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婚記 第18章 手相術
    一個個愉快的故事和愉快的歌聲

    伴隨著我們愉快地走著崎嶇的路程,

    我們惟願這崎嶇的路越走越長——

    但見它轉個圈又回到原來的地方,

    笑我們不識仙鄉。

    塞繆爾-約翰遜1

    1塞繆爾-約翰遜(1709—1784):英國作家、評論家、辭書編纂者,編有《莎士比亞集》等。

    天剛一亮昆丁-達威特便離開了他小小的住室,喚醒睡眼惺忪的馬伕,比以往更仔細地查看馬的肚帶、勒具、披掛以及馬的蹄鐵,以便盡可能避免發生那些看來雖小,但經常會妨礙和打亂行程的偶然事故。在他親自督促之下,馬也被餵得飽飽的,好讓它們適應當天的長途跋涉,而且在必要時能迅速奔跑。

    昆丁回到自己的房間,比平常更仔細地穿上鎧甲,並以臨危不懼、決心奮鬥到底的嚴肅心情把刀繫在腰帶上。

    這種豪俠的心情使他步履矯健,態度莊嚴。儘管兩位克羅伊埃仕女對他平常那種優雅而質樸的舉止談吐與他那天生的精明機智以及在偏僻環境中長大所具有的憨厚混合而成的獨特氣質十分欣賞,但像他此刻的這種表現她們還從未見過。他告訴她們今早有必要提前出發。吃完早點之後他們便立即離開寺院。動身之前,兩位仕女給聖壇作了一個符合她們身份而不大符合她們外表的慷慨捐贈,以感謝寺院對她們的盛情款待。這並沒有引起什麼疑心,因為她們都偽稱是英國人,而當時也和現在一樣,人們普遍認為島國人非常富有。

    在他們上馬出發的時候,院長向他們行祝福禮,並為昆丁失去他那不信教的嚮導向他表示慶賀。「因為,」那可敬的僧人說道,「寧可在路上摔跤,也不寧受強盜或小偷的阻攔。」

    昆丁倒不是他這種看法。雖然他知道那波希米亞人十分危險,但他認為一旦他清楚地看出了他的意向,他就能利用他為自己服務,而且能挫敗他的奸詐預謀。不過很快他就不必再為此操心,因為這小小的馬隊還沒有走出寺院和村莊一百碼就看見毛格拉賓像往常一樣騎著他那匹活潑好看的小馬來加入他們的行列。這條路正是順著昨晚昆丁偷聽他們神秘聚會的那條小溪走的。海拉丁插進他們的行列不久,他們就從那株曾給達威特提供隱蔽,從而使他偷聽到那不忠的嚮導與長矛手談話的柳樹下面穿過。

    這地方引起了昆丁對昨晚的回憶,促使他突然和他先前沒怎麼理睬的嚮導談起話來。

    「你這褻瀆神明的混蛋,你到哪兒過夜去了?」蘇格蘭人問道。

    「你瞧瞧我的寬袍,就可以憑你的聰明猜出來了。」那波希米亞人指著他那沾滿了碎乾草的衣服說道。

    「好一個乾草堆,」昆丁說道,「對於占星家說來可真是一個舒適而方便的床鋪。一個蔑視我們神聖的宗教及其僧侶的異教徒不配享用。」

    「不過,我的小馬要比我對它更感到滿意,」海拉丁拍拍馬脖子說道:「因為它既得到了睡處,又得到了飼料。那些禿頭的老傻瓜連它也趕跑了,彷彿聰明人的馬也會給一廟子的蠢驢感染上聰明和智慧。幸好這馬懂得我的哨聲,能像只獵犬一樣忠實地跟隨我。要不我們就永遠見不了面,而你也休想得到一個嚮導了。」

    「我不止一次警告過你,」達威特嚴厲地說,「叫你碰到和高尚的人在一起時不要開玩笑。當然,我看你過去一生很少有機會遇到這種幸運。老實告訴你吧,要是我認為你既是一個褻瀆神明的賤痞,又是一個不忠實的嚮導,那麼我這蘇格蘭的匕首早就碰上你這異教徒的心臟了——儘管幹這種事就像戳死一頭豬那樣齷齪。」

    「豬和野豬很相像,」波希米亞人說道。他在昆丁銳利目光的注視下毫不畏縮,也毫不改變他說話時裝出的滿不在乎的挖苦腔調。「許多人,」他補充說,「戳起野豬來既高興,又得意,還得到好處。」

    昆丁對這人隨口說出別人的秘密感到吃驚。他無法肯定這人對他的往事和心情是否知道得很多,談下去是否對自己不利,便打斷了這個無法使他佔上風的談話,而退到兩位仕女旁邊,走在他已習慣的位置上。

    我在前面已經說到過,他們之間的關係如今已相當親密。年長的仕女把他當作一個受寵的平輩人看待(因為她們已完全相信他出身高貴)。她的侄女雖然對待她們的保護人不那麼隨便,但在她那羞怯的窘態下面,昆丁清楚地意識到,他的陪伴和談話對她說來決非可有可無。

    看到自己的快活和豪爽受到賞識,年輕人更是感到如虎添翼。在他們以前的旅程中,昆丁總是用他那活躍的談話以及蘇格蘭的民歌和故事來愉悅那美麗的少女。他用當地方言唱這些民歌,但把蘇格蘭民間故事翻譯成生硬的法語卻往往錯誤百出。這個事實本身也和故事同樣有趣。然而在這個使他焦慮的早晨,他卻默默地騎在兩位克羅伊埃仕女身邊,不像往常那樣想方設法使她們高興。她們不能不感到他這種沉默很不尋常。

    「我們年輕的旅伴一定是看見狼了,」哈梅琳女士說道,她心目中指的是一個古老的迷信,「所以舌頭也不在了。1」

    1「狼首先看見莫裡斯,莫裡斯立刻成了區巴。」出自維吉爾的(牧歌)。注家在解釋這兩句時補充了普利屆的說法:「在意大利,人們認為被狼看見是一種非常倒霉的事,而且,如果狼先看見人,而人後看見狼,這人就會失去說話的能力。」——原注

    「如果說我跟蹤上了一頭狐狸,那才講到點子上了。」昆丁想道,但他並沒有把這話說出聲來。

    「您身體好嗎,昆丁先生?」伊莎貝爾伯爵小姐問道,那關心的語氣使她自己也不覺臉紅起來,因為她感到這超過了他們之間的距離所能允許的程度。

    「他一夜沒睡覺,和那些快活的僧侶飲酒作樂。」哈梅琳女士說,「蘇格蘭人也和德國人一樣,暢飲萊茵美酒來歡度良辰,晚上又搖搖晃晃地跑去參加舞會,早晨卻帶著疼痛的腦袋走進情人們的閨房。」

    「尊敬的女士們,事情不是這樣,」昆丁說道,「這種指責與我無緣。善良的僧侶們幾乎整夜都在禱告。至於我自己,我只喝了普普通通的一杯淡酒。」

    「是飲食糟糕使得他情緒不好。」伊莎貝爾小姐說道,「昆丁先生,請您別喪氣。要是我們能再回到我那古老的布拉克蒙特城堡,而我有幸為您敬酒,您將喝到滿滿一杯葡萄美酒,一杯霍克海姆或約翰尼斯堡1的葡萄園釀造不出的葡萄美酒。」

    1這兩個地方均為當時普魯士聞名的產酒地。

    「只需要您親手遞給我一杯水,高貴的小姐。」昆丁一開頭就把話說到這種程度,這時聲音不免有些顫抖。伊莎貝爾小姐繼續講下去,彷彿她並沒有注意到昆丁強調「您」這個人稱代詞時所表現的無限柔情。

    「這種酒是我曾祖父,萊茵伯爵戈德弗雷藏在布拉克蒙特的地窖裡的。」伊莎貝爾小姐說道。

    「就是贏得她曾祖母作妻子的那位騎士,」哈梅琳女士打斷了她侄女,「因為他在斯特拉斯堡比武會上證明自己是騎士階級最優秀的代表——當場喪命的有十人之多。不過那種時代已經過去了。現在可沒有人再想為榮譽,為拯救受難的美女而甘冒生命危險了。」

    這話是個姿色已非往昔的近代美人用一種聽來像是責怪當代男人的鄙俗口氣說出來的。對此昆丁義不容辭地作了如下的回答:「哈梅琳女士似乎認為已經消亡了的這種騎士精神,其實並不罕見。如果說在別的地方有所減弱的話,至少它還在蘇格蘭紳士們的胸中燃燒。」

    「說得真好!」哈梅琳女士議論道,「他竟然想讓我們相信,在他那既寒冷又荒涼的蘇格蘭仍然燃燒著在法國和德國都已經熄滅了的高貴火焰!這可憐的年輕人就像個瑞士的山地人,充滿了對故鄉的偏愛——往下他就該給我們大談其蘇格蘭的葡萄和橄欖樹了。」

    「不會的,女士,」達威特說,「談到我們山地人喝的酒,吃的油,我只能說,我們能用刀劍迫使我們富庶的鄰居向我們貢奉這些美好的產物。至於蘇格蘭人純潔無瑕的忠誠和永不衰敗的榮譽,那麼我不得不現在就請你們考驗,你們究竟可以對它給予多大的信賴。自然,我個人很卑微,不能提供更多的東西作為你們安全的保證。」

    「你說得真令人費解——你一定知道有什麼迫在眉睫的危險。」哈梅琳女士說道。

    「在過去的一小時裡我通過他的眼神看出是出了什麼事!」伊莎貝爾小姐合攏雙手說道,「聖母呀,我們該怎麼辦呢?」

    「我想,一切都會順心的。」達威特回答道,「現在我不得不問一個問題——高貴的女士們,你們信得過我嗎?」

    「信得過你?」哈梅琳女士回答道,「當然嘛。不過,你幹嗎要問呢?你要求我們信賴到什麼程度?」

    「就我來說,」伊莎貝爾小姐說道,「我無條件地絕對信賴你。假如你昆丁騙了我們的話,那麼除了上帝以外我就誰的話也不相信了。」

    「高貴的小姐,」達威特十分滿意地回答說,「你給我說了句公道話。我想講明的是我打算改變我們的路線,直接沿馬埃斯河左岸去列日,而不在納慕爾渡河。這與路易王的命令和嚮導得到的指示有出人。問題是我在寺院聽人說,馬埃斯河右岸常有匪徒出沒,勃艮第士兵已奉命前去鎮壓。這兩個情況都使我為你們的安全擔憂。你們是否允許我改變你們的旅行路線呢?」

    「我完全同意。」年輕的小姐回答說。

    「侄女,」哈梅琳女士說,「我跟你一樣,相信這年輕人是一番好意。不過你得考慮,我們是違反路易王十分強調的指示。」

    「我們幹嗎要重視他的指示呢?」伊莎貝爾小姐說道,「謝天謝地,我並不是他的臣民。而且,作為一個請求他保護的人來說,他已辜負了他曾經誘使我給過他的信賴。我不想委屈這位年輕的紳士,把那狡猾自私的暴君的命令和他講的話放在一起來權衡——哪怕是一分鐘。」

    「小姐,上帝保信你,你講得太好了。」昆丁高興地說道,假如我辜負了你話中所表達的信任,即使今世被五馬分屍、來世永受酷刑也未免太便宜了我。」

    說罷他策馬奔到前面去找那個波希米亞人。這位貴人即使談不上性格寬宏大量,至少也顯得非常隨和。他從不會記住(至少表面如此)別人對他的冒犯或恐嚇。達威特一開始和他講話,他便談笑自若,彷彿今早他們根本不曾頂過嘴。

    「這狗東西現在不咬人,」蘇格蘭人想道,「因為他打算一當他能夠掐住我的脖子時便和我算總賬。不過我倒要看看我能否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挫敗一個奸人——誠實的海拉丁,」他說道,「你和我們一道走了五天了,但你從來還沒給我們表演過你算命的本事。我知道你是很喜歡算命的。在我們停歇的每個寺院你都硬要表演一下你這種天賦,還不惜受到在草堆裡睡一夜的懲罰。」

    「你從來沒要求過我表演我的本事,」那吉卜賽人說道,「你也和別人一樣,滿足於對自己所不懂的玄妙事物譏笑了事。」

    「那你現在就把你的本事證明給我看吧。」昆丁說道,一邊脫掉一隻手套,把手遞給那吉卜賽男子。

    海拉丁仔細地察看那蘇格蘭人手上縱橫交錯的紋路,也同樣嚴格認真地注意手指根部那些小的鼓脹部分。這些東西,也像人們今天看待大腦一樣,當時被認為與人的性格、習慣和命運具有密切關係。

    「這隻手,」海拉丁說道,「說明你幹過苦活,碰到過危險。我看得出你很早就操刀把子,精通武藝。不過你也曾和彌撒書打過交道。」

    「你可能在別的什麼地方瞭解到我這些往事。」昆丁說道,「你給我講講未來吧。」

    「從維納斯山引出的這條線,」那波希米亞人說道,「沒有突然中斷,而是一直伴隨著生命線,說明你肯定會通過婚姻交好運,通過美滿的愛情上升為富有的貴族。」

    「凡是找你看相,你都會說這種好話的。」昆丁說,「這是你們方術的一個組成部分。」

    「我所告訴你的是肯定無疑的,」海拉丁說道,「同樣肯定無疑的是,我們很快會碰到巨大的危險。這是我從這條鮮明的血紅線橫切合線推出來的。它說明會有兵戎之險,殺身之禍。只有靠一個忠實朋友對你的感情你才得以消災免禍。」

    「哈,這是指你自己吧?」昆丁有點憤激地說道,因為這位手相家視他如此可欺,竟妄想通過預卜他自己背信棄義的結果以樹立自己的名聲。

    「我的相術無法預卜我自己的事情。」那吉普卜人說道。

    「在這方面,我們蘇格蘭的算命先生要比你們所吹噓的本事高明,」昆丁說道,「因為他們的相術可以說出他們自己會遭到哪些危險。我是個山地人,儘管我離開了山地,但我也具有一些山地居民遙看未來的天賦。我將把它證實給你看,作為你表演手相術的一種交換。海拉丁,威脅我的危險是在河的右岸——我將沿河的左岸去列日以擺脫這個危險。」

    那嚮導聽他講這話時無動於衷的表情使得明知其底細的昆丁感到實在無法理解。「如果你達到你的目的,」那波希米亞人回答道,「那麼危險就會從你身上轉移到我身上。」

    「你瞧,」昆丁說,「你不是剛才還說你無法預言自己的未來麼?」

    「當然不是以我剛才給你算命的方式預知這點的。」海拉丁回答道,「任何稍微瞭解瓦盧瓦-路易的人都能預言,假如你有意不走他提出的路線,他就會絞死你的嚮導。」

    「能平安到達目的地,保證旅行順利結束,」昆丁說道,「就應該可以彌補不走指定路線的過錯。」

    「不錯,」波希米亞人回答說,「要是你能肯定國王向你講的目的地和他心目中的目的地是一回事的話。」

    「那麼,他心目中能有什麼別的目的地呢?你幹嗎要設想,除了他命令中講明的意圖以外,心中還另有打算呢?」昆丁盤問道。

    「很簡單,」那吉卜賽人回答說,「凡是瞭解這位最講基督之道的國王的人都很清楚,他最想實現的意圖往往是他最不肯講明的意圖。假設我們賢明的路易王派遣十二位使臣,我敢用脖子擔保,十二個人當中准有十一個人的墨水瓶底寫的藏有比國書寫的更多的名堂。」

    「我不管你這些胡猜亂想,」昆丁說,「我的責任是明確無誤的——把兩位仕女平安地送到列日。我自認為改變規定的路線,沿馬埃斯河左岸走,最能有效地履行我的職責。再說這也是去列日的直路。要是渡河,我們就會白白浪費時間,增加旅途的勞累——我們幹嗎要這樣做呢?」

    「因為打算去科隆的所謂香客一般都不會沿馬埃斯河走到列日那麼遠的地方,兩位仕女走的路線會被認為與她們聲稱的目的不符。」

    「要是有人就這點質問我們,」昆丁說,「我們就說這是因為那邪惡的格爾德雷斯公爵,或威廉-德拉馬克,或剝皮專家和德國長矛手在河右岸進行騷擾。這樣我們就不得不改變原定路線,繼續走左岸。」

    「悉聽尊便,我的好人。」那波希米亞人回答道,「就我來說,我既樂意領你們沿馬埃斯河右岸走,也樂意帶你們沿左岸走。不過,你得自己找出理由,向你主人辯解。」

    海拉丁對於改變路線的做法輕易地、至少並非勉強地表示默許,不能不使昆丁感到詫異,同時也感到高興,因為他還需要他給他們領路。但昆丁又擔心,打破他原來想出賣他們的計劃會驅使他鋌而走險。然而,要把這波希米亞人趕出他們的隊伍卻等於是使和他有勾結的威廉-德拉馬克知道他們的新路線,跑來襲擊他們。假如讓海拉丁留下來,昆丁倒可以設法防止他獨自和外人悄悄來往。

    由於完全放棄了按原定路線走的計劃,這一小隊人馬順利地沿著那寬闊的馬埃斯河左岸迅速行進,第二天一早他們便到達了他們預定的目的地。他們發現列日主教已稱病住進了索恩瓦爾德城堡,其實,也許是為了避免遭到人數眾多、蓄謀反叛的列日市民的突然襲擊。

    當他們走近城堡時,他們看見在鄰近一個城市主持完大彌撒的主教正在一長隊人馬的跟隨下返回教廷。

    他走在一長列衣著華麗的僧人和文武官員的前面。正像那古老的民間詩人說的那樣:

    「眾僧人高擎十字架開道,

    眾武士手持長矛殿後。」

    長長的行列沿著寬闊的馬埃斯河綠茵茵的河岸蜿蜒走去,最後來到主教官邸巨大的哥特式門廊前,慢慢旋了進去,也彷彿是被吞沒了進去。

    當這一小隊人馬走得更近時,城堡周圍的情況表明,這裡存在著疑慮和不安全感,與他們剛看到的富貴榮華和威風凜凜的場面很不協調。在官邸的周圍和附近都小心地佈滿了主教的崗哨。教廷總的氣氛似乎說明,可敬的主教感到安全無保障,因而有必要在自己周圍採取這些軍事防禦措施。經過昆丁通報之後,二位克羅伊埃仕女被尊敬地引進大廳。主教率領他的小教廷對她們表示最熱誠的歡迎。他免了她們的吻手禮,而是向她們行了一個表示歡迎的敬禮。這既有點王子向貴婦人獻慇勤的味道,也有點牧師對女教民表現聖潔感情的味道。

    波旁-路易這位列日主教的確是一個慷慨善良的王室貴族。固然他一生並不是嚴格地只限於從事聖職,但他卻給終一貫地保持著他所出身的波旁家族那種坦率而高尚的品格。

    隨著年事日高,主教晚年的習慣要比早年更顯得符合其聖職人員的身份。他在鄰近的王公貴族中受到普遍的愛戴,公認是一位高貴的教士。他在日常生活中表現得慷慨大方,不講什麼嚴厲的禁慾主義。在施政方面他實行的是無為而治。這對他那些桀驁不馴和富有的臣民的反叛企圖起了鼓勵而不是抑制的作用。

    主教是勃艮第公爵牢靠的同盟者。公爵大人幾乎要求在主教轄區和主教享有共同的統治權。主教滿不在乎地好心接受了他本可以輕易駁斥的這一要求,而公爵則以他性格所特有的堅定而偏激的熱忱在一切場合袒護主教,作為對他的報答。他經常說,他把列日看作是他自己的領土,而把主教看作是他自己的兄弟(既然公爵曾娶主教的妹妹作原配夫人,倒也不妨這樣看待),誰要是冒犯了波旁-路易,勃艮第-查爾斯就得找他算賬。考慮到這位君王的性格和權勢,這種話對任何人來說都算得上一種有力的威脅。但那富裕而不滿的列日市民卻屬例外。按照一個古老格言的說法,想必是它擁有的大量財富使得人們利慾熏心。

    主教向兩位克羅伊埃仕女保證說,他將盡量利用他在勃艮第宮廷的影響為她們求情,而根據最近一些情況來看,康波-巴索已不像從前那樣得寵,這樣他的求情就會更加有效。他也保證給她們提供力所能及的保護。不過他作出這保證時歎了口氣,似乎不得不承認他的能力頗成問題,而他不願用言語表示出來。

    「我親愛的孩子們,不管怎麼說吧,」主教帶著先前敬禮時那種既給人精神安慰又伴有波旁家族豪俠氣概的態度說道,「皇天有眼,我不能讓羔羊任惡狼擺佈,讓高貴的仕女任人欺凌。儘管現在我的住所頗有戰火味兒,但我確實是個熱愛和平的人。你們放心,我就像關心我自己的安全一樣關心你們的安全。萬一這裡事態變得更難以收拾——願聖母保佑,我相信事情會平息,而不會加劇——我會設法把你們安全地送往德國。勃艮第-查爾斯雖然是我的兄弟和保護者,但他個人的意志決不能促使我在任何方面違反你們的意願作出有關你們命運的安排。你們要求把你們送到修道院,這我不能照辦,因為,遺憾的是,在列日的居民當中,魔鬼的門徒具有很大的影響力。除了我自己這個警衛森嚴的城堡以外,我的權力還達不到任何別的場所。我歡迎你們住在這裡。你們的隨從將得到禮貌的款待。尤其是你們特別介紹給我認識的這位年輕人,我要特意為他祝福。」

    昆丁理所當然地跪了下來接受主教的祝福。

    「至於你們自己,」善良的主教繼續說道,「我請你們和我姐姐伊莎貝爾,一位特裡埃爾的修女住在一起。雖然這是在列日主教這個快活的單身漢家裡,但有她一道,你們滿可以體面地住下去。」

    在講完這一席表示歡迎的話之後,他便領著兩位仕女去她姐姐的臥室。他的管家是個具有執事級別,介乎僧俗兩種身份之間的教廷官員。他按主教的囑咐盛情款待昆丁。

    在進行這一安排的過程中,昆丁注意到,那在鄉村寺院裡屢遭拒絕的波希米亞人,如今來到這位富有的、近乎凡俗人的主教家中卻似乎沒引起注意,也沒引起反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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