

    「爹,這雞肉好不好吃?」唐宓邊努力解決剩下的半碗雞肉,邊含糊不清的問道。  

    「這雞肉味道是不錯,可惜肉老了點。」唐老爺嘴裡嚼著堅韌的雞肉,不禁皺起了眉頭。  

    「養了十幾年的老公雞,肉當然老了!」唐宓正使勁的啃著一根雞腿,想也不想就順口回道。  

    一聽到老公雞,唐老爺心中不免一驚。  

    他就說嘛,天底下哪有這麼好的事!  

    一向老愛唱反調的女兒今天突然對他特別慇勤,不但禍不闖、嘴不頂了,竟然還捧著雞肉來孝敬他。  

    他唐衍養這個女兒十幾年了,從沒見她哪天這麼乖巧過,看來這其中必定大有問題。  

    「老公雞?什麼老公雞?這雞是打哪來的?」他連忙吐出口中的肉,嚴聲追問道。  

    真糟糕!她不小心說溜嘴了,看來今天她的手不但壞事,就連嘴也壞事。  

    「這雞是我上街去買的啊。」唐宓仍力持鎮定,神色自若的答道。  

    「蘋兒,我的公雞呢?」唐老爺懷疑的盯著女兒好半晌,才轉問一旁的蘋兒道。  

    「公雞在窩裡睡覺呢!」蘋兒仍不知大禍臨頭,還滿心以為雞還好好的待在雞房裡。  

    「去把公雞抱來,我要看看。」  

    「是!」  

    蘋兒放下碗,便急忙往後院跑,過了許久,卻見她神色慌張的回來了。  

    「公雞呢?」唐老爺一見蘋兒空手而回,已經開始著急起來了。  

    「回……回老爺……蘋兒四……四處都找不到公雞的蹤影,可是不久前我明明還見它在窩裡睡覺的……」蘋兒害怕得連說話都忍不住打顫。  

    「宓兒!這隻雞是不是……」唐老爺一雙懷疑的眼馬上投向唐宓。  

    「不是!不是!這隻雞真的是街上買來的。」死不認罪絕對沒錯!唐宓堅定的直晃著腦袋瓜。  

    「現在所有的人全出去找,非得找出公雞不可。」在半信半疑之下,唐老爺最後還是出動所有的家僕,在偌大的府中逐一找尋。  

    直到天色已經逐漸暗下來,十幾個家僕忙了半天,幾乎都快把唐府翻過來了,還是連半根雞毛都沒找著。  

    唐老爺聽完一個個家丁、丫環來報遍尋不著的消息,心幾乎已經跌到谷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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