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東京都港區高輪的一角,有一棟像白牆的城
塞般聳立著的旅館,旅館的20樓,俯視東京灣岸的
夜景的總統套房中有五個男人。他們都坐在意大利
制的沙發上,穿著英國制的西裝,抽著啥瓦那的煙
草。唯有男人們的肉體是日本制的。
一個男人把手上拿著的電話聽筒放回大理石桌
上,對著同伴們聳聳肩。他是一個60歲左右,有滿頭
銀髮的中等身材男人。
「真是敗得徹底啊!一群沒有用的傢伙。」
「就是因為愛炫耀才會有這樣的結果。就算不把
他們引到遊樂場,也有其他方法可行啊!」
另一個男人冷笑著,他是一個戴著粗架眼鏡的
纖瘦男人,年齡也大概在覦歲左右剛剛開口說話的
男人裝出一副平靜的樣子回答:」
「遊樂場是一個非平常的世界,在那種地方沒有
個人的存在。每個人都只是群眾的一部分,即使有人
消失了,也不會有人發現的,也沒有人會引起騷動。
所以這不能說是愛炫耀啊!」
「可是,總歸一句,還是失敗了呀!」
帶看粗架眼鏡的男人突然顯得很憤怒,把還有
一大截尚未燃盡的煙草捻熄在煙灰缸中。
「一開始我就反對這個計劃的。自從鐮倉御前雲
逝之後,如果我們稍一疏忽,或許就會被那些無能的
傢伙踩在腳底下,而現在,我們竟然還有空玩這種玩
火的遊戲!嗯?籐木先生。」
側剛打電話的男人——日木兵器產業聯連事務
局長籐木健三微微地笑著。
「可是,你也沒有反對啊,高沼先生。」
帶粗架眼鏡的男人叫做高沼勝,是位於茨城具
的國立關東技術科學大學的副校長,也是日本核能
振興協會的理事, 」
「哼!那是因為你表現得那麼有目信。我和你這
種只會空談的知識份子不一樣,實務能力,行動力都
應該是出類拔萃的……」
「啊,兩位吵得也夠了吧!」
第三個男人舉起一隻手,制止了這場無意義的
口角之爭。這個人個子小,禿頭而且皮後己鬆弛,年
齡也在60歲前後。他就是「道德重建協議會」的專務
理事前川菊次郎。他從政冶界和財經界的超保守派
那邊募集了資金,聲稱要以日本傳統的道德培育來
訓練青少年,自稱為教育家。
「籐木先生和高沼先生不都是愛國憂世的同志
嗎,不要為區區一樁小事就吵架。就看在我的面子
上,大家握手言和吧!」
前川只不過是來自權力機構的寄生蟲罷了,而
「道德」只是他追求個人利益的手段而已。現在他竟
然自以為是地想居間調停,簡直是可憐得令人發笑,
可是,籐木和高沼也都勉勉強強地接受了他的「好
意」。事實上,這個時候也不宜發生閱牆之爭。
看到爭吵著的兩個人都平靜下來之後,第四個
男人手裡拿著白西地酒杯,開口說話了。
「在仙境綁架他們的行動失敗了。這個行動也只
好就此罷手,現在得開始策畫下一個行動了,籐木先
生。」
這個男人此籐木他們三人都年輕,但是也有50
幾歲了,他就是握有政權的保守黨機關報「日本新
報」的論說委員長一宮正親,他的容貌削瘦,有一股
紳士風度,可是,兩頰卻整個凹陷了下去,給人一種
陰險的印象。
籐木似乎不太愉快地摸著自己的下巴。他把視
線移到窗外,凝視著黑暗和光芒交錯的夜景。
「繞著龍堂一族和共和學院的人引發騷動實在
是不夠漂亮,因為那原本該被外甥們殺死的院長一
家人都還厚顏無恥地活著,如果不是我們長期的努
力,讓那些大眾傳播媒體完全沒了骨氣的活,只怕事
態的發展就不是一個警視廳刑事部長的腦袋可以頂
下來的。」
「籐木先生真是個高材生,經常不忘做複習。」
籐木故意不去理會高沼充滿嘲諷的話語,對同
伴們提出了問題。
「船律大老到些是為了什麼這麼的焦急?只要多
花一點時間,他們就會像一般默默無聞的人一樣,任
我們宰割了,這樣催逼太超乎常理了。」
「可是,該說是因為年紀大了的緣故吧!」
一宮回答。
今年六月,那個叫船津忠巖的90歲老人死了。
死因是衰老,這件事只刊登在一小部分報紙的一小
塊篇幅上。一個高齡的中國哲學學者去逝對大部分
的日本人而言根本沒有任何關係。
表面上是這樣。
但是在政界、財經界,宗教界的幕後所湧起的暴
風可不能等閒視之。首先是陸上自衛隊隱藏了所遭
受到的巨大損害而做的善後工作,其中有些是「原因
不明」的豪雨和洪水帶來的後遺症。
而接下來的便是權力社會地下構造的再編成。
因為那個在每一個範疇都施了咒語般的支配力,連
首贓和日本產業團體同盟會長都被他當上。
被稱為「御前」的船津老人並沒有後繼者,因此
日本的地下權力便處於沒有主人的狀態下。也就是
說,戰國時代已經到來了。
70、80幾歲的政冶家、財經界人士、宗教家、文化
人們都被慾望染紅了雙眼。如果順利的話,機許自己
可以獨佔日本的地下權力。50幾歲的「年輕人」們都
不被那些年長者放在眼裡。可是,他們也有他們的欲
國和野心。當輪到他們可以吃甜美果實的時候,果實
或早就腐敗了,這是他們所難以忍受的事情。
「船律大老是一個偉大的人,可惜的是他被國家
及民族狹隘的框框給限制住了。現在已不是那種時
代了。該是我們改變時代的時候了。」
「時代的變化和這一次事件有什麼關係!」
高沼的粗眼鏡閃著光芒。
「龍堂兄弟到底有什麼利用價值啊!我到現在還
是搞不懂。」
「最重要的是先把龍堂兄弟給抓來,至於考慮到
其利用法,那是以後的事了。不,應該說只要把他們
弄到手,就有充分的價值了。」
「都是推測嗎?」
高沼的聲音緊接在前川之後。
「難道他們會是船津老人的私生子!」
再也沒有其他的推測比這個更離譜了,可是,沒
有人笑得出來。每個人只是閃著陰慘的疑惑眼神。對
於權力病的重症患者而言,不管什麼樣的妄想都不
會被視為妄想。
「有一件很重要的事,負責監視的同志送來了報
告。龍堂兄弟已經順利地離開了仙境,現在在灣岸道
路上朝著東京前進。」
籐木說明了目前的狀況,把粗暴的視線停在室
內的某個角落。
「奈良原!」
他傲然地呼叫著。
被叫到名字的第五個在場的男人從沙發上站了
起來,在原地動也不動。他是芒備保全公司的社長奈
良原昌彥。不管就年齡或地位來說,他在一夥人當中
都是最低的。就在不久之前,他還是內閣宮房副長官
高林健吾的手下,而在高林觸怒了船津老人而被秘
密肅清之後,他就像良鼠一樣躲進了自己的公司。
然而,在無政府的狀態下,奈良原所具有的「物
理力」卻有其用途。當籐木和高沼的集團需要暴力和
臂力時,奈良原和他的部下們就派上用場了。因為,
此事與21世紀日本的地下權力者寶座有關。如果必
須用到暴力來解決事情的時候,就沒有其他辦法
了。
「輪到你上場了。我對你抱著很大的期望。」
「遵命。」
「如果一切順利的話,我就讓你當上議員。不要
擔心,日本是一個即使原本是暴力集團的傷害罪犯
也可以成為閣僚級政冶家的國家。」
「是,多謝關照。」
奈良原縮著他那強健的身體,低頭應諾。
「那麼,在下需要和部下們好好商量一番,請容
在下告退30分鐘。」
暫時退出的奈良原搭上電梯來到大厲,快速地
對著在大廳侯命的部下們下了指示。
然而,奈良原在做完這件事之後並沒有立刻回
總統套房去。他把電梯停在八樓,走進了八二二號
房。這是一間單人房,不過,因為是打著高級旅館的
招牌,所以,整個佈置是采北歐風格,房間裡有一種
高尚的格調。唯上沒有格調的就只有房間的宿主奈
良原而已。
奈良原走向電話拿起話筒。當對方接電話時,他
馬上丟下自大的態度,恭恭敬敬地哈著腰。
「啊,老師,我是奈良原。是的,關於那件事,都照
著老師的計劃運行。籐木和高沼都沒有起疑心。他們
好像深信只有他們自己才是聰明人……是、是,一切
都照老師的指示。」
掛掉電話之後,奈良原重重地吐了一口氣,憤憤
第說道。
「哼!每一個人都以為只有自己才知道一切事
情。只有在有這種想法的時候才是幸福吧?」
「任何時候都要活下來。」
這是龍堂家不成文的家風。從仙境的大混亂中
順利逃出來的龍堂家四兄弟開著自己的車行駛在灣
岸道路上,向東京的方向前進。這輛車原是他們祖父
的所有物,是一輛已經開了八年的老國產中型車。
道路的左手邊是一片綿延兩公里的人工沙灘。
是在掩埋,破壞了天然的沙洲之後,花費巨大費用建
造起來的。該說是一種無謂的浪費呢?或者該說是人
們好不容易才瞭解到環境的重要性呢?
灣岸道路因為受到仙境大騷動的余被影響,車
行並不是很順暢。在被捲進長蛇般的車列之後,只能
以時速20公里的速度勉勉強強行進。面且還是走了
三分鐘就得停下兩分鐘的情況。現場就是這樣不斷
地重複停停走走。
坐在副駕駛座的續找到了放在座位一角的歷史
學會會員名單,順手翻了翻。
「大哥,你成為正式會員了嗎?」
「是啊,可是,這並不是一件好事。」
「為什麼?」
「仔細看看我的名字吧!上而是寫著龍堂始吧!」
一般人都認為,童一就是龍的簡體字,事實上,
「童」這個字是古體字,經常是指巨大而神秘的生物
形象。
龍堂四兄弟的祖父司在第二次世界大戰中被視
為反戰思想者面被特派秘密警察所逮捕。當時,調查
報告書上是寫著「龍堂司」,當龍堂司要求將「龍」改
為「童」時,被警察吼了一聲「別神氣。」,臉上挨了竹
刀刮了一巴掌,一隻耳朵的耳膜也因而破裂了。總而
言之,龍堂家從江戶時代初期就一直是,「龍堂」。從
來沒有稱呼為「童堂」過。
竟然任意更改別人的名字。
始很不高興他說道。續吃吃地笑著,把名單放進
副駕駛座下。
「大哥,你真的在寫文章嗎?」
「嗯,是叫亞特蘭提斯或雷姆利亞之類的雜誌。
他們要編寫成吉思汗是源義經轉世的故事特集,所
以要求我寫些東西。」
「你要寫嗎?」
「別傻了!成吉思汗的出生又沒有什麼讓人摸不
著頭緒的謎題。只有出生年月日不詳盡而已,其他關
於他父母及祖父母的資料都很清楚。就算失業了也
不能去編寫這種無聊話題啊。」
說完,始看著後照鏡。
「余呢?睡著了嗎?」
終讓熟睡了的弟弟靠在自己的肩膀上,然後,靈
巧地聳了聳另一側的肩膀。
「真是有膽量。要是我,沒有完全靜下心來的話
是睡不著的。」
坐在副駕駛座的續突然列舉了幾本書的名字。
「《西遊記》、《三劍客》、《綠野仙蹤》……」
「什麼嘛?世界名作全集嗎?」
「在這些故事裡面都有一個不可思議的共通
點。在四個人的團體中,最有潛在能力的人通常都是
被其他三個人保護著。就像西遊記裡的三藏法師及
三劍客裡面的達太安。」
「小婦人呢?」
排行第三的男孩問道,兩個年長者並沒理會。
「我們一定也是這樣的。你不覺得嗎?大哥。」
「續,你有時候總是用這種誇大的形容法。」
「續一定是受到父親和兄長不好的教育所影響
的吧!」
我已經受了大哥15年的教育了啊!續笑著說。
「那麼,說來我好像是萬惡的根源羅。」
「啊,聽起來是這樣嗎!」
「我聽起來是這樣。」
終把兩個手肘靠在前座的靠背上笑著。這時候
剛剛好不得不停下車,始騰出一隻手,重重地拍在快
速地想往後躲開的終的頭上。
「好痛啊!體罰對教育是不太好的。教育如果只
是讓學生對大人產生不信任感,會造成不好的結果
的。」
「是嗎,結果既然已經出現了,就不需要再拘泥
於原因了。」
「等、等一下。這個嘛;對了,只要哥哥再多給我
一些零用錢的話,我可以再相信教育和大人一次。」
「喲!不要太勉強了。對教育的不信任就是小孩
子長為大人的第一步哪!你就快點長大好給一些
生活費吧,終。」
「現在絕望還太早哪,老哥。要實現理想還是得
有堅忍不拔的毅力啊。」
續一邊吃吃地笑著一邊聽著哥哥和弟弟的對
話。他突然想起了以前的景象。
當續九歲時,他非常在意自己和其他的人不同,
曾經因為自我厭惡而沉淪在陰森的情緒當中。當時
續連祖父的勸說都不聽,一個人關在房間裡生悶氣,
始就在這時來到他房裡對他說道:
「續,你或我生成這樣子是因為我的緣故嗎!」
「不,不是的。」
自從九歲的時候開始,續就已經是這樣的講話
方式了。
「那麼,是因為你的緣故嗎?是你自己想生成這
樣子的嗎!」
「不,不是我的緣故。」
「對啊!那麼,你就沒有必要把它放在心上了。我
們必須對因自己而發生的事情負起責任。可是,相對
的,我們也不需要扛起不必要的責任。否則,富士山
爆發、快遞送遲了不也都成了我們的責任了嗎?」
這一段理論雖然還不是很成熟,但是,始卻是拼
命他說服,想去除弟弟精神上的負擔。
這正好是十年前的事。從那次以後,續對於自己
兄弟和別人的差異就不再那麼耿耿於懷了。就在從
非建設性的想法中解放出來的同時,續覺得自己好
像在這個世界上找到了自己的立足點。
話是這麼說,可是,如果自己一個人,或者是弟
弟們一個人存在這個世界上的話,到底會有多麼孤
獨啊!就因為現在有四個人在一起,而且又有長兄屹
立不搖於中心,減輕弟弟們精神上的負擔,所以他們
才能如此地活潑、開朗而勇敢。所以,續對兄長的判
斷和決斷總是言聽計從,總是盡可能不以小事去勞
煩哥哥,一切事務上的事情都由自己去處理、判斷。
現在,他也要哥哥把車子停在沿著灣岸道路的服務
站前,他好去做補給的工作。
「啊,對不起。請給我一打熱狗和四盒炸雞,還要
三大瓶的可樂。」
他露出了微笑,女孩子凝視著客人那如夢幻般
的美貌數秒鐘之後,恢復了意識,匆忙地把客人要的
東西準備好。續抱著大紙袋回到車上後,對著兄畏眨
了眨眼睛。
「沒有補給就不能作戰。至少要做好準備工作。」
「喲,看來第二回合的戰役要開始了。」
始的視線伸向夜空。飛行船的小紅燈閃閃爍爍
的,在他們的頭上飄浮著。它們一點一點地在夜空移
動,追蹤著龍堂兄弟。
「補給部長真是用心良苦啊!現在就來補充一下
能源吧!」
始說了這句話,終便把弟弟搖醒了。
車內開始了一場狼吞虎嚥。始也一手拿著熱狗,
有時把熱狗送到嘴裡,另一隻手則操縱著方向盤,突
然間,他露出了要嘔吐的表情,把手按在嘴上。
「怎麼了,哥哥!」
「啊!芥茉塊……好大的一塊。」
龍堂家的長男流著眼淚,從弟弟手中接過了可
樂紙杯,在熄滅了口中的火災之後,他如釋重負地吐
了一口氣。在於靜下來之後,他改變了話題。
「注意到了嗎?看來我們是有事情做了。」
「今天晚上可真是招待周到啊!」
續一邊整理著餐後的紙屑,一邊苦笑。他一邊苦
笑,一邊對填飽了肚子的終下了信號。
終從窗戶探出頭,然後又把上半身探出去,仰望
著夜空。幾道紅光急速地逼近,並不是飛行船。震人
耳膜的爆音擴大了。
「……是直升機!」
粗黑的鋼纜在車體的左右方搖晃著落下來。
直升機想要將龍堂兄弟坐著的車子吊起來,鋼
纜的前端安置強力的磁石,發出了巨大的聲響吸
住了車體。龍堂兄弟當然不知道,只要有三組這種鋼
纜和磁石的組合就可以把陸上自衛隊的制式戰車吊
起來。
而現在,車體的左右方和車頂就被共計三根的
鋼纜給吸住了。
看到這個景象,從被車陣堵住的車子中走出來
的駕駛人們引發了一場騷動。
「喂!他們在於什麼?是不是該連絡警察啊!」
這時,一個站在路旁的男人把臉朝向這些起凳
的人們。他的臉有幾分像猴子。
「啊,是出外景啦,電影拍外景。」
男人曖昧地笑著,舉出了一個過半數的日本人
都知道的美國電影導演的名字。
「他們以灣岸道路為舞台,拍攝車子和直升機的
追逐鏡頭。光是這場景就花了50萬美元呢!」
「啊!好大的手筆。」
現代日本人就像滅亡期的羅馬人一樣,把事件
置於所有價值的最上層。只要是事件,就算發生再怎
麼非常識性的事情,他們也都視為理所當然。反對事
件存在的人反而會被當成怪人對待,而這已是最幸
運的事了。
三架直升機一逛閃著燈光。一邊停留在夜空中,
不久之後,三架機體開始微微地上升了。地上的車體
也隨著被吊了起來。
就在這時候,許多人異口同聲地發出了「啊!」的
聲音。一架下降到距離地面只有10公尺高的直升機
機體傾斜了。駕駛員慌忙想恢復平衡,重新升空,可
是,鋼纜卻阻礙了其行動的自由。直升機瞬間失速,
傾斜得更厲害,撞擊在地表。
一開始發出閃光,下一瞬間就變成了橘色的火
焰。幾乎在同時,轟隆聲震動了人們的耳膜。
「哇!太棒了!太棒了!」
「美國人做的事果然不一樣。」
在一片興奮的叫聲當中,第二架直升機也失了
速,一邊旋轉著一邊墜落。聲音和光芒如一波波的浪
濤襲擊著起哄的人們。
接著第三次的爆炸發生了,橘紅的色彩在人們
的視線中擴散開來。巨大的聲音響起,熱風龍卷而
起。起哄的人們覺得有點難以置信,大家面面相覷,
畏縮地退後了二、三步。
從上空俯視而下,只見灣岸道路化成了一條橘
色的綵帶,看來就像把不夜城東京的東南邊緣和海
洋給隔開了。
「一個可樂瓶就讓整個機能麻痺了,灣岸道路也
未免太沒用了。」
終的話顯然是針對原因和結果下結論,可是,他
卻巧妙地避過事件的中途經過。把可樂瓶丟到直升
機的旋轉翼上,使三架直升機墜落的就是龍堂家的
老二。
三架直升機噴出了火焰和煙霧燃燒了起來,偶
爾還會響起小小的爆炸聲,黑煙乘著夜風瀰漫在整
條路上,擋住了駕駛員的視線。
「快逃啊!燃燒起來了!」
在警覺到跟前的景象不是拍外景之後,起哄的
人們立刻落荒而逃。
龍堂兄弟也以極快的速度夾雜在人群當中逃跑
了。他們不得不放棄車子。在始的指示下,兄弟們跳
上了堵塞著的車子的車頂,開始在車頂上跑了起
來。
車內的駕駛員驚慌地大叫。
「喂!幹什麼!你們想於什麼!」
「對不起,請原諒!」
余不斷地對著發出怒吼的車主道歉,可是,他並
沒有停下從汽車的車頂跳到另一輛車頂的動作。在
堵塞的汽車專用道路上,這是最快速的移動方法。但
是,也需要有像龍堂兄弟一樣的活力和輕巧度才
行。
被部分日本人認為是「世界上最先進的高速公
路」的灣岸汽車道路現在變成了危險的障礙賽跑場
地。
從東京方面趕到仙境,然後又趕到失火現場的
巡邏車、消防車、救護車隊也無法突破堵塞的車陣
只能不斷發出歇斯底里的警笛咆哮聲。再加上不
能拋下車子不管的駕駛人們的喇叭聲,灣岸道路就
淹沒在一片喇叭聲中。從巡邏車窗探出頭來的警官
看見在動彈不得的車列上奔跑的龍堂兄弟時,瞪大
了眼睛。
「那邊的人,站往!」
他透過麥克風下了命令,卻沒能止住龍堂兄弟
的腳步。年長的兩個兄弟是下定決心不去理會警官
的命令,而兩個小的卻不認為自己何罪之有。
四人現在已在變為世界上最長的收費停車
場的灣岸道路上,不,車列上跑了兩公里了。
「可惡,你們想幹什麼!」
當車列中斷,龍堂兄弟跳回地上的時候,一群年
輕的男人圍在他們的前後方。他們的髮型、服裝、表
情都在說明了他們是「典型的飆車族」。眼看自己
的愛車的車頂遭人踐踏,他們哪有不生氣的道理,只
見幾人手上不是拿著木刀就是鐵煉,一副不問青紅
皂白就要找麻煩的樣子。
「愚蠢的人之一就是和交通阻塞扯上關係的飆
車族。」
終踢倒了左右兩旁不知龍堂兄弟的可怕性的男
人們說道,余也順勢加上了一句。
「不是吧!是在傢俱店順手牽羊的人。」
兩人一邊進行著賭上生命的障礙物賽跑,一邊
打著啞謎。始不禁對二個小的欠缺危機感到驚訝。未
免太過好整以暇了吧!他們或者躲過滿懷怒氣襲來
的飆車族,或者放倒他們,或者擊倒他們,把他們的
身體一個一個堆積在路上。
「好歹節制一點吧!不要再把騷動擴大了。」
始制止弟弟們,冷不防後腦勺被人用螺絲鉗給
重擊了一下,發出了鈍重的聲音。始不但沒有昏倒,
甚至連晃也不晃一下,「滿懷誠意」地揍了那個一手
拿著螺絲鉗,呆立在當場的飆車族。
留著時髦髮型的年輕男人嘴裡吐出了牙齒和血
水,飛到半空中,撞擊在隔音牆上。或許在他有被選
舉權之前,都得裝上假牙度過他的人生。
「以後要注意,在這個世界上還是有一些不喜歡
吵架的和平主義者的。」
當始拍拍他弄髒的雙手的時候,他的三個弟弟
已經在他的四周堆起了猶如垃圾袋般散亂在地上的
昏死者了。有幾個警宮氣喘吁吁地追了上來,所以兄
弟們便立刻撤腿就跑。
在跑了五分鐘之後,火焰和喧鬧都遠離了。四個
人放慢了腳步,在夏日夜風的吹拂下開始在路上走
了起來。始失望地攏了攏頭髮。
「日子真是不好過啊!」
「咦……可是,哥哥,你不用過去式來說,應該有
理由的吧?」
「理由、理由就是那個啊!」
始用左手的大姆指指了指黑暗中的一處。第三
回合的戰役開始了。危險的氣氛像瘴氣一樣瀰漫開
來,在其中心點有實體存在。這時響起了腳步聲。
「辛苦你們了,不過還是要請你們和我一起走,
龍堂兄弟。」
黑暗中的人影發出充滿優越感和惡意的聲音出
現了。始和續,終和余相對而視,聳了聳肩。
喧鬧的夏夜似乎還沒有結束。
「你們讓我們相當為難啊,不過,遊戲就玩到這
裡了。現在請你們坐上快艇,到達目的地去吧!」
或許這個男人是傳奇動作小說的熱情讀者、或
者是冷酷的冒險小說的擁護者。總之他是得意洋洋地
說出了這句似曾在什麼地方聽過的台詞。
他深信自己是處於優勢的立場的。他這邊有手
槍,而且人數有十人之多。龍堂兄弟被上了手銬。對
方根本沒有發現到始是打算要奪取快艇才乖乖地聽
話的。
東京灣上,炮台公園的岸邊。隔著東京灣,中央
區和港區的燈火在夜空下形成了一月光海。
夜風輕拂過肌膚,如果是戀人的話,一定會陶醉
在這樣羅曼蒂克的氣氛當中。
被10個兇惡的男人包圍著的龍堂兄弟當然感
受不到這樣的氣氛。
「哥哥,我們今天是不是來到動物園了?」
續的低語讓始不禁啞然失笑。這些男人的帶頭
者是一個有張讓人聯想起猴子的臉孔的人。他們在
仙境和兔人爭鬥,現在經過灣岸道路又在炮台和猴
男面對面。難怪續會有這樣的反應。
「因為我們是龍堂,所以十二生肖中的三種動物
都聚集在一起了。」
終說完,猴男尖銳地制止他。
「不要說話!安靜地走。」
始刻意地露出了笑容。
「聽到了沒!續。所謂的「世紀末魔都」大概就是
指這種情形吧!因為戴著猴子面具的狗竟然說出人
話呢!有時候當人還真是累啊!」
炮台被一種比黑暗更厚重的沉默給籠罩著。在
搭上快挺之前,龍堂始為什麼會說出這種毒辣的話,
這是猴男所無法理解的。
續回答兄長。
「這是一個靠國民的稅金過活卻想傷害國民的
人們濫用權力的國家。在這樣的國度中,人們飼伏在
地上,而狗卻兩腳站立起來了。」
「這是個狗兒當道的時代啊!」
「連狗都不如呀!養狗只要三餐讓它吃得飽,它
還知道要感恩的。可是,那些公安警察們卻只會竊聽
電話,以莫須有的借口搜索市民運動家的家裡,真是
太過分了。」
猴男不高輿地壓低了聲音。
「你們認為我們是公安警察了。」
「因為會採取這麼高壓而無能行動的,除了公安
警察之外好像沒有其他的單位了。」
猴男咬牙切齒道。
「真是不巧,我們並不是公安警察,而是隸屬於
更高指揮體系的人。」
「猜錯了嗎?」
「當然錯了。」
「……大概是吧,大哥。」
「是嗎?」
始露出了一個帶著危險氣息的笑容,點點頭。猴
男不想暴露自己的身份,也就是說,他們是站在一個
巨大的幕後主控立場。
猴男下了信號,男人們便站在龍堂兄弟的左右
方,抓住了他們的手腕。第一個要搭上快艇的續回過
頭來看著哥哥,
「要動手了嗎!大哥。」
「好吧!」
始確實地許可了弟弟發揮他的實力。
「動手羅!」
微笑著說這句話的是余,有著一張如天使般臉
孔的少年輕輕地動了動兩手,鋁合金製的手銬發出
了聲音彈開了。猴男張大了嘴,在還來不及發出聲音
的時候,終也掙脫了手銬,高高地跳了起來。這個老
二的腳跳了起來,踢倒了一個男人,在著地的同時,
又踢碎了另一個男人的脛骨。不管是速度也好,威力
也好,都不是男人們所能對抗得了的。
沒有任何槍聲響起。在發射手槍之前所有男人
都被打倒了,他們葡伏在地上,吐著血,壓著被打斷
的肋骨及膝蓋,發出了痛苦的哭聲掙扎著。他們在這
階時候受到了以前所累積起來的暴力行為的反彈。
猴男不禁軟了腳。或許他認為自己之所以毫髮
無傷是因為對方要留著他拷間。他笨拙地想改變身
體的方向。龍堂家的老三擋在他面前。
「老哥,這傢伙怎麼辦?」
迎面看見終那好戰的眼神。猴男不禁發出了動
物般淒慘的叫聲。
「好可憐啊!他好像一下子忘記了人類的語言
了。回去一定會被他的飼主罵的。」
「猴子的飼主應該是桃太郎吧!」
嘲諷地笑過之後,始用鞋尖輕輕地壓往已完全
軟了腳的猴男的肩上。猴男整個人翻了過來,睜大了
眼睛。
「回去轉告桃太郎;鬼島上的眾鬼們喜歡過著和
平的日子。不管你們再怎麼想要寶藏,也不能做出跟
以前的日本軍一樣的行為。」
「你、你、你們……」
猴男好不容易才以血紅的眼睛和聲音迸出這一
句話。在今天以前,他對自己的強勢是沒有絲毫懷疑
的。他相信包裡在權力內部的暴力是這個世界上最
強悍的。
在日本,法律是禁止拷問的。可是,在許多冤獄
事件中,以拷問的方式逼迫無辜的人認罪的警官卻
不曾被間之以罪。就算支付賠償金,那也是從國庫支
出的。對他們來說,再也沒有其他事情像他們這樣以
國家和法律為盾牌,將痛苦加諸沒有任何防禦力量
的民身上那麼快樂的了。而這幾個兄弟……。
「你們、你們、你們……」
「終,把這隻小猴子丟到水裡去洗個澡吧!這是
很適合熱帶夜晚的活動呢!」
「遵命!」
終抓起了不斷驚叫的猴男的衣領。用一隻手輕
輕地將他舉起。微微一動就把不斷拍打著手腳的猴
男丟了出去。飛向夜空的猴男發出了詛咒的聲音。
「你們給我記住……」,不久之後,夜晚的東京灣發出
了東西落水的聲音。
在高級旅館中,奈良原縮著身子面對著在總統
套房中的一夥人。
「真是丟臉。目標好像從灣岸道路逃向海上了。」
出乎意料之外,籐木並沒有痛罵奈良原的失策,
他灑脫地承認了現狀。
「在我們的緊逼之下,他們好像已失去了正確的
判斷力了,在閒人稀少的東京灣上反而有利於我們
採取行動。從海空兩方面夾擊他們!時間還多得很。」
他似乎充滿了自信,好像自己能掌握一切似
的。龍堂兄弟刻意選擇海上做為逃命路線並不是為
了逃走。始和續早就知道「敵人」的組織力了。
在滑出黑暗的大海的大型快艇上,始和續快速
地商討對策。始提出基本構想,續配合以實戰階段的
技術方案,達成了共識。長兄和次子就如同司令官和
參謀長。
「哪,到沒人的海上去吧;他們一定會欣喜若狂
前來攻擊的。到了海上就不需要再客氣了。終,就徹
底地重創他們一次吧!」
「我等著!」
以前也不曾手下留清的,可是,終聽到哥哥這麼
說,精神也不禁為之一振。
龍堂家的家訓儘管有「反擊」要讓猴男的飼主們
知道這個事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