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行記 第13章
    摩門教徒和異教徒——提神的飲料和它對白米士的作用——鹽湖城——鮮明的對比——一個摩門教的移民——和一位聖徒的談話——訪摩門「國王」——愉快的相似

    我們吃了一頓十分可口的晚飯,有最新鮮的肉、家禽和蔬菜,花樣既多,又很豐盛。大約飯後,我們到街上閒逛,對店舖只偶爾看上一眼,每遇到一個摩門教徒模樣的人,我們都禁不住要偷偷地盯著看一陣子。對於我們來說,這裡實際上不啻是一處仙境——一塊迷人的、神奇的、不可思議的土地。我們有一種好奇心,想問問每個孩子,每人有幾個媽媽,如果他能分得清楚的話。每當我們經過一座房子,房門一開又一關,閃出人頭、背、肩的影子。我們心裡就一陣顫慄,因為我們極渴望仔細地、滿意地看一看按傳統形成一個家族同心圓的摩門教徒的龐大家庭。

    過後,准州代理州長把我們介紹給另外的「異教徒」,我們和他們一同愉快地度過了一個小時。「異教徒」就是非摩門教徒。我們的夥伴白米士先生那天晚間單個兒出去遊玩,但他沒有取得決定性的成功。他十一點回到旅館,衝進我們的房間,興高采烈、滿口胡言,語無倫次,顛三倒四;時而哽出一個含糊的詞來,打的呃比說的話還多。同時,他把外衣放在椅座一邊的地板上,把背心放在椅座另一邊的地板,把褲子放在椅座前面的地板上,然後,畢恭畢敬地審視著這整個效果,像對待神明似的。最後宣佈「他吃得太多了」,穿著靴子就上了床。我們害怕他是吃了點什麼消受不了的東西。

    但是,我們後來才知道他是喝了點什麼。是獨特的摩門飲料「瓦利坦」。摩門人發明的瓦利坦(至少也是瓦利坦的一種)是一種威士忌或是威士忌的堂兄弟,僅產於猶他。據說,它是用火與硫磺釀成的。如果我沒記錯的話,楊伯翰禁止在王國裡開酒館,摩門教徒不得私自飲酒,除非只喝「瓦利坦」。

    次日,我們在那寬闊、平坦、筆直的大街上漫遊,欣賞這座城市的令人愉快的新奇氣象;它有十五萬居民卻沒有到處閒逛的無業遊民;看不到醉漢和惹事生非的人;每條街旁沒有污穢狼藉的陽溝,卻有一條清澈的溪水汩汩流過;一排排用「木架」和干磚坯建成的住房,整整齊齊的——每幢房子後面,顯然還有一座繁茂的大花果園——街邊的溪水還有一條條支流繞到花圃和果樹中間盤旋閃耀——整個城市,無論是背街或是鬧市,處處洋溢著一種整齊、完善、繁榮和舒適的氣氛。作坊、工廠和各種工業設施比比皆是;專心致志的面孔和忙碌不停的雙手到處可見;鐵錘的叮噹聲,做賣買的歡笑聲以及滾筒和飛輪怡然自得的嗡嗡聲不絕於耳。

    我家鄉那個州的州徽是兩隻任性的熊抱著一個破舊的木桶,上面還有一句中肯的警句:「合則存,(呃!)分則亡。」本書的作者一直覺得這形象太隱晦。然而,摩門教徒的徽章則一目瞭然,平易,簡單,樸實,就像手套那樣貼切,它是一個金色的蜂窩,全體蜜蜂都在工作!

    城市躺在一片平展展的平原的邊沿上,(這塊平原有康涅狄克州那麼大小),蜷縮在高聳入雲的、肩頭上冬雪終年不化的祟山峻嶺的腳下。從十二到十五英里遠處一座使人目眩的高山上俯瞰下去,大鹽湖城顯得模糊而渺小,就跟雄偉的中國長城腳下的村莊一樣,像一個小孩子的玩具。

    西南方有些山上,兩周來連日下雨,但一滴也落不到城裡。在暮春和深秋那炎熱的日子裡,市民們從不搖扇,也不抱怨,出門觀看一下大山上紛紛揚揚落雪的壯麗景色,就算乘涼了。在那個季節裡,每天都可站在遠處觀賞雪景,儘管沒有一片雪花落到街下,或城外什麼地方。

    鹽湖城是個衛生的、十分衛生的小城。他們宣稱全城只有一名醫生,但每星期都定時把他逮起來,以移民法中「沒有明顯的維持生計的技藝」一條對他提起公訴(鹽湖城的人經常為你提供反映當地實況的最紮實的文章,評論公允,重量也可觀。如果你想把一份他們的最空洞的普通的報道稱一稱,你也得使用稱乾草的稱,這種事很平常)。

    我們希望遊覽著名的內海——美國的「死海」——大鹽湖,它離城十七英里,只能騎馬去。在開始旅行時,我們夢到過它,談論過它,渴望見到它,但現在近在咫尺,它卻突然對我們幾乎一點吸引力都沒有了。於是,我們按照一般的作法把這次旅行推遲到第二天,這原是我們沒有想到的。我們和一些好客的異教徒一起吃飯,參觀了巨大的寺廟的遺址,和那個精明的康涅狄格北方佬希伯-肯波爾(已故)——一個高貴的聖徒、豪富的商人作了長談。我們參觀了「什一稅所」,還有「獅宮」,我不知道或不記得還有多少種類繁多、名目希奇的教會和行政建築。我們四處遊蕩,享用每一個小時,撿到許多有用的消息和悅人的廢話,到了晚上,心滿意足地上床睡覺。

    第二天,我們認識了斯特裡特先生(已故),穿上潔白的襯衣去正式拜見「國王」。他是一個年約五六十歲的老紳士,表面看起來顯得安靜、慈祥、態度隨和、威嚴而鎮定,眼睛裡閃著一種大概是固有的機智的光輝。他衣著樸素,我們進去時他剛要揭下頭上的草帽。他同我們的州務秘書以及一些出席作陪的政府官員談了猶他,印第安人,內華達和一般美國事務問題。但他一點也不理我,儘管我幾次企圖「引他」談談聯邦政策和他對國會的高見。我以為,我提到的有些問題是滿有意思的,但他只不過隔許久才轉過身來看我一眼,就像一隻慈祥的老貓回頭去看是哪只小貓在搔他的尾巴一樣。我漸漸沉默下來,一言不發,心中惱怒,一直坐在那兒臉頰發燒、滿面通紅,心裡暗暗咒罵他的愚蠢,不開化。但他很安祥,和那些紳士們的談話象夏日的小溪一樣甜蜜,安寧,潺潺流淌。會談結束,我們即將告辭時,他摸著我的頭,用讚美的眼光打量著我問我哥哥:

    「啊,我猜,是你的孩子吧?是男孩還是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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