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醫院病房裡,雨欣睜著眼虛弱地躺在病床上,雨悅和大暑坐在她身邊一邊一個握著她的手。
雨欣緩緩的說道:「大暑,雨悅你們快去上班吧,不用管我的。」
大暑說道:「沒關係,我今天已經請了假了,就在這兒陪你。」
雨欣自責道:「我這個人簡直成了你們的累贅了。」
大暑裝作生氣地說:「什麼話,你再這麼說我可生氣了。呆會兒等你睡著了我去一下報社電視台,請他們登一下尋人啟事,你放心,我一定會想辦法找到他們的。」
雨悅看看表說道:「姐,我上午去一下學校,下午我就過來看你。」
雨欣忙說道:「你下了課就回家吧,萬一雨樂雨歡或者知情的人往家裡打電話呢?」
大暑從口袋裡拿出一部手機說道:「羅寧昨天給我們留下的,家裡的電話全轉到這上面了,你放心吧。」
吳醫生和一群實習醫生走了進來。吳醫生走到雨欣床前,說道:「你好,我們又見面了,這次你可得安安心心把病治好了再走,千萬不能像上次那樣隨隨便便一走了之了,要對自己的生命負責啊。」
雨欣虛弱地乖乖的點了點頭。
大暑也忙說:「對對對,一定的,一定的,你放心,這次再也不走了,再也不走了。」
吳醫生說道:「那也不用,治好病了就可以走。」
大暑轉過臉抽了自己一下罵道:「這個臭嘴,說什麼呢。」
在電視台門口,大暑站在門口探頭探腦、東張西望。一個門衛走過來說道:「你怎麼還不走?我不是告訴你了嗎?這電視台的門不能隨便進的,你辦不全手續我是沒法讓你進去的。」
「你不讓我進去,還不讓我在門口站著嗎?」
就在這時,一輛麵包車從電視台裡面駛了出來,門衛忙說道:「你往邊上站一站,別擋了道。」
大暑退到一邊,當麵包車駛過他身邊時,他看見了車上寫著「真情直播室」幾個字。眼睛一亮,忙揮著手朝著麵包車追過去,喊道,「噯,停車,停車,快停車。」
麵包車在路邊停了下來,一個女編導從車窗裡探出身子,說道:「喂,你有什麼事嗎?」
大暑笑著說:「我是你們真情直播室的忠實觀眾,今天我找你們是想求你們一件事兒。我的弟弟妹妹失蹤了,我想讓你們幫著找一找。」
女編導抽回自己的手冷冷地說:「對不起,你找錯地方了,你要登尋人啟事應該去找社工部或者廣告部,我們欄目組不管這種事情的。」
大暑說道:「我是看中了你們節目收視率這麼高,我的這兩個弟妹平時就愛看你們的節目才來找你們的。」
女編導仍然是冷冷的口氣說:「喲,謝謝你這麼看得起我們的節目,可我還是不能答應你替你拍尋人啟事。」女編導坐回座位上示意司機開車,大暑急了,拚命扒著車窗不讓車子開動。
大暑叫道:「喂,你別急著走啊,你們『真情直播室』欄目不就是提倡珍視人間真情的嗎?可你這個人怎麼看著一點同情心都沒有啊,你知道我要找的那兩個弟妹,在他們的成長過程中凝聚著多少人的血淚嗎?你知道他們的失蹤已經讓他們的家人深深體會到生不如死滋味了嗎?」大暑從口袋裡掏出雨欣他們四人的全家福往女編導面前一伸,「你看看,你看看,看看他們的眼睛,他們的笑容,你還忍心拒絕幫著尋找他們嗎?」
女編導對著照片看了一眼,她的眼睛突然一亮,伸手奪過照片,「噫,這不是孫雨樂和孫雨歡嗎?」
「你認識他們?」大暑驚訝地問道。
女編導換了口氣說道:「這不就是女公安和三個女死囚的孩子嗎?我看過這篇文章,他們家裡的事情特別感人,我一直想以此作一檔節目,但一直沒想好精彩的切入點,噯,今天這切入點不是來了嗎?」
醫院花園裡,雨欣坐在一把椅子上,女編導指揮攝像師把鏡頭對著雨欣。大暑和雨悅站在一邊。
女編導對雨欣說道:「呆會兒你就對著鏡頭說話,把鏡頭想像成你的弟妹就行了。可以開始了嗎?」
雨欣點點頭。
女編導說道:「好,開始吧。」
攝影師把鏡頭一點點推近雨欣的臉,雨欣嘴唇顫動著,一時不知從何說起。
女編導在攝影師耳邊悄聲說道:「一定要沉住氣,不要斷下來,連續拍,一定能抓到好東西。」
深夜,在貴賓公寓裡,田風坐在電視機前,拿著遙控板不斷地轉著台。成琳坐在手提電腦前工作,她不時地轉身看看田風,還是忍不住地問道:「你在找什麼節目呢?」
田風說道:「沒什麼可看的,瞎看。」
成琳皺起眉頭說道:「田風,我覺得你最近這陣子狀態不太對勁。你老是呆坐在電視機前手指機械地按著遙控板,我總覺得你有滿腔的心事,滿腹的愁緒啊。」
田風說道:「快寫你的文章吧,別沒事瞎琢磨我。我就是一天工作累了,在電視機前鬆弛一下。」田風一邊說一邊繼續不停地按著遙控板快速地換頻道。突然電視上出現了雨欣那張臉,還沒完全看清楚,頻道已經被田風換過了,田風閉上眼睛搖了搖腦袋,似乎是懷疑自己發生了幻覺,田風趕緊把頻道換過來。電視的屏幕上就是雨欣,雨欣對著鏡頭,這是一個長長的沉默的鏡頭,雨欣抿著嘴,想說什麼卻一時說不出來,她的眼睛一點點紅了起來。電視裡的雨欣說道:「雨歡、雨樂,你們現在在哪裡?」
成琳聞聲過來一看,她也愣住了。她和田風面面相覷,兩人的臉上都露出驚訝的表情。成琳說道:「這是怎麼回事?」
田風把電視機的聲音調大了一些。屏幕上的雨欣說了這一句話便又說不下去了,她拚命地克制自己,但是一行淚還是從臉頰上流了下來。又是一個長長的沉默的鏡頭,雨欣不斷地抹著淚,說道:「是我不好,我沒有去體會你們的感受和心情,對你們說了那麼重的話,把你們氣跑了,姐姐現在很後悔。……在你們小時候,我曾經把你們一個個送了出去,後來又一個個把你們接回這個家,我們不是在媽媽的墓前發過誓的嗎?我們姐弟四個從此以後再也不會分開的,弟弟,妹妹,你們快回家吧,少了你們這個家也就散了。」
田風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屏幕,他的眼睛也濕潤了,「這是怎麼回事啊?雨欣她又碰到什麼事情了?」
成琳低聲說道:「如果心中牽掛,就應該立刻跑去醫院看她。」
田風猛一回頭,生氣地看著成琳,說道:「都什麼時候了,你還來這一套,你沒看到雨欣的樣子嗎?儘管我不知道她家具體發生了事情,但是你不會看不出她現在處境的艱難,在這種時候你還這樣小心眼,你不覺得自己太過分嗎?」
成琳激動地說道:「田風,你怎麼又來了,不是我過分,而是你太過分了。在雨欣的事情上,你真的是在一次次地曲解我。你把我看成什麼了?一個愛吃醋的小雞肚腸的心地不太善良心計多多的小女人是嗎?我再跟你說一遍,你真的看錯我了。自從我十五歲的時候第一次發現了你和雨欣姐的愛情,我是那樣真心地為你們倆祝福。在我們結婚前,我猶豫過,我給過你機會,因為我心裡非常清楚你的心裡還在愛著雨欣姐,你是出於責任和道義不願傷害我而已。儘管我很愛你,但是我卻一直很想成全你們,並不是我這個人有多麼高尚,而是因為我這個人不太喜歡我現在處的這個角色,它損害了我的自尊和驕傲。這就是我的真實想法,田風,我覺得你作為一個男人活得還不如我大膽真誠。現在,隨便你怎麼想,我要去看雨欣姐了,你去不去?」
田風低著頭不吱聲,成琳看了田風一眼,拿起包走到門口去換鞋,田風忙說道,「等一等,我和你一起去。」田風走到門口,他摟著成琳的肩,「對不起。成琳,我不該那樣誤解你,真的對不起。」
醫院病房裡,吳醫生站在雨欣的床邊,為她聽著心音。
大暑關切地問道:「醫生,她怎麼樣?」
吳醫生埋怨道:「再也不要讓她上電視了,再也不要讓情緒激動了,你們簡直是在瞎胡鬧。」
大暑忙說道:「醫生,我保證以後再也不會發生這種事情了。今天都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
吳醫生低聲說道:「半個小時以後請你到我辦公室來,我們一起討論一下她下一步的治療方案。」
大暑說道:「好,我知道了,我知道了。」
吳醫生等人從病房裡走了出去,田風和成琳正好從外面進來。
大暑驚奇地說道:「是你們?你們怎麼知道雨欣住院了?」
田風說道:「我們看了電視就趕來了。」
大暑回過頭對雨欣說道:「雨欣,田風和成琳來看你了,他們看到了電視,這說明我們有希望啊。」
田風和成琳走到雨欣的床前。
田風叫道:「雨欣。」
成琳也笑著說:「雨欣姐。」
雨欣一下子從床上坐起來,他們三個擁抱在了一起。
醫生辦公室裡,大暑、田風、成琳坐在吳醫生的辦公桌前。
吳醫生說道:「怎麼一下子來了這麼多病人家屬?」
大暑說道:「這是我們的好朋友,您不是說商量治療的方案嗎?我生怕我有好多東西搞不明白,所以請他們一起來出出主意。他們都是從美國回來的,見得多,懂得也多。」
「那好,我們就一起談。」吳醫生說:「病人現在的病情存在著很大的危險性,這種性質的心臟病平時沒有太多症狀,但是它會突然發作,危及生命,就好比是在心區埋著一顆定時炸彈,遲早都會要爆炸的。病人的情緒常常這樣大起大落,到現在為止沒出大事已經是她萬幸了。」
聽了醫生的這些話,大暑等人的臉上露出憂色。
大暑著急的問道:「那醫生您說這病該怎麼治呢?」
「現在是對病人進行藥物療法,但吃藥只是治表,並不治本,必須手術。」
大暑忙說道:「那就手術,馬上手術。」
「等一下,吳醫生,」田風冷靜地說道,「你能不能告訴我,在這個手術上可能存在的問題是什麼。」
吳醫生想了想說:「手術現在可能存在這樣三個問題,一個是手術的安全問題,你知道任何手術都承擔著一定的風險,好比是拆除定時炸彈,儘管現在的技術水平不斷提高,但它畢竟是炸彈,有可能會發生爆炸。」
「吳醫生,非常冒昧,」成琳認真的說:「我想知道在你做過的這一類手術中成功的有多少例,失敗的又有多少例。」
「成功的有121例,失敗的有一例,那個八歲的女孩子在我的手術台上沒能活著下來。」吳醫生坦誠地說。
田風又問道:「那另外兩個問題呢?」
吳醫生說道:「第二個是病人可能存在的經濟問題,第三是可能存在的病人的心理問題。其實上次我們就動員過病人動手術,但是她卻匆匆提出來要出院,我們值班醫生後來告訴我說她是在擔心經濟費用的問題,因為做這樣一個手術費用是很昂貴的,得花上四萬多元錢啊,這不是一筆小數目。」
田風說道:「在醫療費用上絕對沒有任何問題,我可以替她承擔所有的開支。」田風的口氣那樣堅決,毋庸置疑,成琳和大暑同時轉臉看著他,他們的心裡各有各的滋味和感受。
大暑、田風、成琳三個人從醫生辦公室走出來,大暑說道:「田風,如果雨欣同意接受這個手術,這個手術費一定是由我來支付的。」
田風說道:「可以啊,但我只是希望千萬不要因為憋一口氣,而擔誤了她的病情。」
大暑說道:「那你先替我們把手術費墊一下,回頭我一定會把這個錢還給你的。這個錢一定是由我來付的。」
田風也說道:「好的,我同意。現在的關鍵是要勸說雨欣同意接受手術。」
病房裡,大暑、田風、成琳圍著雨欣的病床坐著。雨欣低著頭坐在病床上。
大暑懇切地說道:「雨欣,我們跟你談了半天了,其實也是求了你半天,你給我們一個答覆好嗎?」
雨欣說道:「你們不要再勸我了,找不到弟妹我是不會去動手術的,我怕我上了手術台後就見不到他們最後一面了,我怕,我真的好怕。」
三個人看著雨欣這種樣子都感到十分為難。三個人同時張口準備說什麼,雨欣打斷道:「你們別再說了,我好累,我想休息了,你們也早點回去吧。」
大暑站起來說道:「好吧,雨欣你早點休息吧,但是這個手術你是一定要做的,我們就這樣說定了。」
這天,在醫院收費處,田風交了手術錢。
在醫院花園裡,雨欣穿著病人服靜靜地坐在一個亭子裡,看著池子裡的魚歡快地游來游去,田風走到她跟前,微笑地看著她。
雨欣說道:「田風,你怎麼來了?你今天不上班嗎?」
田風答道:「我自己放了自己兩個小時的假。你怎麼樣?感覺好一些了嗎?」
雨欣回答道:「好多了。」
田風說道:「我今天聽說大暑已經幫你把手術費都付掉了,就等著你點頭動手術了。」
雨欣說道:「是嗎?他怎麼不跟我說,我沒同意做手術,他付什麼錢啊。」
田風笑著說:「他這是解除你所有的後顧之憂,是他的一片苦心哪。衝著這一點你也該動搖一下了吧。」
雨欣想了想說:「可我還是不能答應他動這個手術。」
田風柔聲說道:「雨欣,你是不是對未來沒有信心?你要相信你的未來會十分美好的,你做了手術,擁有了一個完全健康的身體也就能擁有這個未來。」
雨欣失落地說:「我還有未來嗎?我怎麼看不到啊?」
田風憧憬地說道:「一定會有的。你相信嗎?你的弟弟妹妹很快就會回來的,你一定要相信這點,只要你相信,他們就會回來。等他們回家的那天如果你能告訴他們你的身體也完全好了,那該有多完滿啊。然後你就可以高高興興地看著他們成家立業,娶妻生子,你也會有後代的,以後你們四個帶著你們的愛人和孩子在親情樹下嬉戲玩鬧,你想想這該是一幅多麼美好的圖畫啊!」雨欣被田風的話深深地感染了,她看著水裡的魚,眼裡露出一種憧憬的光來。
「雨欣,你一定要好好愛惜自己,」田風動情地說,「生活中有多少美好的願望等著你去實現啊。」雨欣抬起頭來看著田風,他的眼神深深地打動了雨欣。
雨欣感動地說:「田風,我好喜歡聽你說話,不知為什麼,我好想擁抱你一下。」田風伸出手臂把雨欣擁入懷裡。就在這時,成琳正好走過來,她看到這一幕,便悄悄地退了下去。
深夜,在貴賓公寓裡,成琳抽著煙,聽著那曲《交換舞伴》。她的表情很憂鬱。聽到門外有聲響,她趕緊關掉音樂,調整了一個表情。田風開門進來,成琳做出很高興的樣子蹦蹦跳跳地迎上去,接過田風的包。說道:「回來了?」
田風說道:「回來了。什麼事這麼高興?」
成琳強裝笑顏地說道:「告訴你一個好消息。我們總部要派我到北京去工作一個月,因為駐北京的記者去度假了。這對我來說實在是個好機會,你想接下來這一個月北京有多少重要的活動啊。這對一個做記者的來說是多好的好事啊。」
田風笑著說:「是嗎?你的運氣真不錯,什麼時候去?」
成琳說道:「他們讓我馬上就去,越快越好,因為那邊少不了人。可我又有點矛盾,我挺擔心雨欣姐的,但我推了半天,他們還是要求我快點去。」
田風說道:「你別擔心,雨欣這邊的事情有我呢,你放心去吧。」
成琳的臉上露出一絲掩藏不住的失落說道:「是啊,我也這麼想的。」但是馬上,成琳又做出一幅興高采烈的樣子。說道:「我到那邊會天天給你打電話的,你會嫌我煩嗎?」
田風奇怪地說道:「怎麼可能呢?」
在《新申江》雜誌社,龍海帆坐在攝像機鏡頭前在接受女編導的採訪。
女編導說道:「《女公安和三個死囚犯的故事》後來引起這麼大的反響和轟動,當初你在著手做這個採訪的時候有沒有想到過這一點?」
龍海帆一臉誠懇地說道:「沒有,絕對沒有,當時只是憑著一股真誠的激情在做這件事情,因為這個故事本身太打動我了,我覺得把它寫出來一定會讓大家對我們現在的生活有所感觸,一定會更加去珍惜真情的東西。」
女編導說道:「好,我們休息一下再聊。」攝像師放下攝像機,蘇誠端著兩杯水過來。女編導忙說道:「謝謝,謝謝。」
龍海帆介紹道:「這是我的女朋友,蘇誠。」
女編導笑著說道:「哦,是嗎?見到你太高興了,呆會兒一塊兒坐下來交談一下好嗎,因為下面的話題探討的就是愛情嘛。」
蘇誠高興地說道:「是嗎?那好,那就一塊談吧。」
在鄭家,鄭知遠、程思思、依依和程父坐在一起吃晚飯。鄭知遠替程父端起酒杯,說道:「爸爸,請。」
這時電話響,程思思去接電話,「喂,你好,你找誰?你是哪一位啊?不行,不行,他現在不接受任何採訪,再見。」程思思重重地掛掉電話。鄭知遠和鄭父關注地看著她。程思思抱怨道:「又是記者要採訪你,這簡直是場噩夢,這個女公安和三個死囚犯算是纏上我們了,沒完沒了,沒休沒止了。」
程父說道:「我今天來也是為了這件事情來的。上面在討論知遠升職的問題時有人就拿著這篇文章做起了文章,所以上面現在對知遠的問題舉棋不定啊。」
程思思問道:「爸爸,那你說知遠該怎麼對付這些人哪?知遠他是冤枉的,那都是那個記者瞎寫杜撰的。」
程父說道:「現在你們採取沉默的方法肯定不行,這會讓人的議論和猜疑越來越多,現在只有一條路,知遠,你去跟雜誌社打官司,你去告他們誹謗。」
鄭知遠抬起頭來看著老岳父,他若有所思,然後恍然大悟。
這一天,鄭知遠坐在辦公桌前想心事。律師敲門進來。鄭知遠示意他坐下。
律師客氣地說道:「鄭先生,我這兩天去摸了一下情況,他們雜誌社向我出具了一份被訪人孫雨悅的刊登同意書,所以,現在你要告的話就必須將孫雨悅和那個雜誌社同時告上法庭,這是起訴書,你看一下,如果覺得沒問題,就請在這裡簽字。」
鄭知遠拿過起訴書,上面被告孫雨悅的名字在他的眼裡無限放大,鄭知遠的臉上露出一種十分複雜的表情,他真的必須要告雨悅嗎?可是在他的心裡,他唯一的親人只有雨悅,他感到要作出這樣的決定是那麼的為難,那麼的痛苦,但是想到自己的仕途前程,他又會感到無奈,他到底會怎麼做呢?
在醫院病房裡,雨欣閉著眼睛靠在床上睡著了,她的臉上似乎有一種笑意。雨悅從門外走進來,她看著雨欣睡夢中的樣子,她也笑了。雨悅從包裡拿出一張照片伸到雨欣眼前輕輕地抖了抖照片,雨欣醒了,她費力地睜開眼,迷迷糊糊看了照片一眼,雨歡的影子在她眼前一閃,她一下子睜大眼睛,剎那間她的眼睛裡放出一種奇異的光來。雨悅手裡拿著的是一張雨歡的近照,照片上的雨歡穿著職業服裝,她坐在一張辦公桌前,一副白領麗人的模樣。雨欣跳了起來,她一把搶過照片,顯得激動萬分地說:「雨歡她回來了嗎?」
雨悅微笑著無奈的搖了搖頭。
雨欣問道:「那,這是從哪裡來的?」
雨悅從包裡拿出一封信遞給雨欣,雨欣打開信急切地看了起來。「大姐,你好,我現在在南方的一個城市裡給你寫信,我已經在這裡找到了一份工作。剛才我在電視上看到了你,看你急成那個樣子我的心裡非常難過,以前的我實在是太任性太糊塗了,那天你的一巴掌把我打醒了,我現在已經痛下決心一定要脫胎換骨、改頭換面、一直到你為我感到驕傲為止。大姐,我之所以這麼久才和你聯繫,是因為我發過誓一定要等取得一些成績可以給你一個交待時再給你寫信,在看到電視後,這種決心動搖了,我真的恨不得一下子飛到家中,飛到你們的身邊。但我咬咬牙還是忍住了,我生怕我的意志會一下子被親情瓦解了。雨樂肯定也是和我一樣的想法,姐,你就不用為我們擔心了……」
讀完信,雨欣激動地把這封信按在胸口上,說道:「剛才我在這兒打瞌睡時就夢見雨歡和雨樂和我們在一起說說笑笑的,就好像他們從來沒有離開過一樣,看來這個夢還真是個好兆頭,雨悅,快看看信封上留了地址沒有?」
雨悅搖了搖頭說道:「沒有,但從郵戳看應該是在南天市。」
雨欣有些失望。
雨悅忙勸道:「姐,雨歡不是說了嗎?她不想讓我們瓦解她的意志。」
雨欣說道:「這個丫頭,從小做事就愣頭愣腦的,難道她告訴我們一個地址她的意志就會被我們瓦解了嗎?不過現在總算有了她的消息,知道她還好好的,這比什麼都重要啊。」
雨悅說道:「就是呀,姐,這下你這顆心可以放下來了吧。」
雨欣期盼地說:「哎,如果雨樂也能給我來封信那該多好啊。」
雨悅安慰雨欣道:「雨樂不會有事的,我覺得雨歡分析得對,雨樂一定也是這種想法,他一定也在什麼地方憋著一股勁要幹事情呢,姐,你就放心吧,你的弟妹都不是那種會輕易放棄的窩囊廢。你相信不相信?」
雨欣忙說道:「我相信,我相信。」雨欣嘴裡說著相信,眼神中卻透露出對雨樂揮之不去的思念和擔憂,她多麼地後悔自己曾對待他們的態度,她沒有考慮到他們的心情,就是這樣的後果令她現在夜不能寐。看著窗外的星空,她不禁想著「雨歡、雨樂啊,你們到底在哪裡啊?」
在郊外的大橋上,雨樂呆呆地站著,看著橋下船來船往。他想著「我真想就這樣跳下去,那樣就再也不會有任何的煩惱和痛苦了,但是我的心裡又是這麼害怕,下面的水一定很冷,水裡面一定很黑。」
他晃晃悠悠地來到一個又小又破的招待所,雨樂在門口徘徊了一陣,他猶豫了一下就走了進去。招待所房間環境很差,雨樂一個人窩在床上,用被子裹緊自己。繼續想著「姐姐,你們現在在幹什麼呢?你們會不會也在想我呢?我好想回家,可是我連死的勇氣都沒有,我又有什麼臉面回家呢?」一顆眼淚從雨樂的眼睛裡滾落了下來。
這天,雨悅騎著自行車回家,她剛騎到自家樓前的路口,突然發現鄭知遠在樓前站著,雨悅一個急剎車,剛想轉身躲開,鄭知遠已經發現了她。叫道:「悅悅,你回來了?我在這裡等了你半天呢。」
雨悅冷冷地說道:「哦,你找我有事嗎?」
鄭知遠問道:「我可以進去坐一會兒嗎?」雨悅猶豫了一下停好了自行車,走進樓洞裡,鄭知遠也跟了進去。
鄭知遠進到在屋裡站著,東看看,西看看,雨悅從廚房裡拿出一碗泡好的方便面和一瓶老乾媽辣子,隨口說道:「你請坐吧,有什麼事你就說吧。」說完,雨悅打開方便面的蓋,往裡頭加料。
鄭知遠關心地問道:「這麼晚了,你還沒吃過晚飯?我陪你到外面吃一點吧,這樣光吃方便麵營養不夠的。」
雨悅冷冷地說道:「沒事的,我已經習慣了,你有什麼話就快說吧。」
鄭知遠沉吟了一下,在這種氣氛下他一時沒開得了口。過了一會又說道:「你這兒還有沒有方便麵,給我也來一碗好嗎?」
雨悅問道:「你也沒吃過晚飯?」
鄭知遠笑著說道:「不,我是看著你吃覺得饞了。」
雨悅走到廚房裡,拿出一包方便麵沖上開水。她把面端到鄭知遠的面前,說道:「等一會兒你自己加料吧。」
鄭知遠笑著說:「噯,好的。」
雨悅自顧自吃了起來,鄭知遠出神地看著雨悅,說道:「悅悅,看著你輕嚼慢咽的樣子,我就想起了你小時候,你一直是那樣乖、那樣懂事、那樣文靜。」
雨悅冷笑著說道:「那是因為你夫人不讓我在她面前吧唧嘴,所以我才養成了這樣的好習慣。」
鄭知遠感到無趣,他打開方便面蓋往裡頭加料,邊說道:「呵,真香。」鄭知遠往面裡放了一大勺老乾媽辣子。
雨悅忙說道:「噯,不行,你不能放這麼多辣子,這個辣子很辣很辣的。」
鄭知遠笑著說:「沒關係,這樣吃才過癮。」鄭知遠大大地吃了一口面,他辣得眼淚鼻涕全出來了,他張著嘴不斷地哈氣,他的模樣和平時判若兩人。
鄭知遠的情緒感染了雨悅,雨悅情不自禁地笑了,說道:「我說太辣了吧。」
鄭知遠說道:「沒事,好久沒這麼過癮了,真舒服啊。」
雨悅笑著說:「沒想到你也有這麼狼狽的時候。」
鄭知遠道:「我這個人大部分時間都是外表冠冕堂皇,內心狼狽不堪,而現在我看起來狼狽不堪,但內心卻是十分舒坦,悅悅,和你在一起,我的心裡有一種說不清的高興,一個人只有在自己的親人面前才會這麼無拘無束,無設無防。」
鄭知遠又往碗裡加了一勺辣子,說道:「我們有多長時間沒有見面了?自從那次你打了我一巴掌之後我們就沒有再見過面,是嗎?」
雨悅低著頭沒有說話,她感到有些不自在。
鄭知遠說道:「你知道這段時間我有多想你嗎?好多次我都已經到了這邊小區門口了,然後又打消了念頭,我知道你還在恨我,我怕你看到我會生氣。哎,我們倆是父女呀,怎麼會弄成這樣。」鄭知遠一邊說著一邊呼嚕呼嚕地吃著麵條,他的眼淚嘩嘩地下來,不知是被辣的,還是被自己感動的。雨悅看著他,不由得有些感動起來。
雨悅柔聲說道:「你最近還好吧?」
鄭知遠倉皇地答道:「嗯?還好。」
雨悅猶豫了一下說道:「你知道不知道龍海帆在《新申江》上寫了一篇文章,是寫我們家的事情的?」
鄭知遠說道:「知道,怎麼不知道?我這些日子天天被那些記者糾纏著,我都快被他們弄瘋了。」
雨悅感到有些不安地說:「那你夫人知道了嗎?她有沒有跟你鬧?」
鄭知遠苦惱地說道:「你說她能不鬧嗎?哎,這些都是小事,無所謂的。現在可怕的是有一些人利用這個做文章,要把我拉下馬,這一點是我不能忍受的,我為了我的事業奮鬥了這麼多年,吃辛吃苦好不容易有了現在的大好局面,如果在這件事情上栽跟頭,我是心有不甘的,所以現在我必須採取一些行動了。」
雨悅問道:「那你打算怎麼辦呢?」
鄭知遠正色道:「起訴,我只能起訴了,通過起訴先把那些人的嘴堵起來再說。」鄭知遠把麵條全部吃了下去,他用餐巾紙擦了擦嘴。說道:「可現在我碰到了一個最大的難題。」
雨悅問道:「什麼難題?」
鄭知遠說道:「我的律師告訴我,如果我要起訴雜誌社的話必須連帶著起訴你,因為是你簽署了同意書同意刊發這篇文章的。」
雨悅愣在那裡,她看著鄭知遠,鄭知遠也看著她,兩人互相對視著,他們之間出現了一陣難堪的沉默。鄭知遠彷彿關切地問道:「悅悅,我想你同意發那篇文章的目的一定是為了幫助龍海帆是嗎?我知道,他的成功對你們倆都十分重要。」
雨悅著急地解釋說:「不是,不是這樣的。我……」
鄭知遠打斷雨悅的話說道:「你不用跟我解釋,你也不用為了這件事情有任何的不安,悅悅,你做任何事情我都能理解,那一定有你的理由。反過來我也希望你對我做的事情也能理解,如果不是迫不得已,我不會那麼做。」
雨悅驚道:「你是說你要起訴我嗎?」
鄭知遠說道:「我的起訴,其實也只是一種走過場的遊戲,不過是做給那些要弄我的人和決定我上還是下的領導看一下的,表明一下自己的態度,到時候我們雙方要求庭外調解就行了,所以不會對你造成實際意義上的損失的。」
雨悅冷冷地說道:「那你起訴我什麼呢?」鄭知遠看著雨悅,他一時無法開口回答這個問題。雨悅又說道:「起訴我誹謗你嗎?你覺得這篇文章中的內容全是編出來的嗎?」
鄭知遠說道:「悅悅,我剛才不是跟你說了嗎?那只不過是做給那些人看的。」
雨悅問道:「你覺得你能打贏這場官司嗎?」
鄭知遠看著雨悅說道:「贏和輸關鍵就是看你了,如果你要我輸的話那太容易,做個親子鑒定,一切疑問都解決了,但我相信你不會這麼做的,你一定會幫我渡過這一難關的。」
雨悅說道:「幫你渡過這一關,那我怎麼辦?我不等於成了一個專說謊話的小人了嗎?我是一個教師,到時候學校會怎麼看我,學生又會怎麼看我?」
鄭知遠安慰地說道:「學校的事情,我會幫你解決的。我可以幫你調到一個條件更好的中學裡去。悅悅,你放心,等這件事情過去後,我一定會盡最大的努力幫你的,這是我的真心話,我一定說到做到,所以說儘管你現在可能會犧牲眼前的一些東西,但你會得到得更多,你相信不相信?」
雨悅咬牙切齒地說道:「我相信,我現在徹徹底底地相信你的自私已經注入到了你的骨髓中了,你的每一步成功難道都要靠著犧牲你的親人來獲得嗎?」
雨悅盯視著鄭知遠,她的目光中寒氣逼人,鄭知遠不由地低下了頭,喃喃地說道:「悅悅,你聽我跟你解釋。」
雨悅含著淚大吼道:「我不想再聽你說了,我也不想再看到你了!你給我出去!出去,出去,出去!!!」
第二天,在鄭知遠的辦公室,律師將一份起訴書攤在鄭知遠桌上,說道:「鄭先生,請你在這上面簽個名。」鄭知遠拿起筆對著起訴書猶豫著,律師又說道:「鄭先生,你還有什麼疑慮嗎?」鄭知遠搖搖頭,律師說:「那就請簽字吧。」鄭知遠輕輕地歎了一口氣,然後簽上自己的名字。他心裡不停地想著「爸爸這回只能孤注一擲地賭一把了,爸爸把寶全押在你身上了,悅悅你從小懂事善良,我想你這一次不會讓我的期待落空的,如果這次我賭贏了,我一定會傾我所有來補償你的。」
雨悅從林林中學走廊上夾著講義走進辦公室,她拿起桌上的水杯將一杯水喝得一乾二淨,這時校長陪著兩個法院同志進來。雨悅看到他們愣了愣。
校長說道:「孫老師,這是法院的同志。」又對法院同志說道:「這就是孫雨悅老師。」
雨悅茫茫然地說道:「你好!」
法官說道:「孫雨悅老師,現在有一位鄭知遠先生向法院提出起訴,告你名譽侵權,這是法院傳票,請你在上面簽字。」辦公室的老師全都驚訝地回過頭來看著雨悅,雨悅的臉上湧起一種痛苦受辱的神情。她接過傳票,在傳票上面慢慢地簽上了自己的名字。
家裡,電視機打開著,桌上放著吃剩下的方便麵,還有幾聽啤酒和幾個空啤酒罐。雨悅撲在沙發上似睡非睡,小房間裡的鬧鐘響,她費力地睜開眼,從沙發上爬了起來,她的精神和情緒都很差,她順手將桌上的一些用過的紙團扔進方便面的盒裡,她拿起方便面的盒子準備去廚房扔掉。這時候她朝著電視無意地瞥了一眼,她在電視畫面上竟然看到了龍海帆的身影,雨悅吃了一驚,定睛仔細一看果然就是龍海帆,雨悅拿起遙控板調大聲音,電視上龍海帆和蘇誠正在接受女編導的採訪。
女編導說道:「剛才聽了你們倆談了你們對親情的看法,下面說說你們的愛情吧。」
龍海帆和蘇誠互相看了一眼,互相用手指了指,同時說道:「你讓她說,讓他說。」
女編導笑著說道:「一個個來,都要說。」
龍海帆說道:「好吧,我先說吧。我和蘇誠的愛情其實非常簡單,那時我剛進單位時,她也剛進單位,我們兩個都屬於雜誌社裡的小字輩,於是我們很自然地就熟識了,因為我們倆都屬於心氣比較高的那類人,所以就經常在一起較勁,但也經常為彼此鼓勁。」
雨悅瞇著眼看著電視,她的眼神中滿是譏諷和鄙夷。
電視裡的女編導又問道:「那你們是一見鍾情嗎?」又笑著對蘇誠說道:「這個問題問你。」
蘇誠說道:「他跟我說他從見我第一面就喜歡上我了,可我那時對他根本沒有感覺,後來時間長了才被他慢慢感動了。」
女編導感興趣地說道:「說說看,你是怎麼感動她的?」
龍海帆說道:「我把我整個一顆心全都給她了,她還能不感動嗎?」
雨悅對著電視,臉上出現忍無可忍的神情。
女編導突然說道:「我聽說你和這篇文章中的二女兒有過交往,外面也有傳說你們是戀人關係,我問你這個問題你介不介意?」
龍海帆說道:「這沒什麼好介意的,我和她確實有過交往,但我們之間只能說是比較好的朋友,但那時候不懂,以為那就叫愛情。現在想起來根本不是這麼回事。」
雨悅站在電視機前,她的臉上露出一種極其受辱的表情,她一手捏著拳頭,幾乎要把自己的骨頭都捏碎了。
女編導仍然在發問,她指指蘇誠說道:「那麼說你們倆是初戀?」
龍海帆笑著說道:「可以這麼說吧。」
雨悅衝動地把方便面盒往電視上扔去,裡面的剩湯濺了一地。雨悅失控地喊道:「噁心,噁心,龍海帆,你太噁心了。」
正是上班時間,龍海帆一邊接手機一邊從外面走進來,他大搖大擺地走到主任室,往主任的椅子上一坐。他已經陞官了。他對著電話說道:「好的,好的,我們回頭再聯繫,你以後也可以打我辦公室的電話,總機轉主任室就行,哪裡哪裡,只不過是一個小小的代主任,我們主任升到文聯當副主席去了,好好好,一定,再見。」龍海帆瀟灑地按掉電話,他的臉上一派春風得意的樣子,蘇誠端著一杯咖啡走了進來,她把咖啡往龍的桌上一放,自己也往桌上一坐。龍海帆笑著說:「謝謝你。」
蘇誠說道:「不用謝,為主任端咖啡是我的榮幸。」
龍海帆冷言道:「你別來寒磣我了,現在雜誌社裡的人連司機都知道我的陞遷是沾了你那個當高官的父親的光。」
蘇誠也冷冷地說道:「我看你是沾了你的初戀情人的光,如果不是那篇文章,你能有今天這樣大的名氣嗎?」
龍海帆無賴地說道:「什麼初戀情人,我的初戀情人不就是你嗎?」
蘇誠說道:「在鏡頭前裝,在這兒還裝啊?噯,我爸爸昨天看了採訪我們的那個節目了,今天重播,他一定會拉著我媽再看上一遍的,我爸昨天在電話裡直誇你談吐好,形象好呢,讓我這個春節無論如何要把你帶回家讓他看一看。」
龍海帆說道:「是嗎?那好啊,我也很想去拜見他。」
蘇誠小聲嘟噥了一聲:「不知道那個王八蛋看了沒有。」
龍海帆笑著說道:「你做這個節目百分之九十的原因是要刺激你那個負心漢是嗎?我看出來了,所以我就陪你在鏡頭前秀了一把。」
蘇誠也不甘示弱地說道:「而你做這個節目百分之九十的原因是要給我爸媽看是嗎?所以我也陪你秀了一把。」
龍海帆冷笑著說道:「是嗎?那我們就算是互幫互助了?」這時龍海帆的手機響,他看了看上面的來電顯示,接電話時有意識地躲了躲蘇誠。「喂,喂,喂。」電話裡根本沒有聲音。龍海帆又說道:「喂,喂。」龍海帆趁機走到窗前,盡量離蘇誠遠一些。
在雨欣家裡,雨悅坐在地板上,她的旁邊又多了幾個空的啤酒聽。雨悅帶著明顯的醉意地說:「龍海帆,跟我說說你的初戀好嗎?跟我說說你的初吻好嗎?是不是十分美妙啊?以前的你不懂愛情,現在你懂了嗎?那是一種什麼滋味啊?跟我說說好嗎?怎麼不說話了,你說不出來了吧,哈哈哈。龍海帆,我覺得你這個人真噁心,你真他媽的太噁心了。」雨悅對著電話做了一個嘔吐的動作,發出一聲可怕的聲音。
雜誌社裡,龍海帆一下子按掉了電話。
在家裡,雨悅聽著電話裡的忙音,她淒然地扔掉了電話,「他們是初戀,那我算什麼呀,我算是什麼呢?那些擁抱那些親吻那些纏綿又算什麼呢?」雨悅坐到地上,她歇斯底里地打著自己的腦袋說道:「那些都算什麼呢?啊?」一行淚水從雨悅的眼睛裡慢慢地流了出來。
雜誌社裡,龍海帆皺著眉頭站在窗前,蘇誠走上前說道:「怎麼啦?出什麼事了?」
龍海帆突然說道:「對不起,蘇誠,我有一個採訪,很重要,我得馬上過去一次。」
蘇誠問道:「什麼採訪這麼著急。」
龍海帆等不及地說道:「回來再跟你說。」
龍海帆匆匆出了門,蘇誠狐疑地看著他的背影。
雨悅坐在地板上,搖了搖手裡的啤酒聽已經空了,她爬起來,晃晃悠悠地走到廚房去打開冰箱,裡面基本上什麼都沒有。她又去打開櫃門,抽屜,到處找著。她在一個抽屜裡看到一瓶安眠藥,雨悅把它拿在手裡。搖了搖,裡面還有許多藥片。她又打開一個櫥門發現裡面有一瓶藥酒,她拿著安眠藥和藥酒走出了廚房。她將安眠藥和酒重重地往方桌上一放。雨悅坐了下來托著腮呆呆地看著那瓶藥和那瓶酒。她心裡想著,她的滿眼都是虛偽欺騙,滿耳都是無恥謊言,那種書上寫的純真的愛情到底還有沒有呢?她的周圍充斥著功利之徒,一個是她的生父,一個是她的初戀,她被他們一人出賣了一次,這就是生活對她的饋贈。雨悅將安眠藥全部倒在桌上,她用一個酒瓶將它們慢慢地磨碎,然後她將這些藥粉全部倒入那瓶棕色的藥酒中,她慢慢地晃著酒。做這些動作的時候雨悅的神情反而平靜從容起來,有一種決心已定的意思在裡頭。雨悅又想著,《復活》中的那個聶赫留朵夫尚有一份懺悔之心,可他們倆永遠都不會有了。一個人與其在這麼一個虛偽骯髒的世界中活著,還不如死了算了。她打開酒瓶聞了聞,剛想把酒往自己的嘴裡灌,這時她聽到了敲門聲,雨悅愣了愣,敲門聲越來越大,她慌忙放下酒瓶走過去開門,門外站著的是龍海帆。雨悅二話沒說就要關門,龍海帆用力一推把門推開了走了進來。雨悅搖搖晃晃退了幾步,她無力地一屁股跌坐在椅子上。龍海帆站在那裡,他看著屋子裡的情形有些難過。雨悅指著門無力地說道:「你給我出去,我不要見到你,你再不出去我可就要報警了。」
龍海帆說道:「就是因為看了那個節目嗎?雨悅你何必這樣呢?那些在電視上說的話都不能當真的,你怎麼還像一個天真的大學生呢?」
雨悅淒然地說道:「不當真的?那麼你倒是說個真話給我聽聽呀。」
龍海帆問道:「你想聽什麼?」
雨悅慘淡地問道:「龍海帆你老老實實告訴我一句實話,你到底有沒有真正地愛過我。
龍海帆沉默了一小會,答道:「愛過,雨悅我愛過你,事實上到現在我還在愛著你。」
雨悅的眼睛一下子紅了,但她的嘴角卻露出一絲淒然又譏諷的笑容,說道:「是嗎?那她呢?你和她的初戀又是怎麼回事呢?」
龍海帆說道:「那些都是扯蛋的話,我實話告訴你,我和她之間更多的是合作、是交易,說實在的我對她除了有一種征服的快感,從來沒有過真正的愛情的感覺,我甚至在跟她打kiss時想的都是你。」
雨悅悲憤地罵道:「你真噁心真無恥。」
龍海帆痛苦地說道:「你罵吧,只要你罵痛快了就行。但你要答應我以後別再這樣了,行嗎?我們都好好地走自己的路。雨悅,你知道一個男人在這個社會上要做成一些事情的話有多難嗎?我知道我對你很過分,我知道我會得到我應有的報應的,就像上次我的鼻子被打斷了一樣,我以後可能會遭到比上次厲害一百倍一千倍的報應。但是我認了,因為我需要成功,我需要過人上人的日子,為此我會不擇手段,哪怕就是一爬到山峰頂上就讓我馬上摔下來,我也願意。」
雨悅直愣愣地說道:「你這個人太可怕,太可怕,太可怕了。」
龍海帆說道:「我也覺得我可怕,但我控制不了自己,我無法拒絕這個社會對我的誘惑。雨悅你就放過我吧,我求你了。」
雨悅絕望地抬起頭來說道:「好吧,我答應你,我以後再也不這樣了。再也不了。」雨悅從方桌邊的櫥裡拿出兩個杯子,她往杯子裡倒上兩杯藥酒,她怔怔地看了這兩杯酒好一會兒,臉上露出一種奇怪的笑容。然後雨悅說道:「好吧,我們乾了這杯,然後我就放了你,從今以後你願意怎麼樣過就怎麼樣吧。」雨悅將一杯酒遞給龍海帆,自己也拿起一杯酒。
龍海帆說道:「好吧,雨悅,喝了這杯酒我們就真的彼此放手了,但我會把你永遠記在我的心裡的。」兩人輕輕地碰了一下杯,雨悅看著龍海帆將酒一飲而盡,雨悅嘴邊露出一絲淒慘的笑,她也將酒往自己的嘴裡猛然一倒,酒還沒下肚,她就連打了幾個噁心,那些酒全被她嘔吐了出來,雨悅難受地撐著牆在那裡喘著氣,她都快站不住了,龍海帆過來扶她。關心地問道:「你怎麼啦,你不舒服了嗎?」
龍海帆忽然感到一陣暈眩,他一個趔趄一伸手抓住了雨悅的胳膊,兩人腳一軟都倒在了地上。龍海帆說道:「雨悅,我怎麼這麼暈啊。」他的手伸向空中亂抓,喊道:「我這是怎麼啦?我這是怎麼啦?」
雨悅坐了起來,她害怕地看著龍海帆。
龍海帆彷彿明白了什麼似地說道:「你是不是在酒裡放了什麼東西了?我是不是快死了?」龍海帆嘴裡吐開了白沫,雨悅害怕得尖聲叫了起來。龍海帆虛弱地求助道:「雨悅,救救我,看在我這麼愛你的分上,快救救我。」龍海帆一把抱著雨悅,雨悅渾身顫抖著,說不出話來。只是不停地說著「我,我,我……」
龍海帆絕望地說道:「雨悅,你對我太狠了。」龍海帆的手慢慢鬆開了雨悅,他一頭裁倒在地上不動了,這時的雨悅已經完全慌了神,她緊張地奪門而逃。雨悅一出門,龍海帆就憑著最後的一點意志力掙扎著醒過來,他使出最後一股勁爬到茶几邊上,他將電話機拉了下來。與此同時他的眼角一下子紮在茶几的玻璃上鮮血直流。