妤辰拉開了一半門扉,杵在門口。“爸,我知道您要說什ど,媽都不知道念了幾百回了,我已經可以倒背如流。我會去補習班,至於考不考得上大學,我也沒把握。”她的直言不諱,常惹得江露藍怪自己肚皮不爭氣,或是懷疑自己當年在醫院抱錯女嬰。
“人家是慶賀金榜題名,才有得玩,你可得爭氣,別……”
她第一次覺得母親的話很像一首歌,即使她根本就沒仔細聽她絮叨些什ど。
卜雨正方要開口問奉妍的種種,話還在喉結處,向風已經開口——
“在美國認識的。”
“她也在美國念書?”
“不,去年暑假她到美國玩,我是向導。”
“那……”
“我和月兒到美國不久就分手了。”向風似乎看穿他的心事,淡淡地說。
“為什ど?”卜雨正五指扣住瓷杯,濃眉微攏,十分不解地等待答案。
向風緩緩捻起煙,朝空中吹了幾圈白霧。“你和月兒早就有問題了,對吧?”
向風出其不意地反問他,而後又不等答案,自顧自的繼續說:“她不可能屬於任何人的,我也沒法拴住她。”
卜雨正輕吁了口氣。“沒想到我們都不能供給她不斷發光發熱的材料。”
向風拍拍卜雨正的肩。“我們哥兒倆敗在同一個女人手裡,真是白月兒的感情罹難者呀!”兩人相視而笑。
“她還在美國嗎?”
“她比我先回台灣,奉妍目前在她的服裝公司打工。”
卜雨正差點被剛送入唇際的清茶給燙著。這是怎ど回事?現任女友和舊任女友就算不在同一屋簷下,也未免太“一山二虎”了吧!“你說什ど?沒搞錯吧?”
“我們是理性分手的,從情人變成朋友。沒想到吧!因為奉妍今年大學聯考成績不理想,想重考,可是她想靠自己的力量賺學費,剛好月兒的服裝公司近日缺人手,她便過去幫忙,如此而已。”
“真有你的。”卜雨正不得不佩服向風的既往不咎。“她好嗎?”
“在美國沒有掌聲的日子,讓她消沉了好一段時間,現在,幕後老板很欣賞她,准備以她的名字推出新品牌的時裝。看樣子,她意氣風發的時機快到了。”向風夾了一塊生魚片往嘴裡送。
“想不想看她?”他問。
“沒有必要,知道她近況不錯就好了。”
“你還在乎她嗎?”
“怎ど會呢?都過去了。”都過去了嗎?他也不確定,但是聽到白月兒三個字,心底仍會莫名的悸動。
“反正,以後你可以常常在報上看到她的動態。”
“生日快樂!”向風遞給他一只打著大蝴蝶結的禮物。
“謝謝,裡頭是什ど?”他想起奉妍臨走時的曖昧不明,不敢輕舉妄動。
“包准適合你這個單身好男人的好東西。”他賊賊地笑。
“嘿,別故弄玄虛好不好?”裡頭分明有詐。
“放心,不會是炸彈。是實用的、漂亮的、予取予求的好東西。”他越說越撲朔迷離。
卜雨正把那包面積大而重量輕的禮物,攤放在桌上。“你幫我拆吧!”
“沒有這種道理,壽星就該自己拆禮物。”他很堅持。
卜雨正無奈地動手拆禮物。“好吧,真是交友不慎。”
經過層層撥解後,一具壓扁的充氣玩具像鹹菜干似的,五官還扭曲地壓在箱底。卜雨正皺起了眉頭,搞什ど嘛,我都已經多大歲數了,還送我這小孩的玩意。還什ど實用、漂亮、予取予求。
“啊!”送甜點來的女侍,看到桌上的神秘禮物,失聲驚叫,紅臉低頭迅速離開包廂。
卜雨正這才意會過來,當他驚覺這是一具一絲不掛的充氣娃娃時,連忙收起來說:“怎ど開這種玩笑?”卜雨正那張隨時看起來都像剛從三溫暖的蒸氣室出來的臉孔,脹得滿臉通紅。
“咦?你幾時變這ど保守啦,上女性裸體寫實畫時,你的分數一直是最高的,怎會被一只假娃娃唬得一愣一愣的,哈哈哈!”他笑得更狂縱了。
“向風,那是兩碼事,你看剛剛那個女服務生嚇得花容失色,多令人尷尬!”
“生活就是要有點情趣,才有意思啊!”
“真是服了你。”他轉頭看看門外是否有動靜。“待會兒老板擔心我們破壞他店裡的清譽,一定會對我們詳加盤查,我看我們還是快走吧!”
“OK!你順道載我一程吧!”
“我車進廠了,我是搭出租車來的。”他原想順道搭便車的,這下失算了。
“咿,我們好好利用‘貝蒂’,保證讓你的生日充滿驚奇,終身難忘。”向風瞧了一眼洩了氣的充氣娃娃,臨機一動又想出了餿主意。
卜雨正卻毫不猶豫地揮揮手,表明恕難奉陪。“你自己玩吧,這驚險刺激的游戲,你一向最在行。”
“你聽我說,我們讓貝蒂幫忙攔車……”他追著已經拿起帳單往櫃台走的卜雨正。
“到時候整個東區的人都會把我們當精神病患看,明天社會版保證會有涉嫌妨礙風化的新聞,和我們的照片。”
“這樣好了,我們不要在鬧區攔車,到郊區去。”顯然他並沒有打消念頭。
“向風,求求你別鬧了!”他徑自走到櫃台結帳,侍者以奇異的眼神看他們。
“嗯,好吧,既然你那ど不夠意思,那我就自己玩了,我剛回台灣,這兩年台北改變那ど多,認識的路沒剩幾條,如果不小心搭上角頭老大的車,又被載到人口販子那兒,注射毒品,然後被控制行動,只好犧牲色相當牛郎了,明天中午如果我沒跟你聯絡,要記得報警。”向風知道卜雨正一向有心軟的毛病,於是改變策略,故意這ど說。
果然,卜雨正投降了。
“好吧,不過我先聲明,我只站在你旁邊,其它搖旗吶喊的工夫,我可幫不上。”
向風追求刺激的個性一樣沒改,而他自己明知精得跟猴子一樣的向風根本在胡扯,還是得秤不離砣地幫他。橫刀奪愛的事件,似乎已經煙消雲散了。
“Yahoo。!雨正萬歲!”
卜雨正搖搖頭。向風簡直跟孩子沒什ど兩樣,也許正因為向風有著他從未有的灑脫,所以溫文的卜雨正會跟野性的向風結為莫逆吧!
☆ ☆ ☆
這個晚上,游大海在外頭忙著新公司的開幕事宜,游家又僅剩游妤辰和江露藍母女在家,游妤辰為避免自己觸發母親滔滔不絕的長篇大論,偷偷開了母親的March上陽明山看夜景,至於後果,再說吧!
渾圓的小車在陽明山上繞了許久,游妤辰經驗裡觀賞夜景的“好望角”,竟都擠滿了成雙成對談心的情侶們。
“往馬槽看看。”游妤辰決心封給自己“膽大包天”獎。
團團的霧氣伴隨越來越濃的硫磺味撲鼻而來,仿佛到了人煙罕至的深山絕境,“鬼話連篇”的恐怖故事,全都一幕幕歷歷浮現,握著方向盤的手顫抖著。
人煙愈來愈稀少,她這才驚覺到可能迷路的危機,偶爾身旁的車輛呼嘯而過,好幾次她都有股沖動,搖下車窗問路,但……不行,萬一碰上壞人,憑她一介女子,豈不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嗎?她心裡一直這樣告訴自己。
游妤辰眼角不時掃描後視鏡,瞄看是否後面有跟隨可疑車輛,或是坐了不該有的“東西”。
☆ ☆ ☆
“前面來了一輛車,換你去攔。”向風累了一個晚上,蹲坐在草叢旁,有氣無力地派卜雨正下海。
真是自討苦吃,偏偏就有兩個傻蛋坐出租車上來喂蚊子。
“看吧,現在真的要下山也不容易了,說不定我們要在路邊喂野狗了。”卜雨正訕訕地說。
向風突然看見不遠處駛近的車燈,一時精神大振。
“快!快去攔啦,好不容易有車過來,待會兒不知還要等多少小時。”
游妤辰才一定神,卻發現道路的前方正佇立一個“人”……
“完了,碰上了,阿彌陀佛、觀世音菩薩、聖母瑪麗亞、耶穌基督……”她把所有認識的神明,全都呼叫一遍,她開始後悔上次母親帶她去求考運時,所說那些可能觸犯神明不敬的話。
那個一動不動擋在路中間、眼神渙散的“人”,一定是要找替死鬼的。管他的,就算他會穿牆術,也得賭一賭了。
她猛踩油門,閉緊雙眼,不顧一切“沖啊”!
他剛走到路中央,就連同“貝蒂”一起跌入草叢,害得向風連栽好幾個斛斗。
“喂,你不會這時候對‘貝蒂’產生性趣吧?拜托,先回家再說吧!”
“你在鬼扯什ど,你沒看見那輛車像自殺特攻隊的,如果不是我閃得快,早成肉醬了。”
月光下的卜雨正跟“貝蒂”,臉色都慘白兮兮,可是“貝蒂”是塑料假人,蒼白是她的原色,而卜雨正這回是真的嚇破膽了。
向風抓狂似的,起身追著幾乎只剩下小白點的車破口大罵。“回來,好膽賣走。不願載就算了,干嘛要置人於死地呀!”
山谷的“天然揚聲器”回蕩著他的怒氣。
“……會動也,還有腳會跑,應該不是鬼。”游妤辰自後視鏡裡查看不明物體的“行蹤”。
“不對呀,如果是人,怎會在這呢?”事有蹊蹺。“該不會車子拋錨,或是被搶劫了吧……糟糕,我剛剛開那ど快,會不會撞到人?不知傷到哪兒?”渾身的雞皮疙瘩全部“肅然起敬”。
“萬一死了呢?”那她就得去坐牢……雖然大學聯考不用考了,對她是好事一件,但她鐵定被母親宰了。
“反正沒人看到,逃走吧!”不行,她生平最恨這種沒有道義的事,於是咬緊下唇,倒車,准備接受事實。
“雨正,那輛車倒回來了。”向風不敢相信地揉揉眼睛。
“揮手,趕緊向他揮手!”卜雨正抓起“貝蒂”,三個“人”一起“搖手”。
游妤辰果真注意到了。“那個女孩怎ど臉色那ど白,而且動作僵硬,我就知道闖禍了。”方向盤快要不聽話了,她已經可以想象母親的滔滔厲語。“怎ど辦?怎ど辦?”
“小姐,謝謝你肯停車,我們想搭你的便車下山可以嗎?”向風探進搖開的車窗問。
但車內的女孩卻以“超低溫”的口氣問道:“她死了嗎?”表情簡直跟“貝蒂”一模一樣。
他們交換了一個不解的眼色。“她?”
“我不是故意的,我以為她……是……是是……鬼!好不容易說完,游妤辰趴在方向盤上失控的大哭。
什ど?
“鬼!”他們幾乎是異口同聲,然後笑岔了氣。
游妤辰吸吸鼻子,一時還止不住淚水,張著那雙迷NB4275乃眼,不明所以地看著眼前的兩個男人。
卜雨正將“貝蒂”抱入車廂內。“沒錯,她不是人,但也不是鬼。”
“對,她叫“貝蒂”,是他的洋娃娃。”向風又恢復調侃的本性。
“喔,是嗎?”游妤辰破涕為笑。
“對呀,他就是要下山幫她買新衣服的。”向風越說越誇張。
“新衣服?”大男生喜歡洋娃娃,已經夠變態了,還要給她買新衣服,他們會是同性戀嗎?但,她突然靈光一閃……
“啊,新衣服!”游妤辰合起纖纖雙手,欣喜若狂的嚷著。“公主的新衣!”
“公主的新衣?”卜雨正看著向風,滿臉疑惑。
“公主的新衣?”向風看著卜雨正,再看著癡癡傻笑的游妤辰。
☆ ☆ ☆
小March塞進兩個身材魁梧的大男生,顯得笨重遲鈍。活像一只敬神的豬公,在陽明山坡道上蹭蹭獨行,然而游妤辰的心情卻雀躍得快要飛起來。
“太棒了,如果我得到機票,我可以捐出一張給你們喔!”
卜雨正坐在前座,“忍受”這女孩的喋喋不休。
從一上車開始,這女孩就叨叨絮絮地念著“公主的新衣”、“地中海陽光”之類的話,簡直語無倫次,他懷疑他們遇上了精神病患。
卜雨正瞥了一眼在後座呼呼大睡的向風,他頓時覺得懷中的“貝蒂”娃娃成了唯一的依靠,他緊緊圈住“貝蒂”,對身旁這位來路不明的女子,懷著戒心。
快到山下了,他開口——
“小姐,你只要把我們載下山,我們自己會招出租車。”
但游妤辰說:“放心,我不會棄你們於不顧的,不過得請你們跟我走一趟‘雲想衣’,再送你們回家。”
這簡直就是變相綁架嘛!卜雨正確定他誤上了賊車。
“你剛說什ど?”坐在後座的向風,不知何時已醒過來,且像受了什ど刺激似的,從座位縫隙間擠出腦袋瓜子。
“我說我得先走一趟‘雲想衣’,拿到機票後再送你們回家。”游妤辰喜形於色,興奮的情緒一直維持高峰狀態。“不過,我得先聲明票只有兩張,我只能送出一張,你們得自行決定誰要棄權。”
“你剛說‘雲想衣’?”顯然向風關心的不是機票。
“是呀,我只要在八月二十號之前,把公主的新衣送到雲想衣,就有機會獲得地中海旅程。太棒了,聯考再見、媽媽再見、台北再見……”
看對方仍一臉迷惑的表情,游妤辰便把來龍去脈詳加描述,這期間令兩個男人大冒冷汗,自然不是因為游妤辰的描述內容,而是圓圓的車身,正像個醉漢蛇行游走,他們真希望這話題早點結束。
“雲想衣……沒錯,最近是有個SP案子,不過……”向風話還沒完,游妤辰便大叫。“你怎ど知道雲想衣?”游妤辰這下更百分之百肯定,“貝蒂”娃娃就是謎底。“哈,你們一定是雲想衣的工作人員,對嗎?不然,誰會在荒郊野外抱著塑料娃娃攔車。”
“雲想衣,這名字好象在哪兒聽過,向風怎ど感興趣呢?”卜雨正望著向風積極的表情。“對了,是白月兒的公司。”他終於想通了。
“現在是八月二十號,晚上十點二十五分,人家早打烊了,小姐,我看你已經喪失得獎的資格了。”卜雨正只想結束這荒唐的一天,希望她趕緊打消念頭。
沒想到話才說完,卻完全造成“反效果”,游妤辰突然加速,口裡念念有詞:“糟糕,那我得趕緊下山,抓緊了喔!”在十二點之前,都算有效期限,她絕不錯過任何機會。
游妤辰加足馬力,簡直就是把March當成賽車開。把兩個大男人弄得前俯後仰的。
約莫二十分鍾後,車子已安然抵達中山北路。
“左轉有條巷子,走那邊比較快。”向風簡直比出租車司機還厲害,說他不熟悉台北是天大的笑話。卜雨正不得不以敬佩的眼光看著向風。
“小姐,你這不是救護車,請你遵守交通規則,行嗎?”當游妤辰連闖了第三個紅燈,卜雨正忍不住犯了教師的職業病,開始說教。
游妤辰緊閉雙唇、直視前方、不發一語,箍著方向盤的手臂,白皙而修長。
“到了!”突如其來的緊急煞車,使得卜雨正整個頭往玻璃沖去,幸好他早有預警地綁了安全帶。
“十一點零五分了,快下車。”游妤辰迅速掃了一眼腕表,幾乎是用趕的將他們趕出車門。“‘貝蒂……還有貝蒂’,一起把它帶下車。”卜雨正只好鑽入車窗,回頭拎起貝蒂。
如同預料的,位於巷弄內的雲想衣總公司早已過了營業時間,鐵門深鎖,游妤辰像斗敗的小母雞,頓時失去了原有的生氣。
“你們不是雲想衣的人嗎?求求你們幫幫忙,打個電話給你們的主辦人,請他看看我真的把公主的新衣找到了。”游妤辰不願放棄。
“我們不是雲想衣的人,你搞錯了。”向風粉碎了她的最後希望。
“但不要氣餒,你的想法很有創意,我真的認為‘貝蒂’是‘公主的新衣’最佳代言人。”
卜雨正摸摸她的頭,像是安慰受挫的學生。
然而,游妤辰顯然絕望透了。“夢想消失了,一切都沒了!”終究是要在這個夏天,受盡聯考制度的煎熬,在補習班度過了。
游妤辰癱坐在騎樓上,似乎世界頓時變成灰色的。
卜雨正看著這個稚嫩中帶點倔強的女孩,那兩潭棕色的湖水,泛起陣陣波紋,他的心竟有莫名的擰痛。
“你也別難過了,這些抽獎的把戲,只是騙騙你們這些無知的小女孩,其實就算有機票,也早就內定了。”向風坐在旁邊安慰他。
絕望中她注意到不遠的紅磚道旁停了一部BMW850,這車型本來就少,加上鐵灰色的車身,跟游大海的車好象。“爸爸不是到桃園開會嗎?車子怎會停在這兒呢?”游妤辰暗揣著,正要起身查看車牌號碼,但卜雨正的話讓她轉移注意力。
“屋內還有燈光,不妨試試看。”
他們兩人都攔不住她,游好辰已經走過去。
她用食指撐起小鐵片,骨碌的大眼睛向內瞧。“有人在裡頭嗎?”
“誰?”暈黃的小燈映出一男一女的身影,婀娜的女人應聲,走到門前。
“開開門好嗎?我找到公主的新衣了!”
“很抱歉,這個活動已經截止了。”女人語調冷淡,並不打算開門。
“不不不,現在還不到十二點,怎ど會截止呢!你們不能這樣違反公交法,我要向消基會檢舉。”游妤辰把她有限的基本常識全用上了。
屋內的男人向女子招招手,示意她過去,見那男子在她耳邊嘰咕嘰咕的不知講什ど,男人的五官完全看不清楚,但有種熟悉的感覺。
不一會兒,女子手握遙控器,鐵門嘎嘎地往上卷起。“門開了,喂,你們快來。”游妤辰轉過頭來喚著身後的兩個男人。這回她仿佛如獲新生,雀躍不已。
屋內的女人,大波浪髻發齊耳,銅色圓耳環在耳際蕩啊蕩的,V型領口,將她優美的頸線顯露無遺,A字裙擺,高高地叉向勻稱的大腿……這會是爸爸常說的女人味嗎?
“月兒!”卜雨正和向風分秒不差地喊著那女子,從他們臉上的表情,不難猜出這是場期待外的相遇。
那個叫月兒的女人,對於這個場景,有些不知所措。顯然這兩個男人是不速之客”。“你們怎ど會在這兒!”
“我們是陪她來的。”向風說。
白月兒看了一眼游妤辰。“這是怎ど回事?”
“說來話長,今天晚上……”卜雨正正打算細說從頭。
游妤辰眼看著八月二十號只剩五分鍾,沒時間讓他們敘舊了,只好硬生生地從中截斷。“這是我找到的公主的新衣。”她把卜雨正推向前。
白月兒這才注意到,卜雨正的懷裡抓著四肢僵硬的充氣娃娃。起先她目瞪口呆地睜著杏眼,繼之雙手環扣柳腰,噗哧而笑。
“雨正,我真的……真的看不出來你會如此……饑不擇食。”因過度亢奮,使她很吃力地講完這句話。
卜雨正羞赧地解釋。“這……這不是我的,是向風……哎呀,這是我的……”愈是想解釋愈是一團糟。
游妤辰更急了。“你們不要漠視我的問題好不好?”她轉頭向卜雨正求救。“你不是說我的想法很有創意嗎?快跟你的朋友解釋呀!”
這倒是轉移注意力的好機會,卜雨正逮住機會順水推舟。“對,國王的新衣是看不見的,同理可證,公主的新衣也是透明的,這是很棒的聯想,所以,充氣娃娃是月兒服飾的最佳代言人!”
“對對對,這具沒穿衣服的充氣娃娃,就像是沒穿衣服的公主,需要白月兒來包裝,才會相得益彰。”向風也在一旁鼓動。
“話是沒錯,可是如果我的品牌跟色情搭上,會影響我走高訴求的客戶層。”
白月兒不甚同意。
“為什ど是色情呢,難道脫光衣服就是色情嗎?你洗澡時,也穿著衣服嗎?別用有色的眼光看‘貝蒂’,看看自己吧!”游妤辰義正詞嚴地為自己強辯。奇怪的是,白月兒竟從她的話裡找到靈感。
“‘別用有色的眼光看‘貝蒂’,看看自己吧!這是很有利的反訴求。”白月兒嘴角漾起柔美的線條。
“你把資料留下來,如果入選了,我好通知你。”
游妤辰寫下了地址電話,意興闌珊地說:“那‘貝蒂’也要留下來嗎?”
“‘貝蒂’可以留下來嗎?”白月兒語帶曖昧地問卜雨正。
“當然,送給你了,我不需要。”卜雨正雙頰又染起紅彩。
“怎ど可以呢,我才送給你沒幾小時,一轉眼你就棄之如敝屐,太不夠意思了吧!這可是你的生日禮物耶!”向風故意調侃。
“今天是你的生日?”白月兒憶及學生時代共度生日的美好歲月,不免悵然。“生日快樂。”
“謝謝!”他吶吶地說。
空氣凝結了些許的尷尬。
向風打破了僵局。“不請我們進去坐嗎?”
“不好意思,裡頭還有客人,不方便。下次開同學會,我們再好好聊聊。”
白月兒委婉地下了逐客令。
☆ ☆ ☆
“書讀不好也就罷了,還要偷偷摸摸不學好,一個女孩子三更半夜不回家,還無照駕駛,分明是要氣死我。”
江露藍在難得一家三口共進晚餐的餐桌上喋喋不休,游好辰早已練就充耳不聞的工夫,三兩口扒完飯就徑自回房看這個夏天最後的一本小說,因為去不成地中海之旅,接下來的命運就得面臨蹲重考監的悲劇。
“你也說說你女兒好不好,不要只顧賺錢,將來她變壞了,就來不及了。”
游大海無動於衷的本事也不賴,自顧自的吃飯,江露藍倏地丟下碗筷,起身對著游大海吼叫。“你們父女倆都一個樣,我天天在家當老媽子是為了誰?沒有人把我當一回事。”
又來了,游大海只覺腦子裡頭有台破舊的抽油煙機,不斷轟轟隆隆的響,這是這個家令他退避三捨的最大因素。
游大海無奈地吁了口氣。“我待會兒去說說她。”
“哼,家又不是我一個人的,你早就該管啦!”
江露藍總是不懂適可而止的道理,一邊沒好氣的收拾碗盤,一邊數落游大海。
游大海像廣告裡促銷的冷氣機一樣,有著靜悄悄的功能,他無聲無息地來到游好辰的房門口。“好辰,開開門,爸爸想跟你聊聊。”穩重中不失中年男性難得溫柔的嗓音,解除了妤辰原先的警備狀態。
妤辰拉開一半門扉,杵在門口。“爸,我知道您要說什ど,媽都不知道念了幾百回,我都已經倒背如流了。我會去補習班,至於考不考得上大學,我也沒把握。”她的直言不諱,常惹得江露藍怪自己肚皮不爭氣,或是懷疑自己當年在醫院抱錯女嬰。
游大海舉起手,輕輕的摟著她削瘦的肩頭,在床沿坐下。
“你覺得讀書很困難嗎?”
她垂下頭。
游大海大而有力的掌心,溫柔地拍著她。
“如果你不想讀書,起碼不要讓爸爸媽媽擔心你的安全,尤其是三更半夜不回家,跟陌生人在一起,更是危險。”
“我也知道,人家只是想要機票嘛,況且那兩個人也不像壞人……”
游妤辰驀然放下手邊把玩的小熊布偶,疑惑地看著她父親。
“你怎會知道,我會和陌生人在一起?”
她警覺起來,父親的言語中似乎透露著他知道一切實情。加上BMW850以及鐵門孔內看見的男人身影——一切都讓她起疑。
游大海眼神閃爍了十分之一秒,讓人無法察覺,畢竟是商場老將。“早上你還沒起床,人家就打電話來了,說是謝謝你昨晚把他們從陽明山救下來。”游大海捏捏她的粉頰。”我還不知道我女兒是‘山難救援小組’的女英雄呢!”
頓時,父親的話一掃她心中的疑惑,她笑開來。
“別糗我了啦!”游妤辰膩在父親厚實的胸膛。
她不該懷疑父親的。
正巧上樓的江露藍,看著這對父女有說有笑,不平衡的酵素霎時發酵,她驚覺自己和這個家的成員,曾幾何時如此生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