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龍新娘的嫁事 第三章
    牟冠宇在女兒的房門前躊躇好幾秒,才剛高抬起手要敲下去,又覺得不妥,於是那雙顫抖的手倏地又縮了回來,心中忐忑地想著該如何啟齒安慰她。

    今晚這頓假喜酒吃得他直冒冷汗,眼觀小女兒一副炫然飲泣的表情,他可是疼在心裡。要不是定中逃婚,也不會扯出這麼麻煩的事來。

    「月倩,你跟她說吧!」

    「不成,得由你自己解釋,誰要你出手干涉他們年輕人的事,如果你多給定中一些時間,如果你當初就把她嫁了,也不會產生這麼多誤會。」

    「她那時才十九歲,我捨不得啊!而且你也擔心懷魯不是真心、缺乏穩定性,所以也很贊成我的主意,怎麼現在反倒把責任全推到我頭上了?」

    「我當初曾建議讓他們先訂婚的。」

    「那還不是一樣。年輕人做事一向無法無天,懷魯不是小孩子了,如果他克制不住,強迫她發生關係後,又變心退婚的話,豈不更糟!你忘了那年他們抱成一團躺在荒地的事了?」

    陳月倩快被老公氣昏了。

    「說你吳牛喘月一點都不誇張,神經質得無藥可救!同時落難郊外,不抱在一起取暖,難不成你希望他們感染重病啊?!而且他們一個才十七歲,另一個連十三歲都不到,能幹下什麼大禍?就沒見過像你這麼緊張兮兮的爸爸。」

    「我是防範未然!」牟冠宇狡辯著。

    「你杞人憂天!好了,講再多都沒用。重要的是你趕快進去跟她解釋,懷魯訂婚只是假的,他還是很喜歡她的,只不過奶奶還在生她的氣罷了,只要她乖一點,半年後,奶奶一高興,他們又可以在一起了。」

    「我女兒本來就很乖的。」牟冠宇拖拖拉拉找語病。

    「好!事到如今你不照實說話也行,那就讓我去告訴她,這些年來是她爸爸從中搞鬼,棒打鴛鴦,狠狠拆散一對姻緣。」

    「好,好,我去,我去。」頹喪的牟冠宇只好深吸口氣,敲門進入。

    ※※※

    陳月倩在外等著,不到十分鐘,見老公一臉沮喪的退了出來,心急的問:「怎樣?她還好吧?」

    牟冠宇小心的合上門,躡手躡腳往客廳走去,小聲地回道:「不好!太乖了,物極必反。我跟她說,懷魯還是很喜歡她。她竟回我一句話:『來不及了!他已經吃了別人的蹄膀肉。』」

    「吃了蹄膀肉?這是什麼意思?」

    「我也納悶啊!太太,我們真的老了,年輕人的流行用語我一句也不懂。她又不肯明說意思,嘴巴翹嘟嘟地把我請了出來。」

    「你就這樣出來了?」

    「當然沒有,我問她:『剛畢業,想不想進鄒伯伯的公司做事?鄒伯伯一直在問著。』」

    「她怎麼說?」

    「她說隨便,不過條件是讓她毒死鄒懷魯。」

    陳月倩嗆了一下,「這……是氣話,女兒是我生的,她沒那麼歹毒。然……後呢?」

    「我跟她說剛好有些部門有空缺,我已幫她安排了一個面試,要她明天去試一試。」

    「她搖頭了?」陳月倩追問道。

    他苦著臉說:「正好相反。她說隨便,不過特別問起行銷部有沒有缺人。」

    「那好啊!」

    牟冠宇忍不住瞪了太太一眼。「好什麼?你知道行銷部經理是誰嗎?」

    陳月倩頓覺莫名其妙。「我怎麼知道?你又從沒在家談過公事!」

    「是懷魯啊!」

    ※※※

    在禾雋貿易大樓頂層的會議廳內,各單位的大小主管環坐於一個圓形會議桌前,聆聽本季營業與行政總檢討的簡報,檢討範圍包括營業方針、虧空盈餘、產品定位及修正、顧客群取向、廣告效益等大大小小如芝麻綠豆般的提要。

    鄒雋易、牟冠宇及石白滔是三個大巨頭,但前兩者每次開會時,都是只顧不問的「顧問」,四個小時下來,聽取簡報,卻不發表任何高見。

    唯獨石白滔搶著麥克風,大唱獨腳戲,主導議事流程。

    要不是石白滔的父親石演曾有功於禾雋集團,鄒雋易早就將他一腳踢出門了。

    有人說領袖是天生的,才怪!一個巴掌雖疾無聲,活了一大把年紀的鄒雋易早已明白那只是傳奇渲染的把戲,因為若少了真材實料本事的幕僚群,沒有一個領導者能搪過十個冬天。

    有些人的才能、眼界有限,不是驕兵型人物,便是畫地自限、自我滿足的人,到達某種程度的上限後便無法突破屏障,即使強灌墨汁、注射強心劑、洗上一百次腦,還是成不了主管型貨色。

    近年來,鄒雋易不太愛管正事,退居幕後,讓年輕人上場展現新銳的領導潮流,目的無他,只因為他深知自己霸著這個位子愈久,兒子就愈晚成大器。

    這種家族企業的危機也是中國自古以來的千年陋習。幸運的是,他有位最得力的幕僚幫手牟冠宇,提供意見供他參考,讓他做起事來更得心應手。

    當年他也曾經考慮過,若兒子不成氣候的話,寧願培植牟允中當自己的接班人。牟允中有大智,能肩挑起大任,做起事來不慍不火,懂得權衡輕重,又能控制脾氣,該是最理想的人。

    鄒雋易在牟允中還在讀大學時,就曾幫他做過性向測驗,報告在在指出他是個主管型的大梁,可惜他無心戀棧鄒家企業,寧願自己創業,於是鄒雋易只得把箭頭轉向牟定中。

    牟定中的脾氣是急躁了點,但絕不做沒把握的事,行事一向乾脆簡明、從不拖泥帶水,所以他會逃婚,是鄒雋易意料中之事。無奈,他也是刻意避開商業這條路,寧願挑攝影這行吃不飽、也餓不死的路走。

    可見這年頭求才不易,老闆難為。一而再地受到挫折後,他才退而求其次地想到自己的兒子也大了,考驗他的時間將屆。好險,他自己的兒子沒有拒絕他用心良苦的徵才目的,遂教他心上石頭落地,直念天祐吾民。

    他看著聰明的兒子每回都揀最尾端的位子,圖耳根子清靜,沒輪到他發言時,他絕對三緘其口,六尺高挺的身軀卻跟個小媳婦似地縮成一團;這是因為連他放個屁,大家都一逕直說是龍涎香氣,可見這群唯唯諾諾、向錢看齊的錢奴,沒幾個值得他信任。

    鄒懷魯正式進公司以來已三年,從小企劃專員幹起,至今才爬上這個經理的位子,速度是不快也不慢,但對公司而言是大才小用了點。

    由於鄒懷魯本身體質因素免去他當兵的國民義務。小時候,每逢天氣乍暖乍寒,便氣喘個不停,導致他就學情況也得跟著疾病的情況而起伏,所以鄒懷魯從小是被數名家庭老師團團圍住的。

    從七歲起,他有一半的時間是躺在病床上,度過讀、寫、學習的光陰,等到他十三歲時,已輕鬆通過哈佛大學商管及愛丁堡大學文學的畢業考試,拿到雙學位,是年剛好他的建康情況漸佳,便隨祖父母返國探視父母。由於那時閒著也是閒著,他使自願降級從小學三年級念起,一方面是從頭體驗德智體群美的小學生涯,另一方面當然是為了守在牟為盼身邊與她長相廝守。

    起初有些困難,教他難以接受事實,因為他本以為有著開朗笑容與杏靨的牟為盼,還會跟淘氣小天使一般膩著他、要他抱;不料,她卻完全變了一個樣,跟男孩子一般滿口江湖話,大概是受哥哥們的影響吧!不過率直、坦誠的天真個性倒是一點也沒改。

    等到他十七歲時,因為一場無妄的大病,又被奶奶拎回法國別墅靜養。這一靜養之下,幾十本的書又夠他啃了,除了在一年內啃出一個碩士學位外,又得翻看他老爹交代給他堆積如山的個案研究及決策報告書。

    等到他二十一歲時,多宗大企劃的決策便都是由他經手,透過電腦傳送下達指令的。

    二十一歲到二十三歲,他獨自遊走歐美各相關企業實習,沒有機會回台灣,但又一直牽掛著為盼,所以費盡心力才說服奶奶出面幫他訂下這門親事,本以為一向疼他如命的牟冠字會爽快的點頭,豈知一拖再拖地拿托辭搪塞他。

    第一次,美男子早婚不見得會是個好丈夫;第二次,年輕的美男子多少會打擊年輕太太的自尊心;第三次,就是那句傷人心脾的「藕(我)不吃藕」。

    荏苒而逝的韶光,以及重重的打擊、阻撓,遂教他看清了一個不爭的事實:別人家的孩於再好,強不過自己的憨種。

    唉,匹夫無罪,懷璧其罪啊!或者他老爹該替他更名為鄒懷璧才貼切些。

    他將一部分心思拉回公事上,瞄了狐假虎威的石白滔一眼,抓起從旁遞過來的簡報。

    不消兩分鐘的時間,他已瀏覽完二十張密密麻麻的簡報。

    鄒懷魯百思不解,既然是簡報,為何還有人老是將它寫得又臭又長?這人的遣詞用字浮誇不實,如此文情並茂的繞口駢文,像是在參加愛國作文比賽一樣,滿腔的熱空氣,一戳即破。當然,在禾雋集團中,能寫出這麼諂媚、激怒人心的垃圾的人,除了石白滔外,不作第二人想。或者該把他調到廣告部,讓他發揮說謊話的藝術才對。

    他不動聲色地把文件放回桌上的檔案夾裡。

    坐在桌音的鄒雋易厲眼一轉,瞄到兒子的動作,隨即露出一個瞭然於胸的表情。他知道,凡是被鄒懷魯塞進檔案夾裡的文件,已注定淪落為他回自己辦公室練習投籃的字紙團。

    石白滔幾乎是一字不漏地在演講著,等到他終於肯在結尾畫上句點時,半數的人已快陣亡了。大伙紛紛在心裡抱怨著,期望他趕快下台喝杯水,最好一個不小心噎著嗆斃,省得累了自己的喉嚨,也累了別人的中耳神經。

    「有沒有哪位同仁肯不吝珠玉,提供補述與意見的?」

    不吝珠玉!這話聽起來是很謙虛、很有學問,但能不今不古地把嘴裡的口水比成珠玉的人,那是生錯年代了。不過石白滔的言下之意卻是傲不可當。

    「柳經理,您發表高見吧?這件案子該不該通過?」

    「石副總分析得透徹,條條狀似有理,我無話可說。不過此一企劃所投入的資本與人力之巨,恐怕不是這幾張紙所能涵蓋的,我建議此案能再邀請相關單位人員集思廣義,找出隱藏缺陋,以避免重蹈其他大商家的覆轍。」

    明著說紙不夠,大伙卻知道這個報告書雖是細大不捐,卻沒半點重點。

    石白滔不免覺得大失顏面,畢竟董事長與總經理也在場,他若失態可會壞了前途,於是他轉向坐在桌尾的鄒懷魯,看他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想他年紀尚輕,即使是老董的兒子,對決策事務可能還懵懂不知所云,若能牽著他走,此後可輕鬆了。

    「鄒經理,你能說說這次的看法嗎?」

    鄒懷魯被點了名,訝異地伸出一指抹了一下鼻子,好半天不答,最後才聳聳肩說:

    「既然這樣,不明就裡的我,就不厭求詳地大啖珠玉了。我,不明底蘊,」他依樣畫了一個八股葫蘆後,收斂輕慢的態度,馬上轉口質詢:「本公司產品特質不同於汽車工業等耐久性產品,為何整合一個國際性商標,就得花上近五十億的資本至一百八十多個國家做研究,甚至派人遠赴非洲調查?那邊年年鬧饑荒,一粒米都難求,怎麼可能會買這種多餘的食品,倒不如發些賑災糧食,名聲還傳得快些。何不把這些錢挪出來研發新產品、改良風味?在各國設立更完善的大型超商網路?時代是日新月異,消費者對消費性產品本來就抱著喜新厭舊的心態,而這種產品又佔本公司全部商品的百分之七十強,淘汰率甚高,如果我們還抱持一相情願的看法行事的話,即使花錢把名聲打響,送到國際市場,跟別家物美價廉、口感實在的商品一比,摸摸鼻子自討沒趣後,就甭混了!時機尚未成熟,我誠心建議石副總能暫時打消這個計畫,改往務實方面走,想想別的吧。」

    石白滔被他這個毛頭小子一點,是又惱又氣,當真偷雞不著蝕把米。平日見這細皮嫩肉的斯文小子總是帶著笑臉上班,和員工打情罵俏,一副胸無點墨的樣子,怎麼今天一反常態了?

    可是這一大筆計畫有多少油水可撈啊!只要他往老董身上下功夫,他不怕他不點頭,畢竟人一有權、有勢後,就會著想追逐「享譽國際」的這個名位。

    「鄒經理,但你似乎忽略了長期潛在性。再過幾個十年後,不見得非洲會不富啊!

    若我們到時才下手的話,所有的市場可能都已被競爭者瓜分、吃掉了。再說,能有一個國際性的商標,的確有助於推動並擴大日後的市場考量因素。而且有前例可循,二十年前美國一家石油公司投入十億美金研發新商標,此後成功地將市場擴大。請諸位同仁想想看,石油也是耗用性商品,為何人家能,我們就不能?」

    鄒懷魯聽完石白滔暗指他有所不知的話後,莞爾一笑,說:「石副總,謝謝你提醒我,不過我剛才不單只是忽略了潛在性,我還忽略了地球溫室效應,忽略了熱帶雨林正在遞減,而撒哈拉沙漠卻在擴大中;我還忽略了有些事是無法強求的,尤其是強求一個夢想家不作白日夢就猶如奢求人類將樹砍掉、讓綠洲成為沙漠,卻要求上帝再還給他們另一個綠洲一般,不是有一點天真嗎?再說,石副總剛才提及有關石油的問題,我也有一些小問題需要你來解惑。第一,難道一定得跟著前例而行才有路嗎?條規是人定的,範例也是人塑造的,為什麼我們人還會被它拘泥住呢?第二,石油可不像零食,它是民生必需品,目前尚未有更具經濟效益的替代品可取代它的地位。我想,以石副總的豐富經驗來說,不該刻意忽略這點認識才是。」

    話甫落下,鄒懷魯隨即衝著石白滔傻笑,笑他以為自己有一手遮天的本事,打一場大伙都心知肚明的糊塗爛仗。

    石白滔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才說:「既然如此的話,鄒經理的建議我會採納再付篩檢,會同董事們商量可行性。謝謝大家寶貴的時間,散會!」

    一列人站了起來,撫平西裝縐褶,魚貫出了會議廳。

    鄒懷魯也跟著要走出去,卻被牟冠宇叫住了。

    「懷魯,稍等一會兒,我有件事想跟你商量。」牟冠牢一手拍著他寬闊的肩,看著他面容堅毅、有稜有角,卻又俊得不得了的臉──這張有著開朗魅力的俊臉,是教任何一個做他丈人的老頭,都不得不為自己的寶貝女兒捏把冷汗的罪魁。

    「什麼事?牟伯。」鄒懷魯綻了一個笑。

    「嗯……」他瞄了一眼正在鄒雋易身上下功夫的石白滔一眼,「我們邊走邊談。」

    於是他們便走出了長廊,途經眾多單位,不少人刻意放下手邊的工作,兼程跑過來跟他們倆打招呼。鄒經理好,牟總好,此起彼落,應接不暇。

    由此可見,他們兩人算是公司裡最受歡迎的主管,而鄒懷魯因為年輕、相貌、風度與身份更是佔了絕大的優勢。

    無怪鄒懷魯會被視為全台灣的十大金童,這金童還不是鍍金的,而是貨真價實二十四K純金鑄成的。

    「懷魯,為盼跟我反應她願意進公司了。」

    「這好啊!」鄒懷魯雖然暗地一驚,但也高興得不得了。「她本來就是學食品營養的,進到公司來可以說是學以致用。」

    牟為盼從小就是鄒雋易改善食品風味的最佳人選,從她三歲起,他就派專員開始記錄她的飲食習慣,等到她大得能表達自己的意見時,便是市調問卷中的武林高手,招招都有新意。

    不過若換成他是老闆的話,就會特開一個食物試吃檢驗部門,要她為所有產品打分數,因為誠實正直如她,絕對會把產品所有的優缺點列出,不會有放水的情況。

    牟冠宇隨口附和:「是啊!可是她要求調到你的部門做事。」

    「可是我的部門目前沒有空缺。」鄒懷魯不明所以然。

    事實上,他的部門是大伙擠破頭也想鑽進去的「天庭」。想飛上枝頭做鳳凰的烏鴉女當他是東宮太子,即使今生沒有做少奶奶的命,能在一旁看著他辦公八小時,也算是一種滿足目欲的享受;想躍登高位的青年才俊,當他是將來的接班人看,哪一天老董宣佈讓位,水漲船高的運勢是指日可待的。能成就大業者,不在於才華洋溢,還得看對頂頭人物是否能適時伸手拉一把。

    「是啊,怎麼辦?我又不便隨意拒絕她。你知道從這個暑假她畢業以來,我已跟她提過三次,她總算點頭了。我怕她一個轉念又不來了。」

    這時他們已來到休閒廳,倒了杯咖啡喝了起來。不到一分鐘,百坪大的房間裡,頓時出現了人潮,不是帶著飯盒進來用餐,便是進來倒水、沖咖啡、泡茶。

    「這個……」鄒懷魯猶豫片刻。他一手端著咖啡,一手掐著下顎思考的酷模樣,教多少心如小鹿亂撞的女人為之傾倒流口水。

    牟冠宇忍不住朝地板看了一下,慶幸──還好,地板還是乾的!

    老實說,鄒懷魯一點也不贊成這個主意,因為教他公私難分,更何況要他對為盼板起臉孔,是他從未想到過的場面。再加上他每天早上都會收到數封匿名信及花朵,其中還不乏男生的字跡,若被為盼看到的話……不行!怎麼說都不妥。女人心海底針,誰知道她會搞什麼玩意出來。

    「牟伯,我看還是把她調到別的部門吧!若您覺得妥當的話,請讓我今天下班後跟她提。就不知我能不能到府上坐坐、聊個天?」鄒懷魯微笑地看著一臉頹喪的牟冠宇,挖苦地問著。

    「當然可以了,反正不差那幾天。」牟冠宇已吃到自己造孽的苦頭,顧不得是否滿三年了。「不過,若要拖到下班後,可能來不及。她一早就來公司報到,說不定此刻已等在你的辦公室前。」

    聽他這麼一說,喝著咖啡的鄒懷魯一個不留神,喉嚨連嗆了好幾下,趕忙抽出手絹掩住自己的鼻子與嘴,免得將咖啡噴出來。不容置喙地,他連忙道聲失陪,抓著杯子,直走出休閒廳,往自己的辦公樓面衝下去,心中還帖記著桌上可能存在的東西。

    從頂樓到他的二十樓的辦公室起碼有六層要跑,電梯太慢,樓梯又太多人,他憂心忡忡地走到一個單位的女職員前,借了個電話撥下樓。

    「嗨!辛蒂,有沒有一位小姐來找我?」他執穩聽筒問著,還送了一個和藹的笑給借他電話用的小姐,以示感激。

    辛蒂是他父親最得意的秘書長之一,年紀已近五旬,從他小時候就愛逗他玩,待他如同親侄。

    「魯少爺,這裡有兩位,你找的是哪一位?」

    哪一位?應該只有一位才是啊!「頭髮卷卷長長的,杏眼桃腮,長得有一點像小甜甜,嗯……對了,額前還有一個紅痣的。」

    「喔!原來是那位自稱是你情婦,卻沒一點情婦樣的女人。有啊!我已把她請入你的辦公室裡。」

    他差點失聲尖叫,隨即瞥到尚有人專心聆聽他的對話,遂旋過身,捂著話筒細聲道:

    「情婦?!等等……辛蒂,你有沒有看對人?我沒養過情婦啊!」

    「龍生龍,鳳生鳳,老鼠生的兒子會打洞,沒想到風流種也會遺傳!你有沒有養過情婦,我哪知道?要是你真有,也不會告訴我這個老太婆。」辛蒂不懷好意,硬是挖他爹的千年舊帳。

    「天地良心,這是哪門子的不白之冤啊!我這就下去。」

    「得快哦!另一個是號稱你的未婚妻,卻沒半點未婚妻樣的女人,已暴跳如雷要衝進你的辦公室了。不管你到底和這兩個女人有無瓜葛,我要出去吃中飯了,留給你自己善後。」

    「不行!你得幫我撐下場面。福華耶誕舞會大餐,請你和你老公跳到骨折過癮,一言為定,賴皮的人是小豬。」隨即將電話一掛,竄下了樓。

    鄒懷魯施展出跑百米的罕見潛能,四階並作一階地跳下樓,其風馳電掣般的速度,恐怕連正宗青蛙王子都得甘拜下風。等到他在自己部門前猛然煞住車往會客椅一望,瞟到穿著不合時宜的緊身紅衣的張昭釧時,他全身上下因之不寒而慄。

    只見張昭釧不客氣地翹著長腿斜坐在沙發座上,其貴婦坐姿雖然狀似優美,但她腫得幾乎可擠出鮮奶的內圃團已快要蹦出低胸領口,再瞟到她超短的裙子已直爬上大腿處。

    老天,春光都外洩了!這年頭紡織業這麼不景氣嗎?有必要把布省到這種田地嗎?

    這教鄒懷魯趕忙移開視線,拿起辛蒂遞給他的留言字條翻動,免得眼珠子被煞到。

    「魯哥!」一聲惺惺作態的嗲聲,讓人毛骨悚然。張昭釧佔有似的眼光緊盯著鄒懷魯俊逸的臉,還快速地掃過他高大挺拔的身段,刻意在他腰下停留數秒後,伸舌添了一下丹紅的唇。

    「你來做什麼,張小姐?」他心不在焉地往他辦公室裡瞧,沒感覺到自己被人當成秀色可餐的熱狗,要不然他絕對會把自己閹掉。

    「我們都訂婚了,你還連名帶姓的叫人家!」她起身離座,朝他這座「礦山」走來,手指還攀上他的西裝領緣。

    鄒懷魯一愣退了一步。他沒見過這麼沒大腦的女孩,他什麼時候連名帶姓叫她來著?

    「既然這樣的話,『張』小姐,我得提醒你,是我媽跟你媽訂的婚,不干我的事!」

    說著略過她,朝自己的辦公室走去,雖然生死未卜,但他寧願面對裡面的「情婦」,甘心死在她的懷裡。

    「等一下嘛!魯哥,」張昭釧雙手連忙攙住他的臂往她的胸前迎送,不讓他走。

    「是鄒奶奶打電話要我來的,她說你正缺個伴,要我來陪你的。」

    他的眼珠赫然彈了出來。這是什麼世界?他缺個伴?!他若缺個伴,外面多的是應召站,一通電話,隨傳隨到,根本不用他奶奶當業餘老鴇。

    無計可施,只好將計就計,他拚命地要扯回自己的西裝袖子,屢試幾回都甩不開,只恨不能拿把剪子,一刀剪斷她的糾纏。但鄒懷魯仍是擠出一個無可奈何的笑,解釋道:

    「張小姐來得稍微晚了些,我已經有人陪了。」

    「誰?你騙我!」高八度且走了調的聲音突兀得嚇人,教在另一側的辦公室裡的三十來位職員停下吃飯、聊天的動作,抬起腦袋往這頭看來。

    這場面夠難看了!

    「我不需要騙你,張小姐,請自重!我還得上班,恕不奉陪!辛蒂,麻煩你送張小姐出門好嗎?」他朝搭在他臂上十隻塗了紅蔻丹指甲油的陰爪比了一下。

    正專心觀賞這出鬧劇的辛蒂,馬上起身,勸著張昭釧,「張小姐,我想我主子今天龍體欠安,不易伺候,還是把麻煩事留給倒楣的人吧!您下回請早,以免向隅。」並扶著一臉不解其意的張昭釧出門。

    鄒懷魯快咳血了,辛蒂竟把他形容得這麼齷齪!但他實在拿這個女人沒轍,才剛甩動酸麻的手臂,隨即想起為盼,他趕忙推門而入,嘴裡殷切地喚著:「為盼!」

    「叫魂啊!」牟為盼穿著一件短百褶裙,盤腿而坐,大剌剌地縮在他的大椅裡,伏趴桌前,正聚精會神地盯著電腦螢幕。

    「你來多久了?」他走到桌旁,瞥了一眼完好無缺的幾封信,再快速掃射空無花束的桌子,然後定眼看她大玩電玩。

    「夠久了!我建議你換個門,重新打掉牆,換個雙重隔音板比較好。」

    「你都聽到了?」

    「一出落花有意流水無情、可歌可泣的劃時代荒謬劇。」牟為盼僵著一臉冷煞星的表情,跳下大椅與他對峙,當她望著鄒懷魯臉上那對既假態卻又清澈的星眸,便冷笑地說:「聽說你有人陪了,想必『魯哥』你又想吃豬蹄膀了,我待會兒再來。」說著就要走出去。

    又來了,豬蹄膀!但他現在有更重要的事得解決。

    「等等,我們先談談你的事。」他大手適時扯住她頸後的領口,不太溫柔地把她拉近,雙手隨即搭上她的肩,把頑強的她輕按回椅子裡,自己一屁股地靠坐桌緣,好整以暇地對她說:「我這個部門目前沒缺人手,何不到別的部門?我幫你問問看應試主管。」

    「不用問了,除了這個部門,我哪兒都不去。」噘著小嘴的牟為盼轉著慧黠的黑珠子,賴皮地解釋:「我不會打字、不會速記、不懂任何一項文書工作,到任何部門去都一樣。」

    「那你挑這裡無異自投羅網,我這兒的人不會這些技能是混不下去的。」

    「怎麼會呢?」牟為盼突然換了一個表情,以雙臂環住弓起的雙膝,給他一個勾魂媚笑。「只要你肯給我一個實習的機會,我包準悶一鍋上好的蹄膀肉給你嘗。」

    本想端起俊容的鄒懷魯傻住了,心想,怎麼又是蹄膀肉?若他想吃蹄膀肉的話還不容易,一通電話撥至飯館,隨叫隨到。他正想轉頭問個清楚,一瞥到她的坐姿,又傻眼了!

    只見她雙手拱著膝蓋的坐姿極端不文雅,事實上是撥欲撩人得過火,她穿著短襪的細長粉嫩小腿並列豎在正中央,但短裙已滑落大腿處,可愛的小臀部深陷入他的皮椅中,不該露的地方都遮了,而被遮住的地方也是不該露的,無奈遮遮掩掩之中,卻讓「窮睇眄於中天」的他大飽眼福,又留給他更多疾速飛揚的想像空間。

    有沒有聽過哪位仁兄眼睛中風的?別人不敢說,但鄒懷魯只覺得眼壓愈來愈高,高到眼血管快迸開來了。

    他突然覺得空調暖氣太悶、太熱、太煽情了,按捺不想揮汗、扯領帶、寬衣解帶、撲上前做扶地挺身的獸性,接著強力咳嗽,調整一下坐位角度,說:「嗯……為盼,介不介意我們換個位子?你仰頭看太久,頸子會酸的。」天才啊,你的名字叫鄒懷魯!他太佩服自己莊敬自強、處變不驚的本事了。

    牟為盼聞言後將肩一聳,跳下大椅,手臂大幅一擺後,說:「請上座。」

    於是坐上了椅子的他,屁股像是被針孔了好幾下,試了又試,才坐定位。

    「我們談到哪……」

    等鄒懷魯舉目想跟她再從頭聊起時,發現她雙手改撐著桌面,俯身面對他。這時他才瞄到她襯衫上的兩粒扣子已脫解開來,只要她再稍彎下一公分,兩座屹然挺立、冰清玉潔的玉女峰就要被他一覽無遺了。就這樣,他隨即又覺得空氣缺氧,二氧化碳過多而氣喘個不停,此刻的他最需要的是氧氣罩及一盆冷水澆熄他心脾深處的火苗。

    他鄒懷魯今天是犯了哪一樁罪不可赦的天條戒律了?老天要這樣考驗他的自制力!

    思及此,他將腦袋赫然一彈,望進她一臉專注卻眨著長睫毛的無辜模樣,懷疑地動了一下腦子,猛然一醒。

    「為盼,別搗蛋!趕快說明來意。如果能,請你別坐桌角,容易觸角倒楣。」事實印證,剛坐桌角的他,現在就倒楣了。

    「好吧!」牟為盼流轉眼眸,送給他一個神秘的微笑,又躍下桌子,旋即一轉,往他懷裡一坐……結果,倒楣的人還是他。

    他猛地一嗆,悶聲道:「你在做什麼,為盼?」

    「勾引你啊!」牟為盼天真的回道。

    犯女劫的他已被她搞得天昏地暗了。「勾引?!你這哪叫勾引!簡直是在斬草除根!」

    「什麼意思?」

    「意思是說你快壓斷我的小雞雞了啦!」他咬著牙說出自己的感想,顧不得自己已是成人,自然地冒出小時候的童言。

    「哦!」牟為盼臉一紅,挪了一下身子。

    這教他又禁不住地哀號一聲,「好了,好了,別再亂動!否則等我淪為宦官命後,就沒吊可郎當了。」

    老實說,這樣的局面一點都不感性。第一,這是公司,場合不對;第二,他還在上班,時機不對;第三,他還沒娶她,身份不對。既然如此,你就不要歪想太多!小時候,她有多少次躺在你懷裡睡得香甜,你還不是命不該絕的活過來了!鄒懷魯警惕自己。

    「還痛嗎?」牟為盼仰頭問他這個蠢問題。

    此痛非彼痛也,我是麻木不仁了!「算了,你剛剛說什麼?」他假意整了整她自然如雲的頭髮。

    「我說我要做你的情婦。」

    「不對!你剛才不是這樣說……」話還沒說完,他大眼一瞠,把她的肩一扭,丹田里的氣隨即爆了出來,「你說什麼?為盼,你發燒了?」還摸了摸她的額頭,量她的體溫。「要不要我帶你去看病?」

    事實上,他也極需要醫生,這回不看支氣管,得轉診至心臟科。

    「我很正常。如果你別擺出一副罹患胃潰瘍的表情,肯專心聽我解釋的話,我會感激不盡。」說著就要站起身。

    但他手一伸,環住她的腰不讓她走,反將她輕盈的嬌軀打橫,把她的衣服扣整齊,撫平她的裙子後,雙手一攤,頂住下顎,佯裝鎮定地說:「坐著別動就好,你直接明說來意吧!」

    「我昨天一整夜沒睡,把這些年來所有好的、壞的心事都列出來,比較、分析自己的感情後,下了一個結論。我想……我是愛你的。當然,我也愛爸爸、哥哥、媽媽,但與愛你的感覺不一樣。對你的感覺很特別,譬如說,我很愛大哥,但大哥結婚時,我沒有哭,也不難過,更不會有那種憤怒、嫉妒的感覺。但聽到你要訂婚時,我的感覺卻像是被人拋棄一樣,除了頓萌遭人背叛、傷害外,更有一股熊熊妒火在我腦中灼燒我的理智。不過,爸爸的話也讓我仔細的考量你我的前途,畢竟你我還有一大段路要走,以後你會不會變心都還是個未知數。」

    鄒懷魯聽著為盼的告白,心中感動得不得了,腦裡的邪念陡然消散,真情流露地吐了一句:「為盼,我不會變的。」

    牟為盼仰視他誠摯的表情,低頭玩弄他口袋處的鋼筆,繼續道:「那也許是我會變也不一定。總之,有了這層顧慮,再加上你奶奶的反對,我想我們的關係是凶多吉少。

    爸爸一直過分擔心我,怕我受到傷害,但是我並不想讓他操心一輩子。所以我決定還是當你的情婦就好,反正你也訂婚了,何不就娶她。其他女人,我沒把握,但與張昭釧相比,我絕對不會比她遜色。」

    這是牟為盼花了一夜想通的典型「齊人全家福」照!

    這簡直荒謬至極,牟為盼的話聽來雖篤定不移,但她的思想仍是單純得可笑。

    此時鄒懷魯已慢慢試著去體會牟冠宇這些年來從中作梗的用心了,他倆的確有很大的不同處,不僅從小所受的教育方式迥異,連個性也差距甚遠。

    為盼從小就被人呵護長大,就學時也不乏朋友,更不懂得孤獨為何物。而他,完全不一樣。他自小就沒有多少玩伴,環繞他身邊的人,不是年齡稍長的兄姊,便是成熟的大人做談吐、行事準則的榜樣,所以他比一般同年齡的孩子早熟,間接地感染上大人既客套又刻板的應對習慣。這種習慣,好聽一點叫作懂事的禮貌,難聽一點叫虛偽的應忖。

    這對大人來說,是維持良好人際關係的重要關鍵之一,但是若反映在一個十歲小男孩身上,就顯得不正常了。

    而這個不正常將是他們之間的阻力,因為鄒家人多嘴雜,不似牟家人口單純,而奶奶對為盼深具敵意,往後幾年的他又得將全副精力投注於事業上,一旦忙起來,恐怕無法顧慮她的適應問題,甚至可能以自己早年的行為模式去約束她。若將她毫無防備地嫁過來,只會使她變成一個被線圈纏得窒息的傀儡,失去生命的活力。

    牟為盼十指互絞,不安地瞥了一眼悶不作聲的他,低頭支吾地念著:「對不起,我說錯什麼了嗎,懷魯?」

    她不確定的呼喊喚醒了他。他得下個主意才是,但他真的只想光明正大的娶她。雖然她不見得做得來標準新嫁娘,但可確定的一件事是,她百分之兩百絕對不是個當情婦的料!思及此,他才答道:「沒有,我只是在想用什麼方法可以說服你爸爸讓你成為我的……嗯……情婦。」

    他才二十六歲,連女朋友都沒正式交過,竟要養起情婦了!養尊處優的他,一個月的薪水夠不夠他養活三隻狗都還是個未知數,更遑論出外獨力賃屋,養一個嬌生慣養的她。莫非真給辛蒂這隻老烏鴉給說中了──老鼠生的兒子會打洞?

    「這麼說,你不反對了?」

    他也沒說他贊成。「我得再想想。不過,你對情婦的行規瞭解多少?為盼。」

    牟為盼以手指輕點下顎,努著嘴道:「大概得為她的男人燒飯、洗衣、打掃房間吧!」

    他就知道!感謝她沒冒出灑掃應對進退、禮樂射御書術等六藝。

    「為盼,那不是一個情婦的職責範圍,那是拿人錢做事的清潔工、遇人不淑的老媽子,以及想不開的同居人才會做的事。通常時下情婦的工作就是打扮得標漂亮亮,懂得察言觀色,然後挖空心思,全心安撫與滿足她主子的娛樂需要與生理需要,閒暇時間則是自己找伴排解內心的孤獨。」

    「你怎麼知道?你養過情婦嗎?」牟為盼斜睨他問。

    「老天,當然沒有!這棟大樓裡有不少主管級大蕃薯有過這種類似的經驗,人多嘴也多,消息很容易被傳開的。」事實上,他老爹就是一個標準的蕃薯,只不過在母親的調教下,改邪歸正、轉而從良罷了。

    「哦,那聽起來很容易啊!既然你知道該怎麼做的話,就可以教我了。我有自信能把這點做好。」

    「為盼……」他要怎麼做才能轉化她天真的想法呢?她要他教她如何扮演好他的情婦?光是這一點就已經不合格了。咦,且慢,他教她?!既然是他教她,那要怎麼樣教,教學內容與範圍,也是他在主導了。

    這靈光一閃,教他收斂起尷尬的表情,看了為盼一眼。「你真的不後悔?」

    「不會後悔。」牟為盼聳了個肩。

    「口說無憑,得發誓。我教什麼,你學什麼,不得有任何異議,不能半途而廢,若半途而廢得做我老婆。」他命今道。

    「我牟為盼發誓,甘心做鄒懷魯的情婦,對教學內容不得有異,不半途而廢,若有違反約定事項時,就自認倒楣改嫁給鄒懷魯。」

    「自認倒楣那四個字可以去掉。」他喃喃地念著,又說:「我還是覺得不妥。這樣吧!我們得簽個合約才能算數。」

    「姓鄒的,你好囉唆!我不會賴皮的。」牟為盼不高興他要簽合約,彷彿他的不信任有辱她的人格。

    「咦,曖昧的關係還沒開始,你已經要食言而肥了?打合約也算是一種教育啊!」

    「哦,好吧!那什麼時候簽約?」

    「等我今晚跟你父親談完後。」

    「為什麼要等到那時?現在不可以嗎?」

    「不可以!我還沒想出內容與指導手冊,再說還得找房子、佈置一下,起碼要花上一個禮拜的時間,這段時間你在家先想想你期望我怎麼待你再說。」

    「我已經想好了。你不可以對我大聲說話,不可以對我拳頭相向,不可以批評我煮的菜難吃。」

    這敢情好!她大言不慚地說要做他的情婦,怎麼反而要他像個不敢發飆的沒種癟三老公!

    「只要你沒惹到我,我就不會發神經。」鄒懷魯看著她笑盈盈的樣子,為她燦爛的笑靨心動不已,他忍不住輕彈了一下她的鼻子,說:「先給彼此一個鼓勵的吻作為承諾的默許吧!」

    牟為盼高興的以雙臂環住他的頸,送上了自己的唇,她這回不再擔心他會咬她了,反而放開心地獻上殷紅的芳唇。當然,她還是挺害羞地躲著他的唇,不過已能逐漸地接受這份親暱了。

    正當他緊托著她完美輪廓的下顎,以大拇指輕輕摩挲著她長密而細的柳眉與酡紅的粉頰時,大門處卻傳來了一陣重咳聲。這嚇了正吻得忘我的他們一大跳,門牙還互撞了一下。

    他趕忙伸手將為盼的頭塞進起伏不定的胸膛裡,呼吸沉濁地微帶怒容,向門邊的辛蒂投射了一眼氣惱的責怪,無聲地以嘴問著:「幹啥?」

    辛蒂故件無辜狀,以雙手對他比了一個吃飯的動作,順便狡猾地比了一個打洞的手勢。這教他氣得隨手抓起桌上的文件,將之扭成一團「紙彈」,往門邊擲去。

    奈何辛蒂已一手掩嘴,快快地退了出去。

    總有一天他會請這個老巫婆走路,回家吃自己!但恐怕也還是得等她玩膩他、覺得無聊後,才會肯退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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